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我們互相理解嗎?—日本和韓國之間
作家 新井一二三
韓國是跟日本最相近的國家。地理上,在長崎縣對馬島和釜山市之間,只有五十公里而已。歷史上,古代有天皇的母親來自韓國的文獻記載,平成天皇明仁曾在記者會上特地提到過。語言學上,日語和韓語也有最親近的關係。
那麼,日本人理解韓國人、韓國人理解日本人嗎?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至少對多數日本人來說,韓國是很陌生的地方。直到本世紀初,韓劇風靡一時之前,日本人能說出的韓國人名字都寥寥無幾,少得可憐。
進入了二十世紀以後,首先有韓流,以及日韓共同舉辦的二○○二年國際足總世界盃。跟著在東京鄰近新宿的新大久保出現了「帥哥一條街」,不僅大賣跟韓劇、韓國明星有關的商品,也推出韓國正流行的化妝品、時裝雜貨、小吃之類。年輕一代日本人開始把韓國視為先進國家,世界性流行文化的發祥地,在他們心目中,韓國的地位迅速提高。
極其諷刺的是,在同一時間裡,兩國政府之間的關係,卻直線下降到日本媒體稱之為「史上最低」的程度。原因就在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慰安婦、徵用兵問題上;日方認為過去的事情早就解決了,韓方倒認為雙方政府之間的「解決」並不等於個別的受害者及遺族放棄了控訴日本政府和企業的權利。
在長遠的歷史上,韓國曾是日本吸收中國文明的途徑。在華夷順序上,韓國算是日本的長兄。然而,明治維新以後的日本,在亞洲率先推行近代化,用先進的軍事思考和能力領有台灣、韓國,然後往中國大陸和東南亞各國都擴大了勢力圈。雖然大日本帝國倒掉了,可是戰後的經濟復興中,日本又凌駕於鄰近國家。
於是,本書作者韓民寫「最令韓國感到自卑的國家,非日本莫屬」的原因,一方面有歷史上的優越位置,另一方面有近代後的地位交替,即「日帝強佔期」受盡的侮辱。但是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二○二○年代的韓國,在經濟能力和文化軟實力兩方面,都已經比日本強了。
過去韓國有不少研究日本文化的著作,如李御寧的名作《日本人的「縮小」意識》在日本都獲得了不少讀者。然而,我沒想到,韓國卻長期沒有研究自己國家文化的潮流。近代以後,日本曾是韓國奮鬥的目標,或是韓民所說的「四次元高牆」,所以當時的韓國人只要研究日本則足夠。現在已差不多贏過了日本,韓國人似乎開始感到有必要研究本國文化,並且跟日本文化之間進行比較,否則韓國也不知道哪一天會重蹈日本的覆轍,忽而迅速沒落。
文化心理學家韓民執筆的這本《越線的韓國人,劃線的日本人》,設定〈吃播大國韓國vs A片大國日本〉〈辣姐吃香的韓國vs 萌妹吃香的日本〉〈憤怒的韓國人vs 厭惡的日本人〉等將近五十個讓讀者容易親近的題目,對日韓兩國文化進行比較。其中的不少對立項目,相信很多人都約莫注意到,但是一一加以分析的,這應該是頭一本專書。
韓國有豐富的日本文化研究碩果,現在站在其基礎上,方能進一步比較兩國文化。相比之下,日本有關韓國文化的書,很多都屬於所謂「嫌韓」的仇恨言論,由我看來是這些年沉澱於日本人意識底部的劣等感所致。中文版《越線的韓國人,劃線的日本人》的讀者應該有對漢人文化的深刻造詣,估計在閱讀過程中不由得產生漢日韓三種文化的多方向比較。各位會有什麼心得?我都頗好奇呢!
關於 新井一二三
生於東京。明治大學理工學院教授。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留學北京外國語學院、廣州中山大學。任職朝日新聞記者、亞洲週刊(香港)特派員後,躋身為中文專欄作家。
期中文作品:《再見平成時代》《獨立,從一個人旅行開始》《我們與台灣的距離》《這一年吃些什麼好?》《東京散步》等三十一部作品(皆由大田出版)。
推薦序2
一次搞懂那無所不在的「線」
蘭妮小姐(林芳穎)
「선을 넘지마(不要越線喔)!」常看韓劇的讀者一定都看過這句台詞。韓國人經常叫別人「不要越線」,正是因為他們自己就是「最愛越線的民族」!因此當我看到這本書名,忍不住莞爾一笑。
「越線」是韓國人的日常?
「越線的韓國人vs 劃線的日本人」僅是其中一個章節的題目,選為書名正是因為這個概念貫穿了整本書。
在閱讀之前,我想先分享兩個例子,讓大家了解「越線」這個詞在韓國的普遍。
韓國女歌手IU在二○一八年發行過一首數位單曲《삐삐(BBI BBI)》,歌詞寫道:「이 선 넘으면 침범이야(越過這條線的話就是侵犯),그 선 넘으면 정색이야(越過那條線的話我會正色以對),Stop it 거리 유지해(停止吧 保持距離)」,據說這首歌就是針對網路酸民,要他們不要再越線多管藝人私事。
韓國MBC電視台更有一檔旅遊綜藝節目,就取名為《선을 넘는 녀석들(越線的傢伙們)》,巧妙地運用雙關語。(讓主持群探訪國界相連的兩個國家,越過「邊境的線」體驗當地文化,而後越過「時間的線」查看過去的歷史。)
「越線」頻繁出現在韓國的音樂、影視作品當中,可說是韓國社會的寫照。
韓國社會無所不在的「線」
韓國社會隱形的線透過許多面向來表現,例如,韓語中的「敬語」和「半語」、合約上的「甲方」和「乙方」、韓國企業的內部職稱等等,這些「線」代表了階級、社會地位和權力關係,通常不能輕易跨過。
但有一種線包容了上述的線,那就是「우리(我們)」這條線。
作者在書中提到,「韓國人明確區分內團體和外團體,對韓國人而言,『我們(우리)』和『別人(남)』是不同的概念。」韓國人平時把「我們」和「別人」分得很清楚,但只要彼此志同道合算是「自己人」,也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
韓國人的人情味vs 多管閒事
這本書用心理學解構韓國人和日本人的思考模式,是坊間少見的類型。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篇,是作者提到最具韓國特色的情感則是「정(情)」,也就是人情味,而韓國人情是建構在主觀性。看到這裡我突然憶起旅居韓國的一件小事。
當年我到韓國工作沒多久,有一天韓籍主管帶來兩大盒他媽媽親手醃漬的泡菜,讓我帶回家吃,對一個海外遊子來說,當下只有感動想哭,沒有深究其背後原因。如今透過作者解說,我終於懂了!主管送我泡菜很可能是源自他的「主觀判斷」,認為我離鄉背井需要被關懷、被照顧。作者說,「這種源自於自己所認知的雙方關係,並且想要為對方做點什麼的溫暖心意,就是(韓國人的)人情」。
作者也直白點出韓國人在人際關係上,最具代表性的特徵就是「多管閒事」。就算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部分韓國人也會用自以為為對方好的方式,做出一些行為,我想如果用台灣的玩笑話來比喻,大概類似「有一種冷,叫做阿嬤覺得你冷。」這種「帶有人情味的多管閒事」,是不願對別人的事袖手旁觀,但如果過多就會越線了。
作者舉大量實例搭配歷史脈絡,探究韓、日民族不同行為模式背後成因,內容生動淺顯易懂。我尤其欣賞每一章最後,都以一篇「文化判讀的基石」作結,教大家如何理解文化,消除刻板印象與偏見。不論是喜愛日本文化、熱愛韓流,或是「好想贏韓國」的台灣人,相信閱讀完都能對這兩國有更深層的認識。
關於 蘭妮小姐
本名林芳穎,因追星開始學韓文,曾旅居韓國擔任新創公司行銷經理,現職資深國際新聞記者,Podcast節目《韓國話匣子》主持人,長期關注韓國脈動及韓流文化。臉書專頁:Hallo Laney蘭妮小姐
推薦序3
如今我們正需要一本反思韓日文化的教材
譯者 林侑毅
二○二三年三月,韓國女團BLACKPINK在高雄連開兩場演唱會,門票開賣隨即售罄,吸金估計超過四億。然而不過是十五年前,台灣還處於哈日風潮中,日本流行教主濱崎步二○○七年在台灣舉辦第一場演唱會,門票同樣迅速售罄。曾經日本家電在台灣人心中與堅固耐用畫上等號,如今韓國家電產品已經成為許多人的首選。
我與許多台灣七年級生一樣,在濃厚的日本文化下長大,從小聽著〈長崎蝴蝶姑娘〉,吃著長崎蛋糕、富士蘋果,喝著靜岡茶。逢年過節回到爺爺、奶奶家,總能看見客廳貼著巨幅的富士山圖,彷彿那是他們人生最終的歸處。當時並未接觸過任何殖民理論,周遭也沒有質疑日本的聲音(幾乎是一片歌頌),我從未懷疑過日本在我作為台灣人的生活中代表的意義。
直到大學進入韓文系就讀,我開始在課堂中接觸到韓國歷史,驚訝於韓國近代史與台灣的相似之處,也對韓國人的反日與台灣人的哈日現象產生好奇,從此種下我反思日本文化的契機。後來負笈韓國就讀研究所,看著韓國史料與教科書中多次提及的日本入侵(包括十六世紀末的壬辰倭亂與二十世紀初的日帝強佔期),以及韓國經常上映以日本入侵為題材的電影,乃至於韓國人提及歷史時對日本的憤慨,我第一次陷入自我認同的混亂。同樣受日本殖民,同樣有部分文化及歷史建築被迫消失,同樣有大量的慰安婦與強制徵兵,為什麼身為台灣人的我不曾反思日本對我個人的影響,而是理所當然地接受,甚至更習慣說出「日韓兩國」,而非「韓日兩國」?
在翻譯這本《越線的韓國人,劃線的日本人》時,我不僅解開了自我認同的一些疑惑,也一併解決了我留學韓國多年對韓國人的困惑。正如本書書名所揭示的,線、牆、邊界等關鍵詞是理解韓日兩國文化的重要線索。韓國與日本儘管在跨文化心理學中被歸類為集體主義文化,卻發展出全然不同的人際關係與文化,關鍵就在於對「線」的不同定義。
在韓國留學期間,我多次受到韓國老師、前輩的照顧,不僅吃飯未曾自掏腰包,即使是課堂報告或論文,都有韓國前輩主動幫忙修改,提供寶貴的意見。我永遠記得他們從未要求回報,只會告訴我:「侑毅,韓國長輩照顧晚輩是應該的,不那樣做的人才有問題。你以後也會是別人的前輩,記得也那樣照顧晚輩就好。」這種「多管閒事」甚至有時過於「越線」的行為,背後是對對方的關愛,當然也可以解釋為位階秩序下的權力介入,企圖掌控對方的一切,所以近年來越來越多韓國年輕人反對這樣的行為,不願他人干涉自己的生活。
至於日本,作者利用《進擊的巨人》《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等著名日本電影、動畫作品解釋「線」之於日本人的意義,讓人立刻豁然開朗。
這本於二○二二年一月在韓國出版的文化觀察書,同樣引起日本人的好奇,二○二三年三月已出版日文譯本,如今時隔五個月又將出版中文譯本,相當好奇台灣讀者會如何看待這本書。在翻譯時,我刻意保留了「日帝強佔期」等韓國歷史用語,也刻意以「韓日」的順序呈現作者身為韓國人的主體性,而不隨台灣人熟悉的既定用法。各位讀者如果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因為陌生的翻譯用語而促發自己批判性思考日本對台灣的影響,從而不帶個人情感地客觀看待韓日兩國,那將會是我身為譯者最大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