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簾起處,姜宏緩步而入,雙手捧著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交到谷寒香手中之後,立時退了出去。
信封上寫著「書奉賢妻粧前親拆」八個大字,字跡蒼勁,龍飛鳳舞,正是胡柏齡的手筆,谷寒香睹書思人,兩行清淚,不自禁地滾了下來;她緩緩移步榻前,坐下了嬌軀,然後恭恭敬敬地拆閱信套,凝目望去,只見上面寫道:
香妹,拆閱此信之時,小兄已然不在人間。
只見得這行字,立覺一股憂傷、悲忿之氣湧了上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等候在廳中的群豪,聽得這大哭之聲,立時奔了進去。
谷寒香淚眼流轉望了群豪一眼,用衣袖拂拭一下淚水,道:「你們請退出去吧。」
群豪見她無恙,一個個依言退去,只有苗素蘭站著不動。
谷寒香望了她一眼,道:「你怎麼不出去呢?」
苗素蘭道:「我要留在這裡照顧你。」
谷寒香若有所悟地「嗯」了一聲,道:「你也是大哥的紅顏知己,咱們一起看他的遺書吧。」
苗素蘭別過頭,向下看去……
人生百歲,難免一死,我死之後,尚望香妹節哀順變,十年夫妻,恨無一酬,反害你以纖纖弱質,伴著我亡命天涯,每念及此,彈劍長嘯,立志以餘年殘生,酬報香妹錯愛之情,但江湖險詐,風波重重,小兄滿身罪惡,兩手血腥,既不能見諒於正大門派,又不容於綠林道上,一己之力,回天何易?
但香妹情意深重,我豈能畏艱避死,獨善其身?立志之日,已下定必死之心,香妹知我,想能諒我由衷,濺血創下,橫屍荒野,實是償我心願。
此地隔絕塵寰,不啻世外桃源,幽谷無名,姑題天香,就正於香妹粧前。
谷寒香抬起頭來,望了苗素蘭一眼,幽幽說道:「姊姊,他早已知道自己要死,但卻不肯避禍遠走……」只覺悲從中來,伏在苗素蘭懷中大哭起來。
苗素蘭輕輕嘆息一聲,拂著谷寒香秀髮,勸道:「夫人,請暫時按下悲苦之心,聽我幾句話好麼?」
谷寒香看她臉色莊嚴,說得十分認真,果然停下哭聲,拂拭一下臉上淚痕說道:「姊姊有甚麼事?」
苗素蘭道:「胡盟主為人,昔年我也聽人說過,他沒有騙你,過去,他確是一個兩手血腥,無惡不作的人,如若夫人早知道了他已往之事,只怕不會再對他這般用情。」
谷寒香道:「過去的事我沒看到,他自己雖然常常和我提起,但我無法相信,因為我們相識之後,他是那樣的善良和藹,多少人苦苦相迫於他,逼他動手,但他都忍氣吞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有時連我都忍不下去,可是他卻安之若素,任人羞辱,他帶我奔走在深山大澤中,逃避那些窮追不捨的仇人,我們露宿在霜風之下,食水果、野草充飢……」
苗素蘭道:「你們就不會打點飛禽走獸吃麼?」
谷寒香道:「因為我不願殺害生靈,他就跟著我吃山果、野草;我看到人家用兵刃刺傷他,鮮血像雨滴,濕了他半身衣服,他都能默默忍受,不肯還手,那些人武功都不如他,只要他一還手立時可把對方傷在手下。」
苗素蘭淒涼一笑,道:「他對你用情如此,當真是世所罕見,他為了要你快樂,甘願忍受傷痛、羞辱。」
谷寒香道:「近年來我沒有見他做過一件壞事,但他終於死了,而且殺他的又都是被認為江湖上正大門派的人,我親眼看他濺血橫屍,這個仇我如何能夠不報?如何能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