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人物,九種生命故事。
不論是印度聖人、耆那教尼姑、神秘主義者,
或是被視同宗教邊緣人的密教徒、為信仰而戰的藏僧……
在現代化衝擊下的印度,用各自的方式守護著神聖的儀式與靈魂。
因為,他們堅信:
渡過彼岸,就是心靈樂土!
瑪塔吉,一名耆那教尼姑,在她青澀年華即捨離家人,終生奉獻先知,當眼見知心好友遵循耆那教徒視為修行最高境地的「薩萊克哈那」儀式而了結生命的當下,卻也難離世間情誼罣礙之苦,而今她也因了然證悟選擇了與好友相同的道路。哈里靼斯,是個來自喀拉拉邦的獄卒,每年的十二月到隔年的二月泰嚴舞季期間,便化身為毗濕奴神的舞者,被尊奉為神的化身。而當泰嚴舞季一結束,他就得回到監獄裡工作,恢復賤民的身分。藏僧帕桑曾在年輕時為保護尊者達賴喇嘛,對抗派兵侵犯西藏拉薩的中共,毅然脫去僧袍棄戒律拿起槍枝,為守護信仰而戰,晚年則在印度印製精美的經幡,只為彌補當年殺害生命的罪行。
一一一名中產階級婦女離開家鄉加爾各答,放棄麻紡廠的工作,在偏遠的火葬場以侍奉頭骨為生,卻意外覓得了眞愛和安頓。一個來自拉賈斯坦邦的牧羊人,目不識丁,卻能將長達四千行的古老史詩牢記於心。一個廟妓,起先抗拒性工作,卻把兩個女兒推入如今被她視為神聖召喚的職業。……
不管是印度聖人、耆那教尼姑、神秘主義者、或密教徒、藏僧……,他們在塔塔轎車疾馳而過的現代印度路上尋找救贖,到底意味著什麼?為什麼一個人採取武力抵抗,作為神的召喚,另一個卻謹守非暴力的「不殺生」(ahimsa)的戒律?為什麼一個人認為自己能創造神,另一個卻認為神能附身於他?不同的信仰之路,如何在印度所處的劇烈變動中求生存?什麼變了,什麼依然不變?
九個人物,九種生命故事。他們走上不同的宗教道路,每個人物的故事都教人難忘。
作者簡介:
威廉‧達爾林普(William Dalrymple)
蘇格蘭人,在福斯灣(Firth of Forth)邊長大。二十二歲出版廣受好評的暢銷書《世外桃源》(In Xanadu)。《精靈之城》(City of Djinns: A Year in Delhi,中文版由馬可孛羅出版)榮獲庫克旅行文學獎(Thomas Cook Travel Book Award)以及〈週日時報〉年度英國青年作家獎。《末法時代》(The Age of Kali)贏得法國星盤獎(Prix d’Astrolabe),《白蒙兀兒人》(White Mughals)則獲2003年沃夫森史學獎(Wolfson Prize)和蘇格蘭年度圖書獎。
他最新出版的《蒙兀兒末代皇帝》(The Last Mughal)入選山繆強森書獎(Samuel Johnson Prize),並榮獲庫伯紀念獎(Duff Cooper Memorial Prize)。他目前同妻子和三個孩子住在德里市郊的農莊。
譯者簡介:
何佩樺
台大外文系學士,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碩士,曾任大學講師。現旅居北美,專事翻譯。
譯作有《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另類的出口》、《西班牙星光之路》、《游牧女之歌》、《慢船到中國》、《夜航西飛》、《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國際書評】
․《九樣人生》是一部絕美之書:坦率動人、具啟迪意義。我如此喜歡這本書,而最愛的是威廉.達爾林普鋪陳故事的方式──讓人物在書頁行間自我發聲;令人捧讀愉快有趣。──伊莉莎白.吉兒伯特(Elizabeth Gilbert),《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任何一個如此才氣煥發、受人讚揚、喝采、喜愛的傑出旅行作家,必然擁有許多非比尋常的特點,威廉.達爾林普堪稱箇中翹楚。達爾林普善於傾聽他人的對話,媲美英國劇作家亞倫.班奈(Alan Bennett)。──英國牛津大學詩歌學教授 彼得.雷威(Peter Levi)
․達爾林普輕易取代了英國旅行作家羅勃.拜倫(Robert Byron)和派屈克.雷.費莫(Patrick Leigh Fermor)的地位。──《衛報》年度好書選
․達爾林普是個才華洋溢的旅行作家和歷史學家。──麥克斯.哈斯丁(Max Hastings),《週日泰晤士報》
․達爾林普之所以與眾不同,在於他對主題的津津樂道。每一頁都散發出他對印度的愛。他的研究深入,他的熱情具感染力,他是無與倫比的嚮導。達爾林普的文字神韻無窮、清晰流暢、風格優雅。──《文學評論》
․當今最受稱譽的旅行作家,莫過於機智慧黠、明察秋毫、孜孜不倦、天賦異秉的威廉.達爾林普。──《金融時報》
․達爾林普依然無可匹敵。──莎拉.威勒(Sara Wheeler),《每日電訊報》年度好書選
․威廉.達爾林普是個能文擅寫的歷史學者,堪稱稀有珍寶。──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
名人推薦:【國際書評】
․《九樣人生》是一部絕美之書:坦率動人、具啟迪意義。我如此喜歡這本書,而最愛的是威廉.達爾林普鋪陳故事的方式──讓人物在書頁行間自我發聲;令人捧讀愉快有趣。──伊莉莎白.吉兒伯特(Elizabeth Gilbert),《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任何一個如此才氣煥發、受人讚揚、喝采、喜愛的傑出旅行作家,必然擁有許多非比尋常的特點,威廉.達爾林普堪稱箇中翹楚。達爾林普善於傾聽他人的對話,媲美英國劇作家亞倫.班奈(Alan Bennett)。──英國牛津大學詩歌學教授 彼得.雷威(Peter Levi)
․達爾林普輕易...
章節試閱
女尼的故事
「『薩萊克哈那』?」
「就是絕食而死的儀式。我們耆那教徒視之為苦修者的生命最高峰。這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也是通往涅槃的最佳途徑。不僅僅是比丘尼——連我祖母這些凡俗信眾,也施行『薩萊克哈那』。」
「你是說她自殺?」
「不,不是的:『薩萊克哈那』不是自殺,」她斷然答道:「完全不同。自殺是彌天大罪,是絕望所致。『薩萊克哈那』卻是戰勝死亡,象徵希望。」
「我不懂,」我說:「餓死自己,不就是自殺?」
「不是的。我們相信死亡不是結束,因為生死相輔而行。因此,當你迎接『薩萊克哈那』,就等於迎接生命的另一個階段——不過就是從一間屋子到另一間屋子。」
「可是,你們還是選擇用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
「自殺的死充滿痛苦和折磨,『薩萊克哈那』卻是一件美麗的事情,既不痛苦也不殘忍。我們比丘尼因為生活平靜,也應當死得平靜。嘴上唸著先知們的名字,而且只要按指定方式循序漸進,便不覺得痛苦;反而在絕食當中,自有某種溫柔的純淨。
「導師帶領你經歷每一個階段。一切都先提前計畫——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絕食。有專人來陪你,隨時照應你,通報社區每個成員知道,你已決定走上這條路。首先,一個星期只禁食一天,然後隔日而食,也就是進食一天,第二天禁食。逐一放棄不同類型的食物,先是米飯,隨後水果、蔬菜,接著是果汁、酪乳。最後,你只喝水,然後每隔一天才喝水。待你終於準備就緒,水也不再喝。只要你循序漸進,便完全沒有痛苦。身軀既已淨化,即可專注於心靈淨化,淨除你所有的惡業。
「每個階段都有人問你:你準備繼續進行嗎?你確定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你確定不回頭了嗎?頗難形容,但確實非常美好:拒絕欲望,犧牲一切。周圍的同門僧人對你愛護有加。你的心思鎖定耆那聖徒的榜樣。」
她微笑道:「你首先必須明白,死亡對我們而言是激動人心的事。之所以迎接『薩萊克哈那』,不是因為對過去的生活感到失望,而是為了獲得新事物,達到新境界。就像看見新的風景、來到新的國家那樣令人興奮,新生活充滿無限的可能,使我們感到興奮。」
我肯定看起來一臉驚訝、半信半疑的樣子,因為她停了一下,開始用最簡單的意象說明她的意思。「你的衣服如果變舊變破,」她說:「就買副新的。我們的軀體何嘗不是如此。人一過三十,軀體一年年衰弱。待軀體完全凋萎,靈魂就得換新,好比寄居蟹另覓新殼。靈魂不會凋萎,所以轉世輪迴時,你只是把破舊的衣裳換成漂亮的新裝。」
「可是,你的朋友這麼離你而去,你恐怕也難感到興奮吧。」
「是的,」她說,臉也沉下來:「活著的人不好過。」
她停了下來。一時間,瑪塔吉失去鎮定;可她還是克制住自己。
「普拉尤迦摩蒂死後,我承受不了。儘管我們耆那教徒不該哭,我還是哭了。任何情緒都被看作是達成証悟的障礙。我們本應抹去愛憎——可我對她仍然念念不忘。」
她的聲音再次發顫。她搖了搖頭。「直到今天,執著依然,」她說:「我無能為力。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叫我怎能遺忘?」
舞神
哈里靼斯現在站了起來,準備穿上一身行頭。我問:「化身為神,這可是你的全職工作?」
「不是,」他淒然答道:「我一年當中有九個月在幹苦力。平日我建造水井,週末在代利杰里中央監獄(Tellicherry Central Jail)當守衛。」
「你是獄吏?」
「我得要謀生。我窮到差不多任何工作都可以幹,只要有人付給我每日的工資。那份工作可不好玩——而且十分危險。」
「每一個泰嚴舞者都過這種雙重生活嗎?」
「沒錯,」哈里靼斯說:「那邊的查母帝(Chamundi)製作結婚花球,扮演那拉辛哈(Narasimha)那小子,在飯店當服務生。扮演婆伽婆底的那小子,是公車售票員,毀滅者古利甘(Guligan the Destroyer)」——他沖著茅舍後方仍在上妝的另一名舞者點了點頭——「製造椰子酒。他負責摘下椰子後,把發酵的椰子汁收集起來。」
「這麼說,你們都只是兼差的神?」
「就只在泰嚴舞季,從十二月到二月。我們扔下自己的工作,成為泰嚴舞者。在那幾個月,我們化身成神。一切都變了。我們不吃肉或魚,不得跟妻子同房。我們降幅給村中百姓,幫忙驅鬼。人們透過我們,感謝神明實現他們的祈望。儘管我們都是賤民,卻連最偏執己見、最種姓主義的南布底里(Namboodiri)婆羅門也很崇拜我們,還得排隊等候摸我們的腳。」
他已穿好一身行頭,抓起鏡子準備召喚神靈。「一年當中有三個月,我們化身為神,」他說:「到了三月,泰嚴舞季結束後,我們收起行頭。然後,至少就我的情況而言,回到監獄去。」
*
「你認不得我了吧,」他一面說,一面擦去額上的汗珠和泥土。他指著自己方才鑽出來的井,手持鶴嘴鋤。「有位婆羅門,上個月才在泰嚴舞季上敬拜我,虔誠地觸摸我的腳,眼裡含著淚水,跪在我面前祈福。一個禮拜後,我成為普通勞動者,去他家掘井。他當然認不出我了。」
「你怎麼知道?」
「我們一行五人,他給我們午飯吃。但是我們得在外面前廊上吃,不准進他的房子。他用超長柄的勺子,遠遠地舀食物給我們。他還用芭蕉葉給我們當盤子,好讓我們吃完後扔掉葉子:他不想用我們摸過的任何東西吃飯,還告訴我們,他不要我們去屋裡幫忙洗碗。連給我們喝的水也是盛在單獨的桶子裡,他甚至不讓我們從我們為他挖好的井裡打水。這種事在這個時代甚至還在發生!就算我能在南布底里(婆羅門)家掘井,也仍然不准從這口井取水。」
哈里靼斯聳了聳肩。「許多高等種姓階級,對待我們賤民的方式已有改變,但不少人還是堅持自己的種姓偏見,不肯和我們有瓜葛,或者和我們一道吃飯。在泰嚴舞季,他們可能對我這樣的泰嚴舞者表達敬意,走出泰嚴舞劇之外,他們卻還是一樣種姓主義。」
我們坐在井邊,哈里靼斯用一桶工作夥伴帶過來的水,清洗自己的手。「泰嚴逆轉了世界,」他說:「婆羅門如果勸你要純淨、戒酒、吃素,泰嚴的神就叫你要吃肉、喝酒、享樂。」
「你認為泰嚴能幫助低種姓階級對抗婆羅門?」
「毫無疑問——事實正是如此,」哈里靼斯說:「過去二三十年來,泰嚴徹底改變了此地的權力結構。泰嚴舞者中比較聰明的人,利用泰嚴激發社區其他成員的自信心。他們親眼看見,高種姓階級和南布底里,叩拜附在我們身上的神明。這種自信心鼓勵了下一代,甚至不表演泰嚴的普通人也讓自己受教育,去上學,甚至上大學。他們儘管還是窮,但他們接受的教育和自尊心都得到改善——泰嚴幫了他們的忙。」
廟妓
這條暗巷,只有一盞昏暗的街燈。幾條狗坐在水溝邊,半裸的孩童在巷內玩耍。或許是週遭環境太令人沮喪,一向樂觀堅強的藍妮談起了當廟妓的光明面。
「我們還是有很多特權,」她說,我們正朝她的房子走去,因為巷弄太窄,車子過不去:「水牛生下小牛,產後第一次分泌的奶就送給廟女,表達對葉藍瑪女神的感謝。女神節期間,大家送我們五套新紗麗當禮物。每一次滿月,我們都被叫去婆羅門家吃飯。他們觸摸我們的腳,祈求我們保佑,因為他們相信我們是女神的化身。」
「現在還是沒變?」我想到廟裡那些婆羅門的態度,於是問道。
「沒變。」藍妮說:「我們被請去舉行『取悅』儀式的時候,都感到十分榮幸。」
「像這樣的事還有很多,」她繼續說:「孩子出生時,他們用我們的舊紗麗給寶寶做帽子,然後祈求葉藍瑪女神也賜福給寶寶。姑娘嫁人的時候,他們從我們這兒拿一塊珊瑚,串入新娘的「芒加蘇特拉」(mangalsutra)[結婚項鍊」]。他們相信這麼做,能讓出嫁的姑娘長命百歲,永不遭受喪偶之痛。」
「而且,」她又說:「跟其他女人不同的是,我們能繼承父產。沒有人敢詛咒我們。而且我們死後,婆羅門為我們舉辦特別的火化儀式。」
我們跨過一條正在睡覺的狗,牠的身體一半在溝裡,一半在溝外。
「你瞧,我們和普通妓女不一樣,」我們快走到她家時,藍妮說道:「我們有一點尊嚴。我們不在路邊找人。我們不去樹叢後面或諸如此類的地方。我們跟客人一起聊天。我們始終衣著得體——總是穿好的絲紗麗。從來不穿孟買女人穿的T恤或迷你裙。」
我們現已來到她家門口。門外,一個販售香菸和檳榔(paan)的小攤架掛在房屋牆壁上。藍妮的妹妹坐在這兒,蹲下身遞給路人手捲菸(beedi)和香煙。姊妹倆打過招呼。藍妮介紹了我,便帶我往裡去,然後繼續說道:
「你瞧,我們一起在社區生活,這給了我們保護。哪個客人如果想拿香菸燙我們,不戴保險套就霸王硬上攻,我們只要一喊,大家就會跑過來幫忙。」
小屋內,與週遭巷弄恰成對比,一切都十分乾淨整潔。一個幾乎碰到屋頂的大碗櫥,將屋內空間隔成兩半。前面一半由一張大床獨占,藍妮在此接客。
一旁架子上,擺著女神的掛曆。小屋後半擺著另一張床——是藍妮就寢的地方。她的鍋碗瓢盆乾淨漂亮,全部整整齊齊擺放在架子上,架子底下是燒飯用的煤油爐。高出這些東西的一只碗櫥上,擺著一面大鏡子和藍妮家人的照片:她的兒子以及昔日男友——一個美男子,留有寶來塢電影明星的小鬍子,戴太陽眼鏡——的相片。旁邊是她兩個已故女兒生前的小幅快照。兩個美少女當時約莫十二、三歲,對著鏡頭微笑,滿懷青春與夢想。
藍妮從我手中拿過相片,放回碗櫥上,然後帶我回到屋子前半部,叫我坐在床上。或許出於聯想,我問她,客人來找樂子時,她的吉祥身分對他們重不重要。
「不重要,」她說:「上床的時候沒有所謂虔誠心。做愛就是做愛。在床上,我和其他女人沒什麼不同。」
「你覺得自己會不會有染病的危險?」我問:「你確定保險套能保護你?」
「不確定,」她說:「恐懼永遠都在。我們知道即使說服每一個客人都戴套子,只要破一個,我們就會感染。一旦感染,就沒辦法治療。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
她頓了一下。「我曉得那是什麼滋味。我不僅親眼看見我的六個朋友病死,還眼睜睜看我的兩個女兒死去。我看護過好幾個朋友。有些頭髮全部脫落。有些出現皮膚病。有些變得非常非常瘦,衰弱而死。一兩個最美的姑娘變得人見人厭,連我都不想碰她們。」
她微微打了寒顫。「我們當然感到很神聖,」她說:「但我們如果想要有飯吃,就得繼續幹這行。我們必須忍受許多痛苦。我們嘗試讓客人看到我們快樂的一面,繼續吸引他們,盡全力做好我們的工作。」
「所以你對未來抱著希望?」
「我正在存錢,」她說:「我告訴過你,我已經買下一塊地,我希望有一天能再多買幾條水牛和山羊,也許存夠了錢,我就能在那兒退休,靠賣牛奶和奶豆腐過日子。葉藍瑪女神會眷顧我。」
也許存夠了錢,我就能在那兒退休,靠賣牛奶和奶豆腐過日子。葉藍瑪女神會眷顧我。」
「你確定?」
「當然。要不是她,像我這種不識字的女人怎能一天賺兩千盧比?葉藍瑪是務實的女神。我感覺到她離我很近。無論在順境或逆境中,她都和我們同在。」
不久,我們便互道珍重,我隨即驅車回貝爾高姆。後來,我詢問非政府組織廟妓處境工作組的人員有關愛滋病的事,以及廟妓的家人對感染愛滋的反應。
「糟得很,」她說:「廟妓的家人喜歡靠她們吃飯,花她們賺來的錢。可是一旦她們染上愛滋病,或是臥病在床,就把她們給遺棄,有時還扔到水溝。聖誕節前,我們處裡了一個姑娘的案子。她說她的頭痛得厲害,後來到比賈布爾的一家私人醫院檢查。醫院做過檢查後,發現她的愛滋病毒測試呈陽性反應,此外還發現她有腦瘤。她開始接受治療,可她的家人因為醫療費過高,就讓她出院回家。我們去找她的時候,她的家人卻對她的去處眾說紛紜——不同的家人說她在不同的醫院。結果發現她被帶回家扔在角落,任她餓死。我們發現她時,她處在半昏迷狀態,完全無人照顧,而這些人竟是她撫養多年的家人。他們甚至沒給她喝水。我們直接送她回醫院,卻已經太遲。她在兩個禮拜後過世。」
「這麼說來,藍妮沒多久即將退休,是件好事。」我說。
「她跟你這麼說?」
「她說她要買塊地、幾頭水牛,改行務農。」
「你是說藍妮?」
「是啊。」
「我原本不該說的,」她說:「藍妮感染了愛滋病——已經十八個月了。我看過檢查結果。」
「她曉得嗎?」
「當然曉得,」她說:「不是晚期愛滋,至少仍未蔓延。藥物能延緩發病。但治不好她。」
她聳聳肩。「不管怎樣,她想去農場退休,恐怕不可能,」她說:「就像她的女兒一樣。想救她,為時已晚。」
女尼的故事
「『薩萊克哈那』?」
「就是絕食而死的儀式。我們耆那教徒視之為苦修者的生命最高峰。這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也是通往涅槃的最佳途徑。不僅僅是比丘尼——連我祖母這些凡俗信眾,也施行『薩萊克哈那』。」
「你是說她自殺?」
「不,不是的:『薩萊克哈那』不是自殺,」她斷然答道:「完全不同。自殺是彌天大罪,是絕望所致。『薩萊克哈那』卻是戰勝死亡,象徵希望。」
「我不懂,」我說:「餓死自己,不就是自殺?」
「不是的。我們相信死亡不是結束,因為生死相輔而行。因此,當你迎接『薩萊克哈那』,就等於迎接生命的...
推薦序
﹝導讀﹞
謙卑的視角,迷人的織錦
知名作家 吳繼文
二〇〇二年初,「非典」將變成年度字眼的前一年,我以非典型路線展開第一次印度之旅:從內戰方酣的斯里蘭卡可倫坡飛到清奈(Chennai,舊名馬德拉斯),再轉國內航線前往喀拉拉省的科欽(Cochin, Kerala)。位於印度亞大陸南方香料海岸(Malabar Coast)上的科欽西臨阿拉伯海,自古即是海上交通重鎮,波斯、中東的貿易船,葡萄牙的海上探險隊與遠征軍,或是鄭和的船團,都在這裡靠岸整補。由於我正在進行的一個寫作計畫,牽涉到早期耶穌會東來,而香料海岸就是利瑪竇和他熱血的護教弟兄們來到東方的第一站。二十六歲的利氏在一五七八年三月末自里斯本啟程,經過近半年的航行,於九月中旬抵達臥亞(Goa),那是當時擁有半個世界保教權的葡萄牙印度總督駐節之所,天主教會在那裡已經建立傳教基地。利瑪竇於此繼續歐洲尚未完成的神學課程,一方面給本地神學生教授希臘文。也許是水土不服加上種種壓力(功課、文化衝擊、思鄉,他畢竟還年輕),利氏病得很嚴重,常覺頭痛欲裂,於是被長上送到科欽休養,同時教授修辭學;期間他獲得晉鐸,並主持了第一次聖事。
科欽本是個近海沙洲,後來漸漸與陸地連接而成為一個半島,猶如荷鄭時期的安平與台南,或是現代的旗津與高雄的關係,中間隔著一片潟湖組成的內海,與大陸上的耶納庫南(Ernakulam)合而為一座雙子城,渡船終日頻繁往還。在科欽這座古老的港口城市,除了碼頭、商行、燈塔與堡壘外,還有印度教神祠、摩爾人清真寺、猶太會所(synagogue),以及好幾座天主堂;市場路(Bazaar Road)的商號與庫房整天飄散著胡椒、豆蔻、肉桂、丁香的氣味,野放的羊隻群聚貨車底下撿食散落的穀物。潟湖出海口的沙灘上樹立著一排數十面頗為壯觀的所謂中國漁網(Cheena vala)——人工起重式固定大型漁撈具,膚色黧黑的基督徒漁民們在圓木搭建的作業平臺上張貼著耶穌畫像。不遠處的雪白山牆是古老的聖方濟(St. Francis)教堂,葡萄牙探險家達伽瑪(Vasco da Gama)一五二四年猝逝科欽即安葬於此;在緊鄰聖堂的閱兵場(Parade ground)上踢足球、玩板球的男孩,或是濱海小路上結伴要去讀經班的穆斯林少女,則是個個皮膚白皙。這一切就是我的印度初體驗,一個看不到蒙兀兒風格,遠離恒河流域、濕婆和祂的雪山的非典型印度。
我從耶納庫南搭渡船前往科欽那天適逢週末,攜家帶眷的遊客不少,大家一進船艙就趕緊找個座位坐下,我卻注意到船艏角落上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小孩一直靜靜站著,他們一個瘦小年約十歲,另一個稍微高大,十二、三吧,靦腆地背著個小布包看著大家。渡船開了,船客一陣興奮喧嘩,不久即歸於平靜,突然那瘦小的男孩打起手上響板,開始演唱不知是哪個地方的謠曲。他的歌聲猶帶童音,但高亢處毫不遲疑,轉折的地方低迴而有韵致,他自信、老練的風采征服了全船乘客,大家屏氣凝神,鴉雀無聲,很多人大概和我一樣還要渾身起疙瘩。船程過半,歌聲未歇,高一點的男孩此時出動了,手捧布包,逐一向乘客請領賞金。從大家打賞的乾脆狀,可以想見每個人都被小男孩的歌聲深深震撼並感動了。
船上許多同年齡的男孩、女孩,都被父母打扮得整潔、漂亮有如天使,而這個必須流浪乞討為生的孩子卻有著天使般聲音。如果說,人生來平等,那是什麼樣的平等?不,人生來就不一樣: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稟賦,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際遇,你既不會和別人在開始的地方一起歸零平等,往後也不會在社會公義或法律的保障下齊頭平等;你是獨一無二的,但絕對的平等並不存在。可能是西方最了解印度的人之一,BBC前印度特派員馬克.涂立(Mark Tully)談到人們一想到印度的種姓制度,就不顧歷史與現實,只會誇大並譴責它的不人道,或是訕笑其迷信落伍;要指摘表面的不合理是容易的,但在他看來,只有在諸神眼中或許才會「眾生平等」,我們凡人肉眼所及,整個就是一繽紛多樣的世界:人一如其他物種,蘊含不斷變化的能量,並充滿無限的可能,如何而有一個齊整劃一的平等呢?何況人類彼此之間也絕對不會對他人一視同仁(《印度沒有句點》,馬可孛羅出版)。我心目中最好的日本旅行作家藤原新也(Fujiwara Shinya)說得更直白了,「種姓制度不是經過人類思考然後加以分類所產生,而是已經存在於眼前的事實。……事物存在時,它們之間的分別(種姓)就已經決定了。人能夠做的就是如何在制度中接受它並給它一個位置。」(Studio Voice訪談)一個位置,一個合於理法的空間,消極而言是保障,積極看來則是尊嚴。當然,任何龐大的結構或堅牢的系統,必然存在其負面,效應且與時間的短長成正比。
《九樣人生》所打開的視野,就是讓我們直視印度現實的多樣性(那是連印度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印度),並學習用一種謙卑的角度加以理解,而不是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一樣指指點點,然後我們或許可以回頭重新認識自身周遭的異我,進行開放性的對話。作者在前作《精靈之城》(馬可孛羅出版)已經充分證明了他有如人類學家的微觀能力和幽默作家的說故事才華(其中關於閹人的精彩段落可視為本書的首部曲),現在他更讓我們見識到他滲透社會底層的功力。印度之所以一直是背包客的聖域,就在於數千年的歷史積澱依然層次分明地、活生生地演示你眼前,猶如充滿戲劇張力的細密畫,或是帶著聲音與氣味的迷人織錦,揭露時間、生死、凈與穢、聖與俗的無邊奧祕,這些奧祕,在世界上多數所謂文明開化的地方,早已被理性主義排除、清洗殆盡,僅剩的一點,不是讓進步發展的巨大車輪碾軋到不識其本來面目,或就被圈劃成一座座名為「世界遺產」的主題公園了。
﹝推薦﹞
渡過彼岸,就是諸神樂土
資深文史導遊 謝哲青
對於普羅大眾而言,印度,是一個五里迷霧中的神祕國度,一塊浪漫魅惑的古老大陸。
不過,生活在這片歷史之地的人們,在看盡世間生死離苦以後,開始探索生活在另一個象限的可能性。從那個大蛻變的軸心時代開始,覺者們先後投入,窮竭一生之力,前仆後繼地探究宇宙與個人之間的神聖關聯。這群覺者從出生入世的善良本心出發,踽踽而行在混沌紊亂的塵世:深刻地自我反省,質疑絕對與權威,以開放的心胸來面對生活的種種瑣事與艱辛,同時也積極行善,發揚人溺己溺的同理心與慈悲心。
相較於西方康德式的宗教態度,只在單一向度內以邏輯辯證的理性姿態來檢視探討,在後工業時代的今日,我們卻仍可以在印度感受到這承襲千年的精神傳統與物質文明交會所帶來的衝擊震撼。
渡過彼岸,就是諸神的樂土。誠如作者所言:「大河仍奔流不息,和以往一樣變幻無常。」透過作者清晰而迷人的筆觸,除去「古老神祕」的刻板印象,此書將帶我們深入印度那充滿矛盾、既現代又神聖的靈魂。
﹝導讀﹞
謙卑的視角,迷人的織錦
知名作家 吳繼文
二〇〇二年初,「非典」將變成年度字眼的前一年,我以非典型路線展開第一次印度之旅:從內戰方酣的斯里蘭卡可倫坡飛到清奈(Chennai,舊名馬德拉斯),再轉國內航線前往喀拉拉省的科欽(Cochin, Kerala)。位於印度亞大陸南方香料海岸(Malabar Coast)上的科欽西臨阿拉伯海,自古即是海上交通重鎮,波斯、中東的貿易船,葡萄牙的海上探險隊與遠征軍,或是鄭和的船團,都在這裡靠岸整補。由於我正在進行的一個寫作計畫,牽涉到早期耶穌會東來,而香料海岸就是利瑪竇和他熱血的護教弟兄們...
目錄
自序 窺探蛻變風暴中的變與不變
1.女尼的故事
自殺的死充滿痛苦和折磨,薩萊克哈那(sallekhana)卻是一件美麗的事情,既不痛苦也不殘忍。我們比丘尼生活平靜,離開臭皮囊也應當安寧。
2. 坎努爾的舞神
我一年當中有九個月在幹苦力;平日建造水井,週末在監獄當守衛。從十二月到二月的泰嚴舞季,我就化身成神。
3.廟妓
藍妮還不到四十,體態修長、千嬌百媚。她穿了件淡紫色的真絲紗麗,戴在每個腳趾和耳尖的戒指閃閃發光。我們一起喝茶時,纏腰布、留八字鬍的農民貪婪地看著她,用眼睛剝去她的衣服。
4.史詩說唱人
我們祖先和帕布關係密切,負責看管他的馬匹。自從帕布坐轎升天後,我們便讚頌他的名,吟誦跋台紀念他。除了我們納亞(Nayak)種姓階級的人,沒有人能夠學會《帕布史詩》。你得生在這個階級才行。
5.紅衣仙子
跳達瑪舞的時候,感覺拉爾.夏巴茲.海蘭達爾就在我身邊。一旦找到夏巴茲的愛和庇護,就想要再三體驗;永遠不想再去其他地方。
6.藏僧的故事
我必須開槍打死那些拚命逃跑的人。我們被逼著喝烈酒,才好不假思索地幹這些事,不去憂慮我們的行動所造成的業果。直到今天,我有時夜裡還會看見那一幕:有人開槍,有人中彈,飛機投擲砲彈,房屋起火燃燒,男男女女發出尖叫。
7.神像鑄造師
我父親在神輦隊伍經過時悄悄告訴我,我們的祖先鑄造了姆魯甘神像,奉贈給寺廟。我感到無比驕傲,了解到這些祖傳手藝是神所賜予。從此,我只有一個抱負,就是成為技藝高超的雕塑師,和我父親和叔伯相匹敵。
8.黃昏夫人
我們之所以住到火葬場,正是因為多羅嬤嬤的緣故;多羅嬤嬤把我們拉來這裡,我們因為她而待在這裡。我們在自己內心找到她慈愛的靈量。這裡是實現靈量、照亮靈量的地方。
9.盲人走唱歌手
我們的歌是愛和知識的源泉。我們嘲弄傲慢的有錢人,挖苦偽善的婆羅門。我們告訴人們,神不在廟裡、不在喜馬拉雅山上,也不在天上、地上或空中。一切都存在內心──真理自在人心。
自序 窺探蛻變風暴中的變與不變
1.女尼的故事
自殺的死充滿痛苦和折磨,薩萊克哈那(sallekhana)卻是一件美麗的事情,既不痛苦也不殘忍。我們比丘尼生活平靜,離開臭皮囊也應當安寧。
2. 坎努爾的舞神
我一年當中有九個月在幹苦力;平日建造水井,週末在監獄當守衛。從十二月到二月的泰嚴舞季,我就化身成神。
3.廟妓
藍妮還不到四十,體態修長、千嬌百媚。她穿了件淡紫色的真絲紗麗,戴在每個腳趾和耳尖的戒指閃閃發光。我們一起喝茶時,纏腰布、留八字鬍的農民貪婪地看著她,用眼睛剝去她的衣服。
4.史詩說唱人
我們祖先和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