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遼宮宴之計
高晉的密令一出,便讓已經在驛館之中逗留了十幾日的使團瞬間沸騰,禮部侍郎隋健和鴻臚寺卿汪盧立刻整裝待發,喬裝而出,趕往約定的場所。
中途因為要將跟蹤在後的北遼探子甩開,花費了不少功夫,但總算在申時前,以買茶客的身份趕到了天福茶行。
他們被人帶進密室之中,在看見高晉的那一刻都十分驚訝,趕忙上前行禮:陛下怎可親自前來,這太危險了。
高晉不想多說什麼,直接問道:質子之事,你們近來可有消息?
禮部侍郎隋大人恭謹回道:是,臣等一到大定府,便開始暗中調查。最新的消息是,質子殿下如今投身在了北遼二皇子拓跋釗的麾下,此時人應該在拓跋釗府中。
密室中其他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昨天剛查出來的事情,使團的人竟然早就知道了。
謝郬覺得不對,從旁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說,高玥以質子的身份,投在了拓跋釗麾下嗎?
隋健雖不知謝郬是誰,但見這少年可以站在陛下身旁,並且隨意地用手搭在陛下的椅背上,可見與陛下關係匪淺,絲毫不敢怠慢,回道:是,可說來也怪,質子殿下其實在這之前,早已從質子府逃離,北遼朝廷這邊派兵搜捕至今都未能將之找到,所以很多人私下都在懷疑質子殿下已然不在北遼境內。
但後來質子殿下卻突然出面,主動投身拓跋釗,據說是想尋求拓跋釗的保護。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趕巧那回我們以禮朝名義拜訪拓跋釗的時候,在院中遇見一位清冷華貴的少年,剛開始我們並不認識此為何人,是問了拓跋釗府上的管事才得知他的身份。
隋健的話讓高晉陷入沉思。
謝郬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似的,她將隋大人的話從頭到尾重新捋了一遍。
以高玥的聰明,他可以逃離質子府,在某處隱姓埋名,讓所有人都找不著他,可這樣的孩子,又怎麼會因為要尋求庇護,而主動投靠拓跋釗呢?
他當初逃離了質子府,但並沒有回禮朝,可能是因為他已通過某種管道,知曉了高茗在禮朝對他做的事。因此,高玥大概也覺得自己從此再無歸處,身如浮萍,飄在哪裡都一樣吧。
眼看他寧願跟焉離姑娘,藏身於舞陽居那種下九流的地方,也未曾尋求過任何人的幫助。
那他現在到底是因何而突然對拓跋釗示好?莫非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另有目的?
而拓跋釗之所以同意庇護他,絕不可能是單純的想保護他,定然是要他做點什麼的。
一個敵國質子的身份,如果利用好了,是可以掀起巨浪的。
我想見一見他,你們可有法子?
高晉面色凝重,沉思過後問道。
隋大人和汪大人對望一眼,笑道:陛下問的正及時,明日北遼皇宮設有宮宴,據說周邊依附北遼的小國皆有使臣出席,臣等作為禮朝使臣,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那樣的場合,拓跋釗定會將質子殿下帶在身邊,說不定明日就是個機會。
每年深秋入冬前,北遼會舉辦一場王庭盛宴,宴請眾附屬小國參宴。
這亦是一年中的最後一次相聚,因為在過了這場宴會之後,基本上北方就要迎來暴風大雪。而風雪路難行,便意味著冬日難相聚,所以才有了每年入冬前舉辦盛宴的習俗。
但這只是官方的解釋,其實此宮宴還有另一個目的——北遼王庭藉著舉辦宴會的名目,給附屬小國們繳納歲貢的機會。
意思等同於:馬上就要入冬了,你們這些小弟們也該自覺地交點入冬保護費給老大哥,要不然明年老大哥可就不保護你們啦。
然而,如今禮朝的使臣團們正趕上了這場盛宴。當然了,禮朝不是北遼的屬國,歲貢什麼的自然不必繳納。這次北遼之所以請他們出席,一來是為彰顯氣度,二來也是想在禮朝的使團面前,展現一下北方老大哥的地位。
雖然身在敵國,預料到這場北方的王庭盛宴不會對禮朝使臣團太過友好,但即便如此,禮朝的大國風度絕不能丟,因此在還沒見到皇帝陛下之前,隋大人和汪大人就已經應承下了這場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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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高晉帶著謝郬、蘇臨期、蘇別鶴和周放,眾人一同混在禮朝使團中,穿上使團護衛隊的服飾,跟隨著汪、隋兩位大人一同進入北遼王宮赴宴。
而老張是斥候營的頭子,不方便露面,便留守茶行。
當禮朝使團入宮之時,渾厚的號角聲遠揚天際,鄭重相迎,給足了禮朝使團排場和面子。
一行人卸了兵器後,便得以入殿。由於使臣團代表的是禮朝天威,因此縱然是見了王座上的北遼汗王也不必下跪,只要以禮朝文人之禮,拱手作揖,表示敬意。
且說北遼汗王是個年近七十的老人,頭髮鬍鬚白了大半,看得出來年輕時孔武有力,只是如今年邁體虛,身姿不復健碩,面容倦怠,略有病態。
傳聞汗王已經纏綿病榻多年,這才使得幾位皇子明爭暗鬥,各自招攬勢力。
老汗王自身屬意六皇子拓跋延,但屬意歸屬意,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權利真正分到拓跋延手中,這使得拓跋延在北遼王庭中的地位很尷尬。
拓跋延的母妃是舞姬,本身是沒有母族支援的,而老汗王說屬意他卻不給他實權,這讓拓跋延那些各有勢力的哥哥們如何服氣?
不過,可能也正因為從小在逆境中長大,拓跋延的心機和手段可比他的兄長們厲害多了。
這回他在禮朝殺了拓跋闡的事情,已然被高晉隱瞞了下來,至今對外只說拓跋闡是在禮朝突發瘧疾,暴斃而亡,絕口不提拓跋延殺人之事。隨後,高晉又以極其隆重的儀仗隊,浩浩蕩蕩的送拓跋延回北遼。
在得知拓跋闡死了之後,北遼這邊定會派人調查追究。然而,雖說高晉表面上用官方解釋說拓跋闡是突發瘧疾而亡,可背地裡又留下蛛絲馬跡,將兇手指向拓跋延。
於是兇手的指向和極其隆重的禮儀相送,這兩件事加起來,就差把拓跋延是通敵賣國之人這句話寫在他的臉上。
謝郬隨使團大人們行過了禮,接著便坐到了所有使團最前方的位置。待坐定之後,謝郬將大殿中的人環顧一圈,隨後在第二層的皇子方陣角落,看到了一個人低頭喝悶酒的拓跋延。
比起那坐在首位,神采飛揚的拓跋釗,此時的拓跋延就顯得有些孤寂失落了。
從他坐的位置和狀態來看,高晉的離間計估計是很成功的。
你擺了拓跋延這麼一大道,他心裡肯定記恨死你了。
謝郬用心聲對坐在她身旁的高晉說道。
只見高晉似有若無的冷哼一聲,就算他沒開口,謝郬也能感受到他那無所謂的態度。
也對,就算你不擺他的道,他也不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