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原名陳敬,山西澤州人氏。一次秋闈,考生因主考官收受賄賂群情激憤,陳敬呼籲同儕冷靜應對,不料,在混亂中反遭逮捕入獄。在家人爭相奔走以及貴人相助之下,所幸得以保全性命,卻也看清現實而無意仕途。然在秋闈事件中鼎力相助的貴人,深知陳敬有過人才能,鼓勵他進京考取功名,於是二十一歲那年,陳敬參加春闈,卻在考前被捲入一場殺人事件中,所有線索皆對他不利,只能在平反冤屈之前,暫且逃命躲藏。幸而巧遇殿前侍衛明珠相助,最終不僅還其清白,陳敬亦考取進士。由於同時榜上提名者有兩位同名為陳敬,皇帝賞識其文采,為了區隔兩人而賜「廷」字,意欲其能報效朝廷,從此改名為陳廷敬。陳廷敬剛直敢言,常得罪人而不自覺,是故屢遭有心人使計陷害,數次面臨生命攸關,幸而總有貴人提點;也因此對於宦場浮沉,陳廷敬有別於他人更深的體悟。從冒死直言鰲拜專擅弄權真相,進而激勵年幼康熙皇帝逐步取回帝王之尊,到大不諱力諫皇上平三藩策略,雖遭貶職仍不改其志。其間蒙皇帝指派,以欽差身分各處查案。陳廷敬宅心仁厚、愛護百姓,又能見微知著、膽大心細,所以屢建奇功。然樹大招風,易遭小人妒忌構陷,官場上敵我界線模糊,如高士奇、明珠、索額圖等,今日與你稱兄道弟,他日彼此劍拔弩張。陳廷敬走過數十載官場人生,悟出此五字訣:等、穩、忍、狠、隱。忍一時所不能忍,並且耐心等待時機到來,最終選擇在七旬之時歸隱田園,頤養天年。清官多酷,他卻宅心仁厚;好官多庸,他卻精明強幹;能官多專,他卻從善如流;德官多懦,他卻不乏鐵腕。伴君如伴虎,尤其在康熙皇帝這樣的強人底下,能夠全身而退、告老還鄉者,以陳廷敬為最。直至身歿,康熙依舊惦念這名忠心朝廷的老臣;而陳廷敬不卑不亢、能屈能伸的行事風格,更添一生的傳奇,使其成為千古傳誦之名相。全書高潮迭起,劇情緊湊,令人讀之欲罷不能,相映照於現今社會政治,頗心有戚戚焉之感。在如此令人煩擾的生活中,本書能提供酣然暢快的閱讀,以及自我反省的思考。不論是職場或人際關係等,相信都能在其中尋得解答。
作者簡介:
王躍文當代知名作家。湖南漵浦人。
1984年大學畢業後根本在漵浦縣政府辦公工作,後調入懷化市政府辦公室、湖南省政府辦公室。
1989年年開始文學創作,曾獲湖南省青年文學獎,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客居長沙。王躍文的創作始終關注現實生活,並將其視為自己生命的表現形式。他對政治知情權與監督權的強烈訴求所流露出的浩然正氣,貫穿其作品間。
出版長篇小說:《國畫》、《梅次故事》、《亡魂鳥》、《西州月》、《大清相國》;小說集:《官場春秋》、《沒這回事》、《官場無故事》、《湖南文藝湘軍百家文庫‧王躍文卷》、《王躍文作品精選》、《王躍文自選集》、《官場王躍文》、《漫天蘆花》、《天氣不好》、《今夕何夕》。
散文隨筆集:《有人騙你》、《我不懂味》、《胡思亂想的日子》;電視劇本「龍票」,其後亦改編成小說(高寶書版出版)。
十年前,王躍文以一部《國畫》進入人們的視野之後,相繼推出了一系列描寫當代官場的作品,從而引發了官場小說的流行熱潮。王躍文成為中國當代官場小說界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甚至「王躍文」這三個字也成了暢銷書的風向標,且一度成為盜版書商“重點關照”的人物。
章節試閱
順治十四年秋月,太原城裡比平常熱鬧。丁酉鄉試剛過,讀書人多沒回家,守在城裡眼巴巴兒等著放榜。聖賢書統統拋卻腦後了,好好兒自在幾日。歌樓、酒肆、茶坊,盡是讀書人,仙裾羽扇,風流倜儻。要麼就去拜晉祠、登龍山,尋僧訪道,詩酒唱和,好不快活。
文廟正門外往東半裡地兒,有家青雲客棧,裡頭住著位讀書人,喚作陳敬,山西澤州人氏,年方二十。只有他很少出門,喜歡待在客棧後庭,終日讀書撫琴,自個兒消閒。他那把仲尼琴是終日不離手的。後庭有棵古槐,樹高干雲。每日清晨,家傭大順不管別的,先抱出仲尼琴,放在古槐下的石桌上。陳敬卻已梳洗停當,正在庭中朗聲讀書。掌櫃的起得早,他先是聽得陳敬讀書,過會就聽到琴聲了。他好生好奇,別人出了秋闈,好比驢子卸了磨,早四處打滾去了。那外頭喝酒的、鬥雞的、逛窯子的,哪裡少得了讀書人!只有這位陳公子,天天待在客棧,不是子曰詩云,就是高山流水。
大順不過十三歲,畢竟玩性大。每日吃過早飯,見少爺開始讀書撫琴,就溜出去閒逛。他總好往人多的地方湊,哪裡鬥雞,哪裡說書,哪裡吵架,他都要鑽進去看看。玩著玩著就忘了時光,突然想著天色不早了,才飛跑著回客棧去。大順見少爺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就把聽到的、見到的都說來聽。
這日大順出門沒多久,飛快地跑了回來,顧不得規矩,高聲叫喊道:「少爺,中了中了,您中了。」
陳敬琴聲戛然而止,回頭問道:「第幾名」
大順摸摸腦袋,說:「幾名我沒數。」
陳敬呼地站了起來:「沒數肯定就不是第一了。」
大順說:「少爺,能中舉人就了不起了啊,哪能都中第一名。」
陳敬復又坐下,低頭良久。他想自己順治八年應童子試,考入潞安州學,中的可是第一名。那年陳敬才十四歲。他是同父親一起赴考,父親卻落了榜。他自小是父親發的蒙,考試起來竟然父不如子。父親雖覺臉上無光,卻總喜歡把這事兒當段佳話同人說起。不幾年,陳敬的名字便傳遍三晉,士林皆知。
大順就像自己做錯了事,不敢多說,一邊兒垂手站著。大順十歲那年就跟著少爺了,知道少爺不愛多話,也看不出他的脾氣。可大順就是怕他,說話辦事甚是小心。陳敬突然起身往外走,也不吩咐半句。大順連忙把古琴送進客房,出門追上陳敬,低頭跟在後面。
文廟外的八字牆上,正是貼榜處,圍了好多人,鬧烘烘的。榜下站著兩位帶刀兵丁,面呆眼直,像兩尊泥菩薩。陳敬走上前去,聽幾個落榜士子正發牢騷,說是考官收了銀子,酒囊飯袋都中舉了,孔廟變成了財神廟。幾位讀書人擼袖揮拳,嚷著要見考官。陳敬並不認得他們,就顧不得打招呼,只從頭到尾尋找自己的名字。他終於看見自己的名字了,排在第二十八位。抬眼再看看榜首,頭名解元名叫朱錫貴,便故意問道:「朱錫貴我可是久仰他的大名了。」
原來士子們都知道,今年應試的有位朱錫貴,曾把「貴」字上頭寫成「虫」字,大家背地裡都叫他朱錫蟲。這個笑話早就在士林間傳開了,誰都不把這姓朱的當回事兒,只道他是陪考來的。哪知他竟然中了解元!正是這時,一位富家公子打馬而來,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皇榜,歪著腦袋環顧左右,然後瞟著陳敬:「在下朱錫貴,忝列鄉試頭名,謂之解元,得罪各位了。」
陳敬抬頭看看,問:「你就是那個連名字都不會寫的朱錫貴」
不等陳敬再說下去,早有人說話了:「朱錫蟲居然是鄉試頭名解元!咱們山西人好光彩呀。」
陳敬哼哼鼻子,說:「您這條蟲可真肥呀!」
朱錫貴似乎並不生氣,笑著問道:「您哪位」
陳敬拱手道:「在下澤州陳敬。」
朱錫貴又是冷笑,說:「陳敬待在下看看。哈,您可差點兒就名落孫山了,還敢在本解元面前說話呀」
陳敬忿然道:「朱錫蟲,你臉皮可真厚!」
朱錫貴哈哈大笑,說:「老子今兒起,朱錫蟲變成朱錫龍了。」
陳敬說道:「朱錫蟲,你也成了舉人,天下就沒有讀書人了。」
朱錫貴突然面色兇狠起來:「陳敬,你敢侮辱解元我今日要教你規矩!」
朱錫貴揚起馬鞭就要打人。大順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朱錫貴,把他從馬上拉了下來。大順雖說人小,可他動作麻利,朱錫貴又猝不及防,竟摔得哎喲喧天。眾士子趁亂解氣,都湧向朱錫貴。朱錫貴也是跟了人來的,無奈人多勢眾,只急得圍著人群轉圈兒。榜下那兩尊泥菩薩登時活了,想上前勸解,卻近不了身!大順機靈,見場面混亂,拉著陳敬慢慢擠了出來。
突然,聽得啪的一聲,一個香瓜砸在了皇榜上。有這香瓜開了頭,石頭、土塊雨點般砸向皇榜。沒多久,皇榜上就見不著一個整字兒了。一個石子彈了回來,正中陳敬肩頭。大順忙拉了陳敬往外走,說:「少爺,我們回去算了,小心砸著腦袋!」陳敬越想越憋氣,回了客棧嚷著叫大順收拾行李,今兒就回家去。大順說行李可以收拾,要走還是明兒走,還得去雇馬車。
陳敬忿恨難填,腦子裡老是那幾個考官的影子。開考之前,幾位考官大人,全是京城來的,坐著敞蓋大轎遊街,眾士子夾道參拜。此乃古制,甚是莊重。有位讀書人不曉事,居然上前投帖,被考官喝退。見此光景,讀書人都說考官個個鐵面,不怕誰去鑽營了。哪知到頭來是這等分曉
過了多時,忽聽客棧外頭人聲鼎沸,掌櫃的過來說:「如今這讀書人不像話了,真不像話了!」陳敬不問究竟,自己跑到街上去看。原來是些讀書人抬著孔子聖像遊街,那聖像竟然穿著財神爺戲服!
「往後我們不拜孔聖人,只拜財神爺啦!讀書有個屁用!多掙銀子,還怕不中舉人」讀書人叫喊著,不停地揮著拳頭。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都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一位老者哭喊著:「作孽呀,你們不能如此荒唐,要遭報應的呀。」陳敬知道此事非同兒戲,上前拉著位熟人,輕聲勸道:「這可使不得,官府抓了去,要殺頭的。」那人說:「讀書人功名就是性命,我們沒了功名,情同身死,還怕掉腦袋你好歹中了,不來湊熱鬧便是。」
見大家不聽,陳敬便跟在後面,只尋熟人規勸。陳敬跟在後面走著走著,就沒想著要回去了。他就像著了魔,腦子裡空空的、熱熱的。讀書人抬著孔聖像在街上兜了個大圈子,又回到文廟。孔聖像就是從文廟的明倫堂抬走的,這會兒又抬了回來。孔聖像被放回原位,卻因穿著財神戲服,甚是滑稽。有人抓起幾文小錢,朝孔聖像前丟去。
突然,文廟外頭傳來兇狠的吆喝聲。回頭看時,幾十名衙役、兵丁手持長棍,衝了進來。衙役和兵丁們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劈頭一棍,打倒在地,綁將起來。讀書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早嚇得面如土灰。手腳快的逃將開去,也有強出頭的被打了個皮開肉綻。陳敬自以為沒事,仍站在那裡不動。人家哪管那麼多陳敬和那沒跑掉的七人,全都綁了去。
人是山西巡撫吳道一叫拿的。他當時剛用過午餐,躺在後衙葡萄架下打盹兒。忽有來人報知,讀書人抬著孔聖像在街上胡鬧,還把戲臺上財神爺的衣服穿在了孔聖人身上。吳道一只恨瞌睡被人吵了,很是煩躁,粗粗問了幾句就喊拿人,一邊又嚷著叫考官來衙裡說話。
吳道一罵了幾句,更衣去了簽押房。等了許久,衙役送了個名冊進來:「撫臺大人,這是抓的幾個人,一共七個。中間只有這陳敬是中了舉的,其他都是落榜的。」
吳道一草草溜了眼名冊,說:「就是那個澤州神童陳敬嗎他湊什麼熱鬧!」這時,又有衙役進來回話,說考官張大人、向大人來了,在二堂候著。吳道一沒好氣,也不怕他們聽見,說:「候在二堂做甚還要等我去請叫他們到簽押房來。」衙役應聲出去了。不多時,主考官張公明跟副考官向承聖進了簽押房。都知道出事了,也就顧不上客套,臉上都不怎麼好看。
吳道一誰也不瞅一眼,低著頭,冷臉問道:「你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張公明望望向承聖,想讓他先說。可向承聖只作糊塗,張公明只好說:「我等受命取士,謹遵綱紀,並無半點兒偏私。說我們收受賄賂,純屬中傷。那些落榜的讀書人,不學無術,只知鬧事。」
向承聖這才附和道:「張大人所言極是。那些落榜的人,把府學鬧得烏煙瘴氣,還把戲臺上財神菩薩的衣服穿在孔聖人身上。」
吳道一不等向承聖說完,勃然大怒:「你們都是皇上欽定的考官,從京城派來的。朝廷追究下來,我要掉烏紗帽,你們可要掉腦袋。」
張公明畢竟也是禮部侍郎,實在受不了吳道一這張黑臉,便說道:「撫臺大人,我張某可對天盟誓,如有絲毫不乾淨的地方,自有國法在那兒擺著。但是,事情畢竟出在山西,您的責任也難得推卸!您朝我們發火沒用,我們是一根藤上的螞蚱,得相互擔待些才是。」
吳道一仰天而嘆,搖頭道:「我真是倒楣。好吧,你們快快起草個摺子,把事情原委上奏朝廷。先把讀書人鬧事一節說清楚,待我們問過案子,再把詳情上奏。瞞是瞞不住的。」
事情緊急,顧不得叫書吏代筆,三個人湊在簽押房裡,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摺子草擬好了。吳道一把摺子看了又看,仍不放心,說:「張大人,您是皇上身邊文學侍從,文字上您還得仔細仔細,越妥貼越好。」張公明謙虛幾句,抬手接了稿子,反覆斟酌。三個人都覺著字字坐實了,才正式謄寫清楚。
摺子還在半路上,吳道一不等朝廷旨意下來,先把陳敬等人拿來問了幾堂,就把朱錫貴給關了。吳道一想儘早動手,為的是把自己撇個乾淨。朱錫貴並沒有招供,但吳道一料定他肯定是與人好處了。張公明和向承聖同此案必定大有干係,只是朝廷沒有發下話來,吳道一不敢拿他們怎麼辦。不妨關了朱錫貴,事後也見得他料事明了。那朱錫貴偏是個蠢貨,雖說在堂上不肯吐半個字,進了牢裡竟然吹起大牛,說:「我朱某人哪怕就是送了銀子,追究起來,大不了不要這個舉人了!我朱家良田千頃,車馬百駕,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們呢鬧府學,辱孔聖,那可是要殺頭的。」
順治十四年秋月,太原城裡比平常熱鬧。丁酉鄉試剛過,讀書人多沒回家,守在城裡眼巴巴兒等著放榜。聖賢書統統拋卻腦後了,好好兒自在幾日。歌樓、酒肆、茶坊,盡是讀書人,仙裾羽扇,風流倜儻。要麼就去拜晉祠、登龍山,尋僧訪道,詩酒唱和,好不快活。
文廟正門外往東半裡地兒,有家青雲客棧,裡頭住著位讀書人,喚作陳敬,山西澤州人氏,年方二十。只有他很少出門,喜歡待在客棧後庭,終日讀書撫琴,自個兒消閒。他那把仲尼琴是終日不離手的。後庭有棵古槐,樹高干雲。每日清晨,家傭大順不管別的,先抱出仲尼琴,放在古槐下的石桌上。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