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訓練《上篇》
唏唏嗖嗖的撥開半人高的雜草叢擠了過去,楊昱天搔了搔亂髮,神經質的小聲抱怨起來。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走到這裡,離開大路愈來愈遠、愈來愈偏僻,不過他一向在家宅慣了,一出門就迷路是屢試不爽的基本過程,但他同時也福大命大,總能莫名其妙地找到出路,所以就放膽的繼續往下走。
「哇……有沒有搞錯啊……」噗的一聲,一腳不偏不倚的踩進泥濘裡,濺得鞋子、褲子斑斑點點,楊昱天嫌惡地撇了撇嘴,別看他牛仔褲破歸破、球鞋樣式普通歸普通,全都是不便宜的東西,這是他兼了多少差、打了多久的工,才存夠錢買的,一傢伙全弄髒了,當然會心疼。
長腿不自覺地邁開步伐,愈往前愈荒涼,一轉眼就讓那些雜草完全淹沒,楊昱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停下腳步,照常理判斷,這種時刻繼續亂走,只會增加自己迷失方向的可能性,但他心底自始至終總有股聲音催促,只要再往前一些就能發掘真相……
「什麼鬼地方啊?這裡竟然有房子?」一點都興奮不起來,楊昱天望著聳立在雜草堆遠處的一棟老式洋房,理智上警告著自己不該走近,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般的一再向前。
唏唏嗖嗖的詭異聲響在腳邊傳出,楊昱天本能地探頭張望,下意識地倒吸了好幾口冷空氣,雖然瞧不清楚雜草叢是什麼生物在攢動,但他像分裂般的一方面想弄清楚,另一方面又十分畏懼。
抿了抿薄唇的朝前擠了兩步,楊昱天愕然地瞪著眼前的「生物」,分明是兩個看不出年齡,應該是才剛脫離嬰孩時期軟趴趴階段的小孩,渾身髒污的伏在另一團不知道啥東西的上頭。
背對著楊昱天微微地顫動著,那名迷失方向的年輕人不由自主的連退數步,總覺得自己闖進了一個很不得了的現場,那團不知道啥東西的「東西」,隱約還能瞧見手手腳腳的輪廓。
啪嗒一聲,意外踩中枯枝發出刺耳的吵雜聲,楊昱天寒毛直豎的僵立在雜草叢中,瞪大眼睛地看著那兩個小小、軟軟的身軀轉過頭來。
原本應該粉嫩的臉蛋一片慘白,兩隻眼睛黑洞似的深邃,大張的嘴佈滿血污。朝著楊昱天吐了吐舌頭,四肢用著不可思議的協調度,迅速的向他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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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猛然驚醒,跟著重心不穩的地栽倒在地,過大的動靜讓一旁檢視著各項儀器數據的護士沒好氣地翻著白眼,楊昱天尷尬地抓亂頭髮、將椅子扶正,他不該在精神不濟的時候來探病,那些儀器的運轉聲果然催眠。
「又睡著了?這裡是醫院,不是讓你用來補眠的地方,會客的時間早就過了,快回去吧!」熟練地更換著點滴瓶,那名年輕護士語氣平靜地驅趕著。
大約是「熟面孔」了吧!對於楊昱天這樣逗留逾時的行為,並沒有多嚴厲的苛責,相反的,如果那個年輕男孩表示出想留下的意願,她說不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幫忙掩飾。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我馬上離開。」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楊昱天真誠的鞠躬道謝兼道歉,隨後依依不捨地湊近病床,向自己的雙生姐姐再說幾句話後,便三步併兩步地飛奔離開。
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但總覺得自己老是闖禍,楊昱天一路奔到停車場、一路嘀嘀咕咕地暗罵自己,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黏」他那個雙生姐姐楊華菱。
從他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重病昏迷,他甚至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楊昱天就是無法克制的想待在她身旁,就好像冥冥之中有道羈絆牢牢鎖著他們,他總有種莫名預感,楊華菱在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只可惜這種預感從未實現過。
「Shit!」看著照後鏡中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色不比楊華菱好到哪裡?楊昱天輕拍了拍消瘦的雙頰提神,熬夜趕專題果然是縮短壽命的好選擇,再這樣沒日沒夜的操下去,他懷疑自己很快也要住進病房裡了。
甩了甩頭、踩下油門,楊昱天頸後的寒毛依舊豎立,剛剛的惡夢實在太過鮮明,清晰的好像親眼所見一般,那條讓雜草叢湮沒了的小路、那棟洋房,還有那兩個小孩。
楊昱天挖掘不到任何相關的記憶,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下回不挑恐怖片來當專題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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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寓改建的學生宿舍,一到夜晚永遠熱鬧非常,尤其是三樓B座,身為康輔社社長的大四學長——傅家林總有辦法呼朋引伴,將自己那間四人住的小公寓搞得像交誼廳一樣熱鬧,不是播電影、打電玩。
就是像今天這樣火鍋派對,小小的客廳擠進了十來名男大生,時不時爆發出激烈的笑鬧聲。
喀啦一聲的推門而入,楊昱天一點也不意外屋裡人來人往,相反的,嗅著了火鍋的香氣,剛剛在醫院裡令他感到不舒服的惡夢立即拋到腦後,不等學長傅家林招呼,自動自發的端著碗筷的擠入「戰局」裡。
「喂!一身的消毒水味,拜託你先去洗個澡吧!老是弄得別人一點胃口都沒有……」抄起筷子精準地敲在楊昱天手背上,傅家林雖然算不上是這棟「學生宿舍」裡資歷最老的學長,可是雞婆的個性遠近馳名,其中又以迷糊個性,總是丟三落四的楊昱天深受其害,幾乎每天都會上演類似的嘮叨戲碼。
「哪有什麼味道?」嗅了嗅自己,楊昱天不以為意的大口大口扒著飯,人就是這個樣子,本來還不覺得餓,可是一聞到飯菜香,明明在回來前已經先吃過了,還是忍不住的往胃裡填東西,活像一百幾十年沒吃過似的捨不得停下筷子。
「學長——不要這樣啦!你明明就可以回家住的,豪宅耶……幹什麼一定要在這裡佔一個名額?讓出來啦!」
冷不防的,一名大二男學生硬擠到楊昱天身旁,噁心巴拉的倚著他瞎蹭,顧不得讓其他人又笑又罵,好的「學生宿舍」一位難求,像有傅家林學長主持大局的地方又更搶手,再怎麼丟臉也要煩到楊昱天自動退讓。
「就是,你家又不遠,幹麼不回去住?有吃、有喝還有人照顧。」
其實不介意楊昱天繼續窩在這裡,對於傅家林而言,有個老實又聽話的學弟可以使喚非常好,況且這傢伙還是水電瓦斯全包了的大財主,但他一向公正嚴明且心地善良,知道有更多的學妹們需要宿舍,必要時還是得大義滅親。
「你們……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在家裡格格不入……好像很多餘……覺得自己是撿來的?」囁嚅了半天,楊昱天有些尷尬地支支吾吾。
楊家總共有四個小孩,上頭有個強勢到強橫的大姐楊華茵,底下又有個受寵到無法無天的么弟楊昱中,雙生姐姐楊華菱從小就重病、昏迷,夾在當中的楊昱天一直覺得自己像個隱形人。
從來不曾有人真正在意過他,這種永遠被忽略了的感覺讓他十分沒有自信,情願搬到外頭自食其力,也不想留在家裡窒息。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撿來的……楊少,你開一輛Porsche Cayenne S,這是『撿來的』的待遇?你家缺不缺小孩?要不要順便把也我撿回去?」
沒好氣地猛翻白眼,傅家林唯一受不了的就是楊昱天這種沒神經的反應,這傢伙真是典型的何不食肉糜的混球,完全不把錢當錢使,能把一身名牌穿出宅味,也只有這種含著鑽石湯匙出生的少爺辦得到。
「可是……」一臉委屈、哀怨地望著傅家林,在物質生活方面,楊昱天自然什麼都不缺,但這不意謂精神層面過得比其他人快活,如果可以,他情願放棄這一切,然後能一家人和和樂樂、開開心心地吃頓飯。
「喂!沒那麼多可是,學長命令你,下學期把房間讓出來,曉琳學妹沒地方住,是男人就要有擔當。」
「那為什麼不是你讓?你都大四了,根本沒幾堂課,住這幹麼?是想當舍監還是管理伯伯,然後來個監守自盜?」
「呀唷——學會頂嘴了啊?沒大沒小,把碗筷放下,誰准你吃了!」
三天兩頭上演這類大呼小叫的吆喝戲碼,其他男大生見怪不怪似的繼續吃著、喝著,同時打從心底佩服楊昱天的食量,凡是他清醒的時刻,嘴裡總是塞著吃的,體重卻還是一直往下降,如果不是肚子裡養了蛔蟲,大概就是傳說中胃袋通向異次元的狠角色了。
「喂!說正經的,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來幫忙!」嘴裡雖然叫嚷著不准楊昱天再動火鍋,可是行為卻相反的繼續替他添這、添那,傅家林的老大個性作祟,總覺得在他的照看之下,楊昱天的BMI值卻絲毫沒有長進,這對他而言簡直是種汙辱。
「星期六?可是……我要回家吃飯。」不情不願地停下筷子支吾,楊昱天是不大想回去,不過一個星期中,難得有一天全員到齊,他不敢也不想忤逆他父親的期望。
「知道,反正夜遊是半夜,你吃完晚飯再出來就可以了!好了!你可以滾了,再吃下去,整鍋就讓你嗑光了!」
熟練的在鍋裡添加茼蒿、火鍋料,傅家林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那個蛀蟲轉世的楊昱天趕回房間做報告,繼續吆喝著其他男大生品嚐他的手藝。
「學長,有一事不明。」塞了滿嘴的牛肉,其中一名大二男生舉手發問。
「准奏。」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傅家林盤點一下「家」裡僅剩的啤酒,這東西消耗太快,三天兩頭就有人失戀跑來這裡喝酒、訴苦,他嚴重懷疑那些混蛋其實只是想來騙酒喝而已。
「幹嘛叫昱天學長來夜遊、試膽啊?他宅歸宅,髮型是蠢了點,可是摘了眼鏡之後,那張臉很逆天啊!再加上跟肢障一樣的舉止,老是笨手笨腳,很容易引起那些女的母愛犯濫,你自己也吃過虧啊!學姐不就是因為這樣跟你分手?叫他去,學妹一定要跟他一組嘛……」
學弟忍不住發難,結果像起義似的一呼百諾,這幾個大二生的憂心不是空穴來風,打從新生入學第一天開始,就有不少學妹在打聽,那個看起來靦腆、害羞的學長姓啥名誰了。
「我跟你們學姐的事,關你們屁事!至於找楊少來,你們這些嫩咖……試膽啊——這年頭除了楊少這種膽比雞小的傢伙外,你還想嚇到誰?那些學妹們一個比一個膽大包天,不找個人來尖叫兩聲、製造氣氛,玩個鳥啊?再說,夜遊不是重點,重點是……宵、夜!想跟學妹們一起吃宵夜?聽學長一句,有昱天,有學妹!」
老謀深算的賤笑數聲,傅家林刻意忘記補充一點,楊昱天等於「錢包」,想吃香喝辣,當然得拖著這個少爺一起去啊!
「學長英明——」
「知道就好,快吃,吃完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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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重重的打了個噴嚏,楊昱天不知道自己該先揉眼睛還是揉鼻子,長時間盯著螢幕,專題報告沒有多少進展,倒是他的視力又減退了幾分。
輸入了一連串參數,看著畫面中的3D鐘乳石洞緩緩滴水,對於漣漪、光影的效果十分滿意,不過這是他自己的感覺,楊昱天有預感,把這作業交上去,少不了又被教授罵一頓。
畢竟是凡人,體力還是到了盡頭,楊昱天無奈地關上螢幕,這星期恐怕還是做不完。就在螢幕全黑了的那一剎,楊昱天看見同租這間屋子的另外兩人……
宋耀宗、張偉良兩人站在他的房門外,一人的頭顱裂了個大開口,鮮血混著腦漿不斷湧出,另一人的脖子九十度折斷,腦袋像什麼礙事東西似的左晃右盪。
「噢!」驚嚇不已地站起,楊昱天猛力地轉身查看,宋耀宗、張偉良兩人確實站在門邊,好奇地探頭探腦,不過貌樣看起來再正常也不過,臉色甚至比楊昱天更紅潤、健康。
「幹嘛?」顯然也讓楊昱天嚇了好大一跳,宋耀宗誇張地捂著心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會同租一間公寓,足證明這個屋簷下的所有人都各有各的不正常。
「啤酒沒有了,我們要去大賣場一趟,想吃什麼零食?我們順道帶回來。」屋簷下的另一個管家婆張偉良堆滿笑意,如果楊昱天有什麼想吃,理所當然就全是由他掏錢。
「不,我太撐了。」尷尬地微微笑,楊昱天下意識地抹了抹臉,他居然會出現幻覺?還是室友血淋淋模樣的幻覺?他真的該出門走走透口氣了,再跟專題報告綁在一起,遲早會得精神病。
「是嗎?那太可惜了。」默契十足的異口同聲,宋耀宗、張偉良雖然不是真正的血親兄弟,不過十足的默契比起一般兄弟倆更厲害許多,兩人打從大一開始就一見如故,彷彿前輩子就認識般的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嘿!你們倆……騎車小心。」才剛轉回身,瞄見了那片漆黑的螢幕,不好的預感又冒了出來,楊昱天忍不住的提醒一聲,雖然只是幻覺,但心底始終不踏實,要他們倆多注意一些總是好的。
「放心!你以為都跟楊少你一樣不會催油門啊?說到這個,你不是答應家林要去夜遊,你要怎麼去?開那輛Cayenne S?」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震驚不已,宋耀宗誇張的連退數步,別瞧楊昱天平時看起來傻歸傻,骨子裡實在太有心機了,開那輛保時捷休旅車出現,其他人還載得到學妹嗎?
「神經……開車多麻煩,還要找停車位,看有誰可以順道載我嘍!」
「別天真了!誰要載你?那不是主動放棄親近學妹的機會?」
「那我叫有車的學妹載我。」
狡猾地揚了揚俊眉,楊昱天果然不像他外貌那樣傻氣、老實,宋耀宗、張偉良兩人二話不說,衝上前來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教訓、教訓重色輕友的混蛋。
「喂喂!不要鬧了,你們不是要去搬啤酒,快去快回!」笑鬧一陣後,楊昱天邊喘息、邊催促,秉持著「使用者付費」原則,理所當然的也繳交了一部份的費用。
雖然以他一杯就倒的差勁酒量,根本就是滴酒不沾,但他還是很願意成為分母,他喜歡這種不管做什麼,永遠都會被算上一份的感覺。
「楊少不愧是楊少!」欣喜的將千元鈔收下,張偉良等的就是這一刻,雖然不是真的把楊昱天當成冤大頭,但有個不愁吃穿的好朋友真是挺不錯的。
「少拍馬屁!那是我的血汗錢!」好氣又好笑的將兩人推出房門外,楊昱天深呼吸幾口氣,這樣笑一笑、動一動,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可以繼續跟專題報告糾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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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緊眉頭的盯住螢幕,廣告部經理尷尬地看了看那名嚴肅、認真的年輕人,即使掛了副土里土氣的黑框眼鏡,也遮掩不掉他高瘦、俊秀的外貌,如果對方不是來送樣的,他倒是挺感興趣,下一支廣告片如果合適,他打算讓眼前的年輕人來試鏡。
「呃……楊同學是嗎?」試探性地問了一聲,雖然見過幾次面,可惜沒聊過什麼話,廣告部經理好奇地打量著前來送樣的大學生,談吐間雖然有些靦腆、內向,但光是這份敢單槍匹馬向他解釋、說明的勇氣,他就想豎起大姆指,回想自己求學階段,哪裡有這種魄力?
「嗯。」
身體有些僵硬,楊昱天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他們幾個大三生組成個社團接案子,撰寫程式、畫圖什麼之類的不難,但要與人討論、商量,全都閃閃躲躲。
最後推派他這個口才也不怎麼樣的人來交涉,楊昱天表面上看似冷靜,心底其實在打鼓,千萬不要在他手中搞丟這份報酬不錯的工作,否則真的對不起一同打拚的夥伴們。
「我知道你們的技術非常高竿,但……這只是個泡麵廣告,隨便用flash弄弄熱煙什麼的,讓麵看起來好吃就行了,用不著做成3D的吧?一碗3D的泡麵不會增加多少買氣的。」
不想太過打擊對方,但還是不得不直話直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只顧著炫技,卻忽略了成本考量,照這種方式做廣告,公司早就倒閉了。
尷尬地笑了笑,楊昱天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也清楚這麼做是誇張了些,不過既然學了這麼多新技術,難道什麼都不用?那一開始學這些幹嘛?
「我不是否定你的意思,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重新做份新的來展示,下星期同個時間?加把勁啊!楊同學。喔!對了,不然你先跟我們公司簽約好了,我讓祕書跟你連繫。」
拍了拍楊昱天肩膀,廣告部經理確實十分欣賞他,不過更多的是,找大學生來處理這類案子,省錢,除此之外,他還沒打消想簽下這個年輕人的念頭,放著那張臉、那個好身材不利用,簡直對不起他自己的好眼光。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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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被退件了。」不知道該怎麼向組裡的其餘成員解釋,應該不是他搞砸的,但楊昱天就是很有罪惡感,總覺得沒成功簽約是他的錯。
「退件?不意外啊!」
「你怎麼這麼說……那個經理給我們一個星期重做一份,還有……他想跟我簽約耶!」
「蛤——為什麼?你不要亂簽,當心被賣掉!沒事不要在外頭遊盪,不是要重做一份嗎?快回來!」
「今天不行,我要回家一趟。」
簡單的交待兩句掛斷電話,楊昱天站在一扇聳立的大門前頭良久沒有動作,跟著無奈地輕嘆一聲,明明是回家吃飯,卻有千金重般的難以邁開步伐,握在手中的鑰匙始終無法塞進鑰匙孔裡。
「幹嘛在這裡發呆?沒帶鑰匙?那也不至於被鎖在門外,這個時候根本不鎖門。」冷不防的一名十七、八歲、服裝打扮更加貴氣的大男孩,親暱地勾著楊昱天,率先地開門走入。
「都回來啦?準備吃飯了。」聽見玄關處的動靜,一直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鍾阿姨,開心地打著招呼,一個星期當中只有這個時候,這棟豪宅才顯得有人氣、熱鬧。
「鍾阿姨,我來幫忙。」同樣愉快地回應,楊昱天從小就跟這名福福泰泰的幫傭十分親近,比起他們那位忙事業、忙工作的母親黃麗青,鍾阿姨更符合他想像中好媽媽的形象。
「算了算了!你們兄弟倆只會愈幫愈忙,昱中啊——去請你媽媽、姐姐下來吃飯;昱天,先生在書房打電話。」
熟練的將飯菜、熱湯端上桌,鍾阿姨嘀嘀咕咕地唸了起來,這一家人全是一個德性,不論做什麼都要人三催四請,好好一頓熱菜熱飯都能拖到變涼,浪費了她的好手藝。
瀟灑地聳了聳肩,楊昱中三步并兩步地蹦上樓,他是家中老么,理所當然的黏媽媽,即使一向讓人覺得理智、嚴肅的黃麗青,碰上了這個愛撒嬌的寶貝兒子也沒輒。
另一頭,楊昱天輕敲了敲半遮半掩的書房大門,滿頭灰髮一直在談公事的楊冠泉心有靈犀般的望了過來,明白似的招了招手。
「哼……這麼忙?那就不用抽空回來啊!省得對著你沒胃口。」喀喀、喀喀踩著高跨鞋俐落地下樓,楊華茵像看見仇人似的瞪著楊昱天,後者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自家大姐了。
還記得小時候兩人明明有說有笑很親近,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碰上自己總是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弄得楊昱天下意識地畏縮起來。
「華茵,怎麼說話的?昱天是妳弟弟。」
扳起面孔,楊冠泉嚴肅地教訓幾句,結果楊家的大小姐根本沒放在眼裡。因為忙於工作,楊冠泉很少有時間跟子女相處,等他意識到一家人的感情變淡時,他跟這幾個小孩的關係早就跟陌生人一樣生疏了。
「他是不是我弟弟,誰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只把昱天當兒子看。」就算面對自己的父親,楊華茵同樣沒有好臉色。
「華茵!」只覺得頭疼,出於補償心理,楊冠泉很少責罵小孩,再加上楊華茵是唯一的女兒,更加的捨不得,結果驕縱過頭後無法收拾,既任性又自我再加上壞脾氣,完全是他一手慣出來的,現在要改也改正不過來了。
「這一次我是站在大姐這一國的,老爸你真的很偏心,為什麼只有哥有那輛Porsche Cayenne S?不公平——我也是你兒子啊!」
晚了一步下樓的楊昱中,同樣也沒大沒小、口無遮攔地抱怨起來,但說話方式卻不讓人討厭,反而覺得是在撒嬌。
他和楊華茵渾身是刺的態度又不同,楊昱中屬於被所有人捧在掌心似的天之驕子,吃定了父母拿他沒輒才敢這麼囂張。
「等你成績跟昱天一樣好,再來討價還價。」
「你看!果然就是偏心,什麼都是哥好……」
「好了!都別在樓梯口說話了,吃飯吧!」最晚下樓的則是他們的母親黃麗青,不管做什麼都是淡淡的,微笑淡淡的、皺眉淡淡的,就算對著自己說話,楊昱天也懷疑她從沒將他看進眼裡。
在她心目中,楊華茵貼心、楊昱中寶貝,而他,大概就是個可有可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生出來多餘的角色。
「怎麼瘦這麼多?課業壓力很重?臉色這麼白,沒事就回家來讓鍾嫂替你補一補。」
餐桌上的座位安排也有一番講究,楊冠泉坐在長桌的這一頭,黃麗青佔據另一端,而楊華茵、楊昱中緊挨著她,唯獨楊昱天誰也不倚靠、孤零零的自成一國。
「還好,過的去。」才剛扒了兩口飯,楊昱天立即坐正身體回話,面對位高權重、不怒而威的父親,除非像他大姐一樣目中無人,又或者像他么弟那樣我行我素,否則就會不由自主的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我知道哥有在偷偷打工。」得意洋洋地打著小報告,楊昱中誇張地擠眉弄眼,他不只一次跟楊昱天借車了,偏偏那個老在父母面前扮演乖小孩的傢伙總是拒絕他,這下還不趁機告狀的惡整這個不講義氣的混蛋。
「昱天,錢不夠用就直接說,沒必要去打工,你的課業這麼忙,有時間就多休息。」
「交了一堆豬朋狗友,全都吃他的、喝他的,沒錢花只是活該。」
又是一聲冷哼,楊華茵看向楊昱天的眼神,怨毒的像有殺父、殺母之仇一樣陰狠,後者下意識地縮了縮頸子,他曾經不只一次詢問,得到的只是楊華茵的白眼,或者幾句更加意義不明的咒罵,最後他有多遠、躲多遠,這輩子恐怕弄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得罪這個女人了。
「華茵……」
「不吃了!我沒胃口!」
摔下碗筷,楊華茵狠狠地瞪了楊昱天一眼,蹬著高跟鞋踢了椅子一腳後轉身便走,餐廳裡氣氛頓時一僵,但嚴格說起來也沒有多大變化。
「大姐吃了炸藥啊?」
唏唏嗖嗖地蹭了過來,楊家老么手肘輕撞了撞楊昱天,憋笑地疑問,雖然同樣很不爽老爸偏心,但與其跟脾氣說風就是雨的大姐同一陣線,還不如力挺比較好說話的楊昱天,說到底,他還是很想開開那輛Porsche Cayenne S。
「我怎麼知道?她不是一直都這樣。」無奈地苦笑兩聲,楊昱天下意識地望了黃麗青一眼,那名冷靜到近乎冷淡的美貌女士,只是輕聲地交待著鍾嫂,為楊華茵留飯菜,一點也不在意她女兒的各種無禮。
「昱天,最近有到醫院去看你姐姐嗎?她怎麼樣了?」淺嚐了幾口飯菜,面對楊華茵的任性,楊冠泉只有無可奈何,他有太多的事要心煩,就像另一個女兒的病情,楊華茵的無理取鬧,根本排不上需要馬上處理的名單。
一提及仍躺在病房內的楊華菱,清瘦的楊昱天微擰了擰俊眉,他在家中感受不到溫暖,除了總覺得被忽視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其他人對待他雙生姐姐的態度,就好像她根本不是這家中的一份子一樣,早就被徹底的遺忘在醫院裡。
「嗯……還是老樣子。」低聲的回應,楊昱天知道不該生父母的氣,他們能給的都給了,該做的也都做了,說不定心裡比他更難過,但……至少到醫院看望一次,就一次,他只希望他們不是真的遺忘了他那位可憐的雙生姐姐。
「找時間我們也去看看華菱。」
「昱中下個月滿十八了,我想開個派對,請一些朋友到家裡小聚一下、吃頓飯。」
簡單的提議,先是楊冠泉後是黃麗青,都是一人先開口提議,另一人事不關己般的點點頭同意,兩人就算交流過般再也不發一語。
一頓飯吃得讓人坐立難安,終於捱到黃麗青上樓、楊冠泉回書房,楊昱天才像得到特赦般的逃了出來,不得不感激傅家林不容拒絕的「邀約」,否則他真不曉得有什麼理由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哥,你急什麼?去哪?」嗖一聲竄到車窗邊,楊昱中似笑非笑的攔阻,同是男的、年齡又相近,他自然跟楊昱天比較親近,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夜遊,去不去?」思索了一會兒,猜想把楊昱中一併帶去應該沒什麼問題,楊昱天大方的邀約著。
「呿……不要!太無聊了,我是來跟你借手錶的。」
「手錶?你自己不是也有?」
「新的,我知道老爸送了你跟二姐一人一支Omega,嘖……老爸真的很偏心,我跟大姐就沒有。」
「呃……你拿去吧!」
「謝啦!」
開心地拍了拍楊昱天單薄的肩膀,雖然口口聲聲說是要借,不過他從來也沒打算要還,更重要的是,楊昱中早將漂亮的新手錶拿走了,他只是來「通知」一聲罷了。
望著自家么弟一蹦一跳離開的背影,楊昱天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有時他真的很羨慕楊昱中那種沒心沒肺的態度,彷彿生下來就是為了吃喝玩樂,只可惜他不是這種個性,就算兩人交換身份,他也沒辦法活得這麼自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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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到底在哪啊?」按著衛星導航開了半天,在山路上東繞西繞愈開愈偏僻,最後甚至連路燈都沒了,楊昱天忍不住心底發起毛來,就知道不該相信傅家林給的地址,這傢伙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很穩當,其實老在關鍵地方掉漆。
油門輕踩了踩,車子又往前竄了一些,楊昱天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也許他應該調頭了,新聞不是常常在播嗎?衛星導航搞烏龍,結果將車子指引到根本無路可去的深山裡,再不調頭,搞不好連調頭的機會都沒有了。
四周烏漆抹黑一片,楊昱天獨自一人緩慢地開在前後都沒人車的山路上,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什麼鬼靈精怪撞向車頭來。
正當他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的同時,真的有名白衣、長髮的女子,冷不防的自路邊走出,楊昱天眼角餘光瞄見的那一剎,本能反應的猛踩煞車,這輛Porsche Cayenne S喀的一聲在路面上劃出一道深痕、停下。
「老天……」分不清自己的心臟是在狂跳還是根本就停了,楊昱天握緊方向盤久久不敢動彈,大著膽子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哪裡還有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他擔心自己撞到對方了,更擔心……他什麼都沒撞到,在車頭燈的映照下,他都能看清楚她身上那件白洋裝的花樣,所以不可能是幻覺。
深呼吸幾口氣,楊昱天一點都不意外,在這種鬼地方手機肯定沒有訊號,人一旦時運低,真是做什麼、不做什麼都倒霉。
再這麼待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真撞到人了,讓他這樣一拖再拖的搞不好真死了,楊昱天牙一咬的開門下車,繞著Porsche Cayenne S四周轉了一圈,來來回回的搜索一遍,哪裡有半個人影,這下子心底更毛。
透過車燈還能瞧見路上的煞車痕、護欄上的擦撞痕跡,再往前一些連護欄都沒有了,楊昱天瞬間背脊發麻,邁動微微發顫的雙腿,連滾帶爬的鑽回車裡。
「Shit……」嚇出一聲冷汗,楊昱天分不清該感激還是畏懼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白衣女子,如果不是受到驚嚇,他不會猛踩煞車,說不定這一會兒就因為不熟悉路況的衝出山路、摔下深谷了。
小心翼翼地踩動油門,車子緩緩駛過這個危險路段,楊昱天突然有種柳岸花明、恍如隔世的輕鬆感,因為遠遠就能瞧見車燈、手電筒交織出的光網,終於到達目的地了。
「哇塞……你怎麼這麼慢啊?這段山路愈晚愈難開,很危險的。」
不等楊昱天停妥車子,傅家林已經在車門邊嘀嘀咕咕了,中間有段山路沒有路燈不好開,路況不熟的話容易發生意外,所以他才叫這些人早點到,偏偏楊昱天這傢伙拖拖拉拉,害他擔心了好一會兒。
「還說咧……我剛剛……」本想將剛剛的經歷抱怨一遍,不過想到還有這麼多學弟妹在旁邊興奮地等待,還是不要嚇到他們,楊昱天不情不願的將話全嚥了回去。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人既然都到齊了,就開始吧!」
「到齊?我怎麼沒看到偉良跟耀宗?」
「還等你啊?他們早上去了。」
「上去?」
「是,看到這條斜坡了嗎?從現在開始,用走的!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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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斜坡有多長啊?還要多久?」
不知道哪位學妹不耐煩的開始嘟囔,從停車的地方開始,他們已經足足走了十來分鐘,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狹小又蜿蜒的山路,如果是試膽大會,那只能說安排的十分糟糕,過程真是既冗長又無聊,還不如約一約去唱歌、吃宵夜實際一點。
「耶耶耶——不要小看這條斜坡喔!這條山路因為汙染少、水源乾淨,所以有螢火蟲,你們小聲點,不要拿手電筒亂照,少點光害,就能看見牠們了。」
不愧是康輔社的社長,對於探堪地點、承辦活動,傅家林經驗豐富,就算要找一個適合玩試膽大會的地方,他也會弄的寓教於樂、別出心裁。
「當然沒有光害,這裡連路燈都沒有,還要走多久?很危險的。」
光是烏漆抹黑倒不至於真的嚇倒楊昱天,不過讓一大群學妹包圍,確實讓他很不自在,他就跟普通男大生沒什麼兩樣,想交女友,但真的碰上心儀的對象,一句搭訕的話都擠不出來,這輩子別想有什麼正經的發展了。
「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好無聊啊——學長——」團體中總會有一、兩個特別會撒嬌的女孩子,也許不是長得最漂亮的,但肯定是最受歡迎的,三、兩下就收服這些學長們,現在正擠在楊昱天身旁嚷著腿酸、口渴。
「快到了!上頭有間廢棄的國小,試膽大會就在那裡舉行,我先說明一下遊戲規則,等一下抽籤分組……」拍了拍手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傅家林若有深意的睨了楊昱天一眼。
有時不得不承認老天的不公平,那個只懂得花時間、精神對著電腦螢幕,裝扮除了宅還是宅,一點品味都沒有的蠢蛋,偏偏長了一張五官立體、深邃好看的臉,就算戴了副土兮兮的黑框眼鏡,還是抵擋不了他受歡迎的事實,一個帥哥不自覺的扮醜、搞怪,只會賺得那些學妹們驚呼連連的「好萌」、「好可愛」,真是令人氣惱。
「蛤——不要!為什麼要分組?我要跟昱天學長一組——」硬是蹭到楊昱天身旁,不由分說的挽住他手臂,幾名比較大膽的學妹們,開始了搶人的戲碼,被搶的那位仁兄一臉尷尬及無奈。
通常剛入學的時候總是這樣,因為外貌及家世的關係,理所當然的受歡迎,不過在熟識之後,所有人都看穿楊昱天沉悶、無聊的個性,很快的就將他拋在腦後,相同的情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無限輪迴著。
「嘖嘖……乖啦!楊少沒妳們想像的那麼好,跟他一組不會贏喔!其他的學長也很帥、很厲害!」
熟練地哄著這些學妹們,舉辦這類活動就是為了替學長們謀福利,怎麼能全便宜了楊昱天這個混小子,傅家林很講義氣且果斷地安排抽籤,一陣兵慌馬亂之後,總算公平、公正、公開的將各個小組分配完成。
通常這類活動,傅家林總會施展他高超的手法,將沒人要的成員,也就是「學弟」這種生物安排到他的隊伍中,楊昱天已經很習慣這種差別對待,也覺得沒什麼不好,反而很輕鬆、很自在的,跟這些同樣也很亢奮的學弟們閒話家常的聊了起來。
「學長這麼帥,肯定有很多女朋友。」
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在楊昱天眼中,「學弟」這種生物長得全都一個模樣,毫無意外的也記不住名字,估且稱作學弟甲的正大著膽子拍馬屁,楊昱天只能苦笑地微皺眉,他成天泡在實驗室裡跟程式做伴,如果二次元的女性也能算數的話,那他確實有非常多的女朋友……
不懂得怎麼接話,楊昱天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他的認知裡從不覺得自己哪裡帥氣了?反倒是傅家林、張偉良這些能言善道的傢伙,才是真正的把妹高手,學弟們如果有興趣,應該跟那幾位學長討教、討教。
「……好了、好了!看過來這邊,不要一直盯著楊少,他不會不見!遊戲規則很簡單,等會兒每組人派個代表來抽籤,籤裡面會寫明你們要找的東西,然後就進入上頭那間廢棄的國小,有其他學長、學姐們已經把你們要找的東西先藏好了,最先找到的那組就是冠軍啦!」
用力的拍了拍手,傅家林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沒事不要跟這群吱吱喳喳的學妹們比嗓門,你永遠只有輸的份。
「哈哈哈哈——這個聽起來好蠢喔!你們一定找人躲在裡面扮鬼嚇我們對吧?」不知道哪名學妹強忍笑意的疑問,感染其他人也跟著叫囂起來。
苦心安排的活動被無情吐槽,傅家林一臉哀怨的跟楊昱天四目相望,就說現在的女生難搞,看個恐怖片能在戲院裡大笑,一點氣氛都沒有。
「學妹……給點面子……」
「如果我先找到別人的東西,可以藏起來嗎?」
「哇——不用這麼誇張,不過……學妹妳有前途喔!聽著,安全第一,這只是個遊戲,不要搞到像飢餓遊戲一樣,就算贏了也沒有獎品。」
一聽見浪費一整夜結果會白忙一場,那些學弟、學妹們開始叫囂起來,負責籌劃整個活動的傅家林,不得不使出殺手鐧搬出楊昱天,祭出了人人有獎的「免費宵夜」這項,果然萬試萬靈的安撫成功,年輕人其實就愛湊熱鬧,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去那棟廢棄國小裡探險。
「學長,那個國小有什麼來頭?不會就只是一棟普普通通的廢棄校園吧?是不是音樂教室裡有什麼?還是……廁所裡有什麼?我聽說有間學校的地下室還有棺材耶!」還在半路上走啊走,再加上四周都是學長、同學,那些大一新生們一點都不知道害怕,試膽大會還沒開始,就自行比試起說鬼故事的功力,吹虛著自己前一所學校裡的可怕傳說。
「沒什麼,真的就是一通普通廢校,因為少子化的關係,招生不足結果廢校了。學長是那種人嗎?怎麼會找那麼危險的地方讓你們試膽?」誇張地拍了拍胸膛,傅家林刻意地朝著楊昱天擠眉弄眼,後者沒好氣的嘖了數聲。
要真的有情有義,就不會拖他下水了,傅家林舉辦的試膽大會,哪次找的不是十大凶宅?楊昱天就不明白了,那個沒心沒肺又雞婆的學長,哪裡來這麼多的資訊?一般正常人不應該知道凶宅、鬼屋座落在哪吧?
「嘖……這樣太無聊了,一點恐怖氣氛都沒有。」
居然有學弟開始抱怨,楊昱天又一次的猛翻白眼,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了?過得太空虛了嗎?需要這類刺激來讓日子變得有趣?對楊昱天而言,最恐怖的莫過於交不出專題,「死當」勝過十八層地獄裡的任何一項酷刑。
「哼哼……哼哼……無聊?學校本身沒什麼問題,不過廢校之後……」故弄玄虛地冷哼起來,傅家林成功的挑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包括楊昱天都不自由的拉長耳朵偷聽。
「快說啦——不要賣關子——」拿出看家本領的扯著傅家林衣袖撒嬌,幾名膽子較大,跟學長們相熟的學妹一唱一和,刻意安排這次行程的傅家林滿意的點點頭。
「這間學校雖然廢棄了,不代表沒人來……」
「廢話!我們不是來了嗎?」
「不要插嘴!七年前,這裡發生過一起姦殺、分屍案。」
抄起手電筒照著自己的下巴,傅家林壓低音量、故做神祕地講述著調查得知的資訊。
七年前的案子,曾是轟動一時的社會事件,一名夜歸的年輕女性,因為假車禍的緣故,被綁架至此地。
可怕的是,三名兇犯不僅性侵,最後還殘忍的將人殺害、分屍,那時警方在偌大校區內來來回回搜索了數遍,才找齊了被分做七段的屍塊,頭顱甚至被拋進了水塔裡,若不是當時流浪狗拖出了其中的斷手,也無法揭露這件驚世駭俗的慘案。
「後來呢?」臉色有些發白,幾名膽子略小的學妹,又怕又愛聽,擠在一起顫聲追問。
「沒有後來,警方找到屍體、抓到兇手,破案了,就這樣。」
「蛤……就這樣?這麼簡單就抓到人?沒有鬧鬼那些事喔?」
居然有人感到惋惜的瘋狂嘆氣,好像這類兇殺案,一定要跟神神鬼鬼牽扯在一塊兒才夠意思,死得這麼淒慘,怎麼能不回來報仇?
不少學妹一臉陰狠的信誓旦旦,說著要是自己慘死,一定要化成厲鬼,然後怎樣、怎樣的折磨那個兇手,聽得楊昱天那幾個性格較為溫純的大男孩背脊直發寒。
「喔喔……學妹識貨喔!聽說是其中一個兇手去自首的,連帶供出另外兩人才破案,至於他為什麼自首……」
「肯定是女鬼缠身啦!幹的好——」
「現在說得這麼豪氣干雲,等一下進去之後,不要一點風吹草動就尖叫連連啊!」
朗聲的開著玩笑,傅家林又加油添醋的形容,那個女鬼是怎樣、怎樣的恐怖,被分屍之後少了這兒、少了那兒,還會廢棄校園裡遊蕩,時遇低的撞見她,就會聽見她哀怨地哭著,要人把她缺失的部份找回來,嚇得那些學弟、學妹們又叫又笑的哇哇亂喊一通。
「喂……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趁著學弟、學妹們瞎起哄的時候,楊昱天伺機溜到傅家林身旁低聲疑問,這個故事怎麼聽、怎麼不妥當,他們不該拿這種慘事來玩鬧,更何況那個充滿怨氣的女鬼還留在這裡徘徊,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當然是真的啊!這是當年很轟動的社會事件耶!……我就跟你說,不要一天到晚對著電腦,太迷戀初音未來還是波多野結衣,對身體健康沒有幫助的。」
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楊昱天肩膀,傅家林強忍笑意的損著對方,他當然知道那個認真、負責的年輕人,長時間的窩在電腦前,是為了他的專題報告及客戶要的樣品,只是對著楊昱天那張透著呆氣的帥臉,很難忍住不欺負他。
「什……什麼啊?我又不是為了那些對著電腦,我是問……我是問女鬼的事……」
面有難色地支支吾吾,楊昱天承認自己的膽子不算大,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恰好是他的罩門,更何況,還有新生的學弟、學妹一起,萬一真的遇上了,他沒自信能照顧好他們。
「很恐怖喔!」
「蛤?」
「騙你的啦!兇殺案是真的,但沒有女鬼,如果你們在校園裡碰上什麼,都是耀宗、偉良他們弄的。放心吧!不過還是要注意安全,畢竟是所廢棄學校,裡頭的東西都很老舊了,沒事不要亂碰亂撞。」
點到為止的嚇嚇對方,傅家林還是很有分寸,萬一真把楊昱天嚇跑了,他可沒那麼深的錢袋來餵飽這些學弟、學妹們。
比賽正式開始,傅家林慎重的按下汽笛,各組人馬分批進入那所矗立在黑暗中的廢棄國小裡……
「學長……我們是要找什麼?」表面上裝做不在意,可是手心卻緊張地直冒冷汗,跟楊昱天同組的學弟甲,下意識地緊挨著那名蒼白、高瘦的年輕男孩,嘴上神經質地嘟嘟囔囔。
一開始還感到十分興奮,可是進入校園後,才驚覺空蕩蕩又黑漆漆的廢棄國小有多恐怖,再加上跟其他組離得很遠,總覺得只有他們幾人在這裡活動,不安且詭異的氣氛瀰漫。
「嗯……一個……壞掉的音樂盒?嘖!這些傢伙真是無聊透頂,在廢棄的地方找一個壞掉的東西。」
一邊翻看著手繪的亂七八糟的「地圖」,一邊嫌惡地嘀嘀咕咕,楊昱天真的很佩服傅家林他們沒事找事的本領,同時又厭惡著自己每次都會跟著起舞,像這回的新生訓練,他大可以一句話推辭,結果還是巴巴地跟著來了,大半夜的有覺不睡,在一所陰森森的廢棄校園裡瞎逛。
「這感覺有點像哈利波特的港口鑰,學長真是幽默,呵呵呵呵——」學弟乙依舊保持著高亢、歡樂的心情,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分貝不低、大大剌剌地說笑著。
「是啊!你們的傅學長就是這麼無聊……喂!小心點,這裡荒廢很久,不要靠近雜草太高的地方,當心有蛇。」
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楊昱天認真地找了起來,他倒不是要贏得比賽,只是想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希望是他疑心生暗鬼,總覺得四周冒出許多莫名其妙的聲響,東一堆、西一堆的雜草叢時不時的沙沙作響,拜託只是他自己嚇自己的胡思亂想。
「學長……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冷不防的學弟丙突然扯住楊昱天的手臂,後者心臟差點跳漏了半拍,若不是反應也跟著慢半拍,只怕已經丟人現眼的驚聲尖叫了。
「是不是有人在哭?」
「不是哭,是笑吧?」
「什麼?又哭又笑的,你們能不能統一點?」
確實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嗚嗚聲」,楊昱天不斷告誡著自己,全都是疑心生暗鬼,更有可能是宋耀宗還是張偉良的惡作劇,不過在這個氣氛下,真的很難保持冷靜。
大著膽子的朝「嗚嗚聲」的方向前進,楊昱天一行人可以很肯定,那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只是分不清她到底在哭還是在笑,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正朝著他們的方向急速奔來。
「學長,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愕然地望著另外三名學弟,楊昱天在察覺到是女孩子的哭聲後,理所當然的想上前去幫忙,擔心是哪個學妹還是學姐發生意外了,結果這三個人高馬大的傢伙,居然臨陣退縮?這麼好英雄救美的機會,竟然不懂得把握?也難怪這年頭,結交不到女朋友的男孩子一撈一大把了。
「萬一是那個被分屍的女鬼……」
「你白癡啊?那是家林編出來騙你們的。」
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楊昱天雖然稱不上什麼藝高人膽大,但負責任的個性,讓人不由自主的信賴,這也是為什麼有活動時,傅家林一定拉上他,楊昱天肯定是做牛做馬留到最後的那個人。
有他幫忙照看著這些學弟、學妹們,不容易出紕漏,否則以宋耀宗、張偉良那種玩鬧起來就沒分沒寸的個性,搞不好忙著勾搭漂亮學妹,早就將整個活動拋在腦後了。
果然,走沒幾步,就看見一名臉色蒼白、淚花亂轉的女學生,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向他們。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安全了,那名女學生撲進楊昱天的懷中哇一聲哭了出來,惹得同組的另外三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這種美事永遠只會發生在帥哥身上。
「發生什麼事了?妳還好嗎?」
清出一塊乾淨的地方,楊昱天關心地詢問著那名仍舊哭哭啼啼的小學妹,這時候就發現,她不只臉色蒼白,手肘、膝蓋還有多處擦傷,肯定在「逃跑」的過程中發生意外,可惜就是他身上沒有藥,一時半刻間無法替她處理。
「我和其他人走散了……」淚眼汪汪的接過男大生甲遞給她的濕紙巾,那名個頭嬌小的學妹,終於露出點笑容,羞怯的點了點頭道謝,那幾名男大生爽得像中了幾百、幾千萬的樂透似,誇張的彼此相擁、打轉。
「走散了?妳是那一組的?」
翻出手機,楊昱天理所當然的想連絡傅家林,雖然不是太大的傷勢,但對方畢竟是女孩子,要是留下疤痕怎麼辦?還是盡快送她去醫院治療比較妥當,犯不著為了這種沒有獎金、獎品的試膽大會破相。
「喂!學長……現在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卯足勁的想贏,沒人有時間照顧她吧?」男大生乙眼明手快的將楊昱天拖到一邊,另外兩人立即圍上前來,能夠親近漂亮同學的大好機會,如果錯失了,老天爺都不會原諒他們的。
「你們不是想贏?」
「什麼?我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同學都受傷了,當然照顧同學優先,反正我們慢慢走、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嘛!」
男大生甲突然拔高音量,朝著那名嬌小的女學生擠眉弄眼,成功的讓她破啼為笑,楊昱天無奈的又翻白眼、又是搖頭,不禁回想起自己還是大一生時,是不是也這樣精蟲上腦似的愚蠢?
也不過短短兩年,他就被課業壓力壓得像入定的老僧人般四大皆空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哪組的……」
委屈地垂下頭,淚花又在眼眶中打轉,因為個頭嬌小的關係,那名女學生總能輕鬆地激起男性的保護慾,除了楊昱天這個反應慢半拍的傢伙無知無覺外,其餘幾名男大生又開始施展渾身解數,就為了讓她再次一展笑顏。
「這很正常,大家都是新生,彼此不認識,記不得自己哪一組沒什麼大不了的。」其中男大生甲最為積極,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擠出一抹自以為帥氣的笑臉,條理分明地安慰著。
「那……妳跟我們一組?」看了看那三名一臉祈求的男大生,再瞧了瞧那名個頭嬌小、楚楚可憐的女學生,楊昱天無奈地嘆了口氣,總不能扔下她不管吧?
原本想撥個電話通知傅家林,說他們這組放棄了,結果那三人又不肯,再加上那名女學生似乎也想完成任務,他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太好了!我叫林柏旭,他是大三的學長楊少楊昱天,另外那兩個……不重要!」
「什麼不重要?混蛋!我是吳宜強。」
「妳好,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工設的,我叫李政揚。」
「……你們好,我是朱婉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