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媒體不能墜崖
李遠哲
我的朋友當中,有許多人關心媒體,因為他們相信:媒體可以促進民主政治的品質。
可是,還有更多的朋友在批評媒體,原因是:媒體正在啃噬台灣民主的基石。
無論是關心媒體或批評媒體的朋友,其實都有立論上的共同點,亦即肯定媒體在民主社會的重要性。他們認為擁有健全媒體生態的國家,一般而言,政治都比較上軌道;反之,政治運作必多困頓,民主品質亦較低落。一旦媒體品質與政治品質劃上等號,「媒體改造」自然就成為台灣向上提昇或向下沉淪的重要課題。
幾年前,我曾經在多個場合提及下述故事。有一些長年旅居國外的朋友回到國內發展之初,頗不能適應台灣的媒體。他們抱怨台灣媒體的報導不是打殺,就是鬥爭與攻訐;不是火燒,就是車禍與意外,弄得人心惶惶,居無寧日。我告訴他們,只要關掉電視,甩脫報紙一段時間,你就會恢復平靜恬適的心情。
我也常聽到一些住在國外的僑民,非常關心台灣的發展,因此每有事件發生,他們都會透過衛星新聞注意台灣的動態,可是台灣媒體給他們的印象卻和親友的回答大相逕庭。媒體給他們的感覺是台灣很亂,而且「亂得難以收拾」;在台親友的回答總是說「不用緊張」,事情會得到解決。
這當然不都是媒體的問題,不過,媒體沒有問題嗎?
研究市場新聞學(Market-driven Journalism)的美國學者邁克馬那斯(John H. McManus),曾經就媒體的功能作了一個比喻。他將民主社會中的新聞媒體形容為社會的探照燈,就像車燈可以照亮前方的道路般,優秀的新聞媒體會幫社會找到平坦之路,反之,則可能墜落懸崖,走上死路。
我對台灣媒體及社會的發展當然沒有墜崖式的悲觀,不過,我的確相信如果我們不共同警覺,台灣社會確實可能因著媒體的沉淪而有墜崖的風險。所幸,社會上已經出現許多監督媒體的組織或聲音,也有許多媒體人抱持相當的自覺,希望媒體能成為社會發展的正面力量,胡元輝君就是其中一位。
這幾年都在公共媒體服務的胡元輝,以媒體工作為其志業。媒體,是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他迄今唯一的工作,歷二十餘年而未曾間斷。我知道,在威權政治的年代,他致力推動新聞自由;在民主政治的年代,則在自由之外,猶重自律與自主的提倡。因為他和我其他的朋友抱持相同的看法:一個進步的國家,不可能沒有進步的媒體;同樣的,若沒有進步的媒體,又如何可能造就一個進步的國家。
為了推動媒體生態的改革,這幾年,他雖然身在媒體,卻不避諱,也不怕冒犯,仍舊寫了許多媒體批判的文章,其所念茲在茲者,無非就是媒體改造的順逆。
三年多前,胡元輝?任曾虛白新聞獎基金會的董事長,他希望我能夠在頒獎典禮上作專題演講,對新聞界提出建言。幾經思考,我最後以自殺新聞的處理為引子,點出媒體的問題及應有的改進。我不確知這樣的演講是否真能促動新聞界的自省,但我對胡元輝推動媒體改造的熱誠記憶猶新,一如我閱讀他的文章時,從字裡行間所得到的感受。
邁克馬那斯在他研究市場新聞學的專著中,開出診治新聞弊象的藥方,其中最受他支持的一帖藥方,就是透過消費者教育,提昇公眾的媒體意識,讓他們清楚地瞭解到「垃圾新聞」對社會可能帶來的後果。毫無疑問,這個工作絕非任何個人或機構所能獨力完成,它需要時間,更需要群力。推動媒體改造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胡元輝以及其他有心人士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