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釣書?「那個,我爸媽說要叫摩梭的父母拿釣書過來。」
「釣書?那是啥?」大學因為第二外語的選擇而分班。雖然我想申請德語,但當時已經額滿,因此我就改成選法語。如何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遇見往後一起渡過一生的對象──磯次郎(化名)。
說真的,磯次郎其實是個有點噁心的男人。他的皮膚很像泡過福馬林的屍體,泛著青白色,眼睛和嘴巴微微張開,像是對不到焦點,他的臉更像是屍體一樣,真的,很屍體。
(怎麼看都是個死人臉,你應該死了對不對!)磯次郎在大學時的綽號為「師父」。
表面上是指「麻將的師父」,可是其實是指「援交的師父」。
這個我們留到後面再講,另外,除了師父以外他還有一個綽號──水豚。那是一種生存在南美的巨型老鼠。
某天聽研究室的前輩說:「磯次郎挺像水豚的耶!」那時候我還不懂水豚是什麼動物,也不了解牠的生態,只是感覺上應該很像。至少兩者都可稱為謎一般的生物……磯次郎是我入學沒多久就在班級聯誼中認識,當時的第一印象,除了「噁心男」以外,就是「詭異男」。
不過呢,有時我候也會有想跟這個男的結婚算了的念頭。於是我問友人,結婚有什麼好處,友人如此回答:「當然是國宅的申請啊。房貸可是會造成生活費的負擔呢,如果能申請到國宅的話,就結婚吧。」橫濱長大的朋友所說的話,對於鄉下地方出生的我來說宛如神旨啊。申請到國宅就結婚啊,原來如此。
於是我對磯次郎說道:「結婚的話有機會申請國宅哦。」
「就是這個星期天啦,我們去看一下國宅如何?」
「哦,在哪裡?」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在叫『台場』的地方有國宅,我在電車裡看到的,想說從那邊開始看起。」
「台場?那是哪裡?」
「好像有看過,記得是在新橋過後的幾站。」
「往羽田的單軌列車?」
「好像也不是……」
「太遠就算了,我要到品川上班耶。」隔天,我們就一起搭電車,看車內的廣告。原來是在一個叫「赤味鷗」的路線上,而且離品川還滿近的。當時,台場還沒有富士電視台,只有都市計畫區,是個閒散的街道。赤味鷗約十五分鐘一班。那個週末,我們眺望著左邊的東京灣以及右邊的東京鐵塔,在赤味鷗線上渡過彩虹大橋後,一眼就看上了三十三層樓高的大廈。不過我沒有寫申請書,因為嫌麻煩所以將它放在一邊,於是磯次郎就把它寫好丟進郵筒裡。每次都是這樣,雖然提主意的人是我,不過之後的處理都是磯次郎。過沒多久我就忘了台場的事,而且雖然知道入住者是用抽籤的,不過最高一層的機率大概是一比六百,其他層平均也是一比二十六,競爭力非常高。這點從參觀國宅的人數也看得出來,而且也有人申請了好幾次都沒過,所以我也沒抱什麼希望。不記得是什麼季節了,只依稀記得應該是冬天。當時磯次郎是在南武線沿線一個叫稻田堤的地方租房子,交通非常不方便。雖然我也忘了為什麼會變這樣,只記得磯次郎說:「最近我都沒回去公寓那,所以想去看一下郵筒。」於是我就跟他來到稻田堤的公寓前,而沒有上去。不是因為我是個重禮節的淑女,而是因為他住在一個非常髒亂的房間。甚至只要一開門,垃圾就會像雪崩一般掉下來。所以與其說我「不想」上去,不如說我「根本不可能」上去。就在我心裡抱怨著他動作很慢時,和崩塌的垃圾一起出現的磯次郎大叫道:「中、中了!」
「什麼?」
「國宅啦,國宅?」
「啊?」當時我還反應不太過來,雖然決定要跟他結婚了,但是把國宅交給他申請後,我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工作般,完全忘了這件事。
「台場啦!台場。三十三層樓高!抽中了七樓的房子!」
「騙人。」
「真的啦,搞不好我一生的運氣都用在這裡了。可以住在那樣的大廈…糟糕,不趕快分擔房貸,我就會破產了啦,怎麼辦?」
「真的有點糟耶,怎麼辦……要不要來去喝酒?」
「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吧?」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也對,怎麼覺得不趕快不行。我先回自己的家,順便問當初勸我申請國宅的人要怎麼辦才好。」
「那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不過反正確定要搬家了,你要不要趁半夜把垃圾丟一丟?敢把垃圾帶去台場我就殺了你。」到這為止似乎已經確定要結婚了。如果被人家問「為什麼決定結婚了?」時,我可以說「因為抽中了國宅」嗎?我回到在葬儀社旁的房子,跟橫濱的朋友聯絡。
「我們抽中國宅了,是在台場的高樓大廈,接下來要怎麼辦?」橫濱的朋友不愧是在都市長大的,馬上知道台場是怎麼樣的地方。
「妳跑去申請台場的?笨蛋,我說的是更舊更便宜的國宅啦。像月島的河濱社區那種的。」
「是哦。可是都抽到了,他也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所以我想請妳教我以後該怎麼辦。」
「當然是先向雙方的父母報告囉。」
「也對。」我立刻跟磯次郎聯絡:「下一個指令是和我們彼此的父母親報告。」我也忘了怎麼跟父母報告的了,我想就算跟他們說我要結婚了,他們大概也只會懶懶地回一句「哦,這樣啊」就結束了吧。根據我的推斷,是因為姊妹間的優劣關係。姊姊一直以來都是個優等生,而我大學唸到一半就輟學,還出了奇怪的書,也不認真找工作,因此被父母認為是「搞不懂在想什麼的女兒」。
要是一直關心像我這樣的女兒,他們也很累吧。於是父母親的防禦方法,就是選擇了不聞不問。於是,我簡單地跟父母報告完後,再與磯次郎聯絡。
「我父母在生氣。」
「為什麼?」
「他們叫偶不要擅自做決定。」因為太害怕而說出方言的磯次郎。
「那就問他們要怎麼做才會高興啊。而且我們都抽中國宅了。」其實這個時候,我對於結婚這件事還是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對於自己結婚後,會有什麼改變,也完全沒有想過。反正過一天算一天嘛。只有從學生時代認識的朋友一起租房子,認為這大概就與結婚沒什麼兩樣吧。不過最初的衝擊,是接下來的電話,也是我一開始所說的。磯次郎的父母要求我要提出「釣書」。
「那個,我爸媽說要叫摩梭的父母拿釣書過來。」摩梭是我的綽號,我跟磯次郎在同一個研究室,那裡的學長就說:「妳感覺跟我奶奶很像呢,因為都駝背丫。而且我奶奶的名字叫摩梭,很奇怪的名字吧。」說完大家都爆笑出聲,於是我的綽號就變成摩梭了。跟磯次郎的「師父」一樣都不是很好的綽號。我想著磯次郎所說的話。
「釣書?那是啥?」
「就是像父親做什麼工作、爺爺哪個大學畢業的、伯父是什麼樣的人、表兄弟在做什麼的等等,還要寫籍貫是哪裡。」
「就像親戚履歷書一樣嘛。嗯~外公好像沒有唸大學,不過因為他是茨城出生的,所以是我們村裡最會做納豆的天才。爺爺好像也沒唸大學,不過因為是薩摩出生,所以很喜歡黑豬。大概就是這樣吧。」
「不,這樣子好像不行。」
「為什麼?」
「要寫在紙上,所有的親戚都要。」
「啊?我爸那裡的兄弟妹姊有八個人,媽媽那裡的有十四個人耶。而且我怎麼可能全都記得誰在哪裡在做什麼。再說表兄弟,媽媽那裡的表兄弟就四十二個人了耶,如果再加上小老婆生的就超過五十個了。要再加上爸爸那裡的,那真的算也算不完。」沒錯,我的父母親都是親戚超多的大家族。高中時有一個叔叔過世,那時就租了兩台觀光巴士載著親戚們往返寺院和焚化場。隔天去學校時已經流傳開來了,還以為是什麼黑道人物葬禮呢。其實叔叔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啦。可是磯次郎一直不停拜託我。
「可是他們就說要寫啊……」
「很麻煩耶!而且這跟結婚有啥關係啦。」於是就這樣掀開了戰火。然而這個時候,我還沒想到這只是第一個試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