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腳步逼近,我們被迫加速改變因應之道,相形之下,推論所扮演的角色越顯重要,但也越顯得進退維谷:要跟上急速未來的腳步,我們就得考慮那些像是科幻小說般的情節,而且,對大多數人來說,那些都是令人難以置信。在本書裡,我認為應該認真想想那些令人難以置信且又即將成真的未來。這也就是推論和預測的天壤之別。推論著眼在所有的可能性,而預測是指只有某種特定狀況會發生。
這本書裡沒有預測,相反地,它看重的是可能性,著眼在我們能否利用科學保護自己,免於自然災難潛藏的破壞力。焦點特別集中在開始定義新的解決之道時,可能提出的適當的問題。
這些可能性和對策的根本就隱身於我們正面臨的科技復興(technological renaissance)之中,尤其是當科技可以保護我們對抗一些新發現的自然威脅。雖然能夠保護我們不受威脅的工具還有待發明,但在今日,它們的基礎都已經存在。
儘管如此,許多在書中提及的科技和自然現象都不單單只是推論,而是藉由真實科技的協助來體認到過去曾發生的自然阻斷。這本書提供許多例子,說明為什麼更精確地窺探過去有助於瞭解今日危機,並為未來準備的重要基礎。
所以,在這本書裡,我們會在許多不同領域中探險,配合概論幫助我們連接過去、現在到未來。對於有興趣針對特定主題作更深入探討的讀者,我提供了許多參考文獻,引導讀者進入科學家的工作領域,讓專家現身說法。這些科學家就是驅動新發現的人。
因為科技復興正以茫然卻匆促的步伐前進,所以我們不只會在高科技世界面對或好或壞的結果,也極有可能停下前進的腳步或被迫瓦解。不過,一旦能夠解決書裡談到的問題,我們更能準備周全,反轉不穩定性而進入一個光明未來。在那之前,就像本書裡引用的一段話:「如果這聽起來不像科幻小說,那大概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舉例來說,在一八九○年代,一些馬車製造商預測,將來上百萬馬匹會從街上消失,儘管世人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他們卻開始建造沒有馬匹的交通工具。很快地,其他大部分的馬車製造商都不見了。在一九九○年代,一些製造商預見了工廠將從地面消失,所以他們開始建造桌上型製造機,這次有更多人對這些數位機器的效用感到懷疑,但到二○○一年為止,他們已經在生產汽車零件的模具。從馬車跨越到桌上型製造機,我們只花了一個世紀,這些數位機器代表一種邏輯的推進,從電報、電視到電腦;但在不遠的將來,這些科技將改變我們是什麼(What we are),而不只是我們能夠作做什麼。
許久前我就想過這種可能性,當我弟弟在看一篇關於新科技的雜誌報導時,一邊不情願地說「再過五十年,我們會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我嚇了一大跳,倒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我弟弟從事法律工作,專門處理大公司間的訴訟案,活在一個注重可行性、實際層面、以及當下的世界,他能夠做出的預告通常都侷限在那些能夠真實想像的事情上。所以,聽到不是科幻小說家的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在西元一九九三年,我弟弟說出那段話後數年,一位名為維諾‧文吉(Vernor Vinge)的人工智慧科學家,預測在三十年後,具思考能力的機器將轉變人類成為其他物種;四年後,世界西洋棋冠軍蓋瑞‧卡斯帕洛夫(Garry Kasparov)輸給一部電腦,並指其為一種「異形智慧」。然後,在西元二○○二年,一個機器人踏上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講台,按下開市鐘。這是一股潮流嗎?
是的,的確,而且就是現在。但我們在面對這類科技的挑戰,其實是大多數人都還不清楚為什麼要因此冒險。如果我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何苦要嘗試在未知中探險?我們到底想在這浩瀚的宇宙中成就什麼?
杜絕貧窮、遨遊太空的崇高理想激發了許多人的靈感,但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或許是因為偉大的諾言尚未實現,我們還沒有站上火星或征服疾病、還沒有消滅犯罪、甚至連交通阻塞都還無法解決,而且還有一大堆貸款;而就在許多重大科學突破一一萌芽的時候,許多人還是懷疑科學能否為我們解決問題。
撇開這些憤世嫉俗的看法,反觀歷史的洪流中,總有些人—通常是科學家—一直不斷地提出質問,激盪出刺激現狀的觀點,但唯有足量的非科學界支持者能夠解釋這些遠景對社會的意義,這一切才不會是風險,反而是我們進步的一部份。
找尋靈感
在伽利略的時代,只有小部分人口能夠閱讀,教會經過數十年的反對、討論,才終於接受「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的證據。
如今沒有時間來慢慢適應,當許多國家、宗教團體、或家庭都面對科技帶來的新生活時,他們沒有時間慢慢反對、讓步或消化新科技;因此,他們是基於對現代道德的瞭解來看待事務,而非基於對未來的瞭解深度。
在壓縮的時間表裡,奮戰於已知危難及既定利益之間,就是我們現正面臨的掙扎。教會責難生命科學,保護動物團體毀謗研究人員,而宗教極端份子強迫女人戴面罩。這是奔向未來卻又抗拒未來的瘋狂連結。
什麼能點醒我們?讓我們解放自我,並擁抱一個以未來為導向的遠景,即使其中隱藏著風險?在過去,建立一個國家、開發地理疆界或置身於諸如冷戰的人禍中,都是非常偉大的事業;但如今,大多數人都發現這些國家都已飽和,而深海或太空的領域並不適合人類存活。冷戰變得越來越荒唐,實在稱不上是富有道德感的「現代十字軍」之征。
到底什麼會激發出一個開端呢?
如同許多偉大的事業,靈感可能來自於震撼,而那樣的震撼可能會比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更加強烈。除了自發於內,震撼也可能來自外在環境——不單只是因為我們對環境的作為,也可能是環境的反撲。過去幾世紀來讓我們發展科技化社會的自然環境,其穩定性可能遠低於我們想像,甚至可能好景不再。我們都知道在千禧年之初,草地變成荒漠、海岸線漸漸內縮,如今,這些變化都將比預期更早發生。造成這些改變的原因還未知,確知的是,人類介入並非唯一兇手。
有些科學家曾表示,自然環境可能突然向我們反撲,而這在歷史上也很常見。即便他們會因為世界末日的危言聳聽而招致批評,並從而淡化這個論點的合理性,但是這些想法仍將越來越受重視。當我們試著把神秘論從真實災難中抽離,求生本能將激發我們去適應一個比想像中更危險的環境。
因此,接下來人類的偉大動機可能來自一個原始本能:適應自然的巨變。一如我們所見,科技基礎似乎不足以承受這樣驟然的侵襲,如果這些巨變再度發生,可能會動搖支撐我們社會的科技。
這些點出了每個人要背負的艱鉅挑戰,尤其是對科學家及環境論者而言。一方面,我們以放任原則將自然的動態環境保持在一種維持性狀態;另一方面,也可能像那些對抗人為不平等的激進主義份子採取主動作為。但如果這些方法還是沒有正中目標呢?我們要如何平衡一個會永續自發淨空的自然環境?
很快地,我們將會被困在自然循環和人類科技的破壞之中,但至少有一點不同:自然界的巨變對我們的命運將造成未知的影響;而人類科技——雖然變化多端且充滿冒險性——但至少容許我們有些許自行決定的空間。
在充滿安全感的世界裡,大多數人卻仍生活在一個能被天災輕易擊倒的環境結構,這實在是件怪事。這樣的悲劇其實是可避免的,但當我們致力於阻止人類互殘的同時,卻沒把自然界的九一一事件置於同等優先位置。也許人們認為天災無法避免,所以擔心也是多餘。但也許是我們過度自信,認為天災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如當初美國對恐怖主義抱持的態度。
現在,科學告誡我們,這樣的過度自信是一種偽裝。尤其當我們尋求科技的支援,以躲避罕見的自然浩劫時,科技的平衡程度會因為我們的偏好而受到影響,這樣的偽裝更是顯得似是而非。我們能善用或濫用這樣的優勢呢?
為了在災難中存活,只有科學家能夠為我們指引方向。因此,本書大部分著眼於科學家在建造一個分子未來世界時所扮演的角色,不論這個未來能否保護我們,抑或讓我們變得更脆弱。
作為一個與科學家緊密合作以找出生態問題解決之道的人,我相信科學中蘊藏了諸多問題的答案,儘管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我在這本書中有所解釋,也相信科學家是啟發我們的重要角色,藉由那些偉大發現,進而改變我們看待自身所屬物種的態度。
基於上述理由,以及科學家所背負的責任較以往更大,我調高了科學家的門檻。我們所屬物種的未來——以及可能發生的新物種——都交在他們的手裡。如果有更多科學家、環境學者,甚至每個人,都能認真看待書中呈現的問題,就增加了邁向一個更光明未來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分子時代可能讓我們的行動與結果產生更直接的連結。舉例而言,在未來,每個人都能以小型機器做出食物,而不需要畜養、屠宰的過程。因此,當「製造」在時間、空間上變得更精簡,隨之而來的種種結果,不論好壞,都將直接呈現在我們面前—而不是幾千里外的穀倉。
另一方面,我們可以選擇不顧後果來服用小型機器製造的特效藥,以保持整體健康。
這些都是在面對分子未來時,可能看到的矛盾之處。這本書把焦點放在這些矛盾上,因為歷史充滿了這樣的事件,而我們的未來也可能如此。這不會是條唯一的道路,相反的,就像上億個原子間的相互撞擊,分子的未來世界也可能有無限多種路徑,儘管其中有許多相互矛盾。若要處理這樣的問題,每個人都應具備更高的智慧,而分子科技就能賦予我們這樣的能力。
從許多角度來看,分子世界或許還只是一頁空白,但我們沒有時間等它慢慢填滿,每一個人——不只是科學家——都應該思考這個問題。本書旨在平鋪直述地描寫我們即將面對的矛盾挑戰,進而激發相關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