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新研究

 

　　最近有友自新大陸歸來，他告訴我：《孫子兵法》在美國很流行，譯本有數種以上，他某次聽到一個軍事專家演講——盛譽孫子為世界兵學之祖，推崇孫子「不戰而屈人之兵」為頂好的戰略原則，並說羅斯福總統深得《孫子》的道理。《孫子》的偉大可見。其實《孫子》的至理名言不特為古人與今人奉為圭臬，即在千百年後的人們亦必驚嘆它的偉大。不管未來的戰爭是原子戰爭也好，宇宙線戰爭也好，或其他新型戰爭也好，這都是物質的進步，而運用此物質，有待於高深的哲理。《孫子》是兵學哲理的最高峯，可順而不可逆，順之則勝，逆之則敗。在這次戰爭（註：二次世界大戰）中，曾有許多専家用它來分析日本的必敗，中國的必勝；德國的必敗，盟國的必勝，到如今都已證明其靈驗了。大哉《孫子》！ 神哉《孫子》！

 

　　本來戰爭是不祥之物，是大流血、大浪費、大破壞的惡魔，自從這次大戰結束之後，我們不應再來談戰爭、講兵法了；但以新的世界尚未產生，舊的世界依然存在，列強國策的衝突日益尖銳化，而世界各弱小民族仍未得到解放，所以在這個時候，乃想「消滅戰爭」、「廢除兵法」，其心雖惻隱，其事則近於作夢。那麼我就有把本書付梓的必要了。不過我們今後研究《孫子》，千萬不可忘記他那一個已如上舉的最祟高偉大——「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教條，即是說，我們今後對於國際間的糾紛與衝突，應盡其可能運用和平方式來謀解決，不可輕啓戰端，尤不可好大喜功去侵略人國。

 

　　然欲「不戰而屈人之兵」，先須充實軍備，加強國防，正如孫子說：「先為不可勝」，「立於不敗之地」。那麼我們今後應精誠一貫地來實踐我們這位兵聖的偉大遺訓了。

 

　　其次，我要特別提出來說的是：

 

　　(一) 本書之成，有一部份取材於第二次大戰前日本各家的註解，如北村佳逸的《孫子解說》，大場彌平少將的《孫子兵法》，陸軍士官學校教官尾川敬二的《孫子論講》，福本椿水的《孫子訓註》，櫻井忠溫少將的《孫子》，阿多俊介的《孫子之新研究》，落合豐三郎中將的《孫子例解》，板井末雄的《孫子評釋》，大谷光瑞的《孫子新詮》，尾池宜卿的《孫子》，及大戰中出版之大場彌平的《袖珍孫子》，北村佳逸的《兵法孫子》，多賀義憲的《東洋古兵法之精神》等書（請讀者注意！日人對《孫子》研究的著作雖多，但各有缺點，未瞭解《孫子》的真諦者亦不少）。另為自己多年研究之所得，引證德將克勞塞維慈的名著《戰爭論》，魯登道夫的名著《全體性戰爭》，美將馬歇爾的名著《致陸軍部二年報告書》，我國最新《步兵操典》，《作戰綱要》等書，及此次中日戰爭，世界大戰的資料。在內容上，儘量求其一致，至於不同的見解，或重複之文，則隔以「○○○」的圓圈，並註明所屬，以免混淆不清。又其中所摘錄的英譯《孫子》，係Captain E. F. Calthrop 和 Lionel Giles的英譯本（譯文之末，分別用簡名C和 G 等字母注明所屬），聊供讀者一窺白人對我國兵學的研究，雖說未必一一譯的十分正確。

 

　　(二) 《孫子》這一部書雖作於平面戰爭的時代，但以他天才的超卓，眼光的遠大，其所建立的原理原則卻可以運用於現代的立體戰爭上；陸戰固勿論，即海戰空戰亦多適用；且合政治、外交、經濟、宣傳諸端而言之，又成為現代所謂「綜合戰爭」，或「全體性戰爭」理論之母。至在解釋上，因它是古文，又是哲理的書，便因人而有不同的解釋，或大同小異的解釋；其實所謂解釋，亦不過供讀者參考而已——出之於言，則為死言，筆之於書，則為死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三）孫子的哲理淵源於老子，卻不入於玄，他經過消化之後，是變為科學的了；所以過去有人怪我把他和老子拉在一起，實因未深加研究之故。又，我對於《孫子》的原理原則並不是盲目的崇拜，乃是批判的接受，讀者於本書中自可領略到。其次，我還有一個意見：即欲使《孫子》與時代不脫節，合乎新戰爭的需要，則非五年或十年來一次新註解不可；正如《孫子十家註》是過去了，新的註解，新的研究應隨時而興。

 

　　完了，我且期待著讀者的指正！

 

李浴日

一九四六、三、廿五日序於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