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台灣武俠 諸英
接到台灣武俠的企劃訊息,才知道原來有人跟我有一樣的想法,那就是寫一部發生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武俠小說。一般說來,武俠小說就是人物是有武功的,背景是古代中國的,放眼望去,莫不如此。在明鄭之前,台灣還是個充滿瘴癘的蠻荒孤島,是海上強盜匪徒的根據地,是歐洲探險家眼中的樂園。十七世紀,荷蘭人與西班牙人前來殖民,直到鄭成功驅逐荷蘭人,漢人才在台灣生根。所以依常理推斷,就算曾有會武功的江湖人物在台灣走動,那也一定是在明末以後吧?如此一來,幾乎就只剩下清朝一朝,短短兩百多年的時間可以寫,不但想像的時間短了,空間又有所局限(僅限於台灣島上),這就是台灣武俠還是一塊處女地的原因吧?過去我雖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遲遲沒有付諸行動。沒想到圓神出版機構的企劃案一提出來,回響者眾,一問起來,人人都有一段醞釀已久的想法:外族、海盜、日據這些環節,更是一般傳統的武俠小說所無法碰觸的地方。
霎時間,各種天馬行空的想像紛紛出籠,「中華武俠文學網」的討論版,一時熱鬧非凡。只可惜光靠熱情,是完成不了一部小說的。而且圓神要求,小說的內容情節上不能與歷史背景脫節太過,尤其要寫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們生活的土地,考證的功夫絕對馬虎不得。所以再多的熱情,都只得先冷卻下來,作者必須在武俠的幻想世界,與真實的古代台灣,找到一個足供想像發揮的平衡點。感受到這樣的期望,精神也不由得緊繃起來了。於是找資料的時間多過構思,看書的時間多過寫作,幾個月後,一部有別於個人之前的武俠創作,終於孕育出來。特別值得一提,在寫作期間,我的日常生活忽然與幾百年前的台灣,產生了既熟悉又陌生的連結。我很想實地到我書中所有描述過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尤其是再回到台南,那個我服役時待了將近一年,卻從沒有仔細探訪過的地方。
評介 虛實相生的武林奪寶 淡江大學中文系教授 林保淳
武俠小說裡的「寶藏」「祕笈」模式,向來是最吸引讀者的情節之一。「祕笈」的實存與否,頗難論斷,蓋此雖為小說家幻設虛構而出,但天壤之間,究竟有否此一奧祕?以有限的人智來說,恐亦如神鬼之說般,只能「存而不論」了。至於「寶藏」,則是確有其事,相傳清初大儒顧亭林,就是在山、陜之間發現了李自成從北京倉皇西奔時半路窖藏的鉅金,其後周遊國中,暗中資助反清組織,靠的就是這筆貲財。這事不僅野史言之鑿鑿,就是以情理推測,也是極為可信的。
中國歷代戰亂頻仍,權勢起落,貧富更迭,有多少龐大的貲財在易主之際,曾經被埋藏在窮山峻嶺、沙漠窯洞、祕室暗穴之中的?財帛動人,又曾經有多少人為此一藏寶不惜艱辛,萬里跋涉,企圖起而出之人間的?而其間的爾虞我詐、真假混淆,又幾曾不是各類小說喜歡擷取的題材?但中原邈遠,故國不在,其中的傳奇儘管引人入勝,終究一如前塵隔海,相望而不能相及。難道婆娑之洋中的美麗之島,竟缺乏此一瑰寶?我曾經閱讀過一些日本的通俗作品,每讀及有關藏寶之事,往往不禁心怦怦然而動,恨不得在台灣也有些寶藏傳說可供嚮往、可供想像,甚至可供探險;可惜,相關文史的研究闕如,此一夢想終究只能以憑弔的方式化為哀嘆。
事實上,從鄭氏開台以來,歷清領時期到日據時代、國府時期,台灣儘管地處邊陲,而其間歷史劇烈的變化,又何嘗不是無代無之?而兵燹所過,固然人畜無�類,可金寶財貨,宛然猶在,其中又有多少可供腕底生花、筆尖興風的傳奇事蹟?而竟無有,而竟無有乎爾!這真教一向「財迷心竅」的我,捶胸頓足,徒呼負負了!諸英的《諸羅奪寶》,在某個程度上滿足了我這方面的渴求。此書以林爽文事變為引子,由一柄小刀中的藏寶圖逗引出全篇故事,寫俠士、寫梟雄,寫爾虞我詐、寫利欲薰心,寫朝廷江湖衝突、寫英雄兒女情長,外及於台灣民情、番社風物,在短短不到九萬字的篇幅中,處處動人心絃。
岳可孤之俊爽、單依唐之嬌稚、連天雪之陰騭、柳益之紈褲,摹寫如見其人不說,尤其難得是以史為經,發揮想像,雖云虛構,卻宛然真有其事。林爽文事變既真,敗落既真,當初起義鐻金既真,則有一筆貲財,在事敗之前深埋於而今日月潭中的某一處池畔,此事又何必疑其不真?或者,就在如今我們腳底踏著的堅實土地下,無論是深山谿谷、鄉野林間、大城小鎮的某一處地方,還有一個年淹代遠,默默掩埋黃土之下的美麗傳說,等著我們去發掘、探祕,等著我們去傳寫、描摹呢!是為序。
木柵說劍齋二○○五年四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