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梁啟超謂中國面臨「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非變法不足以圖存。百年後中國共產黨治下改革開放三十年,說是翻天覆地的,內地不少知名學者謂今天的中國才是廁身於真正的「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是「一個非常偉大的時代,非常了不得的一個時代」,開放改革令中國經歷「鳳凰涅盤」云云。戰國時代有商鞅變法,漢代有王莽新法,北宋有慶曆變法和王安石變法。言事紛陳,思緒隨之:歷史變遷,常常是直線的,單向的,整合的,空前的,絕後的,黑白的,是非分明的嗎?三十年改革開放對當下、此後、之前的中國固然影響重大,但怎樣去檢討它,大家都需要多一點沉澱,甚至多一點戰戰兢兢。
在這戰戰兢兢的思緒中浮現出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白魯恂教授的名著《中國政治的變與常》—沉?地理清國族歷史的「變與常」,相信比大談誰領扭轉千年變局之功,意義深遠得多。梁超論變法:「吾今為一言以蔽之曰:變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興,在開學校;學校之立,在變科舉;而一切要其大成,在變官制。」(《論變法不知本原之害》)任公明言之所謂「大成」者,書生讀之只能引頸;至於「育才」,書生讀之當仁不讓吧?深深感謝二十多位來自大中華各方的專家,將如此艱難的課題闡釋得多麼的深入淺出。我們曾經拜讀了好些在港、台出版,回顧三十年改革的論文集,一些重要而未獲深究的課題,我們都在這?嘗試出一分力(例如教育、宗教、僑務、科技產業......);即使是廣受注目的課題,我們都請來不一樣的分析觀點,嘗試與主流衝激出不一樣的反思。相信不同基礎、背景的讀者,都能考察到作者們學理之高,以及對國族情義之重。李瑞瑜、佘慧婷和出版社的編輯在文集的組織和文稿編修工作上幫了大忙,我們十分感激。
千年變局之際,深惡日本軍國主義,痛惜文化中國的芥川龍之介遊華,採訪過自命帝師的章太炎,前清遺老鄭孝胥,中共元勛李漢俊。在京拜訪目光炯炯意氣軒昂的辜鴻銘,感喟辜已是佝僂之軀難再介入時政,慶幸自己尚是年少有為。當時他想必沒念及六年後自己會仰藥自殺,36歲英年早逝。芥川遊西湖斷橋,白居易詩:「半醉閑行湖岸東,馬鞭敲鐙轡玲瓏。萬株松樹青山上,十里沙堤明月中。」回想百載蕭條,思量當前「盛世」,檢討三十年改革之前此後,芥川心田「變與常」的意境,編者彷彿也有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