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故事5
執著三生三世的天使
天使關鍵字:放下
什麼樣的愧疚,會讓一個人願意只為別人而活?
什麼樣的執念,會讓一個人不想卻不得不重覆失去的痛苦?
這是一個愛得太多、太執著的故事,
有時候,「不捨」只會是不斷重覆一次又一次的錯誤,
只有學會「放下」,才是愛彼此最好的方式。
朦朧中,小綠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大水溝旁,雨下著,身上沾滿了泥,鞋子掉了,辮子鬆了,赤裸的足踝被尖銳的石頭劃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儘管又冷又濕,手臂又酸又痛,但是遠不及因恐懼而緊縮的心,那般令人難以忍受。
咬著牙,腦海裡尖銳的聲音重複著:「不能放手,絕對不能放手!」但是,不管怎麼用力,這雙手怎麼就是拉不上來。水裡載浮載沉的身影讓小綠全身血液瞬間凝固,深沉的絕望將她擠壓得幾乎窒息。
再一次從夢魘中驚醒,滿臉的淚痕以及心的刺痛都是那麼真實。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日子久了,一切都將被沖淡稀釋。」但是,三十幾年了,時間還不夠久嗎?否則那麼久遠前的衝擊,為何還是如此鮮明?
看著漆黑的夜空,想著周遭紛紛亂亂的一切,小綠再一次問自己:「我要一直這樣下去嗎?」「這就是我的人生嗎?」「我到底怎麼了?」「我該怎麼做?」
一連串的問號,又是一夜的輾轉難眠,就這樣,小綠來到了我的面前。
家族的希望誕生
我是小綠,三十幾年前,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我四歲。
媽媽抱著弟弟,從鎮上婦產科回來。剛生產完沒幾天的媽媽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疲態,反而神采奕奕、滿面春風。姑姑說媽媽生了弟弟之後,在家裡的地位就會不一樣了,因為弟弟是長孫,以後分財產是可以分兩份的。
我問姑姑:「我是姊姊耶,我才應該是家裡最大的長孫啊!」姑姑看著我,然後摸摸我的頭說:「妳不知道女孩子以後是要嫁出去的嗎?嫁出去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也不姓我們家的姓,所以女生不能算是孫子,以後也不能想要跟弟弟分財產喔。」
小小的腦袋轉啊轉的,我不知道弟弟和自己有什麼不同?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對媽媽兇巴巴的奶奶,現在每天眉開眼笑地忙進忙出,笑臉盈盈地幫媽媽做起月子來。
這個時候的我,完全不知道這個弟弟將會為我的生命帶來什麼樣的衝擊,掀起多大的波濤。
隨著弟弟會坐、會爬,會邁著白胖雙腿到處跑,我也開始上學了。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村子裡總是可以看到我一手握著跟奶奶要的硬幣,一手牽著弟弟往雜貨店走的身影。爸爸媽媽誇獎我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好姊姊,爺爺奶奶也對我非常慈藹。我想,或許人生中所有的美好,都在那幾年享受完了吧?因為這一切的幸福,都在我八歲、弟弟四歲那一年的夏天戛然終止。
那一天,所有景象依然歷歷在目,當連續幾天的滂沱大雨稍歇的時候,爺爺和爸爸趕去果園和店裡巡視,奶奶和媽媽則忙著準備過兩天中元節大拜拜的貢品。客廳裡只有我和弟弟,我們無聊地趴在窗邊,看著漸漸轉小的雨勢,這時弟弟開始吵著要去雜貨店,我也好想去雜貨店晃晃,於是我們跑去問媽媽,一旁的奶奶望望窗外漸小的雨勢,便一如往常地從口袋掏了幾個銅板給我,隨口叮嚀著:「現在水很大,等一下走到水溝邊的時候要離遠一點知道嗎?」然後便轉頭繼續忙著手邊的工作。
我蹬著拖鞋、牽著弟弟,便開開心心地往雜貨店走去。那天,弟弟的運氣特別好,買了糖果,把零錢給弟弟抽紙牌的時候,他抽到了一台看了很久的塑膠小車。於是我們小心翼翼地握著小車把,帶著興奮的心情,一邊舔著糖,一邊沿著水溝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小孩子開心起來,總是很容易把長輩的叮嚀拋到腦後。直到豔黃的小車被積水衝下了溝壁,弟弟追逐小車的小小身影跟著車子滑了出去,我才嚇得立刻丟掉手裡的傘和所有的東西,拚命地想抓回我的弟弟!
溝壁冰冷又濕滑,快速往下滑著的我感覺不到任何痛楚,我只知道緊盯著弟弟那即將落到水裡的身影。當我拉住弟弟的手時,弟弟那雙瞪得大大的雙眼正透露著無比的恐懼,我無法思考,我只知道我要死命的拉著弟弟,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放手!
或許我尖叫了,或許是誰看到了我們姊弟的身影,總之大人們陸續地衝了過來,但仍然來不及將弟弟救上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這些大人們問了我什麼,我只是呆呆坐在溝邊,一直想著: 「弟弟,沒有你我怎麼辦?你一定要被救起來喔!」「姊姊還有很多好玩的遊戲要教你玩,你趕快回來……」
一如弟弟出生時突然湧現的幸福一樣,隨著弟弟的遺體被打撈上來之後,從這個夏天開始,家中所有的光彩與笑聲也如退潮般急速消失無蹤。奶奶在祖先牌位前的時間變多了,幾年後,甚至在頂樓加蓋一間鐵皮屋,一天之中,只要是奶奶醒著的時間,大部分都會在這個佛堂裡度過。
而媽媽遏止不住的悲傷依然持續著,不管我怯怯地在媽媽身旁繞來繞去多少次,媽媽依然會在家事做到一半時,帶著傷痛的眼神望著遠處,然後落下淚來。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收拾這個殘局。家中愁雲慘霧的那些年,我學會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努力成為一個乖巧的女兒,只要爸爸媽媽高興,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後來,我漸漸明白在每一個傳統家庭裡,「長孫」所代表的含意。就像小時候姑姑說「媽媽生了弟弟之後在家族的地位會更穩固」、「長孫可以分兩份財產」之類的話,原來,弟弟所肩負的重責大任就是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當我明瞭這個道理的那一天起,我告訴自己,弟弟原本該負的責任,不管怎麼做,我都要代替弟弟完成!
代替的人生
我的求學過程一直都很順利,但面臨選填志願時,我只有一個條件:只要是必須遠離家鄉的,就算是明星學校,我也絕不考慮。可是姑姑告訴我:「念好學校,比待在家人身邊更讓家人欣慰」之後,我才勉為其難地接受,負笈北上唸書。
幾年後,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我不考慮繼續深造,也不考慮留在大城市發展,我只想回家,留在爸爸媽媽身邊,並在家鄉找個工作就好。
純樸的鄉間沒有炫爛的生活,也沒有繁重的行政與業績壓力,工作對我來說游刃有餘,我很快便贏得主管的信賴,也很快的,出現了一個欣賞我,而我也覺得不錯的對象。
他是公司的合作廠商,有過一次婚姻,他能夠讓我敞開心房的原因,是因為有一次他說:「如果妳跟了我,妳生的孩子可以姓妳的姓,反正我已經有兩個兒子了,而且孩子都是我媽媽在帶,妳不用擔心。」
這一點打動了我!即使我終身不嫁,也無法代替弟弟繼承傳家的大任,要做到繼承香火,除了招贅,讓孩子從母姓似乎也是一個好方法。於是在幾次的出遊後,事業穩定、個性溫和的他漸漸地擄獲了我的心,也得到了家人的認同。
交往幾個月後,在簡單的儀式、幾桌親友的見證下,我們成了夫妻。婚後,在先生的要求之下,我離開了前公司,成為先生的得力助手,而先生也在事業蒸蒸日上的同時,帶著小姑跨足對岸,在內地設了廠。
我依然如婚前一般地照顧著娘家、打點著父母爺爺的一切,儘管我的婆婆早已熟知娘家所發生的一切而包容支持,但是,隨著爺爺、父親身體的每況愈下,我開始陷入兩難的困境裡,到底我該多照顧公司一些?還是繼續以娘家為重?
就在我焦頭爛額之際,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還來不及讓喜悅萌芽,爺爺便過世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加倍地孝順父母,只要能力所及,我什麼都願意做。鄰居親友們常說爸媽好福氣,有個好女兒、乖女婿,但我知道他們背後常嘆氣說:「唉,歹命啊,豬不肥,肥到狗有啥路用?」
我常想,我要怎麼做才能彌補讓父母失去兒子的罪過?我該怎麼迎合,才能讓大家滿意?我的心很痛,儘管如此,我仍舊每天帶著笑臉面對雙親,直到我發現,胎兒保不住了!幾個月大的胚胎在無預警的狀況下離開了我的身體,醫生說,這個未能留住的生命,是個男孩。
我不知道自己承受痛苦的極限在哪裡,弟弟、未出世的男寶寶,我覺得這些就像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不懂!為什麼我只是想要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而已,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呢?我到底該付出多少代價才能還得清呢?
看著維護我的先生兩岸來回奔波,看著先生的兩個小孩望著我時那種陌生的眼神,看著公婆體諒卻小心翼翼地態度,我突然發現,我什麼都做不好!我照顧不了自己、照顧不了父母親、照顧不了先生、當不了好媽媽……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弄丟小少爺的小丫環
回溯完小綠的童年,我繼續引導著情緒沉重的小綠,回到她和弟弟有交集的時空場景裡。
那是一個腳踩著緞面繡花鞋的小女孩,慌亂地在鋪著青石的石板路上來回奔跑著。小女孩的左手緊緊抓著一個錦袋,心情非常慌亂,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小女孩看到人就說:「少爺……我在找我家的小少爺,我把他弄丟了,我們走散了……」小女孩忍不住地哭了出來,她知道,如果找不到小少爺,她也不敢再回去了。看著市集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小女孩想到小少爺這麼黏她,一雙無辜的眼睛充滿了對她的信任和依賴,而她打從看到小少爺的第一眼起,就在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用生命來保護小少爺。
但現在呢?小少爺在哪裡?自己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