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的出現究竟是命運還是偶然。
他黑著臉站在我面前,微長的細碎柔髮泛著海浪一樣的光芒,一層深一層淺,緊緊包裹著他。
而他就在這深淺難以琢磨的潮水中用力地盯著我,使勁地盯著我,然後又重重地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句話:
「我不會祝福你們的!」
我怔在原地,睜大淚眼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這比千斤巨石還硬還沉的八個字。隨即像觸電般反應過來,趕緊摀著臉向後轉。
開玩笑,我怎麼可以讓他看到我這副哭成了小丑似的狼狽相※雖然也許在我發怔的時候他早就已經看光了。
「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你在這裡到底待了多久了?我剛才……剛才對著耶穌神像說的話,你不會全聽到了吧?」我背對著他一邊使勁擦眼淚,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哼,聽到了又怎樣?沒聽到又怎樣?」他的聲音裡居然充滿了奇怪的冷笑。
「什麼『聽到了又怎樣,沒聽到又怎樣』的,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嘿嘿,妳知道我為什麼說『我不會祝福你們的』這八個字嗎?」
這個死橙子,真是什麼時候都是這麼討厭,專門喜歡裝聾子,老是答非所問,不,這次是問非所問。
「為什麼?」
「哈哈,因為我是未卜先知的預言家啊,我算準了妳不可能跟聖天元在一起,妳跟他去不成巴黎!」
「胡說!鬼才會相信你是什麼未卜先知的預言家。」確定眼淚擦乾後,我轉過身,撇著嘴對他說:「如果你真的是什麼未卜先知的預言家,你還會那麼蠢的被人女扮男裝騙了整整一年?」
「是妳騙的我,妳還好意思講※」
「成子太,你要搞清楚狀況,你以為我願意啊※你以為我願意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不當,硬扮成一個彆扭得要死的假小子啊?那還不都是因為你……唉唉唉,算了算了,我不想在去巴黎的前一天還跟別人吵架,更何況這可能還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雖然不能在一起,但是畢竟曾經有過那麼多的快樂、那麼多的回憶,所以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像辭掉生活助理那天一樣微笑著離開,微笑著和天元一起去巴黎……
「池曉央妳給我閉嘴!什麼最後一次見面?沒有最後一次,我不會讓我們的見面有最後一次,我不允許我們的見面有最後一次,永遠都不允許,永遠——」子太突然大聲朝我吼,把我嚇了一大跳。
「什麼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挽留嗎?」我緊緊地盯著他,用壓抑著顫抖的聲音發問。
我突然好想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好想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是除開死黨之外的男女感情。即使明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我還是那麼渴望知道,那麼那麼地渴望……
這樣一個如此善變、如此情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的雙子座男生,他到底……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地真心喜歡過我?
「呵呵,挽留妳?」
該死的成子太,討厭的成子太,幹嘛又對著我發出這樣質疑的冷笑?搞得我的骨頭都開始忍不住嘶嘶嘶地發顫。
「池曉央,我幹嘛要挽留妳?妳憑什麼讓我挽留?妳有什麼資格讓我成大少爺去挽留?妳是我的什麼人嗎?」
「不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嗎?你說『我們是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宇宙鑽石級死黨』。」
「啊?有嗎?我有跟妳池曉央說過這種話嗎?我怎麼一點都沒有印象?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是一點都不記得有這回事情了耶。我唯一記得的是我只跟曉遠說過這樣的話!只有曉遠才是我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宇宙鑽石級死黨!」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感覺他的目光放得好遙遠哦,好像在看著另一個時空的某一個人。
「可我就是池曉遠!」
「不是,池曉央不是池曉遠,池曉央只是聖天元的女朋友!而我的曉遠,他早就已經死了,死了,死了……」子太突然露出悲傷欲痛的眼神。
天啊……不要,我不要看到,它們就像刀子一樣,會把我的心割得鮮血淋漓疼痛不已,可我還是沒有辦法地看到了,就在現在……
「不過,嘿嘿,」他轉眼間又變回了一貫的玩世不恭樣,「池曉央,我好心勸妳還是別跟聖天元去巴黎了。妳對英文是一竅不通,法文就更不用講了,妳想想,這樣的妳到了巴黎後,多不方便啊,妳總不能讓天元兄二十四小時都陪著妳,充當翻譯吧?」
「這個不用您老擔心。」我沒好氣地對他說,「不會法文我可以學啊,我現在正在學呢,是天元教我的,他教得可好啦。而且,哈哈……說來真奇怪,像我這麼笨的人在他的教導之下,都好像喝了聰明水一樣,可以學得很好耶,而且居然還慢慢喜歡上了法文呢!」
「行了!」子太好像很不願意聽到我說天元好之類的話一樣,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我。
「嘿嘿,池曉央,還是實話告訴妳吧,我並不是為妳著想,才勸妳別去巴黎的,妳以為我真有那麼好心嗎?
我只是覺得像妳這種土里巴唧的女人,怎麼可能適合那種華貴無比的地方呢?只會大大丟我們國人的臉而已。我可是很有愛國心的,所以本著一腔愛國熱忱如此提醒妳,希望妳也能夠發揮一點點愛國主義精神,識趣地別去巴黎丟我們國人的臉!」
「成子太,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你才土里巴唧、你才丟國人的臉呢!我偏要去巴黎、就要去巴黎,你管得著嗎?哼!」
呼呼呼,這個該死的傢伙,他真是把我給惹火了,我叉著腰瞪著他像放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吐出了這些話。
「池曉央妳這個笨蛋白癡傻瓜女人!我說了這麼多,妳難道還聽不出我話裡的意思嗎?」子太好像也火了,對著我急喇喇地吼出了這句話。
「哇呀……成子太你這個可惡的死橙子,居然罵我是笨蛋白癡傻瓜?你才是笨蛋白癡傻瓜呢!我怎麼知道你話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你老是像條變色龍一樣變來變去沒個準的,上一句和下一句老是牛頭不對馬嘴,扯不到一塊兒,這裡東講一句,那裡西講一句的,前一句講的時候還在笑,這一句講的時候就突然像吃了火藥一樣!」
心裡好像有點明白他所說的話,想他將一切說明白,又害怕他將一切說明白。
「……」
暈……幹嘛突然不講話了?這樣子的他好恐怖哦,我還是寧願面對那個凶巴巴朝我吼的他。
「我要走了,再見!不想再跟你在這裡多磨蹭一秒了,免得又火氣攻心折壽幾年!」唉唉唉……不是開玩笑的,這樣下去,我真擔心我的更年期會提早來臨。
所以,我真的邊說,就邊轉過身準備開走,可是,好奇怪,為什麼腿會突然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呢?沉重得連一步也挪不開。池曉央,妳難道還是捨不得他嗎?即使把所有對他的感情全部都轉託給了上帝,也還是無法放開?不,不可能的!可是……
可是為什麼子太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我要走了耶……我都說了「再見」了,他怎麼還是沒有半點反應?他怎麼可以還沒有半點反應?不管我們倆現在鬧得有多僵,我們終歸曾經是好朋友啊!我這一去巴黎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呢,可能這真的是我們倆的最後一次見面了,他難道就這麼吝嗇得連一個「再見」都不肯送給我嗎?
好討厭,真的好討厭自己,因為一想到這裡,不爭氣的眼淚就居然又想偷跑出來玩了。
「我真的要走了,再見!」我背對著他提高聲調說。
該死的成子太,你好歹也給我個反應吧,快點給我個反應啊,哪怕只是一聲「嗯」,讓我可以有足夠的勇氣立即走開。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居然又給我裝啞巴!
嗚嗚嗚……該死的成子太,討厭的成子太,讓我又愛又恨的成子太,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不是剛剛才說過「什麼最後一次見面?沒有最後一次,我不會讓我們的見面有最後一次,我不允許我們的見面有最後一次,永遠都不允許,永遠」嗎?可是為什麼一晃的工夫,就對我的離開好像漠然無視了呢?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多變啊?如果你不是雙子座的該有多好?你知不知道現在我的心好痛?嗚嗚嗚嗚……
「再……見……」這是最後一聲了,即使你還是沒有反應,我也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因為不想再讓我的心如此疼痛……一分一秒也不想,而遠離你是唯一可以救贖自己的方法。
我真的開啟了步子,雖然感覺雙腿那麼沉重、那麼疼痛……
池曉央,加油!走出去,走出教堂,走回天元的身邊,就能走出這段不應該開始的感情……
一步……兩步……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