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日子,總覺得不踏實。
你好嗎?我還是老樣子。
森林恢復綠意,暖風帶來滋潤的水氣。高中生活快兩個月了,而你不在我身邊也快兩個月了。時間過得真快。還是無法習慣沒有你的生活。但是,萬一習慣了,我該怎麼辦?想到此我感到有些不安。
至今仍然無法相信你已從這世上消失。若是現在你出現在我面前對我微笑,我也絕對不會懷疑你的存在。多麼希望你還能溫柔地注視我,低聲喚著我的名,如果這個願望成真,就算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真的,到現在我還是這麼想。
突然寫信給你,我多少也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你走後的第一封信,我想也是最後一封吧。
每當重新溫習你留給我的回憶,就能感覺到你的心在我身邊,但是為了整理混亂的思緒,我必須將自己的心情付諸文字。
今天寫信給你,無非是有事想跟你說。懷抱著對你的思念,邊想起那些屬於我們的記憶。這對於今後將向前跨出一步的我而言也是必要的。要告訴你的事太多,我感覺這將會是一封很長很長的信,或許要徹夜不眠才能完成它。
但是只有今晚……我必須在天亮前將這封長長的信寫完。這是給你的最後一封信。寫完這封信,我會將滿滿的你藏進心裡,作為只停留在我心中的珍貴回憶。所以,求求你,請聽我傾訴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嗎?那是在秋高氣爽的十月。在你們學校的校慶。
當時我剛與男友分手不久,身心俱疲,幾乎快被打垮了。
現在的我可以若無其事地談那段戀情,但是對於當時的我,那樣分手無疑是一次重大打擊。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心情,不斷地傷害對方,無形中加深自己的罪惡感。明明是自己主動提出分手,卻弄得一副好像被人拋棄的慘狀,心中除了無力感之外,還是只有無力感。
即使如此,比起不斷哄騙自己,另一個自己不斷地安慰我:這樣對彼此都好。不,也只能這樣說服自己。明知道這樣一味逃避不是辦法,但是當時的我也只能這樣做。
朋友掛心我的情況,邀我去參加你們學校的校慶。
說實在的,那時的我連出門的心情和體力都沒有,只是朋友這麼熱心地邀約,最後只好讓步陪她一起去參加。我想朋友也是因為擔心我吧。如今想來,還好有朋友的關心,才能振作起來。
我們到了你的學校後,先是在體育館看舞臺表演。
體育館內異常悶熱,一股熱氣彷彿要將我吞沒、壓倒。此時此刻光明璀璨的世界好像不該存在,連呼吸都感到痛苦。原本可以恣意享受的空氣,曾幾何時已變成有害物質,正逐漸侵蝕我的身體。
我無法活在這樣的世界。
再也忍受不了體育館的空氣,留下朋友逕自跑出館外。我也從充滿希望與幸福的世界,逃到黑暗濕冷的世界。
一個人走在安靜冷清、像是永無止盡的走廊,孤單寂寥的走廊與此刻的自己竟有幾分相似。如果能這樣永遠地走下去就好了,我如此衷心期盼著。但是內心又有一股焦慮迫使我必須趕快到達。
好想消失。
像我這樣的人,消失算了。
邊想著邊繼續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走著走著,突然眼前出現一間教室。
很快地,我注意到裡面有美術作品展。也沒想過自己是否已經迷路,不自覺地走進了教室。
有人物畫、風景畫、海報,還有雕刻和黏土創作等各種作品。我依序欣賞作品,最後繞到為了區隔空間所設置的屏風後面時,發現還有一個作品展示區。
是攝影展。細細觀賞每張攝影作品,突然一張照片震懾住了我。
緩緩飛向空中的泡泡。
照片下方寫著攝影主題:「想念」。
那泡泡正是我的心情寫照。
如夢如幻的泡泡如同我的想念,不管怎麼努力呵護,到了幻滅時刻終究還是會消失。越是強求越是無法長久。
瞬間泡影。我的想念。
不,想念並未隨風而去。只是我明明知道,卻裝做不知道。我厭惡如此偽裝的自己。
我想著這些事,茫然地站在作品前,完全無能為力,任憑時光流逝。
過了片刻,我拭去淚水,輕嘆一聲,自己的存在是多麼微不足道啊!
「嗨,妳怎麼了?」
一聲彷彿無條件包容一切、溫暖低沉的叫喚,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回過神來尋找聲音的主人,有一個男學生正看著我。他擁有一雙深遂清澈且溫柔的眼睛。
我永遠記得那時候的心情。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當我注視著那雙眼,胸中感到至今未曾有過的激動與吶喊。
怎麼會這樣?
我到底怎麼了?
我無法移動腳步,無法從那雙眼睛逃開。我了解到有一種深沉的力量逐漸征服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心。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會變得如何,但我本能地察覺到這將是改變我人生的大事。
這個人將改變我的人生。
我並非被他的外表所吸引,而是我對他有一種「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的感情。今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我想我都無法討厭他吧!
明明是素昧平生,竟然會有「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的錯覺。
不,這不是錯覺。我感覺自己了解他,而且有信心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我想我們從很早以前就注定相遇了。
「請問這張照片是誰拍的?」
原本明知問了也沒用,但為了和他說說話,想再一次聽到他那溫柔的聲音,於是我鼓足勇氣向他攀談。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暗忖自己是否問了什麼奇怪問題。他似乎在猜想我問題背後的意圖。不過,疑惑在瞬間轉化為和善的微笑,至今我仍無法忘記他那時候羞澀的笑容。
「是我拍的。」
「啊?」我慌忙地強壓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聲。
眼前這個人就是拍這張照片的人。
莫非這是上天的安排。墜入五里霧中鬱悶的心情,突然一掃陰霾,豁然開朗。原來這就是天生注定,不需要理由,完全了然於心。
我喜歡上那張照片,對眼前的這個人也懷抱著強烈的情感。那個瞬間就像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突然緊緊繫住了彼此。
我還不能放棄人生。
因為我們相遇了。
我真的這麼想。打從心底真切率直的想法。
臉上留下淺淺的淚痕,摸起來是冰涼的。剛才哭泣的樣子,那個人都看到了吧。我感到一陣羞怯與無奈,卻還有一點坐立不安的喜悅。
「謝謝你。」
我猛然低頭行禮,隨後為了逃離他的視線,我轉身跑走。我這個人很怪吧;他或許會疑惑為何我要跑走。但是,那時候我只能跑走。
離開前我迅速記下他的名字,並且在心中不斷覆誦,我回到充滿光明的世界。
這就是我們命運的相遇。
後來的幾天過得漫不經心。
對於如此輕易向他人表示好意的自己,事後感到有些後悔。雖然我相信這份感情絕對真誠,而且也不會如過去般結束,但我還是會感到害怕。原本開朗、與誰都侃侃而談的自己,第一次變得膽小、怯步。
過去的感情到底算什麼呢?
與你相遇的瞬間,我才發覺自己是注定與你邂逅,才出生在這個世上的。
我想更了解那個人。
無法見面的時間就像沉積在胸中忘了融化的雪,想念的心情就像不知消失的煙火矇燻了我的心。對方或許早已忘了那時的邂逅,而我怎麼也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好想再見一面。
這麼確切渴望想見一個人,這還是頭一遭。
這樣的心情如今依舊。
我好想再見你一面。
我雖然如此祈求著,可是也知道再怎樣祈禱,願望也難以實現。心中萌生死心的念頭還挺寂寞的。
在沒遇見你之前,我的世界是灰暗陰沉的,直到與你相遇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便充滿了光明。忘了失戀帶來的痛苦,我又戀愛了。不過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你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是更珍貴的,而且難以言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