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日子：寫我海巡弟兄們-FindBook 找書網 ISBN:9789860762822

章節試閱

一、緣起：患難與共的記憶
做為一個從軍四十餘年、退伍已超過十年的老兵，回首前塵，甘苦備嘗。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我感覺最痛苦且備受煎熬的職務，應屬金防部的第三處處長和海巡指揮官。前者是幕僚主管，正值防區部隊精簡和組織轉型，身為核心的主辦單位，雖然工作沉重、壓力「山大」，但畢竟上面有高個子（長官）頂著，循著上級政策和長官的指導執行，有著充分的緩衝與迴旋空間。而後者是主官，獨立在外執行任務，在外患方面，隨時可能發生海岸犯罪與敵情威脅，在內憂方面，各部隊大多以班（分隊）為單位，散布在百餘公里的濱海第一線，其軍紀安全、教育訓練、武器裝備維護整補，乃至食衣住行等各種問題的張羅和處理，包羅萬象，很多狀況甚至必須不待命令，自己迅速判斷、立即下達決心，並對下級做出指導，其繁瑣和壓力更勝於前者。此外，海巡任務執行過程中層出不窮的情況、晝夜顛倒的生活作息，以及長期處於睡眠不足的境況，沉重的生理和心理壓力，尤讓人身心交瘁。緣此，任職海巡全期，我因火氣大造成的口腔潰瘍、耳朵紅腫，以及腸胃潰瘍反覆發作，從未痊癒過，這些往事歷歷在目，刻骨銘心，未曾稍忘。
距離那段鎮守海防的歲月，已經很久很久了！雖然距今相隔已經三十年，但我依然可以由北到南非常熟稔地背出原屬海巡三指部四十幾個班哨的名稱。即使歷經滄海桑田，苗中海岸的風貌已經不復舊觀，個人仍依悉記得它們的監控配置、周邊景觀、出入的道路、風土民情，以及所曾發生過的重大事件。偶有機緣經過那段海岸，彷彿那怒濤拍岸、強風淒厲的聲音，仍在耳際、腦海盤旋，難忘狂飆的海風，挾帶漫天的滾滾沙石撲面而來，打在臉上，鑽進頭頸、毛髮，甚至厚重防寒大衣的情境。離職後很長一段時間，在寤寐或恍惚之間，彷彿通霄、臺中港火力發電廠煙囪頂端入夜後鬼魅般的紅燈，還在眼前閃爍，追捕偷渡客的哨音，仍然尖銳的在防風林裏迴盪……。曾有老袍澤稱讚說：「指揮官的記憶力真好！」但試想：假如一個人曾有一年半的時間，日夜不止歇地在一百多公里的海岸線上奔波、巡查，在每一個據點駐足視導數十次，甚至上百次，就算時間再久遠，你會忘記這些人、這些地方和這些事嗎？
我離開三指部到三軍大學戰爭學院受訓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每逢颱風過境或強烈寒流來襲，都會下意識想起外埔漁港防波堤尾端的潛伏哨，通霄灣孤懸在外、地基被海水嚴重掏空的監視哨，以及出入不便、僅有脆弱軍線與無線電可以通聯的半天寮據點和南堤砲班，還有每逢冬季都幾乎被東北風飄沙完全覆蓋的北堤班哨……，夜黑風高、濁浪滔天、寒風刺骨，基層的同袍們是否安然無恙？年輕的據點指揮官會不會做即時的處置？午夜夢迴，甚至夢囈，都會念及大安、灣瓦和通霄的水災。內人曾勸說：「離開那麼久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放下吧！」但，沒有共同一起走過那段患難與共、甘苦同當的過程，是很難體會那份情感與牽絆的。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前那年﹙2019﹚的十月初，老袍澤們在臺北「勺勺客陝西餐館」聚會，大家的話題都圍繞著當年海邊的故事，有辛酸牢騷，也有榮耀得意，叨叨絮絮，笑中帶淚，雖然一切盡成追憶，但每個人心中有著更多的成就感和驕傲，畢竟我們曾在艱苦的環境和資源缺乏的狀況下，同心協力，突破困境，共同打造出一支團結合作、足堪擔當大任的部隊。悠悠歲月，即使退伍後各奔前程，散落各行各業（其中有農會總幹事、印刷廠老闆、大學教授、教學醫院名醫、會計師、知名的道長……等等），歷經時光的淘洗，卻依然以曾經在這支部隊麾下服務、鎮守國家的海岸為榮。
老戰友叮囑：「來為這些往事留點紀錄吧，否則隨著歲月的淘洗，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覺得把大家同甘共苦的往昔足跡，留下雪泥鴻爪，是一份責任，更是一種革命感情的印記，唯因公務倥傯與撰寫博士論文，延宕許久，嗣後，利用春節假期提筆勉力為之，草稿也呈給我最尊敬的湯司令先智指導，以及參加此次聚會的袍澤分享。嗣後陸續增補，藉以代表海巡三指部對湯司令的感謝，以及個人對昔日共同奮鬥袍澤們的敬意，如其可能，也給後進的學弟妹們做參考，畢竟用血汗與淚水換來的經驗之談，應該有其可供借鏡的些許價值吧。
二、調職：由高司重返野戰部隊
民國八十一年（1992）四月底，國軍有一波重大的人事調整，就是國防部副部長莊銘耀上將調任海軍總司令，成為第一位本省籍的海軍最高主官；海軍總司令葉昌桐上將調三軍大學校長，三軍大學校長汪多志上將則接任副部長一職，形成三角輪調的有趣畫面，其實那是李登輝總統繼撤換陸軍總司令黃幸強上將、任命劉和謙上將為參謀總長後，藉以掌握軍權、整肅所謂「郝家班」的人事布局。
這種高層的人事調動，看似與中階幹部無涉，但個人當時擔任汪先生的校長室主任，奉命先與海軍總部總辦室的主任龔家政學長作交接後，接著打前瞻，到國防部部本部（位於總統府，當年稱為介壽館的後棟三樓）與副部長的辦公室主任陳祿曾學長（尹清楓命案的關係人）交接，那是我第一次到國防部高司單位歷練，心情有點高處不勝寒的惶恐。
到了國防部，在大學長韋希斌秘書（陸官二十四期，曾任成訓中心訓練處長，退伍後被聘為高級長官秘書，為人謙和敦厚、淡泊名利，文筆書法都有很高造詣，只是官運不佳，前幾年已經逝世）協助，辦公室所有同仁：包括中文秘書郭亨政上校（陸軍官校四十六期，曾經擔任陸軍官校教育長、國立陸軍高中校長，現在是國內著名古董公司的董事長）、英文秘書何志信中校（國防管理學院七十一年班，曾經擔任駐法採購組組長、軍備局採購中心少將處長），前後任侍從官洪志安少校（陸軍官校五十四期，曾擔任中正預校校長）、閻超雄少校（陸軍官校五十三期，曾經擔任人事次長室上校人參官，後因奉養年邁雙親，提前退伍）等人的支持配合下，工作順利。因為我們的工作態度積極，與各聯參密切協調連繫，在應對上，秉持汪先生的指導，謙和低調、服務熱忱，贏得部本部與參謀本部各單位的肯定與尊重。
同年（1992）下半年，陸軍重要軍職檢討。我的績分很高，在步兵旅長一職候選名冊中，名列前茅。參謀本部行文部本部，徵詢是否同意我下部隊歷練（其實原本不必經過此一程序，但因我是高級長官隨員，他們要尊重副部長的意見），部本部人事官陳家駒學長向副部長報告：部本部已經很久沒有上校階被派任重要軍職，機會難得，建議同意我的人事薦派，將有利鼓舞部內同仁的工作士氣。副部長未經絲毫猶豫，慨然答應，唯一的要求是派往野戰重裝師歷練，而非輕裝師或預備師。嗣經人事次長室重要軍職承辦人李豐池中校（陸軍官校四十七期，曾經擔任陸軍關西旅旅長、司令部通資處處長，現為著名書畫家）告知，原本的作業，我是調任大林師（二五七師）梅山旅旅長，後來遵照副部長的指示，改派楊梅師（二六九師）八○七旅旅長。十一月底，參謀總長劉和謙上將召見並訓勉後，大勢底定。但此一改派，卻打亂了楊梅師原本的人事布局，肇致該師部分長官對我不是很友善，因為他們建議的人選另有其人，我這個插隊的「空降部隊」，當然不受該師歡迎。然而身為軍人，只能奉命行事，既不能選擇長官，也不能選擇單位，人生的機緣實在是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啊。這項派令也正式開啟我與海巡三指部一年半的情緣。

一、緣起：患難與共的記憶
做為一個從軍四十餘年、退伍已超過十年的老兵，回首前塵，甘苦備嘗。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我感覺最痛苦且備受煎熬的職務，應屬金防部的第三處處長和海巡指揮官。前者是幕僚主管，正值防區部隊精簡和組織轉型，身為核心的主辦單位，雖然工作沉重、壓力「山大」，但畢竟上面有高個子（長官）頂著，循著上級政策和長官的指導執行，有著充分的緩衝與迴旋空間。而後者是主官，獨立在外執行任務，在外患方面，隨時可能發生海岸犯罪與敵情威脅，在內憂方面，各部隊大多以班（分隊）為單位，散布在百餘公里的濱海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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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

是故事，但不僅僅是故事

《看海的日子：寫我海巡弟兄們》是民國八十二至八十四年（1993-1995）我與海巡弟兄們共同奮鬥的往日事蹟，它，絕非僅僅是故事而已。提筆寫這本書，我僅花了三年的時間，但從離開海巡三指部那一天開始，我發想、構思，斷斷續續撰稿，以迄完成，卻費時將近三十年。個人指揮官的任期，雖然僅有短暫的一年六個月，較諸四十幾年漫長的軍旅生涯，時長比例甚微。然而，與曾經歷練過的二十幾個職務相比，卻是最特殊、艱困和難忘的一個工作。
我從陸軍被連根拔起，移編到海巡，戍守國家海岸歷時一年多，再到戰院受訓後，重新回到陸軍，這種率隊移編、跨軍種的歷練，是一段既關鍵、難得又特別的機遇。個人很難忘記那段新編成的艱辛，接替海防後，怒濤拍岸、海風淒厲，漫天滾滾沙石撲面而來的歲月；更難忘懷弟兄們身揹長槍、穿著厚重的防寒大衣，在寒風刺骨的海岸線上，踽踽而行的佝僂身影。
有一句話說得好：「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為你負重前行。」國家的安全，社會的安定，亦復如此。倘若沒有千千萬萬的軍、警、消和海巡弟兄，在外離島，在海上（岸）、空中、偏僻荒野，堅守崗位，全天候警戒和守護，何來一般百姓的安居樂業？我們不需要大眾的感激，因為那是我們的志業與職責，唯一卑微的渴求，僅是同胞們誠心的尊重和理解。
民國一○七年（2018），政府推動所謂「軍公教年金改革」，廢棄承諾，背信棄義。且為了合理化其政策作為，發動側翼帶風向，不惜挑撥世代仇恨，分化社會階層，將軍公教打成貪得無厭的「米蟲」，極盡羞辱、踐踏之能事，一舉抹黑成全民公敵，連上街都被公開質疑，軍公教幾乎成了不敢表露身分的一群過街老鼠。做為一個退伍的老兵，面對此一情境，內心極度悲憤。那些窩在冷暖氣空調廟堂之上的政客、官僚，不僅剝奪我們應有的退撫給與，還恣意侮辱我們。退俸的大幅削減，固然令人窮於應變，感到寒心。但更讓人痛心疾首的，則是全盤否定我們往昔棄家別子、餐風露宿、遠戍荒陬，流血、流汗，為國家社會所作的犧牲奉獻，尤其是回顧那段海巡歲月的勞苦，益增內心的憤懣與不平。撰寫這本書，也有撥亂反正，讓事實說話，達到「務得事實，每求真是也」的目的。
本書從故事的緣起開始，共區分「轉進海巡初體驗」、「實打實戰在海巡」、「海巡的帶兵哲學」、「海巡周邊有真情」等四個部分，從我由高司下野戰部隊，移編與海巡結緣寫起，歷經坪埔整訓、接替海防任務，迄戰院畢業回歸陸軍，共計四十五則大大小小的記事，大致是以時間為縱軸，故事的性質為橫軸，希望經營較具邏輯的架構，給予讀者完整的概念。每則記事後面，略述筆者的感想或心得，希望能發揮經驗傳承、智慧支援的效用。
我只是一個退伍軍人，不是作家，也沒有生花妙筆，更沒有「立德」、「立言」的宏願。個人把自己定位為「說故事的老兵」。書中所言，因時隔已久，在人物和時空方面，或有差池，但每一則往事都是事實，信而有徵。個人敦請四位先進幫忙寫序，有我當年的直屬長官：中巡部司令湯先智中將；同僚：編成時首任政戰處長藍天虹上校；基層部隊：三三大隊政戰士曾逸仁副教授；以及海巡之友總會創會總會長鄭銘鈞董事長。他們瞭解海巡、關心海巡，從不同的階層和地位觀察，可以驗證故事的真實性，更能說出故事背後的故事。因此，這本小書不僅是三十年前我和海巡弟兄們的回憶故事，更是國軍當年的海巡狀態與運作實錄，可當作海巡「小別史」看待，藉以理解海巡草創時期，當年的官兵腁手胝足，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的梗概。
本書能夠出版，要感謝的人太多了。首先，感謝湯司令、鄭總會長、藍處長和曾教授不吝指導，惠賜序文，尤其是曾教授委託其兄從新竹寄來三大本海巡三三大隊為主的舊照，非常珍貴。謝謝老戰友國防部國會連絡處處長石文龍將軍，與軍聞社社長王智平上校，以及後備指揮部政戰主任胡瑞訓將軍、副參謀長李宗泰上校、行政處長程俊源上校和史政官李盈馨少校，協助尋得將近三十年前的老照片和舊檔案，得以匡正並充實內文。感激三二大隊長陳金農中校、三三大隊長吳重河中校暨夫人張彬彬女士提供寶貴的照片。全書的寫作過程，得力於內人王素真老師的鼓勵、協助編排、校對和潤稿，使本書得以呈現較嚴整的風貌。最後，特別感謝臺灣蘭臺出版社和博客思出版社，願意幫忙出版這種硬梆梆、小眾閱讀的書籍。當然，更希望這本小書的出版，有助於大眾對海巡部隊的瞭解，進而支持和鼓勵那些鎮守國家海岸的無名英雄。

前海巡三指部指揮官黃奕炳

是故事，但不僅僅是故事

《看海的日子：寫我海巡弟兄們》是民國八十二至八十四年（1993-1995）我與海巡弟兄們共同奮鬥的往日事蹟，它，絕非僅僅是故事而已。提筆寫這本書，我僅花了三年的時間，但從離開海巡三指部那一天開始，我發想、構思，斷斷續續撰稿，以迄完成，卻費時將近三十年。個人指揮官的任期，雖然僅有短暫的一年六個月，較諸四十幾年漫長的軍旅生涯，時長比例甚微。然而，與曾經歷練過的二十幾個職務相比，卻是最特殊、艱困和難忘的一個工作。
我從陸軍被連根拔起，移編到海巡，戍守國家海岸歷時一年多，再到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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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
為歷史留下紀錄／湯先智　21
終生樂為海巡之友／鄭銘鈞　26
患難見真情／藍天虹 28
海巡的印記／曾逸仁 31
是故事，但不僅僅是故事／黃奕炳　34

§第一部　轉進海巡初體驗　38
一、緣起：患難與共的記憶　39
二、調職：由高司重返野戰部隊　42
三、困境：短暫的高山頂時光　45
四、移編：跨軍種的部隊移編　49
五、憾事：移編準備期間的曲折　52
六、整訓：新竹坪埔的任務訓練　59
七、交心：一場特別的慶生餐會　66
八、鬧房：新竹看守所鬧房事件　69
九、不捨：破落的眷村　72
十、節制：結訓前的聚餐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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