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思辯的印度人

這不能算是一本很輕鬆讀的書，也不能說是很嚴肅的著作，但是一本適合想了解印度這個國家的朋友的參考書，更是對一些現象深入思索的入門書。作者沈恩（Amartya Sen）是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一般人對這位諾貝爾大師的印象大概是他選擇了一個一般經濟學者比較不會特別感興趣 的研究領域：如何對抗貧窮。對福利經濟學的投入與執著當然也成為他最後獲得諾貝爾殊榮的重要原因。但這本書的內容遠遠超過他在經濟學上的成就：作為一位印度（其實嚴格說起來是今天的孟加拉）出身的學者，沈恩嘗試用他細膩的觀察與豐富的歷史知識呈現出印度文化的內涵、以及現代印度社會的諸多問題。



就像西方人可能對我們的文化充滿偏見一般，我們對印度這個國度也充滿許\多似是而非的觀點，例如認為印度是充滿性靈的國度，想到印度就想到修行、宗教、神祕的儀式....。我們生活的環境有時也強化了這類印象，例如在書店裡，有關印度的書一般會被擺\放在宗教類。但如果印度人只是整天冥想修行，怎能解釋這個文明過去在天文學、數學...等科學領域的偉大成就？此外，我們對印度的粗淺印象－－落後、貧窮、髒亂－－是否也是承襲自西方社會－－特別是曾經殖民印度的英國－－所刻意塑造出來的印度意象，藉以將過去殘暴的殖民統治合法化？沈恩在這本書中，將這些問題一一檢視，並提出印度自己的觀點。作為一位嚴謹的學者，他並沒有刻意粉飾印度存在的問題，有時甚至以非常嚴厲的口吻批評了印度政府的政策（例如教育政策）以及某些現象（例如近年來由印度人民黨所挑起的民族主義情緒）。但他非常用心的引導讀者去觀察與理解一個真正的印度。在這裡， 我看到與後殖民主義學者薩以德（Said）非常相似的觀點：如果薩以德的東方主義（Orientalism）一書是首部讓西方了解他們認識的東方不是真的亞洲，而是他們自己建構出來的世界，那沈恩的這本書大概就是印度版的東方主義了。我在書中看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章節，例如對詩人泰戈爾的詮釋（第五章），歷史上中國與印度之間的交流（第八章），以及對印度發展核武的看法（第十二章）。這些內容可以看出沈恩對其熟悉的經濟事務以外也具有深入的觀察力。當然在書中也能看到沈恩對一些基本價值的堅持，例如民主制度比獨裁更能有效解決飢荒問題，政治絕對不能被狹隘的民族主義所綁架。



正如這本書的標題「好思辨的印度人」顯示，沈恩收錄在書中的十多片文章貫穿一個主要的問題：辯論傳統在印度的重要性。他認為印度文明之所以偉大，正是因為辯論傳統背後所隱含的多元主義與包容精神；早在十六世紀，蒙兀兒帝國統治者阿克巴大帝（Akaba）便邀集不同宗教的領袖展開公共事務的對話大會。阿克巴主張要有效處理社會和諧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以辯論方式追求理性、而非仰賴傳統。或許\這正是這種多元對話的傳統，使印度在獨立後能持續實行民主政治到今天。只是近年來，印度不同宗教與種族之間的暴力有日益嚴重的趨勢，這個社會未來何去何從？大概也是沈恩最為擔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