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二章
廠督出馬不知何時,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打在窗下的芭蕉葉上,發出窸窣的聲音。
「錚錚」兩聲響,雨夜琴鳴,一陣清幽微弱的歌聲,便在雨夜中輕輕傳來:忍看粉蝶過芳鄰,自向枝頭暗暗詢。寧負東風無限意,為誰成病為誰顰東風細細喚媒來,深院嫁衣猶未裁。可是旁人難解語,芳心只待石郎開小妮子初還披著嫁衣嬌羞地坐在床邊等待,可是眼看天色越來越晚,老爺竟似無意過來,雪裡梅的心裡可慌了。她並無意要與情同手足的蘇三爭寵,可是她雖姿色俏麗,姝豔於群芳,奈何偏偏玉堂春更是萬中無一的人間絕色。地位不及幼娘,姿色不及蘇三,小姑娘芳心可可,一直擔心楊凌只是迫於皇命才納她過門,其實心中並不喜歡她。枯坐到紅燭燃盡,雪裡梅自憐自傷,忍不住抱過琴來輕輕彈唱,聽著窗外苦雨纏綿,心中悲苦不已。玉堂春從甜蜜的夢鄉中醒來,聽到雪兒這陣歌聲,直羞得無地自容,趕忙掙扎起身,要服侍老爺更衣,楊凌早已起身披上了衣衫,見她初承雨露,一副嬌慵無力的模樣,忙按住她柔滑的香肩,拉過薄衾給她蓋上,柔聲道:「下雨了,別著了涼,早些歇了吧。」玉堂春赤裸著嬌軀,要這麼起來也真有點放不開,遂依言躺下。楊凌這般體貼,讓她心裡暖烘烘的,她甜蜜地抿嘴一笑,羞答答地點了點頭。
「忍看粉蝶過芳鄰……」夜半歌聲又來了,採花蝶忙不迭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一夜兩次顛狂,該當遲睡不起才是,可是天剛亮,楊凌就醒了過來,或是因為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早起上朝的時間。習慣晚睡早起的雪裡梅卻還睡得正香,她的睡姿實在不好,一夜糾纏,整張薄衾全被她纏在了自己身上,只露出胸前一抹粉膩,薄施粉黛的臉頰上還掛著兩抹淺淺的淚痕。雪裡梅自知姿色、脾氣都比不得玉堂春,為討老爺歡心,雖是剛剛破瓜,卻含羞帶怯將在蒔花館聽來、學來的狐媚子手段竭力使來,只求老爺盡興開心,心裡能有她一個位置。個中旖旎自不待言,單是小丫頭那種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精神就足以令滿天淫神為之感動。若不是見了她的落紅和她交歡時的稚嫩表現,單看她層出不窮的花樣,楊凌還道她是個風月場中的行家高手。雪裡梅身輕體軟,盈盈一握的纖腰,吹彈得破的肌膚,尤其那玉蛤粉膩、一隙嫣紅,竟是乾乾淨淨、寸草不生,動情時眉梢蹙著,常常喜極而泣,清純的臉蛋上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妖魅,竟令楊凌產生一種欺負凌虐的快感,這一夜風流,果真盡興。
該開苞的開苞了,該開張的也要開張了。內廠建立,內廷、外廷人人矚目,可是內廠衙門在西直門外拿不出銀子買地,竟然組織剛剛在泰陵充當役工的左哨營官兵,如今搖身一變成為番子們的兵丁,在高老莊後邊的山谷中自力更生修築衙門,真令人笑掉了大牙。東廠擔心楊凌馬上接收稅監,范亭和司禮監四大首領太監聚在一起,想了種種刁難的法子,可是卻遲遲不見楊凌登門,詫異之下派人去打聽,卻聽說楊凌招納了錦衣衛中出名無能的守門千戶色目人于永做二檔頭,帶著一幫子大兵正在四處聯絡跑長途賣苦力的車馬行合作,組建內廠的情報機構。聽了這消息范亭幾乎笑岔了氣,對楊凌的謹慎重視頓時一掃而空,要不是彼此正處於敵對立場,他都要同情楊凌這番作為實在丟盡了廠衛的臉面。既然楊凌一時不敢找上門來接收稅監司,自己也不妨大方一些,范亭吩咐下去,叫東廠的番子暫不要去找內廠的麻煩,且看看楊凌是否識相再說。文官們聽說皇上在東廠、西廠、錦衣衛之外居然又設了內廠,紛紛向三大學士要求趁內廠立足未穩,發動所有廷臣口誅筆伐促使皇上撤了內廠。謝遷聞言也為之心動,他密約劉健、李東陽商議此事,劉健聽說了楊凌的軟弱行為,也不覺得內廠可以成為心腹大患,不過如果能夠發動廷臣的力量將它剷除,勢必可以叫東西兩廠和錦衣衛有所顧忌,不敢胡亂干預朝政,所以他也欣然表示同意。但是李東陽沉吟半晌,遲遲不發一言。
謝遷忍不住慨然道:「賓之,我知道你對楊凌此人甚有好感,甚至抱以很大期望。
「我們都老啦,還能為朝廷盡幾年心力呢如果有幾個德才兼備的晚輩能夠好好輔佐皇上,我們這班老臣也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了。可是……楊凌和皇上身邊一班弄臣呼朋道友,如今又謀得內廠差使,分明狼子野心,難道你還相信他會是個忠良」劉健也不悅道:「賓之,我知道你對他期許甚深,他的才幹雖不及楊廷和、楊守隨,卻是最受皇上寵信的人,如果他忠心為國,我們自然不妨好好扶持於他,說不定本朝可以像宣德朝『三楊秉政』一樣,再出個『三楊幹才』,可是如今聽其言、觀其行,此人雖未必大奸大惡,卻絕不似忠賢臣子呀,你不要再感情用事了。」李東陽微微笑道:「兩位大人以為我不忍斷了他的前程嗎呵呵呵,我是在想,朝廷中有內廠、無內廠,哪個更為有利。」謝遷不以為然道:「賓之,你糊塗了不成你說廠衛幹過什麼有益於朝廷、有益於百姓的事情有兩廠一衛爭權奪利還不夠,難道還要再添一隻惡虎嗎」李東陽輕笑道:「謝大人莫非忘了這內廠之虎,虎視眈眈處卻是稅監司嗎」劉健、謝遷聽了眼神攸地一亮,謝遷已脫口道:「兩虎相爭……」劉健猶豫一下道:「我看楊凌處處避讓,不與東廠爭鋒,稅監司移交內廠是皇上的口諭,有聖旨在手他都不敢去向王岳開口,賓之對他是否寄望太深了」李東陽哈哈笑道:「老大人,若看楊凌平時行事,雖得帝寵,卻尚知收斂,可是你忘了他在經筵上那番見識、那番心機,竟令滿朝想要為難他一番的大人們啞口無言了此人心機見識俱非常人,我之所以說看不透他,是因為他深得帝恩,原本不必屈居於神機營之內。
「當然,如果他野心勃勃,想插手政事或外放個封疆大吏,我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奇就奇在他似乎確實隨遇而安、毫無野心。
「他既這般蟄伏隱忍、不露鋒芒,現如今卻大張旗鼓、熱忱於開辦內廠,我才不信他會放過稅監這個炙手可熱的差使。」他微微一笑,胸有成足地道:「等著看吧,如果我老眼未花,楊凌異想天開地去聯合什麼車馬行為內廠眼線,十有八九是故意示敵以弱,待他勢力穩定,必然要和東廠搶奪稅監這塊肥肉。」謝遷擊掌讚道:「妙呀!天下稅賦,三分歸戶部,七分入司禮監,財政大權掌於內廷終是不叫人放心,王岳年事已高,一旦不在,將來的事殊未可料。如果內廠、西廠爭權奪利,兩敗俱傷,我們便可以趁勢發動,將稅賦之權重歸於戶部手中了。」劉健蹙了蹙白眉,說道:「賓之想的倒是不錯,可是東廠樹大根深,勢力遍及天下,楊凌只憑著聖眷和不成氣候的內廠,有資格挑戰司禮監、挑戰東廠嗎」李東陽呵呵笑道:「不能,所以我們不但不能進言讓皇上撤了內廠,目前還要明裡暗裡多多幫扶他們,內廠實力越強,他的野心就會越大,但是無論如何強大,他都不可能給東廠造成致命一擊,除非我們給他一種假象:外廷站在他這一邊。」劉健擊掌道:「好!老謝,給督察院打個招呼,叫御史臺的言官們不要尋內廠的麻煩,目前還要大開方便之門,讓內廠有實力從東廠手中奪桃子,呵呵呵,利之所至,二桃便能殺三士!」弘治一朝近二十年來,外廷始終壓著內官的頭,所以三大學士似乎因此忘了世上還有另一條諺語:養虎貽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