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31°13′54″N.121°28′11″E
一九八九年,上海華山路三百七十號,靜安賓館。
第一次來到上海,城市裡一整片穿著藍色和灰色的自行車人海,面對獨自拖著行李走在路上的我,像看到一場三百六十度全景的蒙太奇電影,而我是行走的觀眾。這個賓館很雅致,房間有我喜歡的白色紗簾,放下行李,扭開房間收音機,尋找屬於上海的廣播頻道,你會這樣嗎?到了異鄉,渴望尋找當地語言的電台,我聽著電台節目,拉開窗簾,望著窗外的上海,這次是來拍攝張清芳〈偶然〉的MV,與其說是工作,也是我走在流行音樂這條路上,聲與景的尋尋覓覓。
上海,是我父母相戀的地方,是幼時三讀徐吁《風蕭蕭》的生命場景,是徐志摩、陸小曼、林徽音的迷津情愛之地,更是偶像張愛玲高踞文壇的聖所。為了這次來到上海拍攝,我們從台灣召集了拍攝團隊,由導演楊佈新來執導這部音樂影視作品。我們去了徐志摩故居、外灘、法租界到虹橋路拍攝,為了符合歌曲的文學音樂氣韻,造型設計師梅林整趟隨行,為張清芳打造法式簡潔高雅的經典風格,這支MV直到現在看來,仍然有真誠的文藝底氣,也不辜負詩人徐志摩和作曲家陳秋霞的這首好作品。
工作以外的時間,我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和弄堂之間,《風蕭蕭》裡面的「霞飛路」(後改成「淮海中路」),城裡繁華似錦,道地的上海話在耳際起落,我從新華書店買了半個皮箱的書搬回賓館,完全不顧及自己還有下一趟西安的行程。這些書,要跟著我從西安再飛回台灣。某個晚上,我在賓館的房內看書,聽見敲門聲,打開門之後,是一位穿著藍色舊款中山裝的老人家,手拎了一大包東西,他問我:「你是熊儒賢女士嗎?」我說是,他說:「我姓朱,是你爸爸以前在上海的同事。」我驚訝得說不出話,連忙請他進屋內坐,倒了杯水,老人家靦腆地坐下來,剛開始木訥拙言又掩飾情緒。我坐在床邊問:「朱伯伯,您怎麼知道我來上海?」他拿起手上那一袋東西遞給我,說:「這是你爸爸四九年走的時候,放在我這邊的東西,我想要託你帶回去給他。」
他擦著眼淚,手在發抖,接著說:「以為你爸爸去去就會回來拿,我都給他保管得很好。」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怎麼安慰朱伯伯。
我出生在台灣,很多父執輩的故事都是碎片般聽來,但這一段我不知道。朱伯伯說:「你爸爸打了好多電話,才找到我的聯繫方式。我跟他講上話了,他告訴我說,你來了上海工作幾天,住在這裡,我想我一定要來看看妳,就帶上他放在我這裡的東西。」朱伯伯的淚水跨了四十年的思念,洶湧而上,打開這一袋寄存物,竟然是我父母當年準備結婚時採購的衣料和被面。後來因為戰亂,他們草率地舉辦婚禮儀式,那是一場沒有賓客和禮服的婚禮,後來我在爸爸的家族日記上看到這一段故事,他說:「在這兵荒馬亂中,猶如在抗戰時一樣,致我給妻子太多歉疚,但對女性在人生上來說有太多的遺憾。」
我在上海給我爸寫了一封信,告訴他上海跟他描述的一樣,路旁的梧桐樹都在,樹幹上面還包了麻布、編了號,租界的老房子好美,外灘的洋派名不虛傳,老上海的山楂糕真好吃,收音機裡面播的西洋老歌好老,但我聽見他喜歡的歌;我還去了蔣中正和宋美齡結婚的「和平飯店」跳舞,「老年爵士樂團」的演奏讓我流連忘返,真正的夜上海比歌裡的夜上海更美。我也告訴他,朱伯伯帶來的寄存品,我會帶回台灣,希望爸爸媽媽能隆重地再辦一次婚禮。
再一次是九七年,我帶著張信哲去上海拍了《摯愛》專輯的〈用情〉MV,歌曲一開始,製作人薛忠銘用了老歌星吳鶯音演唱的〈我想忘了你〉這首歌的第一句,聲音的設計像是從收音機不穩定的頻率中傳來的記憶……「我想忘了你」,這跟我在一九八九年去上海在賓館聽見廣播節目的場景一樣,這也是我父親深愛的一首歌。
在企劃這張專輯時,我希望到上海取景,因為有些時代的愛情故事,真的不是在攝影棚中對嘴演唱就可以表達出來的情感。張信哲在這支MV中穿梭的上海弄堂,也是我從八九年開始,多次去到這個城市之後,最熟悉的人間上海。當我反覆在聽〈用情〉這首歌,副歌唱著:「我用情付諸流水,愛比不愛可悲……」的這一年,我母親驟逝,父親坐在媽媽生前的沙發對面,對著空沙發說今天發生了哪些事情,如同我母親在世時一樣,他也會在睡前,幫媽媽把床頭燈打開,因為他說媽媽習慣睡前看書。
相遇的「偶然」和「用情」的必然,讓我理解了一對戀人流離失所和終生廝守的故事,而男女主角是我的爸爸媽媽。
原來.騷動的歌聲
一九九五年之後,我對主流音樂產生了焦躁感,疲累的聽覺在心裡動盪不安。唱片公司對市場擴張和併購的熱情大於一切,我討厭極了音樂只是用來被販售,愈來愈缺愛,尤其我幾乎長期和主流天王天后合作,也不忍看著流行音樂只為營銷數字服務,傷了這些好不容易建立起音樂地位的歌手。我知道,錢愈多,就有著愈多的誘惑,國際大型唱片集團砸下重金,合併台灣唱片品牌,將含金量高的歌星簽入旗下,整個流行音樂界的熱情被熱錢淹沒,我常聽到的是「……你知道,那個誰誰誰兩年四張合約拿了幾個億……聽說哪家唱片公司已經賣掉了……」江湖傳言甚囂塵上,我看著這些變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歌裡,繼續我的流行音樂病,就在這個迷惘的時刻,我聽見了阿妹──張惠妹。
一九九六年張雨生成功的打造新人張惠妹的《姊妹》,這首歌曲的爆紅,瞬間造成了流行歌壇的身體被解放!「聽歌」不再只是「聽覺」一件事,「聽歌」開始跟「身體」發生關係。從〈姊妹〉開始,張惠妹的歌聲,帶我們從耳際竄到體內,迸發出來一股燃燒的能量,將台灣的歌聲又如一道銀河般的放射到整個華人地帶,而台灣原住民熱愛唱歌的聲音天賦,也因為張惠妹大步的邁入創造流行的領域。這首標準量身訂作的流行歌曲,歌詞並非制式化地挑動人們催淚煽情神經,曲式更出發於原住民的律動,卻造成全民傳唱的大轟動。
這其中能夠被解碼的緣由,除了張惠妹具有天賦卑南族渾厚悠遠的唱腔之外,更重要的是張雨生的母親是泰雅族人,張雨生不但具有流行音樂的創造力,更能整合原住民在身體上節奏與拍點的優勢,為張惠妹打造渾然天成的歌曲,也藉由她的歌聲,傳送出屬於原住民的唱腔符碼。而這樣的聽覺,在當代流行歌的創作模式中是絕無僅有的,這兩個人的音樂基因,因撞擊而產生火花,奠定了阿妹不只以歌聲、技巧取勝,她帶來的熱力擴散,容易讓現場的群體氣氛變成集體意識,形成張惠妹式的呼喚!這個形式跟原住民部落以歌作為傳唱、聚會的重頭戲相似,因此聽歌的人分享到的不只是聲音與情感的結構,還有更多音樂在身體裡共鳴的律動。
九八年我在魔岩唱片工作,收到紀曉君的專輯母帶,一個二十二歲的卑南族女聲唱著她的母語歌謠,希望能找到聽眾與知音。這個挑戰來得剛剛好!那是一種面對產業虛胖過後的渴望重生。我開始天天聽這這張CD,像個新手般的開始尋找可以做這張專輯的脈絡。第一次見到紀曉君,深邃的輪廓,漂亮的臉蛋,挺拔的女性身材,卻是一臉害羞的模樣。認識紀曉君之後,陸續又認識了她的舅舅們,這是在她的音樂中扮演非常重要的音樂角色的Am樂團,這些同樣在台東南王部落長大的一家人,從小跟著家庭系統在聚會中傳唱自己的原住民歌謠,歌唱是生活的重心,所以當時曉君雖然只有二十二歲,但她與Am的默契至少培養了將近二十年,她的歌聲如洪量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九九年十二月五日,紀曉君《太陽.風.草原的聲音》和郭英男《生命之環》同一天出版,在台灣剛經歷了九二一地震之後,這個聲音開始撫慰大地和人們的傷慟,也帶領我們重新了解島嶼的生命力。 我記得專輯出版的記者會上,當眾多媒體的麥克風一股腦的簇擁到這個相貌美麗的新人女歌手的面前時,我看到她的眼睛泛著淚光地突然脫口問我說:「我媽媽呢?」是啊,她才二十二歲,懷抱著偉大的夢想,要將歌聲唱到全世界,但她不曉得這句話一旦成真,得要扛起來更多的責任,一時之間,媽媽是她最需要也是最重要的支柱。
發片以後,紀曉君和Am樂團開始努力演出,絲毫不懈怠的演出與宣傳,立即得到現場觀眾的迴響。他們這種以民謠為基調的音樂,作品又經過專業音樂觀點製作,令有心的聽眾愛不釋手。因此,每場演出幾乎場場爆滿,現場雖然聽不懂她的歌詞,但她的音樂性已足夠讓觀眾具有一定的想像空間,就進得去心裡。同一年發片的紀曉君舅舅──陳建年,他的《海洋》也開始受到矚目,這對甥姪二人在隔年的金曲獎上總共榮獲八項入圍,三座得獎,阿美族的郭英男及馬蘭吟唱隊的《生命之環》專輯,也在同一年獲得金曲獎,一時之間,我們看到從阿妹開始,郭英男、陳建年、紀曉君等原住民歌手的力量已經整隊完成,他們將帶領著我們進入騷動的歌聲年代!
二〇〇〇年開始,我為當時所有出版原住民專輯的歌手規畫「天地野火」校園巡迴演唱會,那幾年間馬蘭吟唱隊、陳建年、紀曉君、Am樂團、巴奈、王宏恩、雲力思、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等歌手都出了專輯,也參與這一系列的音樂會。其中,讓我癡癡守候最久,也經常讓我擔心失蹤的歌手就是胡德夫,他的應邀出現,總讓我欣喜若狂,但他如果不來的話,我們都能了解他的任性而為。
就在二〇〇二年的二月,我也被通知列在公司裁員名單之內。當時最讓我慌張的不是我的前途,而是歸在我部門的歌手──紀曉君、黃妃、陳明章,他們都不是公司最一線的藝人,但最需要被照顧,因為在當年非華語類的歌手,要在主流市場上爭得一席之地,非常辛苦,幕後承擔的壓力更大。紀曉君和黃妃都是我從她們還是新人的時候就為她們的專輯統籌,出版的《太陽.風.草原的聲音》和《追追追》也都有不錯的成績,而陳明章更是民謠界的大師,我們常常討論一首歌在表達什麼,如果在這時候部門被裁撤,我更擔心是他們的下一步,可以繼續創造音量嗎?既然時事逆流,我就順著歌聲的路徑成立了「野火樂集」,為台灣歌繼續找一個新的家。
二〇〇四年「野火樂集」終於跨越到專輯出版的企圖,我們決定做胡德夫的聲音記錄。開始製作的時期,要面對像他這樣一位音樂家,去決定錄音與出版的心情絕對是慎重的。我說:「胡老師,我們要把你這輩子寫的歌記錄下來!」我當時不敢決定這就是會被出版面世的作品,因為在前幾年唱片公司也有過胡德夫的出版計畫,但他還沒開始錄音就轉身走掉,更何況野火在資金和人力上都不充足,唯獨只有一個自己最大的資本叫做──勇敢,於是我們就開始做了。
從一九九六年郭英男和馬蘭吟唱隊的演唱歌曲遭奧運主題曲侵權使用、阿妹出道,到九九年的原住民新一代歌手陳建年、紀曉君出現,〇五年的胡德夫終於吹來太平洋的風,到近年來的以莉.高露、家家、陳永龍、桑布伊、阿爆……等等原住民族歌手,都讓我驚嘆他們的歌聲與懷抱的情感不同凡響。這是聽覺的轉機,這些歌解放我們的身體,打開我們的視野,並了解歌曲中深層的人性,台灣流行音樂的地圖,至今已然打開了多元的圖像,它不再是一句美麗的口號,而是我們生活與生命中的歌聲沃土。
島嶼上騷動的歌潮,新浪與舊浪,一波又一波。原來,我們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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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大師李泰祥浪漫二三事,病榻旁崔苔菁清唱〈告別〉!
一九八〇年代末。台北,中山北路「老爺酒店」一樓的古典法式西餐廳,拱形的天花板垂吊著長串閃閃發亮的歐洲水晶燈,四方喇叭播放的是交響樂演奏曲,臨窗的巴洛克風格的雕花桌椅,每桌客人悄聲細語的用文雅聲音交談,我第一次坐在李泰祥的對面和他同桌吃飯,討論專輯合作的事情。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見那麼帥的男人,而且還留著「漂撇」的山羊鬍,那時的我,初出社會,對於一切都很好奇。我記得當李泰祥優雅地拿起刀叉吃著前菜沙拉時,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李老師看,想知道他怎麼避掉山羊鬍和千島沙拉醬之間互相干擾的關係,結果我發現,我好像真的看到一隻羊在吃草!(為了還原「記得當時年紀小」的真實回憶,這樣的開場白,好像對大師不敬。老師,不好意思,現在才讓你知道我當時的感覺……)
音樂大師的日常
李泰祥在創作生活中,為了找尋音樂靈感,經常一個人去博物館看藝術作品,以觸發他寫作的動機。有一次他去看一個展覽,在那兒閒逛思索了很久,導覽員不認識他,卻覺得這個年輕人一定是想對展覽有更多瞭解,於是開始向他詳細的解說每件作品的歷史背景,李泰祥由衷感激,一直待到下午五點半,館方催促他即將閉館,請往外移動時,李才走向剛才的那位解說員,問道:「請問你等一下幾點下班,我可以請你吃飯嗎?」。當然,那位解說員是位可人兒!
八〇年代,搞藝術音樂的人基本上是貧困的,即便是像李泰祥這樣赫赫有名的藝術家,為了完成更多理想,他也必須接許多商業作品的案子才能維持生計。寫廣告歌,成為最大的經濟收入來源。一首廣告曲三十秒,信手拈來不難,而才華洋溢的他,也總能寫出令廣告商和客戶極為滿意的主題歌曲。四十歲以上的人應該都記得「野狼一二五」這台當年爆紅的摩托車,也都會唱這首廣告歌,這就是李泰祥的代表作之一,還有由他親自演唱的版本。
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是天生浪漫成性的李泰祥,有一次在家裡單獨為一位朋友演奏,當李正陶醉的彈奏時,弟弟李泰銘推門從外面進來,看見哥哥入神地在彈琴,不敢打斷,等李一曲奏畢之後,泰銘走近哥哥身邊,悄聲問:「這位客人是誰?」李泰祥鄭重地說:「我跟你介紹,這位是剛剛送我回來的計程車司機。」
他的淚掉在我的手上
二〇〇八年,「野火樂集」想要做陳永龍《日光.雨中》專輯,整張專輯收錄李泰祥作品,包括〈告別〉、〈一條日光大道〉等。我們先去向李老師說明初衷。這件事情最困難的地方是要等他點頭同意,因為李老師的作品大都由嫡系女歌手演唱,這是第一次由男歌手來詮釋的專輯。製作人陳主惠是李老師最信任的音樂夥伴,我們從發想到出版,總共花了兩年的時間完成,最後一關是拿著錄音母帶到李老師家,需要得到他的認同。那坐在客廳裡將近六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噤聲不語的等他聽完。點頭!李老師成全了這張新世代傳唱作品的出版。
後來幾年,李老師的身體每況愈下,經濟來源更為吃緊,最感人的是大陸的樂迷們以串聯式的舉辦了「青春版稅──致最敬愛的李泰祥先生 募款演唱會」,演唱會的主辦人透過我們這些音樂工作者轉交募來的款項,李老師在病體重恙之下,還努力寫下回函致謝。同時,滾石唱片段鍾沂董事長在二〇一一年金曲音樂節活動中舉辦由我策畫的「我們都愛李泰祥」演唱會,滾石將全數票款收入捐給李泰祥。這場演出之後,滾石陳端端代表段先生帶著捐款支票和李泰祥愛吃的小羊膝,我們一起到李老師家拜訪。那一天,他好開心。臨走前,李老師哭了,卻不忘多情的牽起我們的手背各自親吻了一下。那一吻,他的淚剛好掉落在我的手上。
耳邊的那一曲〈告別〉
二〇一三年秋夜,樂評人馬世芳打電話給我,希望想辦法幫助病危的李泰祥。隔日我們緊急與李泰銘見面,首要是讓老師先住進「頭等安寧病房」,原因是原本住在比較符合家裡的經濟條件的三人房,但李泰祥在病榻上只有聽著〈馬勒交響曲〉才能平靜下來,可是那麼大聲的音樂,會影響隔壁兩床的患者……他們的家屬,可能已經躁動起來。提議一出,醫院即為我們換到頭等病房。
最後這一段路,我們經常去醫院陪他。有一晚我突然收到天后崔苔菁的聯繫,她非常想去見李泰祥見最後一面,問我怎麼去看他比較好,我悸動不已。當年崔苔菁加入滾石唱片,希望和李泰祥合作,而滾石正在出版唐曉詩《告別》專輯,崔特別喜歡這首歌,也義不容辭的在電視上演唱,並大力宣傳。兩人也曾一起合唱過這首歌,結下金石情誼。在崔苔菁面前,李泰祥只有一個名字──「大師」!
十二月底,我在醫院門口接到崔苔菁,上到病房之後,崔苔菁撫摸著李泰祥的臉,告訴他自己多麼敬重他,依依不捨的跟他說話,最後,崔姊在李泰祥的耳邊清唱了一首〈告別〉作為對李大師的最後一次的話別。那一刻,我的心都揪碎了,淚流不止。當外界看音樂界、娛樂圈,多半以八卦及窺視的角度來做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的時候,幕後的天后,有一顆柔軟豐沛的心與尊師重道間的互愛互憐!
隔兩天,一月二日,大師帶著淺淺的笑容在睡夢中離世,表情一如他的歌〈一笑就走了〉。得知他走的當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曾拿著《潛水鐘與蝴蝶》這部電影的DVD問我:「你有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我說:「有」。他潸然淚下,哭得像個小孩,我想,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後記:李泰祥,阿美族馬蘭部落族人,台灣近代重要的音樂家。他的歌是我們青春的記憶。李泰祥的音樂作品,從〈橄欖樹〉開始影響了一整代的華人,也開啟了古典和流行音樂的跨界風格。七〇年代台灣文藝新潮流的創作者,經常有私房沙龍的藝術聚會。某天,作家三毛特別來聽〈橄欖樹〉的作曲,聽完之後,意猶未盡,李又彈了一曲未填詞的歌,彈畢,三毛聊了自己對這首音樂的想像,與李泰祥討論之後,即填入歌詞,說:「你看看!」,隨後三毛轉身,拋給李一個認真的眼神。沒多久,李泰祥坐在鋼琴前,寫成了〈一條日光大道〉。
二〇一六年三月十六日,《天下雜誌》獨立評論:聽台灣愛唱歌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