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三 葉錦添和Lili
幾年前毛繼鴻先生邀請我和葉錦添同赴廣州,我就是這樣認識葉錦添的。與他交談後,我很快認知到他的創作範圍之廣:他的藝術創作涉及各個方面,例如舞美設計、藝術總監、美術指導、服裝設計等,卻尚未執導過電影。當得知他有意執導電影時,我建議他的處女作應該亮相於我每年在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組織的國際時尚電影節上。他執導的首部電影關於他的繆斯Lili,風格神秘,即刻吸引了評委們的注意。2015年他再次提交電影作品《廚房》,令眾評委着迷,一舉拿下最佳美術指導獎。
當然,對葉錦添來説,收穫榮譽獎項對他來説已習以為常。他曾憑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獲得奧斯卡最佳美術指導獎。早在學生時期,他就已參與電影創作,受吳宇森邀請為電影《英雄本色》擔任舞美服裝設計。那是葉錦添首度參與電影創作,許多觀眾認為該電影是吳宇森最好的作品。吳導曾再度邀請葉錦添參與電影續集的創作,葉錦添婉拒了,認為自己不適合設計暴力電影。
葉錦添一向以世界公民自居,足跡遍佈全球各地。榮獲奧斯卡獎令他的事業井噴,且絲毫沒有放緩的跡象。我經常不解他如何能有這麼多精力同時參與多個項目,他回答他不需要太多睡眠。我們上一次見面是在法國亞眠,我受邀參觀他在亞眠文化之家舉辦的個展。那天早晨他剛完成12小時長途飛行,便馬不停蹄即刻為我們這些參觀者們做了導覽。我之前在影像中見過他的繆斯Lili,卻從未真正近距離接觸。這一次,我見到了她的真人大小版本,也見到了她的巨型版本。我發現她與影像中的不一樣。葉錦添幾乎賦予了她人類情感,讓她能自發表達。要是她在椅子上坐得不舒服,表情裡就能明顯流露出來,讓葉錦添必須停下手裡的一切,去把她安頓好。她經常和葉錦添一起旅行,有一次甚至和我的朋友美惠一同前去參加倫敦時裝秀。一位倫敦設計師拒絕她們入場,或許是擔心Lili暄賓奪主搶走眾人矚目的焦點。
葉錦添一直着迷於女性,因此創造出Lili這位神秘人物毫不為怪。Lili好似一個空空的容器,滿載了人類的記憶。此時,她正在回憶那些記憶。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像Lili這樣的人造人物會比目前地球上生活的人類更加“人性化”。我相信,葉錦添正在進行着十分有意義的探索。
黛安娜‧拜內
美國著名時尚評論人。國際時尚電影節(ASVOFF)的創始人。
自序
生活在時間的序列中,一切有如一個遊戲,各種似是而非的規範約束着人間,人無了然自在,非自得心緣,但無邊際的空間卻在平凡中自在奔流,當靈光閃現的時候,那種超越一切的熟悉感又翩然而至,平靜地等待那聲音的到來,一切藏於事實底層的暗流,都能清晰聽見。在周遭的範圍裡,沒有察覺有什麼東西在改變。就好像地球從來沒有真實地轉動過,它只在我的腳下虛擬地移動着,不管是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這種感覺都是那麼接近,只是上演着不同的戲碼。戲裡戲外,匆匆一生,只是一場以時間與物質構成的表演,在那舞台中不斷搬移着佈景與道具。
我們站在舞台中,看到周圍的事物頻繁地不斷改變着它的形狀與聲音,聽到的聲音重疊着感覺完全不一樣的內容。有時候,你會聽到某些地域中的故事,每個地方都藏着不同的歷史痕跡,在時間的內容不斷重疊的過程卻不為人所察覺。從人情意識到地理氣候的改變,全都在影響着這個地方的物質流動,它的內容卻被人類集體的觀念所掩蓋。在人的歷史意識以外,隱藏在時間與空間的內層裡,在那裡累積了不同的時間與歷史,構成了那一層看不清楚的層次,不斷地遭遇到外界的影響而變化着,在存在的迴流中儲存着新的紋理,潛藏在深層的時間維度裡。
靜觀萬花筒般的世間流形,各自上演着生死循環的秘密舞蹈,遊於此間,在我面前不斷轉化的空間裡,時間的脈絡漸現各自的頭緒。它們互相牽涉又互相啃噬,形成了一種重疊不息的層層疊疊,在意識內浮動着星星點點無頭緒順序關係,漸漸發展出一套自我流動的記憶方法,這方法教會了我怎麼運用紊亂與遺缺,在沒有組織底下自我完成一個視覺的角度,成為一種無間的流動狀態的眼睛。重新進行時空的觀察,人活着的體驗中,最重要的是能找到在人心內在感覺熱力與強烈的東西,因為那熟悉感牽引着心中一個龐大而永恆的實體,它無形無相,又無所不在,學習陌路,在無間世界中開展了人生的旅程,重新找回那種形而上的美感的遺缺,與個體心靈融於整體之中。
學習活着的靈韻,以反虛入渾、積健為雄作為基礎,使內在產生強大而謙遜的修養、有力而不露的相讓、容人而不驕的自持,慢慢形成一個無形象、無邊界的內在宇宙,漸漸成熟了個人的語言系統,尋找新東方主義落腳之地。在那裡,一切沿着一個圓形旋轉,無始無終,沒有本體,沒有方向,重新觀看全世界的東方視覺。沒有起點,沒有終點,遊於空盈的世界,自在奔流。
當靈光出現的時候,平常的聲音一直在響着,忽然間猶如隔了一層玻璃,以另外一種抽離的方式存在於這個時空裡,景象卻包圍着我的周圍。生命是一個奇異的旅程,只要張開眼睛,它的故事又吿開展,那裡埋藏着我不了解的能量,今天卻從靜默中聳動而來。它超越了現實表面的層次,浮現出各種樣貌與色彩,很多無以名狀卻似曾相識的色與線,在我的面前形成嶄新的景觀。整個世界重新連接在一起,把一切原來分開各自形成的形魅,慢慢通過各種流形漸漸重新組合成一個多層次的未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