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皇帝（2）：皇清盛世【全新封面校訂改版】

聖祖名玄燁，是漢文帝以來的第一個好皇帝，亦是一部二十五史中，唯一了解西方文明、尊重科學精神的一個皇帝。但終清之世，沒有一個史學家注意到這一點，詞臣撰實錄仍舊是用傳統的手法。凡帝室之誕降每有一段異聞，王氏「東華錄」引實錄云：

聖祖仁皇帝，世祖第三子也。母孝康章皇后佟氏，太子太保、定南將軍、都統、一等公贈少保，謚勤襄，佟圖賴之女。……年十五，誕上於景仁宮。順治十一年甲午三月十八日巳時也。先是孝康章皇后詣慈寧宮問安，將出，衣裙若有龍繞，太皇太后見而異之，問知有娠；顧謂近侍曰：「朕曩孕皇帝時，左右嘗見朕裙褶間有龍盤旋，赤光燦爛，後果誕生聖子，統一寰區。今妃亦有此祥徵，異日生子必膺大福。」至上誕降之辰，合宮異香，經時不散；又五色光氣，充溢庭戶與日並耀。是時宮人以及內侍無不見者，咸稱奇瑞云。

又謂其少有大志：

六齡時，嘗偕世祖二子福全、皇五子常寧問安宮中，世祖各問其志。皇五子甫三齡，未對，皇二子以願為賢王對；上奏云：「待長而效法皇父，黽勉盡力。」世祖遂屬意焉。八齡踐阼，後一日太皇太后問上何欲？奏曰：「惟願天下久安，生民樂業，共享太平之福而已。」蓋撫馭萬方，馴致太平其基已肇於此。

當太后定策，決定接納湯若望的建議，以已出天花的皇三子嗣承皇位；以及諸王親貴設誓效忠後，朝廷大權是握在四個人手中，此即顧命四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

四顧命大臣以索尼為首，起初和衷共濟，不久即發生傾軋，最後鰲拜成為權臣，專擅自恣，幾有不可制之勢。康熙八年，為聖祖設計除去，時年十六歲；但定計則早在他十三、四歲時，不動聲色，暗中部署，到得時機成熟，一舉成功。聖祖之為英主，觀此一事，可以預見。

四輔臣之相爭，為康熙初期一大事，這裡先介紹四輔臣的簡歷。「清史稿」卷二百，首列索尼：

索尼，赫舍里氏，滿州正黃旗人。……太宗崩後五日，睿親王多爾袞詣三官廟，召索尼議冊立。索尼曰：「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是夕，巴牙喇纛章京圖賴詣索尼，告以定立皇子。……（順治）五年、值清明，遣索尼祭昭陵；即行，貝子屯齊訐索尼與圖賴等謀立肅親王，論死，未減，奪官籍其家，即安置昭陵。

八年，世祖親政，特召還，復世職；累進一等伯，世襲，擢內大臣兼議政大臣，總管內務府。……十八年，世祖崩，遺詔以索尼與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同輔政。索尼聞命，跪告諸王貝勒，請其任國政。諸王貝勒皆曰：「大行皇帝深知汝四大臣，委以國家重務，誰敢干預？」索尼等乃奏知皇太后，誓於上帝及大行皇帝前。

按：索尼來自哈達，天命年間隨其父叔歸降太祖；父子兄弟並通滿蒙文字，因而得獲重用，事太宗尤為忠順。此時索尼以四朝老臣，居輔臣之首，為諸王貝勒所憚敬。康熙初期的政局，所賴於索尼者甚有關係。

四輔臣居次者為蘇克薩哈，此人我在談多爾袞時已提到過。多爾袞由成宗義皇帝一變而為庶民，並籍沒，皆由蘇克薩哈出頭首告之故，所以他亦是順治朝大有功之人；但以多爾袞之親信而叛多爾袞，人品自有可議。

「清史稿」本傳：

蘇克薩哈，納喇氏。滿洲正白旗人……聖祖立，受遺詔輔政。時索尼為四朝舊臣。遏必隆、鰲拜，皆以公爵先蘇克薩哈為內大臣。鰲拜尤功多，意氣凌轢，人多憚之。蘇克薩哈以額駙子入侍禁廷。承恩眷，班行亞索尼，與鰲拜有姻連，而論事輒齟齬，寖以成隙，鰲拜隸鑲黃旗，與正白旗互易莊地，遂興大獄。

蘇克薩哈之父蘇納，尚太祖第六女，太宗及多爾袞皆為其舅父，而孝莊太后則為其舅嫂。以此種身分輔政，屬於索尼之次，亦是很自然的事。但蘇克薩哈與孝莊的意見並不一致；據「湯若望傳」，指蘇克薩哈為「最惡劣種類的基督教仇視者」，而湯若望為孝莊的教父，這種對宗教的基本歧異，使得他在與鰲拜為敵時居於下風，是勢所必至之事。

鰲拜的簡歷如下：

鰲拜，瓜爾佳氏，滿洲鑲黃旗人。……（崇德）六年，從鄭親王濟爾哈朗圍錦州，明練督洪承疇赴援。鰲拜輒先陷陣，五戰皆捷，明兵大潰，追擊之，擒斬過半。……（順治）十八年，受顧命輔政，既受事，與內大臣費揚古有隙；又惡其子侍衛倭赫、及侍衛西住、折克圖、覺羅塞爾弼，同直御前，不加禮輔臣，遂論倭赫等擅乘御馬，及取御用弓矢射鹿，並棄市。又坐費揚古怨望，亦論死，並殺其子尼侃薩哈連。

按：滿洲名費揚古者甚多。太祖第十六子，太宗時坐罪賜死，名費揚古。鄂碩之子，名為端敬皇后之弟，曾建大功諡襄壯者，亦名費揚古。此處之費揚古乃另一人，順治十一年授內大臣。

「東華錄」康熙三年四月巳亥記：

輔政大臣鰲拜等，與內大臣飛揚古有隙，及飛揚古子侍衛倭赫，與侍衛西住、折克圖、覺羅塞爾弼四人同值御前，不敬輔臣，輔臣惡之，遂以勸幸景山瀛台，擅騎上所乘馬；用上弓矢射鹿，論斬。

又以飛揚古守陵怨望，並其子尼侃，已出征之薩哈連，俱坐絞，惟芭黑以不知情免死。後仍發寧古塔，房產籍入鰲拜之弟穆里瑪家。其折克圖之父鄂莫克圖，西住之兄圖爾喀，塞爾弼之同祖兄塔達等，俱以明知子弟所犯重大，不即請旨治罪，分別革職鞭責。

此飛揚古即費揚古。為別於端敬之弟（？）費揚古起見，以從「東華錄」稱飛揚古為是。

「清史稿」於此飛揚古之事蹟無考。但「外戚表」中，孝敬憲皇后父名費揚古，姓納喇氏，應即為飛揚古。因端敬之弟（？）費揚古為董鄂氏，且所隸旗分亦不同，自為兩人。不過計算年齡，作為雍正岳父的費揚古，應該是飛揚古的孫子。手頭適無八旗通志，是耶非耶，無從細考，好在無關宏旨，表過不提。

最後要介紹的一個受顧命的輔政大臣是遏必隆。

遏必隆，鈕祜祿氏，滿洲鑲黃旗人。……額亦都第十六子，母和碩公主。（順治）十八年受遺詔為輔政大臣；康熙六年，聖祖親政，加恩輔臣，特封一等公；以前所襲公爵，授長子法略。賜雙眼花翎，加太師。屢乞罷輔政，許之。四大臣當國，鰲拜獨專恣，屢矯旨誅戮大臣，遏必隆知其惡，緘默不加阻，亦不劾奏。

按：額亦都居太祖從龍之臣之首，少太祖三歲。太祖妻以族妹，封和碩公主，即遏必隆之母。額亦都對太祖的忠心，於此一事可見。「清史稿」本傳：

額亦都次子達啟，少材武；太祖育於宮中，長，使尚皇女（按：尚太祖第五女）。達啟怙寵而驕，遇諸皇子無禮，額亦都患之。一日集諸子宴別墅，酒行，忽起，命執達啟，眾皆愣。額亦都抽刃而言曰：「天下安有父殺子者？顧此子傲慢，及今不治，他日必負國敗門戶。不從者血此刃！」眾乃懼，引達啟入室，以被覆殺之。額亦都詣太祖謝；太祖驚惋久之，乃嗟嘆，謂額亦都為國深慮，不可及也。

但遏必隆殊無其父的明決。當鰲拜與蘇克薩哈成為政敵時，遏必隆心不喜鰲拜之所為，而口不敢言，以致被誤會為偏向鰲拜，幾獲嚴譴。

鰲蘇之爭是為了奪權，但此為另一派勢力被壓制以後的事。在此之前，固曾同心協力，打擊另一派勢力──在順治末年京城中共有三派勢力，一是王公貴族及滿洲大臣；二是宮中復活的宦官勢力；三是對孝莊太后效忠，且亦藉孝莊而漸起的湯若望集團，不妨稱之為「第三勢力」。

第一派先聯絡「第三勢力」打擊第二派，收到驚人的戰果。據「湯若望傳」記載，四輔臣執政後，將五千名太監一舉淘汰了四千名，留下一千人僅「執下等役務」。這時的「第三勢力」的主要成員，是上三旗包衣。他們所組成的內務府，原就是要來接收明朝「宦官」、「女官」各衙門的，不料吳良輔勾結上三旗包衣中的有力份子佟義，竟能造成「復辟」。

此時在孝莊太后及湯若望的支持下，大舉反攻，自然除惡務盡，尤其是正白旗包衣出力最多。因為在理論上，正白旗包衣為太后的「屬人」，故而由主持中饋之意延伸，外而織造，內而「婦差」，都以正白旗包衣承應為主。曹家得有數十年富貴，即是享受了此一役的「戰果」。

聖祖名玄燁，是漢文帝以來的第一個好皇帝，亦是一部二十五史中，唯一了解西方文明、尊重科學精神的一個皇帝。但終清之世，沒有一個史學家注意到這一點，詞臣撰實錄仍舊是用傳統的手法。凡帝室之誕降每有一段異聞，王氏「東華錄」引實錄云：

聖祖仁皇帝，世祖第三子也。母孝康章皇后佟氏，太子太保、定南將軍、都統、一等公贈少保，謚勤襄，佟圖賴之女。……年十五，誕上於景仁宮。順治十一年甲午三月十八日巳時也。先是孝康章皇后詣慈寧宮問安，將出，衣裙若有龍繞，太皇太后見而異之，問知有娠；顧謂近侍曰：「朕曩孕皇帝時，左右嘗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