第二十一章
燕惜漠的身影走遠了,草廬內四人全靜下來,傾盡全力衝穴。
兩個時辰後,殷似雪第一個站起來,她雖功力與步千洐不相上下,但多年修為,到底更勝一籌。她沒有馬上追出去,而是看了一眼屋內眾人,抬手封住三人數道大穴。
「妳幹什麼?」破月倒吸一口涼氣。
「妳爹說得對……」殷似雪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上一輩人的事情自個兒解決,今後你倆要好好的。步小子,好好寵著月兒。待顏樸淙事情一了,今後你若要報仇,便衝我來。」
「我也去。」楊修苦怒喝道。
殷似雪搖頭:「我才不要你去。」轉身躍出了草廬。
殷似雪點穴著實霸道,直到兩天後,步千洐才衝破穴道,他替破月和楊修苦解開,只匆匆朝楊修苦作個揖,帶著破月自行走了。
然而當他們半個多月後趕到帝京,一切已來不及了。
當殷似雪隔著一扇門,站在顏樸淙臥房外時,她的心情是非常悲憤的。
兩年前察覺到顏破月的存在時,她不是沒上門找過顏樸淙。當時他怎麼說?
「當年她產下,太醫斷定活不過五日,我才瞞著妳說她已死了。怕妳傷心罷了。」
「我怎麼會將她當成人丹?當時只有這一個法子能救她,否則她如何活下來?」
「妳生下她幾日便離開了我,妳創立了清心教。她是名女子,養在我身旁,不比跟妳入了清心教更好?」
在殷似雪心裡,顏樸淙始終是那個翩翩少年官員,穿著朱紫官袍,少年老成、獨具風流。加之當年殷似雪悔婚在先,所以他的話,殷似雪總是信的。
可如今才知,當年他布下這樣一個局。殷似雪難以置信,卻不能不信。
「雪兒,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飲一杯?」疏淡含笑的聲音傳來。
顏樸淙功力本就與殷似雪不相上下,只略遜於燕惜漠。他衛尉府守衛森嚴,能不驚動暗衛的,當世也只有數得出的那幾人。所以他立刻猜出。
殷似雪推門進來,卻見顏樸淙一身灰白狐裘靠在榻上,單手托著腮,另一隻手端著個瓷白酒杯,衝自己笑。
「顏樸淙,我今日是來殺你的。」殷似雪拔出長劍冷冷道。
顏樸淙心頭微驚,不動聲色緩緩笑了:「妳若來殺,我心甘情願。」說完竟真的繼續閒適地喝酒,毫無防備。
殷似雪心頭一痛:「你當年為何要騙惜漠,說我已變心,還說我是君和人?教我們失散多年?你好狠的心!」
她以為他會辯解,沒料他只淡淡道:「原來妳都知道了。」
「為何?!」
顏樸淙單手撫著額,嘴角彎起:「我不過以為……這樣可以留住妳。沒料到妳如此偏激,寧願創立清心教,被天下人辱罵,也不願留在我身邊。賠了夫人又折兵,約莫說的便是我吧!」
殷似雪又恨又怒,可她終究與顏樸淙有過一段夫妻情緣,此時見他堂堂衛尉寧願束手就擒,神色落寞,心頭又有些不忍。
「惜漠他沒死。他原本要來殺你的。」殷似雪咬著下唇,抬起劍尖遠遠對準他,「我偷偷點了他的穴道,教他來晚一步。我不想教你死在他手上,你便自行了斷吧。」
顏樸淙盯著她緩緩笑了。剎那眸光流轉,俊臉生輝。
「我當日做下那些惡毒之事,早料到有今日之果。也好,勝過我這些年良心譴責。」他站起來,步伐翩翩走到殷似雪面前,右胸對準殷似雪的劍尖。「嗤」一聲,他竟將胸膛往前一送,劍尖透進去寸許。
殷似雪倒吸一口涼氣:「你……」
「這不是雪兒所願嗎?」顏樸淙緩緩後退,將劍尖從胸膛退出來,鮮血汩汩冒出。殷似雪整個人都呆住了:「你、你何苦如此?」
顏樸淙又將左胸對準劍尖,伸手從桌上取了杯酒:「雪兒,我便要死了,妳最後陪我飲一杯,可好?」
殷似雪原以為會有場惡戰,全沒料到顏樸淙痛快地承認了自己所作所為,甚至甘願受死。她心想:是了,他還是原本的性子,正直、固執、心高氣傲。當年他對我和惜漠做出那樣的事,真的是一時行差踏錯。其實當年,到底是我變心在先。
殷似雪淒然接過他手中酒杯,一飲而盡:「顏郎,你對我的好,我終生都會記住。將來,我也會叫月兒將你當成爹年年供奉。你……放心去罷。」
顏樸淙抬眸,溫和地笑笑,烏黑的眸柔光燦然。
「月兒回來了?」他抬手輕輕格開劍尖,聲音低了幾分,「妳女兒,可比妳聰明許多。」
殷似雪聽他語氣有異,心神一凜,忽覺全身酥麻脫力,竟半點真氣提不上來。
「你、你……」殷似雪身子一軟,被他攔腰抱住。
他動作溫柔地從她手裡取走長劍,又抬手點了她數道要穴,這才抱起她,放在榻上。殷似雪這才知道中了圈套,怒喝道:「顏樸淙,快放了我,否則惜漠來了,定將你碎屍萬段。」
顏樸淙抬手封住自己傷口要穴,又取了金創藥敷上。血流很快止住,他活動了一下右臂,這才在床邊坐下,握住殷似雪的手,柔聲道:「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對,我殺一雙。」
殷似雪咬唇不語,她闖蕩江湖多年,什麼伎倆沒見過?可女人一旦遇到男人,總是會遲鈍幾分。尤其是面對餘情未了的舊情人,難免將自己的魅力想像得多了幾分,將他想像得一往情深。此刻她心裡又悔又惱,咬唇不語。
顏樸淙先喚來暗衛,細細叮囑一番。殷似雪聽他諸般狠毒布置,越發面如死灰。顏樸淙交代完畢,屏退暗衛,這才彎眸看著她。
他看著她俏麗如昔的臉龐,曾經令年少的自己如痴如醉的容顏。當日她是那樣絕情、那樣幸福,所以他使盡萬般手段,也要毀掉她的幸福。
他的手輕輕沿著她的臉頰撫摸,只令她微微顫慄。可他的心情居然十分平靜。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具更稚嫩、更柔弱,也更頑固的身軀。這令他有些惱怒,他的手指沿著面前極其相似的身體,慢慢下滑,驟然發力。
殷似雪嚶嚀一聲,低喘著氣。而他伏低身子,狠狠咬住她的唇。
步千洐和破月趕到顏府的時候,已是四天後的深夜。
夜色幽冷,朱紅大門緊閉著,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浮動。兩人對望一眼,已知不妙,縱身越過高牆,待看清眼前情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屍身,滿地都是屍身。
從大門到正堂,筆直的小路上,隔著兩三步,便有黑衣暗衛氣絕身亡。血跡在月色下潑灑成幽暗的畫,昭示著曾經發生一場多麼激烈的搏殺。
兩人穿堂過室,搜索每一個房間,只見屍身、兵器、血跡,甚至暗器,卻不見活人。
「爹已經來過了。」破月扯住步千洐衣袖,「他會不會已經走了?」
步千洐搖搖頭,側耳仔細聽了聽,驟然轉頭,看向鬱鬱蔥蔥的花園:「去那邊瞧瞧,當心。」
兩人穿過悠長的林蔭道,到了一片草地前,遠遠便見三個人影坐在月光下,各自隔著幾步的距離,俱是一動不動。方才步千洐聽到的,便是他們發出的微弱呼吸聲。
「爹!娘!」破月看清其中兩人容貌,大驚失色,上前兩步,卻又止住。
顏樸淙,第三個人是顏樸淙,暗沉著眸看著他二人。
步千洐將她一把拉住護在身後,拔出長刀對準顏樸淙,慢慢退到燕惜漠身旁,破月一下子撲倒在燕惜漠身旁,眼淚流了下來。
原來燕惜漠後背一把長刀透右胸而過,直直將他釘在草地上。而他左膝蓋以下,已是空蕩蕩的,斷口血肉模糊。他的臉色格外蒼白,眸光卻在看到破月的一瞬,柔和而明亮:「月兒……爹沒事。別哭。」
「月兒……」微不可聞的聲音。破月抬眸,看向坐在正中的殷似雪。比起燕惜漠,她看似並未受傷,只是臉色白得像紙,嘴角一道血漬,雪白的衣襟上星星點點。看到破月,她張嘴正要說話,「哇」一聲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來,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娘!」破月終是不忍,撲過去抱住她的雙腿,「妳跟爹,怎麼了?」
殷似雪虛弱地笑了:「妳……肯叫我娘了?」
「定是這廝作祟!殺了他!」步千洐心頭劇痛,冷冷望著顏樸淙。只見他跟殷似雪一樣胸襟已是溼黑一片,嘴角鮮血不斷溢出。
「別殺他!」殷似雪有氣無力,露出陰狠的笑容,「他中了你爹……十掌,活不了啦……別一刀殺了他,教他筋骨脆斷……慢慢痛苦死去……」
「怎麼會這樣?」破月抱住殷似雪,步千洐跪坐在燕惜漠身旁。可後者境況實在太慘,連步千洐都不敢碰他。
「別問啦……都是娘的錯……」殷似雪淒慘地笑笑,「好孩子,我動不了……把我抱到你爹身邊去……」
「妳別說話。」燕惜漠忽然看著她道,「月兒,千洐,帶她走,給她療傷。」
「可你呢?」破月望著他猙獰肅然的容貌,難過得哽咽。雖然她與他剛剛相認沒幾日,可他身上那股豪氣、決絕,卻教她沒來由地心疼。他是個真正的末路英雄,潦倒一生,終於與妻女團聚,如今卻落得如此淒慘境地!
燕惜漠沒答,殷似雪一滴淚水無力滑落:「我是不會走的。你們……若是帶我走,我立刻自斷……經脈。抱我過去……」
破月依言將殷似雪抱到燕惜漠身旁,卻感覺到懷中的殷似雪軟得似沒有骨頭,只怕是骨骼經脈都被打斷。破月心頭一痛:「娘,妳別這樣,我給妳療傷。妳以後陪著我……」
「不行……我要陪妳爹……」殷似雪緩緩伸手,輕輕觸到燕惜漠削瘦的腰身,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惜漠,我總是……對不住你,如今又連累你如此……你怨不怨我?」
原來她當日被顏樸淙用苦肉計所擒,很是受了幾天折磨。待到燕惜漠找上門,殺光所有暗衛,到了兩人面前時,已是受了極重的傷。他雖武藝高過顏樸淙,可顏樸淙守株待兔,他又如何能敵?只是顏樸淙終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三大高手混戰半宿,兩敗俱傷,如今都坐在這片草地上,不能動彈半分,已過了三個時辰。以為會同歸於盡,卻未料步千洐二人尋了來。
燕惜漠側眸望著殷似雪,嘶啞的聲音極為柔和:「我不怨妳。」
殷似雪笑了:「那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燕惜漠緩緩伸手,極艱難地落在她一灘爛泥般的背上,「沒有一日不喜歡,沒有一刻不思念。」
殷似雪已感覺不到他的觸碰了,可望著他溫柔的眼神,她便笑得如二八少女般歡喜。
「惜漠,我也思念你……」她抬手,卻無力垂落。破月含著淚將她的手牽起,與燕惜漠的放在一起。殷似雪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月兒,妳到我懷裡,取樣東西出來。」
破月探手進去,摸到塊冰涼的硬物,小心翼翼掏出來一看,卻是塊墨黑色、花紋精緻的玉牌。
「我那些弟子……」殷似雪顫聲道,「都是些苦命女子。今後妳……散了教也好,替我……當教主也好,多多……照拂她們,如同手足……姐妹……」
破月含淚點頭。
「將我和妳爹……葬在……無鳩峰……」她的笑容逐漸恍惚,「當日我便是……在那裡,瞧見了他……那麼英氣的盟主……」
她的氣息漸漸微不可聞,終是緩緩閉眸,再無聲息。
破月呆了片刻,瞬間哽咽不能言。她對殷似雪的印象一直是很差的,可見她如此安詳地死在面前,心底某處忽地一陣銳痛,牽扯著整個胸腔,都疼了起來。
「她……去了?」燕惜漠聲音微顫。
破月沒辦法回答,步千洐靜默不語。
「扶我起來。」燕惜漠的聲音靜靜的。步千洐一把將他扶起。這當今大胥武林第一高手,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竟緩緩站了起來。
「把妳娘給我。」燕惜漠朝破月伸手。
破月望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影,此刻的他如何能承受任何重量?可她還是將殷似雪送到他懷裡。他接過,「雪兒……」他啞著嗓子道,「惜漠大哥帶妳回無鳩峰。」
他身子一晃,轟然倒地。插入他右胸的長刀「鏗」一聲撞在地上,傷口又噴出些血來。他忽然長嘆一聲,跪坐在地,宛如一座雕塑,再無半點動靜了。
步千洐一個箭步衝上去,卻見他雙目緊閉,面上淚痕未乾,已是氣絕了。
「師父!」步千洐大喝一聲,抱住他的殘軀,心痛如麻。
破月還跪在原地,單手捂住嘴,淚水長流,已不能移動一步。
便在這時,忽聽身後勁風破空而來。破月正傷心欲絕、精神恍惚,猝不及防,只覺一股渾厚的力道從後背神堂穴注入,瞬間全身僵麻。
步千洐聽到動靜,猛然轉身,登時臉色大變。卻見原本奄奄一息的顏樸淙,已一躍而起,單臂從後面抱住顏破月,一臉陰鷙。
必定是他方才並未受傷到垂死地步,卻使計騙過了燕惜漠二人。若不是步千洐二人及時趕到,只怕他此時已脫身。
「撤手!」步千洐大怒,鬆開燕惜漠,挺刀上前。
顏樸淙單手扣在破月脖子上:「你再上前一步……」他喘了口氣,「我便殺了她。棄刀!」
破月這才回神,牙關都要咬出血來:「禽獸!我與你不共戴天!」
步千洐立刻丟了刀,厲聲道:「放了她,我容你一條生路!」
顏樸淙氣若游絲地冷笑:「你是什麼東西?我要你給生路?」話音剛落,他身子驟然倒退數步,到了花園一角,地上一口黑黝黝的井。步千洐見狀大驚,快步搶上,顏樸淙猙獰一笑,抱著破月縱身躍入井裡。
破月感覺到身體急速下墜,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嶙峋井壁,身後顏樸淙的手收得越來越緊。
「砰」一聲,兩人跌坐在一處柔軟的物事上,接連又是「咚」一聲,身下的地面竟然翻起,兩人又往下疾疾地墜,再次摔倒在一層地面上。
破月抬眸一看,只見身處一四四方方的石室,前方牆上鑲著顆渾圓光亮的夜明珠,照得視野濛濛地亮。
她登時明白過來,井中有暗室。顏樸淙何樣的人,自然狡兔三窟。
「砰!」頭頂石板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咚咚咚」似乎有人在敲。破月心中一喜。
「五尺厚的巨石,他進不來。」身後傳來顏樸淙沙啞的聲音。
破月全身血往上湧,一顆心撲通通地跳。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他啞著嗓子,聲音很輕,抬手輕輕抓住她的臉:「月兒……爹錯就錯在,對妳太心軟。」
破月不吭聲,目光不與他直視。
他咳嗽兩聲,吐出口鮮血,胸前衣襟又添了塊溼黑,幾乎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兩人隔得極近,他身上黏糊糊的血跡就貼著她的裙子、胸口,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夾雜在極重的血腥味兒裡,有種令人微微暈眩的感覺。而他抬眸,靜靜地望著她,細長黑眸不悲不喜,深若夜星。
破月心頭激盪的痛楚也逐漸平復下來,只餘安靜的漠然。就是眼前這個人,與她有殺父害母之仇。雖然她與這一世的父母沒什麼感情,但今日見到他們慘死,實在震撼,痛入心扉,心頭對顏樸淙的厭惡和殺意也更重了。
「月兒,我要死了。」他忽然說。
破月只淡淡吐出兩個字:「終於。」
他笑了笑,抬起一隻手,緩緩伸向她的臉。破月僵硬地看著,感覺到他冰冷似雪的指尖觸到自己的皮膚,破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連手指都是死氣沉沉的,彷彿僅靠手腕殘餘的力量,緩而無力地在她面頰上拖行而過,最後停在她的嘴唇上,輕輕按住。
「妳對我,就沒有半點情意?」他盯著她,目光暗得似乎有些渙散了。
破月都想笑了:情意?顏樸淙從來只考慮自己,怎麼到死了,纏纏綿綿問她對他有沒有情意?
約莫是她的表情刺痛了他,他臉色慢慢冷下來,身子居然又緩緩動了,手撐著地面,慢慢坐起來,與破月面對著面。
破月這才有點慌了,但見他又吐出了口鮮血,心中又定了定。可他居然還有力氣,抬手將破月一摟,破月便倒入了他懷裡。
他的呼吸低低噴在她臉上,癢癢的毛毛的。破月大氣也不敢出。而他低頭,靜靜地望著她,雙手將她輕輕摟住。
然後他低下頭,滿是血氣的嘴,封住了她的唇。
熱切、冷酷、慾望、絕望、虛弱……他的舌頭來得很突然,一下子將她包裹席捲。破月只慢了一秒,狠狠咬下去,他猛地一縮,已是滿嘴鮮血。
可他彷彿已沒有痛覺了,只淺淺笑了笑,一低頭,親她的眼睛、親她的臉頰、親她的鼻梁、親她的脖子。他的吻緩慢而親暱的在她皮膚上流連,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冷,越來越弱。
「月兒,知道妳小時候,是什麼模樣?」他輕輕咬著她的耳垂。破月冷著臉,忍耐著他極具挑逗的吸吮,忽略耳垂的陣陣酥麻。
「我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孩子。」他低聲嘆息,「粉雕玉琢的一團,連腳趾都似玉一般剔透。」
破月從未聽他說過從前,心中感覺有點怪。
「剛會走路的時候,每日只會跟在我身後。」他轉而輕輕吸吮她脖子上細膩的嫩肉,「只會叫『爹』。晚上不願同奶娘睡,非要鑽到爹的衣服裡,貼著爹的胸口……」
「你說這些做什麼?」破月被他咬得低喘一聲。
他低笑道:「永遠記住我。」他緩緩伸手,從袍子裡拿出兩塊碧綠古樸的精緻玉珮。
「知道這是什麼嗎?」他拿起一塊,輕輕掛到她脖子上。
破月喘著粗氣,恨恨瞪著他。
他啞著嗓子道:「既然妳恨我入骨,我也不想教妳快活。」
「這是何物?」破月終於忍不住問。
他微微一笑,拿起另一塊,「砰」一聲扔在地上,玉珮登時跌得粉碎。
「妳真以為……我當日拆散雪兒和燕惜漠,只是為了私情?」
破月心頭一震:「那是為什麼?」
他抬手輕輕撫過垂落在破月胸口的玉珮,目光深遠了幾分:「當年燕惜漠積極召集武林人士從軍,回應者甚眾,我不過是要毀了這個人,進而削弱大胥軍隊實力罷了。這些年,大胥的根基教我摸得一清二楚,呵呵……」
破月駭然:「你不是大胥人?你也是君和人?」
顏樸淙慢慢笑了,卻不回答,盯著她,目光可謂柔情似水,他提起最後一口真氣道:「我籌謀多年,時機已經成熟。我的故國,他日必將一統天下,大胥?哼!終有一日胥人賤如豬狗!這玉珮是我顏氏唯一的身分證明,可保一世榮華平安。原本兩塊,為我和雪兒預備,後來便是妳我二人。今日妳若對我有半點真心,我便將兩塊玉珮贈予妳和那小子又有何妨?可是顏破月,妳終是對我不住。今日我死於此地,他日大胥國破,妳必將承受與愛人生離死別之苦……」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是頭顱一歪,靜靜與破月面頰相貼,就這麼僵坐在原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