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豪門貴閥
烏衣巷,定國公府邸。
距大齊皇宮西邊不遠處,乘馬車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地方,就是權貴豪門雲集的烏衣巷,這裡繁華昌盛,金粉樓臺,鱗次櫛比。大齊歷史最悠久,門第最顯赫的王公貴侯的府邸大多數集中在這一帶。
從街角轉入巷子,富貴之氣迎面撲來,寬闊的大街上,兩側盡是高聳圍牆圈起的院落,烏黑飾金的大門上鑲嵌著明晃晃的銅環,門口的石獅子張牙舞爪,獰態橫生。雖然此地不明文禁止普平民出入,但是各家門口及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盛裝華服的驕婢奢童徘徊穿行,普通平民見到這光景恐怕就會望而卻步。
整個烏衣巷裏,最奢華、占地最廣的府邸正是當今的國丈爺──定國公王家。
此時,在王府的內院,一處靜謐的宮室裏,一個年約五旬的長者卓然而立,他身姿英挺,生得面相儒雅,有一種長期居上位者特有的華貴之氣,長鬚飄飄,頗有仙風道骨的模樣,可惜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破壞了俊逸出塵的形象,給人一種心機深沈的感覺。
此人正是大齊位高權重的定國公兼大司馬──王奢。
此時,他輕撫頜下三縷長鬚,向身邊盛裝華服的貴婦問道:“這一番勞作下來,看怎麼樣”
“回老爺的話,那個蘇嬪,真是美如仙女呀!”定國夫人笑了起來,拍手道,“我今天在太后那兒可是看了個仔細,依我看啊!只怕比起前些日子的雲妃也不承多讓。雖然比起那個雲妃來,少了詩書女子的清新雅致,可是卻多了一分……”定國夫人此時也不知該怎描述才好,思量了片刻說道,“就是全身上下透出一種……空山靈雨般的靈氣來。”
“這麼說來,此等絕色,只怕我大齊也難找出幾個來了。”
王奢眉間顯出一絲憂慮,“那雲妃老夫也看過幾面,真是人間難求的佳人啊!”
“那可未必。”
定國夫人笑道。
“哦!”王奢眉毛揚了起來,興致盎然地道,“聽你說來必定是有一較高下的人選了,這幾天你把我們大齊權貴豪門看了一圈後,可有什收穫”
“老爺,依我看啊,和我們同一陣線朝臣的人家裏,大家閨女雖多,但沒有幾個可以在姿色上相比的,只有一個無論比雲妃,是比那蘇嬪都毫不遜色的。”
“哦!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物誰哪家的閨女”王奢來了興致。
“就是大內侍衛統領施謙家的小女兒,施柔兒啊。”
定國夫人笑道,“老爺想必也知道吧這幾年來全京城無人不知施家女兒的豔名啊!我本來還不信,以為傳言誇大了,可昨天趁著拜年,我特意讓施夫人帶著過來看了一眼,哎呀!真是令人目不轉睛啊!我了看都要憐惜動心了呢!不僅是模樣,就連那言談舉止,那氣韻眉眼,都是一等一的呀!”
“真有這樣動人。”
王奢忍不住動容道,“此事關係重大,你可別因交情,而誇大了啊!”王奢知道自己的夫人與施夫人向來友好,算得上是手帕交。
“唉!老爺,我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嗎在這事上哪會胡說。”
定國夫人自己分辯道,“這次,老爺要我看遍旗下官員的親近貴女,我還不是挨家挨戶看遍了。依我的眼光,如今這些來年即將應選的女孩中,就數施柔兒是頂尖的。其餘的,大多數或姿色不足,或舉止無狀,入了宮也是白入,必定得不到寵愛的。雖說還有幾個絕色的,但言談舉止都比不上施柔兒。比起那蘇嬪來,更是遠遠不如,只怕就算是入了宮,寵愛也是有限。”
“嗯,那就好。”
王奢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思索著問道,“哎!不對啊,我聽說施謙的女兒似乎是訂了親的吧聽誰說起過,好像是從小就定了娃娃親的。”
“是有這麼一回事。”
定國夫人道,“小時候是和慕家的兒子訂了婚,但如今慕家已經衰敗,就剩下了孤兒寡母,平時我和施家夫人說起來,就經常聽她抱怨,說自家的老爺當年太輕率,女兒生成這般的模樣,哪是平常人家迎娶得起的啊!還說,施統領想起當年的事,也是頗有幾分悔意呢!”
“而且,前天在席上我試探過,我看那施柔兒的言談舉止,也是有大志的,必定不甘心嫁給一個小小的侍衛,也是想入宮的,否則……”定國夫人捂著嘴笑道,“她母親也不必特意帶過來讓我看了。”
“嗯。”
王奢有些意動,轉而又警惕起來,急忙問道,“他們怎麼知道我讓你暗中查看各家貴女的不是你走漏了消息吧”
“聽老爺說的,我是那般不知道輕重的人嗎”定國夫人帶著幾分埋怨地說道,“這一次雖然我們沒有明說,可我這些日子出門串戶,都往家裏有女兒、妹妹,又是與老爺交好的官員府邸內院去,若是有心人,哪會看不出端倪。”
“也對。”
王奢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可是傳開終究不好,我們身為外臣卻有干涉內宮之嫌,也是會惹人忌諱的,你這幾天小心一些。”
“哎呀,老爺無須多慮,不過是我們婦道人家串門子的平常舉動而已,誰還能夠把這種事情拿出來寫奏摺參上一本不成老爺如今又告病在家,還有誰會忌諱這個啊!”定國夫人不以然地笑道。
“就是告病在家才要加倍地小心啊!”王奢白了她一眼,無知的婦人可別壞了我的大事,“我可能馬上又要再起了,當然要小心翼翼,切莫因為這種小事栽了跟頭。”
“什麼老爺是說”定國夫人驚道,“在起!難道皇上又要起用老爺是太后她老人家在皇上面前說情了!”“哪是太后的勸,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是姐姐的話,只會起反作用。所以當年我告病的時候,姐姐沒有絲毫的挽留之意,就是要讓皇上放心啊!”王奢歎了一口氣,轉而又憤憤地道,“皇上對我們王家的忌憚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這次他因罪失寵後,告病在家呈半隱退狀態,雖然遙控著朝政,但心裏面卻一直有一種憋屈,這大齊的天下還不是當年老子一刀一槍,流血流汗打下來的,如今坐穩了,就要顧忌起他們王家了。
“那再起的消息,老爺是從……”定國夫人疑惑道。
“只是從最近得知的南陳消息推測來的。”
想起剛聽來的消息,王奢也不禁現出喜色,“南陳年前是被我們大齊打怕了,陳帝又重新起用誠親王陳潛出任建鄴城守將,陳潛的心思難道我還會不明白,他一向是南陳主戰派的核心人物,一心想收復失地,光復南陳,照這樣看來,開春必定有大戰。到時就是我複起之時了。倪源前些日子遇刺負重傷,聽說至今連床都起不來。這樣一來,放眼大齊,又有哪一個能統率全軍呢”王奢笑了起來,“這是我一展抱負的時候了!”只是那刺客真是無能,連個倪源都解決不了。若是能除了這心腹大患,我就可以安心出征了。王奢暗道。
“那老爺可要一雪前恥啊!”想起丈夫就是因戰場上失利而被迫告病隱退,如今有了機會,定國夫人也忍不住流露出欣喜之色。
聽見夫人的話,王奢原本春風得意的笑容一滯,頓時顯出一絲怒意。定國夫人的話觸到了他的痛處。所謂的前恥就是指當年他帶兵攻打衛國之事。當年,他在先帝麾下,身為國舅而深得信賴。跟隨先帝征戰殺伐,無論平梁滅蜀,都屢戰屢勝。先帝駕崩後,他以國丈之尊,又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權勢無雙,出任齊國兵馬總元帥,統領天下兵力,但卻怎樣也沒想到一個小小衛國,一個顧清亭,竟然讓他大敗兩回,名聲掃地。
第一次可說是他過於輕敵,雖然知道皖城守將是當代名將顧清亭,可是只想著一鼓作氣,攻陷城池,結果被人殺得大敗而回。
第二次,他詳加定計,密謀佈置,以為必定可以生擒讓他大失面子的顧清亭,誰知那廝極其狡詐,竟然看破了他的計劃,反而將計就計,大破齊軍。
第二次比第一次還慘,他被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差點連命都不保,出征的二十萬精兵剩不到五萬隨他敗退回了齊國。
回到齊京,眾人仍顧忌他位高權重,不敢非議,但九五之尊的齊瀧可就沒好脾氣,當場在大殿上對他發了火,讓他下不了臺。其實按齊國的法律,像王奢這樣連戰連敗,將大齊近二十萬精兵葬送在皖州城下的慘烈敗績,足夠抄家滅門了。好在他見機得早,放低姿態,趕緊告病隱退,交出權力,再加上皇后和太后的說情苦求,才沒被追究。
但淪為眾人笑柄卻是少不了的,尤其在倪源一戰功成,滅掉衛國,殺掉顧清亭後。雖然倪源那一戰,死掉的大齊將士也不比王奢那兩戰死的少,可是看到衛國歸降獻俘的車駕,健忘的齊國人民很快就將戰場上慘重的損失忘得一乾二淨,讚頌起倪源的多謀善斷來。
這一切讓王奢大為光火,在他眼裡,倪源不過是沾了他的光,如果不是因他前兩次聲勢浩大的攻城讓衛王嚇破了膽子,衛王怎麼會迅速投降呢這一點也是事實,實際上,連倪源在上表請辭封賞時就是這樣說的。但聽了這些話只會更加肯定倪源為人謙遜,不居功自傲。對於他王奢的功勞,當然沒有那二十萬大軍的陣亡和連敗兩場來得醒目,反更加讓他淪為眾人的笑柄。
“啊!那這些日子,我進出各家府邸,豈不落到了別人眼中,如引來朝臣非議,那可如何是好啊!”定國夫人驚慌地說道。
“哼,無知!若是朝臣非議倒是無妨,就怕當今的陛下聽了這消息會不快。如今的皇上,心機雖不深,但對我們王家已經很有幾分忌憚了,只是有太后在,礙於一個‘孝’字,不好發作而已。”
“現在雖然他還是礙於姐姐的面子,顧及養育之恩,不敢向我們動手。唉!但姐姐她的身體又一年比一年差,誰知什麼時候……。到時,我們王家會如何呢”王奢搖了搖頭,眉宇間陰霾重重,“所以我才會從這些旁門左道入手,希望為凝秋栽培人手,在後宮爭寵啊!”
“你現在不用管別的,只要把這幾個有希望的女孩子籠絡好,交代凝秋好好栽培就行。關鍵是儘快留一個屬於我們的勢力的皇子來。”
王奢一邊說著,眼中掠過一絲狠厲之色。
“那就好。”
定國夫人放下心來,卻還有一絲的猶豫,“只是……”
“只是什麼”王奢瞥了她一眼,道,“有話就直說,何必這樣吞吞吐吐的。”
“就是……就是這件事我還沒有和凝秋說,只是我今天略微試探了她一下,只怕她對於此事不會贊同呢!”定國夫人忐忑不安地說道。
“哼!不贊同,如果她的肚子爭氣,我用得著費這樣的苦心嗎”王奢帶著幾分戾氣地冷哼了一聲,把定國夫人嚇了一跳。
看到夫人的懼色,他吐了一口氣,神色又有幾分哀戚:“唉!凝秋從小就心高氣傲的,這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肚子老不爭氣,我又何苦這樣從家臣貴女之中遍選,為她尋找助臂呢那個蘇嬪,雖是投靠了她,但雲妃的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還是自己人用起來方便啊!你與她說說,曉以利害,她是個聰明孩子,自然能夠明白我們的苦心。”
“是。”
定國夫人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其實對於說服自己的女兒,她可真是沒有幾分把握。凝秋那孩子雖是她的親生骨肉,可是從小性子冷傲,入了宮當了皇后,貴為一國之母,更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了,也只有太后那能說上幾句話。唉!看來還是入宮求太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