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情人

以前讀鍾文音書中涉及的大量愛情，曾讀到想吐。想吐不是因為對她的文字反胃，而是反胃愛情，反對愛情，為反對而反對的偏執。表面上我看透了愛情，覺得自己不需要它，因它能夠帶給我的快樂太過於短暫，短暫到我連想把它握在手中感受一下溫度，就不見了，不符合投資報酬效益，很現實的愛情觀。實則我到底需不需要愛情，會不會是因為我還沒遇到可以燃燒的客體，所以才說自己不需要？我彷彿女主角〝月〞上了身似的喃喃自語著.....



但我很動容於月與兩位男主角〝小楊〞和〝星子〞的愛情，因其純粹，不受汙染，全心全意，且最後小楊和星子都死了，所以才會如此淒美？設若月跟他倆任一走入婚姻，歷經柴米油鹽的折騰，還能夠保有最原始的愛嗎？



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這又是一本鍾式談愛小說，但細讀之後，卻欣喜於這本小說藉由宗教談及大量心靈底層，似乎可幫我解惑，讓我有所領悟。這領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上好像抓住什麼了，卻好像不是真正抓到了，若有若無，似有非有。書中說無知是最可怕的，原來我是可怕的，我卻從不自覺，因為我無懼於生死輪迴，只是一味的想逃避，無知的認定那就是放下、解脫.....



我終於可以挑出哪一本是我最愛的鍾文音著作，就是這一本《慈悲情人》！此非否定她以往的文字風格，此書依然不難發現華麗詞藻，洶湧之情，但其寓意之深遠，卻可令我低迴許\久，不斷反芻，思考自我，撫慰空虛的心，解靈之渴。



此書雖是小說也很有旅遊文本的味道，跟著月的行腳彷彿身歷其境的走過印度、慕尼黑、龐貝城、迦太基等地。一直對地理很無感的我，每每跟著鍾文音的文字走，很能引起我的興趣，似乎她走過的地圖，我才對那些地理名詞，有所知覺。要說藉著她的描述而有了些地理常識，也是不誇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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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閱\讀中節錄文字時的一點點自言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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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們得了情愛過深的潛水夫症，再也無法親近。一旦親近就是傷害，所以我們需要慈悲.....」...p002



(一旦親近，就是傷害，所以我們需要......我本以為需要的是距離，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才不會因為親近而互殘。)



真正的愛情非常遙遠，一旦失去就是徹底失去。...p004



(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我只在電影中、書中看到過，現實生活中真有它的存在？)



在黃昏時，被自己的思念凝結成一個愛的墓碑，長滿了故事的青苔。...p004



(這麼美的文字，怎麼會有人不懂得欣賞？！我實在不懂.....)



我們都只是別人的一小部分，但這一小部分卻被擴大成全部。於是我們的人間愛情生活，折磨彼此，常在纏袱。

大部分的我們都是活在極致兩端的灰色地帶.....沒有真正的愛，也沒有真正的恨。沒有真正的生，也沒有真正的死...p005

星戀了月，月兒眷顧著初陽，這是怎樣的愛情，稱不上三角習題，只是時間不對──因此對的時間愛上對的人，才叫幸福。



一直很喜歡作家鍾文音小姐，她的文字深邃，也帶了無法勾勒的憂愁；她用字遣詞冷靜而且抽離，更有著巨大的美，是的，她的文章如同冰山美人，像飄逸在空中的魂魄看著自己。

本書雖說是長篇小說，但或多或少有著自傳的意味，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偽，讀者在哀怨的述說裡遍尋著作者幻化的身影，另一方面也深切感受了故事裡的傷痛。



愛或被愛都幸福嗎？或者也都不幸！愛上不能愛的人，就註定心靈一輩子的漂泊。月兒愛的是國小同學初陽，但初陽是缺憾的化身，他小兒麻痺的殘缺，加上瘋癲的母親、自殺的妹妹，如此身份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旁人祝福，他們在情海中追逐躲藏，逃避著不完美的愛慾，同時乞討著偷竊來的貪歡。

星子的愛則是羞澀，像白天看不到星光一樣淡漠，以為獻出一顆誠摯的心就足以回憶一生一世，太癡太傻。



故事從兒時的南部海濱，延伸至台北大都會、紐約遇故知，以及嚮往的尼泊爾古國，在情關層層疊疊中，由東到西、生生世世，愛情與友情在轉身離去時，誰都無法度量它的重與長。

初陽消失了，星子也隕歿\，同學美里對人生絕望跳樓自殺、學妹小綺情路斑駁也未竟人生，如此悲劇，叫觀者如何樂天？無怪乎月兒的心，像便當盒裡蒸過的飯菜，憔悴而枯\黃。



這是一部愛的絕句，淒厲又無奈，感情這虛無縹緲的東西，我看到了鍾文音小姐，用文字滿滿泣訴它無情的棄離。

不完美的巔峰，是鍾文音未來對於美學的看法，包括她的寫作。她對於太完美且精雕細琢的華麗且巨大的東西是很有距離的，她喜歡美好質感裡呈現著自然的瑕疵痕跡。



         「穿過了及膝的草，見到了無垠的海。海邊總是聚集著流浪孤單的野狗還有白芒花，風光所見，皆搧來涼風習習的傷感氣息。退潮後盡是發亮的石頭或者死亡的貝殼，靜靜地躺在沙地上。」這是當年她和跛腳男孩小陽的散步光景，「大量的沉默，秋日發冷的夕陽在眼前逐漸落到遠方樹叢，最後餘光依稀。」不完美的青梅與帶有瑕疵的竹馬，倆個傷感的孤獨的人默默地燃起隨時會被撲熄的戀火。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用羅曼史的章回小說的字句來形容她與小陽，貼切地表現少年強說愁的純真與飄渺。純真與不切實際並陳不正是年少十幾的歲月嗎？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鍾文音不只是寫自己，而是寫整代人。



        小陽有著殘缺的外表，所以主角對他的愛或許\是種「慈悲」，慈悲為出發點的愛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人，，隨著他們的伊甸園－台糖甘蔗園的關閉，以及找不到人生座標的初戀也跟著蔗田消逝；蔗田的消失是從雲林到屏東整個南部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懷舊的人盻噓不已，搞經濟的人雀躍不已，我這個搞經濟卻又懷舊的人卻是五味雜陳，從廣大蔗田吹來的風陪我渡過中學六年每一個騎著單車上下學的路程，還記得那是鳳山五甲的蔗田（現在青年路與南京路一大片的地區，昔日是甘蔗田）我和所有南部小孩的成長中有著共同的味道—蔗香。



        旅行與購物的原因？

        被破碎不堪的初戀所刺痛，刺痛後的那股空盪盪到整個被抽離掉的空茫感，十分可怕的空芒感迫使後來的時光裡，不斷地透過旅行與購物來填補這種無邊的空洞感。原來，人生的過載與人生的失重都是兩極的天秤。



        很驚豔於鍾小姐的遣詞用字，她用字的精細與雕琢不只有美，還有濃濃的時代回憶在裡面，我不愛張愛玲，因為那些不是我的回憶，那只是一個從來就不存在的虛構中國，中國不是那一代來到台灣生根者所想像的中國，然而鍾文音的書中，有著五年級的共同記憶，南部與北部的差異所造成的失落，有人墮入社會底層，有人紙醉金迷，有人被台北同化後一起瞧不起原鄉－雲嘉南與高屏平原。



        第二段感情的對象是小學同學「安城」，安城唸台大，倆人在公館的舊書攤重逢，安城租屋在公館的老公寓內，一共五間小房間，一人一間或兩人一間，床、書桌、書架與椅子就把房間塞滿，屋內外亂七八糟，發臭的球鞋與18歲的男生旺盛腺體所堆積的陳年體臭，讀到這一段，我被感動到了，這簡直就是我的大一大二的翻版，短短的文字就把我丟進時光隧道裡，鍾文音的書還真是對我這位五年級的歐吉桑有殺傷力呢！因為慈悲情人是共同的回憶，有著共通的氣味，故鄉蔗田的香味，到台北讀書奮鬥，從頭開始之「底層滋味」。



對於同年的女生而言，男生也是有著不同的氣味，「慈悲情人」文中有許\多著墨，然而，這些對身為男子的我倒是無法體會便是，男人的味道有什麼好聞？但我相信那會刺激女生的情慾。書中有些對於情慾的用詞讓人玩味再三，譬如她把小旅館的女中內將形容成「別人情慾的守護者」，哈！真妙！只不過萬一未能守護成功\，豈不演出「抓姦在床」的拖棚歹戲。



        人生的前兩段愛情，第一段可以讓人認識什麼是愛情的天使，初戀或許\奠基在慈悲；人的第二段戀情往往是初戀的補償，可以讓人認識什麼是愛情的魔鬼，往往會引起毀滅，只不過啟動毀滅的一方是誰根本早就不在乎了。青澀的愛情中只有殺戮沒有慈悲（鍾文音語），我對這個結論持保留態度。每個人心中似乎都有一扇厚重的心門，外人甚至於戀人都打不開，往往連自己都開不了那重心鎖，因為心鎖的密碼早已遺忘在昔日的慈悲初戀，許\多人就是心鎖鎖到把感情送上斷頭台，心鎖未除心卻破損。



        當大學畢業時，就要面臨搬出學生時代的宿舍，這是離鄉的遊子共有的經歷，鍾文音的文字處理的很傷感很動人很貼切人心：「租屋處不過一個房間，我卻像是花了一生的時間來整理打包，到處充斥的都是感情傷人的碎片….」這不禁讓人想起大四畢業後的某一個尋常夏天，我打包著四年的行囊，看著它們，多了一些書，少了一些純真，多了一張台大文憑，少了一張純樸的南部臉孔，多了一些天曉得有沒有用處的理論，少了一段青梅竹馬的初戀….



        到底用哪些東西填滿的人生最精華的四年呢？當下找不著，現今想不起。



       「慈悲情人」的初戀情人小陽先是出家，後來被送進療養院，心鎖的密碼就隨著傷痕累累的小陽而殘缺難解，這段畸戀讓我想起的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鍾文音的「慈悲情人」稱得上是「女子版」或「台版」的挪威的森林吧！



        書的前半段是成長的軌跡，後半段卻是行旅的漂泊，前半段是「女子版」或「台版」的挪威的森林；後半段則是「尼泊爾版」的海邊的卡夫卡，我想留待去過南亞次大陸後再細細地品嚐。



       評：五顆星！因為這本書是五年級生、從南部北上求學、從台北底層的座標開始自己人失…的這一整代的部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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