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莊夢

閻連科的「丁莊夢」是有關愛滋病的長篇小說，說的是一個愛滋村裡的悲傷故事。封底描述本書是為患者吶喊的作品，並提到作者曾前後七次至河南實地考察後憤而為筆。
    作者的文字功力自然是沒話說的，然而優秀的文學作品絕對不是只靠文字，內容必需要能感動人心，於是我在他一本又一本的著作中感到他對生命的關愛。從他的文字中可以聽到大地的聲音，聽到各種樹木凋零時的歎氣，聞到春分時節莊稼的清香，也聞到大旱時荒原的焦味。
    他說「落日已經沉得和一餅紅鉛樣。紅，也還重，從天上墜著往下落。」我看到村民們從富到貧，從單純的睡了醒，醒了做，到世上沒了人般「聽那從墓裡、從棺材縫中響出來的蛐蛐的鳴叫樣，讓人感著冷，感著那叫聲已經進了人的骨頭裡。像精細一股冰剌剌的風，吹進了人的骨縫裡，還有骨隨裡，就禁不住人要打顫兒。」愛滋病帶走了生命，以及生命終結前的美麗與醜陋，善良與愚昧。
    當爺在夢中聽見玲玲的呼喚「聲音如雪白的刀片在平原上橫七豎八地飛」時，嘩啦啦的眼淚也跟著流下，在書中的人物臉上，也在讀者們的臉上。
    讀閻連科的作品是自作自受，甘願讓他的文字如雪白的刀片在心頭橫七豎八地飛，劃過時，那痛便往各處鑽，鑽到哪兒，痛到哪兒。
    華麗的棺材裡埋不盡悔恨和癡情，在砍伐怠盡的荒土上過著活著一天是一天的百姓們，如何在貪婪的權勢控制下維持一點為人的尊嚴，保有對生命的期待?還好的是，作者筆下的一些小人物具備超乎常人的高貴情操，能在現實的夾縫中用愛開出一條血路，有了路，就能走出去，可以看得到綠野平原上，四面八方的花正轟轟隆隆的怒放著，那香像無數的雪花在大地上飄著，細細落在讀者的身上，一時便聽到微弱的歌聲，仿若希望的鐘聲。

這是一本很容易讀的書。簡單易懂。最重要的是，句子夠短，比較能夠有耐心看完。在看它之前，不知道「閻連科」是誰，但翻起《丁莊夢》那刻，就決定好好讀完它，也相信自己能夠讀完它。除了故事之外。它沒有任何包括序那種會左右人對一本書的感覺的字句，翻開了就這麼也讀完了。

故事很悲涼，閻連科寫著關於河南因為賣血而引發愛滋病肆虐的真實事件。這個故事之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其中很大的因素是來自於我對這樣的事件感到震驚以及不可置信，進而想要知道究竟人為何會愚昧到讓這樣的事件發生，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當年這件事躍上了國際媒體，使得這本書跟著大賣，可究竟從書裡，我們看到了什麼？

我喜歡閻連科的文字。我喜歡他冷調卻帶著鏗鏘有力的情緒，喜歡他用重複的句字，加重對事件的形容，而越是重複，就越突顯事件本身給帶出的感覺。悲就更悲了、妒也就更妒了、傻也更傻了、哀便也跟著一起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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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1981 年在美國發現第一起愛滋病例後此種疾病就以極快的速度在世界各國散佈開來。1985年中國發現第一例愛滋病後，愛滋病如同野火一般在中國蔓延，而助長蔓延的那股強風則是鼓吹「賣血經濟」的中國共產黨官僚們。當時的中國正在處於鄧小平「改革開放」的口號中，一切向「錢」看。地方官僚為求個人政績表現，以及期望早日進入中南海領導班子中，允許\沒有任何醫療證照與設備的「血頭」以每次捐血就可獲得八十五元至一百元不等人民幣的高額代價，吸引一個月賺不到幾百元人民幣的貧窮農民們紛紛捲起袖管賣血去。作者閻連科筆下的「丁莊」正是在這樣努力拼經濟的氣氛下，一步步朝著瀰漫血腥希望與極近暗黑色的絕望之血並存的目的地前去。

閻連科的筆寫出了中國亮眼經濟成長下最真實的淒涼故事，一群為了一餐\溫飽、為了利益薰心、為了掌握權力的「人」，在一只輸血針筒裡打造屬於自己的未來，可惜的是這只針筒承載太多太多；簡陋的賣血站與不當的醫療體系，原本使用一次就該丟棄的輸血針筒卻不斷的一用再用。官員們只管看著血庫血量增加，只管開著名車、喝著血紅的葡萄酒吆喝著「賣血致富」，「丁莊」、「上蔡」的人們富了卻也窮了；「富」的是有錢蓋\樓不用擔心三餐\，「窮」的是本該綠油油的農田，以及他們的未來。愛滋病之火就在這股人為的強風中燎原，燒過河南、雲南、廣東、廣西、新疆還有許\多被禁錮的農村。「丁莊」是這些賣血村的模範、表率，只不過這科南一夢卻醒得那麼快、那麼令人顫抖。

封面很棒很有味道，大陸作家除莫言、丁玲、余華、余秋雨、蘇童等等外，閻連科的作品我是第一次拜讀，作者以第三人口吻(可能被毒死的少年)記錄下他眼見到的一切，過去和現實穿插的手法有些兒跳躍太快，要慢慢的讀才會很有味道，那幾年因為缺血而成的血站，為了當官有錢有權拼命的勸人捐血，要省錢所以一個針頭大家用、一個棉花眾人使，因而熱病在空氣中突然散動起來...這是一部很沉重的小說

封面很有氣氛。蕭颯寥落又寂靜的氣氛。

翻開第一章。看見「黃昏裡的落日，在豫東的平原上，因著黃昏，它就血成一團，漫天漫地紅著」。看到這句，文字彷彿一個大黑洞把我吸了進去。《為人民服務》的故事大綱是聽過，可是翻了幾頁，還沒那麼吸引我。覺得還可以放在書架上一陣子。可是當初一聽到《丁莊夢》是關於愛滋村的故事，就帶著期盼。現在一翻開書頁，自然忍不住要趕快看完。





故事透過死去的十二歲少年來敘述。



爺從城裡回來，發現莊裡的熱病原來大事不妙。熱病不是熱病，而是恐怖的愛滋病。

愛滋病究竟是什麼，其實也模模糊糊的搞不清楚。上面說得模糊，下面的人自然聽得模糊。

可是莊裡的人一得熱病，就像秋末的枯\葉迅速凋零，卻是不爭的事實。

透過少年的敘述，我們才知道，原來莊裡的熱病，源於十年前人人賣血。



作者採用的敘述手法，營造出特別的距離感。

彷彿在說電影的劇情，彷彿轉述一個夢中夢，可是村莊裡人事逐漸衰敗的景象，卻歷歷在目。像是看了一場魔幻寫實的戲，空氣中沈黃的飛沙、與黃昏相映的苦苦咳出的血、丁水陽那猶如預視的夢境，令人心驚膽跳。



甚至令人想要避開眼光，想要說：這只是故事，只是小說。

很難讓自己承認：丁莊其實是無數個人類社群的縮影，丁莊其實就是這世界的縮影。



以為搬到學校裡住的患病村民都能看穿生死，互相扶助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卻想不到在這最後一段，還有無數算計，還有爭權奪利。每個人看著他人，替對方數日子，計較長短，好為自己再多爭一些。就算要死，也得要抓著權力的象徵（公章）陪葬的執念，更讓我滿腦袋問號，想不透。生時要爭米糧，死了要爭棺材。什麼都要爭，害怕比別人短缺什麼。相較於這些利益爭鬥，馬香林只求唱一段戲，或者丁亮與玲玲的不顧倫理，都好上許\多。至少，他們爭的只是自我的滿足，只是兩人相互扶持的快樂。



戲裡另一個驚人的轉折，是一夜之間，丁莊裡的樹全砍光做了棺材板。

大樹小樹、適合的不適合的樹，全砍光了。就像中毒了瘋狂了才會做出的事。人人張著殺紅的眼，搶奪莊裡殘存的木材，為了死後有個遮蓋\。



樹砍光了，大旱就跟著來了。不用九個太陽，也要把人活活烤死。





結局雖然不難預測，卻有驚人氣勢。爺終於圓了他一開始的想望，讓長子丁輝在眾人眼前磕了頭。彷彿丁輝這一倒，就能向全莊的人謝罪，就能洗淨這利慾薰心的兒子帶給父親的難堪。丁莊再小，卻是丁水陽的世界。他沒得熱病，兒子沒得熱病。可是沒得熱病的孫子因村人的病被毒死了；次子得了熱病，死前還要轟轟烈烈鬧一場愛一場，弄得家破人亡；長子賣了村人的棺材、配骨親賺大錢，在城裡的金屋裡享福，卻讓他連唯一的校鐘都失去了。他留在莊裡收拾村人的輕蔑，而這下子，終於在眾人眼前翻牌。



於是，丁莊的繁榮凋蔽只能是一場夢。終要化成平原上的黃沙，風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