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序
正視與超越
從性別議題的發展來說,八○到九○年代的台灣是最關鍵的二十年。在文壇上,大批在戰後出生、接受新式教育的女性作家開始嶄露頭角,她們從女性切身的人際關係、情感事業的抉擇、新女性的定位寫下種種摸索的軌跡;在社會運動與學院裡,女性主義論述也開始展開更深入本土的論述,全盤檢視國家機制以及傳統文化裡的性別制約,以及由兩者經緯出的性別政治對男女兩性的影響。經過八○年代解構、再建構之後,九○年代放眼至更廣泛纏織的權力網絡,由單純的兩性關係,變成複雜的多重指涉。性別的問題影響廣泛,它左右個人自我認知認同的行為思維模式、價值判斷取向、情感情欲的感受表達, 更牽動到我們與人際的互動關係。從情侶配偶的戀愛婚姻維繫到父母兒女間的親子溝通方式,性別對我們都有或隱或現的作用力。思考性別議題,遠非只是追求「男女平等」這種字面的意思而已。
九○年代的小說或以誇張諷刺、或以內斂古典的基調反思兩性文化的種種軌跡。看似光怪陸離,小說描寫的現象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其實並不陌生。<我的幸福生活就要開始>側寫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辛酸藉以譏刺童話故事老掉牙的結語──「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彷彿只要戀愛、結婚,家庭就會幸福美滿又安康。〈終身〉這篇小說嘲諷了某些男性的迷思。小說男主角以為學歷高、工作薪水優渥是吸引女性擇偶的首要因素,並且大剌剌地以此要求相匹配的女性必須青春貌美、曲線窈窕。他們考慮的都是「我要什麼」,而非女性要的是什麼。
性別認知誤解下組成的家庭,效應不僅及於夫妻雙方,連帶地也會影響到下一代養成和親子間的互動。〈萎縮的夜〉的主線探討父女關係, 並且側寫三代女性面對婚姻與情欲的不同態度。〈行李〉故事裡的女主角由於父親好賭、外遇、甚至不告而別,家庭成員間也相當疏離,使得她長大成人之後迷失在快速累積的大城市裡的金錢遊戲。〈相思月娘〉的母親安排兒子了解父母婚姻如何由濃轉淡的來龍去脈,委婉間接地誨喻兒子珍惜當時的有情人,切莫重蹈上一代的覆轍。相較於前面幾位失職的父親,〈送行〉裡父親內斂卻深刻的父愛格外令人動容。
除了婚戀與家庭關係,九○年代的小說對於女性的事業以及欲望的探索亦不遺餘力。〈舞者莎夏〉描寫社會刻板印象裡女性在職場上的表現總不及家庭的重要性。〈童女之舞〉以迂迴而內斂的方式,探照同性之間遊移在友情與愛情的曖昧情愫,藉由兩個女生純純的愛戀讓我們對異性戀社會的強制性文化產生反思。〈尋找天使失落的翅膀〉透過象徵性的同性歡愛,描寫母女間相互依戀關愛卻常彼此傷害牽制的情結。〈玉荷包〉將城鄉間不均衡的關係帶入家庭照育和婚戀議題裡,呈現離島上不同的性別狀況。
閱讀這些小說 讓我們對於性別在文化、生活上的廣泛影響有著更具體的認識。透視此一題材的歷時性演變,性別政治的運行脈絡更為透明。超越性別化約的社會才有可能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