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成名

蘇婷過來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正穿著低胸亮片小禮服躲在角落裡拚命地吃，所以她一巴掌拍過來差點沒把我噎死。
「又在吃蛋糕？」她咬著自己精緻的漆花法國裂紋指甲挑著眉問。
我看了看盤子裡剩下的高熱量食物殘骸，知道必定會被她鄙視。
蘇婷是一線模特兒，可以沒有大胸但絕對不能沒有漂亮的腿，她寧可和自己的嘴巴過不去也不和身材過不去，畢竟後者直接掛鈎她的銀行存摺和錢包。
我和蘇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不這麼友好，至少從我的角度來說是不那麼愉快的經歷。那時候她剛從T台轉戰影視圈，演了一部青春偶像劇，在圈子裡半紅不紅，亟待找個靠山往上爬。亦即說，若是挖掘她的交往對象，正是能找到爆料點的階段。
我還記得我當時是被房地產老闆蔣大偉的保鏢提著出現的，那是我第一次離一個一線那麼近，可惜我的樣子不怎麼好看，被打得鼻青臉腫，照相機也被摔掉了，然後蘇婷就踩著高跟鞋過來了，她示意那些保鏢回去後，才挑著我的下巴認真地看了我一眼。
「可惜了一張漂亮臉蛋兒啊，看腫得，年紀輕輕的小妞怎麼出來做狗仔呢，這種職業太危險了嘛！」
她笑嘻嘻的，我卻嚇得要死。之前有過一次更糟糕的偷拍跟蹤被抓經歷，讓我有些陰影。而現在，我不確定這個光鮮的女明星要怎麼整治我，畢竟我拍到了她和那個蔣大偉態度親暱地摟摟抱抱，顯然有貓膩，爆料出來對處於轉型敏感時期的她絕對不是什麼好新聞。
「行了行了，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要不是妳來攪局，那滿臉肥肉的老傢伙就不是和我牽個小手、打個kiss這麼簡單了。看到他那肚皮我就噁心得不行，裝什麼小鳥依人，溫順純良對我這種剛進影視圈沒什麼演技的人太高難度了，妳記得別亂寫就成。稍微見報對我沒壞處，但萬一讓蔣大偉家裡的母老虎炸毛了，他就不是打妳這麼簡單了。」
後來我進了演藝圈和蘇婷熟起來以後，每每談到我們戲劇化的初識，她就忍不住抱怨：「天啊，我那次一定是摔壞腦子了，竟然這麼聖光普照就放過妳了，真的是長得好看的人討喜的緣故嗎？」然後她就會不斷戳我的臉。
她的經紀人Sally說她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嘻嘻哈哈的，比較像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幹模特兒這條路的，走秀都是板著張面無表情的臉，導致這麼多年下來蘇婷雖混成一線了，但臉部肌肉卻有壞死的傾向。她進軍影視圈詬病也頗多，模特兒出身的一七六的身高擺在那，合適的能配戲的男演員不是那麼好找，所以能接的戲一直不多。

蘇婷脾氣不是很好，但無疑她很喜歡我，不知是因為我曾經以一張鼻青臉腫的臉拯救了她不被蔣大偉染指，還是因為我和她一樣，出身背景都不怎麼清白，緋聞都帶點兒顏色。
她不知道我的底牌和後臺是誰，但我沈眠有後臺，靠潛規則上位這個消息在圈子裡也算是公開的祕密了。
蘇婷是緋聞女王，見報率、頭條率超高，今天在這個夜總會通宵，明天和哪個國際名模逛街，對待狗仔不怎麼有耐心，外界風評五花八門，耍大牌、炫富、釣凱子，以致於觀眾對於蘇婷無非兩種態度，要不就是深愛她的隨性灑脫，要不就是深深厭惡。
而我剛從狗仔轉型做藝人出道半年，也一直是新聞不斷，先是原來待的雜誌社挖空心思來了一段「你不能不知道的沈眠的過去」，極盡能事把我塑造成眼光長遠、目光如炬的投機份子──「利用自己出色的長相和工作機會，與一些男影星男導演打得火熱，積累人脈，又深知圈子的炒作模式以及一些女星們的私密，一路扶搖直上，從接拍小製作電影到現在剛接手的《聲名狼藉》一片，在半年之內就躋身新晉紅人行列，速度飛快，影響力可觀。」
報導下面還有曾和我一同工作兩年的親愛同事的佐證，真真是把我寫成了一個既聰明又會鑽營，捨得下血本搏出名的勢利女人，好在至少肯定了我胸大人美屁股翹。
我看了一眼主筆者──陳丹丹，儼然和我當狗仔時要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的同期。
當時我們還一起討論怎麼寫八卦才能吸引讀者的目光，怎樣的用詞才能暗藏殺機直戳明星的死穴，結果現在我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魚，口誅筆伐的對象。說實話，這種感覺很微妙。
「喂，喂，別走神別走神，妳看誰來了？」蘇婷撞了撞我的肩膀，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這次年度藝人內部慶典竟然把我們HT公司的二少爺宋銘成都請過來了，然後我看到了宋銘成身邊的那個男人──穿著得體，英俊而冷淡，韓潛，韓氏的太子爺，我的目標。
宋銘成和韓潛顯然是從上一場飯局趕過來的，身邊都沒有帶女伴，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放下手中的盤子，把低胸又拉低了一點，順手從旁邊的侍者手裡拿了杯紅酒，扭著腰，搖搖曳曳地走過去。
環顧四周，發現剛才還散落在各個角落的女人都開始搔首弄姿地踩著高跟鞋，故作姿態優雅但快速地朝著這兩塊鮮肉挪去。有幾個常年熬不出頭的B咖甚至已經面露猙獰，彷彿這個和宋銘成抑或是韓潛講話的機會是一場戰役。最好是能靠這機會勾搭上，不濟點也來混個面熟。再不行，站在這兩個人身邊被狗仔拍還能多個出鏡率。

「宋先生，好久不見，您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那麼忙。」我用又軟又嗲的聲音向我的大老闆宋銘成打招呼，順帶擠掉後面一個想取我而代之的小嫩模。我朝高跟鞋上著力，狠狠一腳，踩中那個小模的腳背，只聽她低低呼了一聲痛，狠狠瞪了我一眼，才認命地待在以宋銘成兩人為圓心的包圍圈第二層，眼神兇狠而惡毒。
不過我不在乎，至少我在第一層。我離宋銘成和韓潛最近，我相信這個距離只要伸手甩一個巴掌，就能把這兩塊鮮肉打得鼻孔流血。
宋銘成聽到我的聲音轉過來看我，特意盯著我的低胸禮服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扭曲著表情糾結著五官，極其不自然地和我打了個招呼：「這位小姐是？」
那一刻我對他的泡妞技巧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宋銘成是三家藝人公司之一HT的二少爺，外界戲稱他是坐擁整個HT後宮三千佳麗的帝王。
傳言中，這個宋公子很會搭訕又懂得討好女人，特別是對漂亮的新人，我自問長得不比宋公子上一個「提攜」的女星差，怎麼輪到我就只有一句「這位小姐是？」的待遇，這也未免太單薄了點。
好在我此行的目的並不是這個宋二少，而是他旁邊那位韓少爺。
「我是沈眠，嗯，之前演過《夢裡千百回》裡的小夢，現在正接了韓老闆投資的《聲名狼藉》裡的女主角，還請宋老闆以後多多關照，阿眠會繼續努力加油的。」我故作扭捏，嬌嗔地回答宋銘成，然後想拋一個桃花眼給旁邊的韓潛，可惜拋到一半眼皮抽搐，夭折在了半空中，硬生生變成了一個長了針眼後扭曲無比的表情。
從我靠近到現在，韓潛終於第一次正眼看我。
他若有所思地皺了眉頭：「關於女主角的事情，我還要和導演商榷一下。現在沈小姐只是待定演員之一，畢竟這個劇本是我妹妹寫的，最後定角還是要尊重她的意見。」
來了來了，我就知道，這個角色沒這麼好拿下來。
來這個晚宴之前，我的經紀人阿光就再三告誡我，要懂分寸，識趣地討好投資方，才能把這個角色塵埃落定下來，也省得那麼多八卦雜誌夾槍帶棒地諷刺說，像我這種名氣不夠大、演技不夠好的新人會被導演拍掉。
而韓潛偏生又喜歡身家清白的女星，雖說關於我的那些謠言只是在圈子內部流傳，但韓潛作電影投資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長期浸淫下總有那麼點消息會「不小心」傳到他耳朵裡。
我在娛樂圈是個空降兵，我原來是做狗仔的，一出道公司就力捧我。我非影視專業科班出身的，卻和HT簽了全約，甚至有個企圖騷擾我的老傢伙在事發一個月後被人打斷了腿。哦，最重要的一點，讓韓潛不得不對我有些成見的是——我做狗仔的時候跟蹤了他兩年。

當然，我本人並不覺得這妨礙我宣揚我性格的正直和高潔，但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長達兩年不停不休地跟蹤偷拍，終於還是把韓老闆惹毛了。
韓潛就是蘇婷事件的前車之鑑，那是我做狗仔第一次被當事人抓住，可惜韓老闆並不像蘇婷那樣聖光普照，而是給了我一個永生難忘的職業教訓。
真他媽的永生難忘！
「宋老闆，你們是不是沒有女伴？這個會場有個空中花園，要不要我帶你們去逛一逛？」此時我只有腆著臉皮，一臉羞澀又內心奔放般的提出建議。
鳥為食亡，我必須要拿到那個角色，而不是去回憶並憎恨韓潛。
「不用了，哈，不用了。」可惜宋銘成這貨不識相，竟然像遇上什麼恐怖事情一樣連連擺手，我瞇了瞇眼睛，內心已經把他千刀萬剮。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殺氣，他又磕磕絆絆地改了口：「啊哈哈哈，我是說我不需要沈小姐的陪伴，但是韓老闆需要，妳還是幫忙陪陪我這位朋友吧，他最喜歡花花草草了，妳帶他上空中花園去。」說完他才舒了口氣般的遁了，等我隔了五分鐘再在人群裡看到他，他已經是把妹狀態全開，粉紅氣泡四射。
那氣場，我相信就是當場沒有女人只有一群小母豬，那些個小母豬也會圍繞到他身邊不停地蹭他、拱他地撒歡兒。花花公子，他真的是當之無愧。
如果我現在要對付的是花花公子宋銘成，那多半還能想點對策出來，可惜我現在手臂上挽著的是韓潛。我跟蹤了他兩年，費盡心思想要找出這個投資人和各路女星的曖昧，再添油加醋，竭力抹黑這個男人的形象。
兩年，整整兩年，不論冬雪還是夏夜，他在夜店喝酒，我在門外等；他準備回家，我比他還先到他家；他去開會，我一路尾隨，直到看到他真的是一個人進酒店，第二天是一個人出酒店才委頓般的離開。到最後已經發展到，我想跟著韓潛一起進男廁所，和他寸步不離，想辦法找證據抹黑他的地步……當然，未果。
現在，是這個長得很奢華很涼薄的男人第二次離我這麼近，我感覺手心出汗，頭腦短路，心臟噗通通的跳，而且血往上湧，呼吸困難。
我太激動啦！
我倆這時正走在會場特別設計的空中花園，整個花園是騰空的，周圍並沒有全部用歐式圍欄圍起來，還留著一塊只種了點短灌木的平台。只要我飛起一腳，狠狠地踹上韓潛的屁股，那我就可以終結我的噩夢了。
可惜惡魔他準備先發制人，聲音冷淡，氣勢迫人：「沈眠，別說妳忘記我了，難道那次教訓妳還覺得不過癮嗎？」
從身高上來說，我真的沒有一點優勢，他身體傾斜過來的時候，我除了感覺頭上烏雲罩頂之外，就是大大的壓迫力。

那氣場，那殺氣！我差點就腿一軟，跪下來抱著他痛哭流涕，還一邊自我掌嘴一邊跪求英雄饒命。
「不管妳有什麼目的，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我妹妹的劇本，我不會讓潛規則糟蹋了好好的選角機制。我妹妹說好的才行。」
韓潛說完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我一個人傻兮兮地還站在空中花園裡。
星光照耀下，盛夏綻放的花朵，甜蜜的氣息纏繞著月色的光華。我用力呼吸了一下，突然間心情還挺好的。他說他妹妹認定的才可以，那不意味著只要搞定他妹妹就OK了嗎，還可以直接繞過韓潛。
勾搭女人我也在行啊！而且根據我的調查，韓潛的妹子性格比他正常多了。柔軟粉嫩的妹子嘛！
「沒想到被投資人當面拒絕了，妳心情還這麼好。」
和空中花園相連的陽臺陰影裡走出個人，男人，還一邊假惺惺地拍手。夜色下看不出表情，不過我估計這廝是在暗爽。
李凱銳，外界一致看好的演藝界中生代，有偶像派的長相和實力派的能力，確實假以時日，將是一顆耀眼的星星。在韓潛妹妹那個劇本裡，李凱銳作為男一號的地位基本上是不會動搖的，韓姑娘自己就是李凱銳的粉絲，在官方網站上直接表示──「有Kay這樣的當紅一線來演繹我筆下的陳盡，想到探班的時候可以看到他英俊的臉，我就要幸福得昏過去了。」
可惜這個李凱銳英俊的臉對現在的我來說，有那麼點面目可憎。
就在傳出製片人對女一號的角色中意我沈眠，並有意表明要對我委以重任時不到三天，在《娛樂現場》的採訪中，李凱銳的經紀人就對記者委婉地表達了李凱銳希望在《聲名狼藉》中能和當紅玉女顏安安配戲的願望：「Kay去年通告太滿，推掉了《皇家殺》，沒能和顏安安合作，你們也知道那部戲裡顏安安的演技實在很精彩，我們Kay看了也讚不絕口，對失去那次合作機會一直感到很惋惜……」
整個避重就輕，閉口不談我沈眠，說得難聽點，這擺明就是拆臺造勢的排擠，現在這事主還跑到我面前滿口戲謔，想看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我沒接過大製作的電影，在之前那些片子裡也多是女配命，雖然算混了個臉熟，有了點曝光率，但怎麼看角色也只能分成兩類：一是搧女主角耳光的，二是被女主角搧耳光的。角色性格不豐滿，臺詞老套。
至於我如果在那麼幾句「你現在不愛我了嗎？如果你真的愛她，我成全你們……」裡能有什麼出色的表現，那真可謂閃瞎狗眼。
李凱銳不想和我合作，確實有那麼點道理。

「啊呀，沈眠小姐怎麼了，不要灰心啊，萬一真的能和沈眠妳合作的話，我也會很高興的……對了，妳說說妳和韓潛有什麼過節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女人這樣不講情面的，還有，其實我特別好奇妳後臺是誰來著……」
李凱銳除了一年前弄出一個花心濫交的新聞，搞得人氣暴跌，通告停滯一段時間之外，出道後一直都算順利。看著這個嬉皮笑臉在那裡說話的男人，我覺得他其實需要一點挫折教育和臥薪嘗膽的思維方式。
「李凱銳，你知道嗎，我這人有一個優點，就是肯下功夫，有恆心，做事又認真。想想那時候為了拍你和豔星莎莎去夜店的照片，我蹲點蹲了三天。為了拍你甩了同門師妹，兩人反目爭吵，我甚至假造了你們公司的工作證。還有，你在家裡開的那個泳衣派對……」
我的聲音飽含感情和對往昔的憶苦思甜，回想起我做狗仔時那種敬業的態度，我自己都差點感動得落下淚來。
「所以說，謝謝你。我想只要我對待這份工作仍有上一份那樣的熱情和執著，我一定能殺出一條血路來的！如果有機會合作，還請你務必多多關照！」
花園樓下有人開著車子離開了，車燈閃過，我看清了李凱銳臉上的表情，和宋銘成一樣，五官糾結，面目扭曲，嘴角抽搐。果然是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看各種黑臉。

蘇婷過來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正穿著低胸亮片小禮服躲在角落裡拚命地吃，所以她一巴掌拍過來差點沒把我噎死。「又在吃蛋糕？」她咬著自己精緻的漆花法國裂紋指甲挑著眉問。我看了看盤子裡剩下的高熱量食物殘骸，知道必定會被她鄙視。蘇婷是一線模特兒，可以沒有大胸但絕對不能沒有漂亮的腿，她寧可和自己的嘴巴過不去也不和身材過不去，畢竟後者直接掛鈎她的銀行存摺和錢包。我和蘇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不這麼友好，至少從我的角度來說是不那麼愉快的經歷。那時候她剛從T台轉戰影視圈，演了一部青春偶像劇，在圈子裡半紅不紅，亟待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