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散步：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認識日本傳奇與岡本太郎

 

 

　　一場大疫之後，旅行重啟，身邊不少朋友紛紛動身訪日，熟門熟路如同返鄉。不過，說到東京，在眾人熟識的範圍之外，還有什麼地點可探索？推薦讀者不妨一讀這本《東京散步》。

 

　　幸運的旅人，遇上在地人領路，得以穿越市井，一探未知景色。又或者，是透過文化內容的發掘，深度領略歷史與民情。新井一二三是土生土長東京人，她在疫情中寫成的這本《東京散步》，便是在地人領路，更是從文化角度看東京。

 

　　本書以近半冊篇幅，描寫被川端康成譽為「藝術聖家族」的岡本之家。父親是日本最早走紅的漫畫散文家岡本一平，母親是身兼詩人、小說家身分的奇女子岡本加乃子，兒子是舉國皆知的藝術家岡本太郎。全家從事藝文工作且成就卓然的岡本家，是難得的特例。

 

　　新井從東京港區青山的岡本太郎紀念館講起，沿著岡本家的時間軸，認識他們各自華麗的職業生涯，和前衛的生活方式。同時隱隱看見，跨越明治、大正、昭和、平成時代，東京百餘年間的社會變遷。

 

　　岡本太郎為一九七○年大阪萬國博覽會所設計的（太陽之塔），是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的作品。高七十公尺，白色錐形的太陽之塔，正反面有三張不同的臉孔，分別代表「現在」「過去」和「未來」。塔身上那張凸眼努嘴的臉孔，神態怪萌，左右雙臂如翼撐開，彷彿迎向全新的時代，然而帶著亙古恆存的原始氣息。當年由丹下健三設計的萬博主場館，以及其中貝聿銘設計的「中華民國館」皆已拆除，唯太陽之塔在居民連署下保存迄今，超過半個世紀。

 

　　岡本家三人皆傳奇，但一路讀來，不難發現作者對母親岡本加乃子的著墨最深。加乃子是東京城郊，多摩川邊出生的富家千金，受古典教育，後來卻成為題材前衛的女性主義文學家。作為近現代日本文壇上，被辱罵得最厲害的作家，加乃子追求藝術也追求戀愛，將世間常規視若無物，除了丈夫兒子，加乃子還與兩位情夫，多年同住一個屋簷下。新井一二三爬梳資料，多角度地描繪出岡本加乃子的文學進程、家庭關係，也談她的外貌、生活面，寫作同行對她的毀譽等。故事深入淺出，文風明快颯爽，讀來未見獵奇，倒是深感作者對於這位奇女子的一份敬意。

 

　　書中其他女性，尚有新宿中村屋麵包店的女主人相馬黑光、漫畫家萩尾望都、韓裔小說家柳美里和台裔的李琴峰，我認為在長期支持岡本太郎的伴侶岡本敏子也應算上一份。新井在自序中稱呼她們為「藝術女神」，有的女神，我早已熟悉，有的（比如相馬黑光）則相對陌生，不過通過《東京散步》這本書，即能看見這批才能識見都出眾的女性，如何突破社會的保守框架。或者以邊緣之眼，關注城市背後的幽暗角落。

 

　　而東京這座城市，作為奇女子們的背景，在她們的故事裡，也就越發輝亮起來了。

 

 

　　

　　這是一本關於東京與藝術女神的書。

 

　　書中出現幾個藝術女神，如：身為日本文壇傳說，又養育了著名前衛藝術家的岡本加乃子；二十世紀初，已經擁有國際視野的文化沙龍女主人，身兼新宿中村屋麵包店老闆娘的相馬黑光；日本第一代女性漫畫家之中的佼佼者萩尾望都；生來位於日本社會的邊緣，以與眾不同的角度解剖日本社會的韓裔小說家柳美里；來自台灣小鎮的文壇新星李琴峰等等。

 

　　文中亦出現幾處日本很重要的藝術地標：東京青山岡本太郎紀念館、川崎市立岡本太郎美術館、國立民族學博物館、中村屋沙龍美術館、早稻田松竹電影院、上野恩賜公園、國立西洋美術館、國立近代美術館，以及日本最有名的幾個鬧區，如：銀座通、吉祥寺口琴巷、井之頭公園，和連當地人都並不一定知道的小街：吉祥寺中道通、奧澀谷。

 

　　所有文章都是在疫情之下撰寫的。

 

　　疫情的第一年，本該是我女兒要上美術大學的第一年，可是由於疫情襲擊，很多課都改到線上去了。結果，她能見到同學們的機會大幅度減少。在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因為上課都改到線上去了，比平時更加需要鼓勵自己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也接觸到二十一世紀的新事物。

 

　　於是開始了母女結伴走走東京各地的文化散步活動。讓我刮目相看的是，美術大學生即使在線上上課，學來的很多知識是我之前不熟悉的。其中一個重要題目，乃明治、大正、昭和時代，即近代初期的日本曾經如何引進了西方藝術。

 

　　我發現，從小去過不知多少次的上野公園，原來不僅僅是日本第一個西式公園，而且是西式博物館、動物園、美術館等等，統統發祥於此地。而且那跟後來被祭祀在台灣神社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前半生又有不淺的關係。

 

　　還有，同樣位於上野公園裡，如今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國立西洋美術館，創立時候的基本收藏品，曾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都被法國政府扣押好多年，除非日本官方答應開設個專門美術館，把那些逸品都公開給日本一般市民看，否則不一定會送回日本的。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有，日本最有名的前衛藝術家岡本太郎，成長背景頗不簡單。他的代表作品（太陽之塔）的所在地大阪萬國博覽會公園，後來設立了全球數一數二的國立民族學博物館。那是太郎擔任萬博會主題展覽主管之際，派遣一批年輕人類學者去世界各地，找回來的實物資料為基礎而設立的。因為他自己年輕的時候，曾在巴黎大學讀過民族學，也直接受過前衛藝術大師畢加索的薰陶……

 

　　再說，帶岡本太郎去巴黎的母親可說是稱得上日本近代文學史上傳奇人物之一的加乃子，父親又是日本著名的商業漫畫家岡本一平。不僅如此，他們巴黎之行，其實另有兩名跟加乃子關係密切的帥哥同行……然而，日本文壇方面，歷來對加乃子的外貌、舉止、服裝品味等，無不加以攻擊的。

 

　　至於中村屋文化沙龍的女主人相馬黑光，曾經照顧盲眼的烏克蘭文化人愛羅先珂，他後來還去北京，被魯迅、周作人兄弟照顧，也出現在魯迅最早期的短篇小說集《吶喊》所收錄的〈鴨的喜劇〉中。黑光也不僅催生了近代日本雕刻、西式話劇，還推廣了印度咖哩、俄羅斯式皮羅什基、中式月餅等。

 

　　總而言之，從美術的角度重新來看，有趣的故事多得很呢！

　　這是台灣大田出版社替我出版的第三十一本書了。

 

　　一九九九年，當第一本書問世的時候，老二女兒還沒有出生。之後我們攜手過來的漫長歲月，用日本俗語說是「有山有谷」，簡直像是一部厚厚的長篇小說了。我現在知道，對一個母親來說，帶大一個女兒，好比是再走一趟人生道路一樣，而我們母女的成長過程，始終以東京這座城市為背景。

 

　　這一次，我很高興能夠跟華語讀者分享關於東京和藝術女神的多則故事。希望各位下次來東京旅遊的時候，可以去為這些故事提供了背景的藝術地標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