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國甫出版,立刻引起廣大迴響,銷量突破300萬冊,獲選為年度最感人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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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韓國數十年,最令人動容的父子情深!
「真實而沒有華麗文藻,無私的父愛令人心頭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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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魚。棲息於淺海。雌魚產卵後即會離開,留下雄魚獨自孵育幼魚。待幼魚孵化,孤身的雄魚便將頭埋進岩石縫中,死去。
我得了白血病。
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我得的是什麼病;
以後一定也不會說。
如果自己能代替兒子就好了。啊,真的,如果能代替兒子的話……
「醫生,還要痛多久才會死?」
這是像隻松鼠般弓著背側躺,讓醫生抽取骨髓的兒子說的第一句話。
兒子並沒有哀嚎,彷彿連哭泣的力氣也不剩;只是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爸爸在我面前總是表現得好像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
可是背對我的那個瞬間……
如果捨棄工作、生活、夢想、自尊就可以救活兒子,那他和兒子現在應該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達雲才九歲,卻已是第二次因為白血病復發而住院治療。妻子早在達雲生病之前就離開了,去法國追尋她的夢想。而他為了照顧兒子辭去工作,當寫手接案子,夢想什麼的早就捨棄了;為了籌措醫藥費,心愛的收藏、房子都賣了,低聲下氣地四處借錢也沒什麼大不了,但終究還是只能看著兒子受苦,他這個無能的父親,連代替兒子都做不到。是啊,神啊,把我的命拿去吧,我很樂意代替他吧……
【作者創作分享】
愛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也是我寫小說永恒的主題;或許愛的形式會改變,但愛的本質永遠都不會變。——趙昌仁
作者五歲喪父。對他來說,父愛是一種陌生的情感,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成為一位父親。某次,他與朋友碰面,那位朋友的兒子得了罕見疾病,朋友對他說:「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只要能讓我代替我兒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根本沒辦法代替他,這才是讓我最無法忍受的事。」就因為這句話,作者決定要寫下這個故事,他在後記中提到:
身為沒有父親的孩子,世間的責難或是半吊子的同情,都是我自小就習慣的事;說不定正是這些責難和同情撫慰了我無法從父親那裡得到滿足的心靈……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完全不知道「父親」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也許是我不想知道吧……即使如此,我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寫了這本關於如融融春日般溫暖父愛的小說。身為父親的事實成為我的動力……
作者簡介:
趙昌仁
韓國暢銷書作家,生於漢城,畢業於中央大學和東大學院。曾在雜誌社和報社擔任記者。擅長描寫現實社會生活與人類情感的題材,以其清新感人的故事和明快唯美的文筆,受到韓國讀者乃至全亞洲讀者的喜愛。2000年,寓意深沉父愛的情感小說《刺魚》出版,立刻受到廣大讀者的熱烈追捧,創下300萬冊的銷售佳績。2001年,出版《燈塔守護者》,半年內加印54次,在全亞洲掀起純愛狂潮。其他作品包括:《初戀》、《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熱烈的擁抱》、《遙遠未來的櫸樹》、《路》等。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雖然語言很樸實,內容卻很豐滿。
我是在學校利用課餘時間看的,只是周圍都是同學,才強忍住沒掉淚。
這本幾乎令人不忍捧讀的書,牽動著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
如果你很久沒有被一部作品感動了,如果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已經對各種感情麻木了,如果你已經許久未流淚了,那麽就看看這本書吧!樸實的語言,慢慢推進的故事,在平和的講述中體味如山的父愛。
看完《刺魚》,痛哭了幾天。偉大的父愛!真不愧是年度最受歡迎的小說!
看完這本書,可謂是無言的感動。靜靜地爲這偉大的父愛流著淚,任憑淚水花了臉。很好看的書,值得推薦和購買閱讀。
書一共看了兩個多小時,我哭了一個多小時,真的很感人!
作者寫得很真實,雖然沒有華麗的文藻,可是這種無私的父愛卻讓我心頭暖暖的。
情節無非就是面對生死的抉擇,卻依舊觸動心弦,讓我不禁淚流滿面。
親情,不可逾越的一種真摯感情。尤其是父愛,不會表露,但卻是最真實的。
故事情節並不複雜,但把父子內心的掙扎精準地描述出來,生死面前,愛未曾有絲毫褪色。
刺魚,刺中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種最原始的情感永遠是最美好的。
看這部小說的過程中,淚水從來沒有停止過,為兒子不顧一切的爸爸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名人推薦:雖然語言很樸實,內容卻很豐滿。
我是在學校利用課餘時間看的,只是周圍都是同學,才強忍住沒掉淚。
這本幾乎令人不忍捧讀的書,牽動著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
如果你很久沒有被一部作品感動了,如果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已經對各種感情麻木了,如果你已經許久未流淚了,那麽就看看這本書吧!樸實的語言,慢慢推進的故事,在平和的講述中體味如山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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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本書,可謂是無言的感動。靜靜地爲這偉大的父愛流著淚,任憑淚水花了臉。很好看的書,值得...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天空
1
爸爸是笨蛋。
我現在正看著我那笨蛋爸爸。
窗外下著雨,淅瀝瀝的。一大早就開始下雨了,下到傍晚還沒完。
爸爸坐在兒童病房後院的木椅上。我猜椅子應該早就溼了;爸爸也應該跟椅子一樣溼淋淋的吧!
爸爸沒拿傘。明明在醫院的販賣部就可以買到傘,但爸爸這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的樣子讓我難過得不得了。真是令人火大:雨怎麼還不停呢?
下雨的時候,爸爸連窗子都不許開,總是擔心我會因為這樣而感冒;可是他自己卻這樣淋著雨,就算我問他「為什麼」,爸爸也一定會說:
「因為爸爸是大人,達雲還是小孩嘛。」
我也只能點頭而已。不過我可不是那種會被爸爸的話騙過去的笨蛋;難道雨會像導彈一樣專門攻擊小孩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我其實都知道的,知道這個世界上發生的許多事情。
下個月開始就是小學三年級的暑假了。自從上小學以來,我到學校上課的日子,算一算還不到六個月呢!但即使如此,我可是很聰明的,連小學六年級的算數題都解得出來。有時候我會忍不住稱讚自己,不過有時候也會因為身邊沒有可以讓我表現驕傲的人而覺得有些遺憾。身邊只有爸爸也是沒辦法的事,但爸爸都會微笑著對我說:
「念書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說人生是十分的話,念書大概只占了一分也說不定。」
我想問爸爸:那人生剩下的那九分是什麼?雖然我這麼想,但並沒有真的去問;我想爸爸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如果爸爸真的完全了解人生剩下來的那九分是什麼,他現在看起來應該就不會那麼寂寞、那麼沒精神了。
爸爸很哀傷。因為哀傷,所以要眺望遠方的天空,所以才會像個笨蛋一樣任由雨打在身上;但是即使雨水無法洗去哀傷,爸爸仍然一動也不動的。
爸爸的手在外套口袋裡掏著。我知道他在找什麼:香菸。我忘了什麼時候曾經看過「我最討厭的事情」之類的書,裡面總共有二十五件,香菸是第十三件。
我愛爸爸;但是,我討厭抽菸的爸爸。
爸爸只要一抽菸,媽媽就會歇斯底里起來,所以爸爸才戒菸的;不過,我再次住院之後,爸爸又開始抽菸了。雖然要不要戒菸是爸爸的事,但是我真的不喜歡他抽菸。
就算再怎麼討厭,我也不會像媽媽那樣歇斯底里。爸爸曾經說過,為了所愛的人,非得容忍自己所討厭的事情不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爸爸了,所以我想,對於爸爸喜歡抽菸這件事,我不得不忍耐。當然,爸爸從來不會在我旁邊吞雲吐霧。
我想起以前住在大樓二十樓時的事情。因為媽媽不准爸爸在家裡抽菸,所以他總是打開落地窗,走到陽臺抽菸。我不喜歡爸爸靠在陽臺欄杆抽菸的樣子,因為搞不好下面會伸出一隻怪手抓住爸爸的腳,也說不定欄杆會突然壞掉。
我並不是膽小。我膽小嗎?就連醫生都會豎起大拇指,說我「不愧是男生」呢;事實上,整間病房裡面,沒有人比我更能忍受打針或吃藥了。
但話說回來,我只有在從高處向下看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的膽子變得好小好小,甚至還曾經嚇到尿褲子,就連玩盪鞦韆和溜滑梯也會。以前去愛寶樂園(Everyland) 玩「閃光碰碰」(Flash Pang Pang) 的時候,嚇到幾乎昏過去。從此以後我就決定,長大後絕對不搭飛機。
看著站在陽臺「呼」地吐出煙霧的爸爸,我想我真正討厭的既不是二十層樓的高度,也不是香菸,而是像現在因為沒撐傘所以被雨淋溼的爸爸那樣,寂寞而無助的樣子。
我早就不是小嬰兒了,但是爸爸還是把我當成嬰兒一樣在照顧。
爸爸在我面前總是表現得好像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可是背對我的那瞬間,就會變成現在這副讓我失望的模樣。
我得了白血病。
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我得的是什麼病;以後一定也不會說。
跟我同一間病房的人,全都是白血病和白血病的親戚──再生不良性貧血 的患者,就算我不想知道也自然會知道,甚至還知道白血病是非常恐怖的病。
我個子很小。因為白血病的緣故,這兩年來,其他的小孩都慢慢長大了,但我幾乎沒長高多少,簡直就跟把我釘在柱子上沒有什麼兩樣。白血病就像那隻不懷好意的湯姆貓 ,而我就是那隻傑利鼠,不管逃到哪裡,湯姆貓都會馬上追過來。白血病真是讓我吃足了苦頭。
住院出院、住院出院……
從兩年前就不斷重複著這樣的日子,雖然沒有特別去數,但應該超過十次了吧!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三個月;我這次住院已經一個半月了。
「好想出院。」雖然我一直這麼說,但爸爸根本把它當成耳邊風。不管住院還是出院都沒有差別,而且,我非早點出院不可;我知道爸爸已經沒有錢了。出納室把爸爸叫過去的次數增加了,一定是積欠了不少醫藥費吧。說真的,爸爸到底打算怎麼辦呢?
爸爸兩隻手插在口袋裡,好像沒有找到菸的樣子。他一直望著遠處的天空,天空布滿了低低的烏雲,簡直就像爸爸內心深處的悲傷。
我真是個壞孩子,是個讓悲傷的爸爸更加悲傷的壞孩子。再怎麼痛、再怎麼辛苦,我也不應該說出那種話。我怎麼會那麼沒神經啊?可是我也沒辦法,話就跟鼻血一樣,自然而然地流出來了。雖然很對不起爸爸,但那些話的確代表了我的想法。
毫無疑問的,白血病是種一個不小心就會讓我死掉的病。
目前為止,我已經看到好幾個小孩死掉了。有在睡眠中死掉的,也有大叫一聲後就突然死掉的;如果我要死的話,我希望能像那些在睡夢中死掉的小孩一樣。
不是每個白血病的患者都會死,只要按照醫院的指示,還是可以打敗白血病的,就像已經完全治癒、過著健康生活的詠婕姐姐一樣。不過最近我不是很有自信,擔心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克服病魔。
我喜歡禱告。禱告可以讓時間過得很快,禱告的時候也可以忘記疼痛;只是我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祈禱自己的病能夠治好。
神啊!請祢趕快帶我去天堂吧!
我每一天都這麼祈禱著。
教會主日學的傳道 說過,天堂的道路全部都是用黃金鋪成的,不會再覺得痛苦、悲傷或憂慮。我不在乎有沒有黃金鋪成的道路,但如果可以不再痛苦、不再悲傷、不再憂慮,那我想早點去。
我已經受夠自己的病了,爸爸應該也是吧!為了已經口袋空空的爸爸,我一直覺得這樣比較好。但是,如果我去了天堂,爸爸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呢?就像媽媽離開的時候一樣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嗎?我好擔心這一點。
2
「醫生,還要痛多久才會死?」
這是像隻松鼠般弓著背側躺,正在讓醫生抽取骨髓的兒子說的第一句話。
兒子並沒有哀嚎,彷彿連哭泣的力氣也不剩下;只是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從骨髓檢查開始之後,他就一直這麼想:如果能聽到兒子哭叫的聲音就好了。如果能看到他像其他的小孩一樣不停掙扎,自己也許能好過一點。不,如果兒子能痛到昏過去說不定更好,這樣兒子就不會感覺到疼痛,而他自己至少能流下一滴強忍已久的淚水。
如他所期待的,終於聽到兒子開口,但他只能趕緊把視線移向窗外。不是因為克制不住那奪眶而出的淚水,而是因為想假裝沒聽到;他甚至有種想踢開門、飛奔而出的衝動。
正在採取骨髓的住院醫師一瞬間停止了動作,時間的流逝也彷彿隨之凍結。他不得已,看向閔允識主們。閔主任默默地看著深深扎進孩子體內的抽取針。
孩子蒼白乾渴的嘴脣又動了:
「夠了,我不要再痛了。」
必須穿透皮膚、從腸骨棘與尾骨中間的縫隙刺入,才能抽取骨髓。當孩子哭叫的時候,連在一旁守候的家屬也都會跟著哭,簡直就是殘酷的嚴刑峻罰。再次住院之後,兒子已經接受了四次這般酷刑。今後不知還要接受多少次檢查的事實讓他絕望地感到悲慘。
如果自己能代替兒子就好了。啊,真的,如果能代替兒子的話……
但是,他根本不能代替兒子做什麼。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遭遇痛苦,並為自己身為父親的這個事實感到憤怒與絕望。他覺得自己有辱「父親」這個稱呼,無法以平常心接受兒子看著他的視線。
兒子連一句抱怨都沒有,但相對的,是必須面對兒子無數次無言的抗議:在兒子痛苦扭曲的臉上、在一大把抗癌劑上、在孩子吃不到一半便不肯再吃的滅菌餐上……
閔主任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清了清喉嚨。
過了一會兒,閔主任把手放在兒子的肩上:
「打針很痛吧?再忍耐一下,馬上就結束了。」
「我不是在說打針。我說真的,我不要再痛了。這麼痛苦,不如死了算了對吧?死掉的話就不會再覺得痛了。」
兒子臉上帶著放棄的表情。這是只有嘗盡世上痛苦的人,才會出現的表情。兒子才九歲而已,所以他會有放棄的念頭是理所當然的;他的確有這個資格。
日出日落,時間並非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就算一個晚上,對某些人而言,也可能比一輩子還要長。
或許兒子已經活了千年之久也說不定;在這千年之中,承受風雨、暗夜、酷暑和嚴寒摧折的一棵櫸木想必才是兒子真正的模樣;說不定兒子已經不想再餵養這痛苦的根源了。
「疼痛是一種很好的訊號。」
閔主任臉上帶著笑,俯看著兒子。他繼續說著:
「為什麼呢?因為達雲的身體受到病原菌的攻擊,不停地在哭叫。你想像一下:卡通裡面為了要打倒可怕的壞人,所以需要力量對吧?可是主角是不會輸的。同樣的,達雲不會死,該死的是病原菌。所以,雖然很痛,但還是要稍微忍耐一下。」
雖然閔主任做了很適當的回答,但不知道兒子是信還是不信。
他望向天空,又把手慢慢地伸進口袋裡找;還是沒找到菸。這讓他覺得失望,於是把目光投向兒童病房。
窗邊有個影子,但很快就消失了。是兒子。他從骨髓檢查室被送回病房,確認他在注射止痛劑之後已經睡著,結果才經過一個小時而已。難道連止痛劑也沒用了嗎?
他從長椅上站起身,開始邁步。他並沒有走很遠,停在兒子的視線看不到的地方,靠著兒童病房的外牆。兒童病房和癌症中心之間有一盞鈉氣燈,在檸檬黃的燈光下,雨就像參加閱兵典禮的士兵般,規律地打在他身上。
他望見一位女性從癌症中心裡走出來。
她是和自己同樣住在兒童病房二○一號房的女性。她的個子小小的,有雙大眼睛,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的兒子名叫承鎬,承鎬從兩天前就開始在癌症中心接受放射線治療。
她應該剛剛才把承鎬推進像棺材一樣的放射線治療室,承鎬大概在那長得像棺材的地方,一邊叫著「媽媽」,一邊大哭吧!
她就這樣低著頭,一副全身無力的樣子,緩緩走向兒童病房。雨仍然下著,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她小小的身體應該一下子就會淋溼了吧;但即使這樣又如何?隨著往來兒童病房與癌症中心的次數日趨頻繁,不管是灼身的烈日,還是傾盆大雨,對她來說,早就只是別人的天空裡所發生的事。
別人的天空。失去了自己的天空,就這樣活著的每一天。
做為一個母親,不管是走在陰涼的地方還是撐傘,都是一種奢侈。
承鎬和兒子一樣,都得了同樣的病: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承鎬是第一次發病,兒子則是第二次發病,住院接受治療。
他看著兒子的病房。兒子看不見這裡,但是從這裡可以看到兒子;只是,兒子的身影並沒有再出現。
背靠著牆壁滑坐在地上。他用雙手抱住頭,把頭埋在兩腿之間。
誠如兒子所說,還要再受多少苦才會結束?而這個「結束」除了死亡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可能嗎?
他的腦中最近出現一種想法,這種想法就像一種甜蜜的誘惑,不斷糾纏著他。
真正能幫助兒子的,也許不是與病魔無止境的戰鬥之路,也許是讓兒子舒服地離開這個世界。
※
當他像達雲這麼大的時候,他也是一位父親的兒子。
江原道舍北,他在達雲這個年紀的時候住在那裡,一個不論是天空、土地還是水,全都一片漆黑的地方,人們都生活在這漆黑之中,父親也是其中之一。
雖然記不清是哪一天了,不過他想那是個非常寒冷的破曉時分;而就算不記得那天是哪一天,不過卻能很清楚地記得那個地方。山坡上排著一模一樣的鐵皮屋,簡直就跟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那間屋頂上用黃色的字寫著大大的「na-12」的房子,就是他的家。
他被響個不停的警報聲吵醒。警報聲是礦場發生事故時,用來呼叫非值班礦工的信號。聽到警報聲的時候,家裡只有他和媽媽,父親正在輪三班制的夜班。
經過兩天兩夜,終於被救出來的父親,是遭到活埋的五個人之中唯一的生還者。但是他的左腳卻埋在礦場裡,永遠回不來了,取而代之的,是走起路來會發出「嘎吱」聲的塑膠義肢。附近的孩子總是這樣取笑身為父親兒子的他:「塑膠腳是假腳,走不了十里路的假腳。」
在領了六個月份的薪水之後,父親被趕出了採礦所,但他們家仍然住在「na-12」的房子裡。
母親總是搭最早班的火車到堤川去,再搭末班車回家。他不記得母親這樣擺攤的日子究竟持續了多久,但有一天,媽媽搭早班火車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了。
父親從一大早就開始喝酒,傍晚的時候,醉醺醺的父親都會帶著他,拖著義肢「嘎吱嘎吱」地走到採礦所。他每天都會看到父親對著臉色發白的採礦所所長揮舞著義肢的樣子。
所以每當快到傍晚的時候,他就會躲在隱密的地方,但都會被發現。父親總像是在趕小羊似的,叫他走在前頭。不幸的是,或許那天他躲得比平常還要隱密吧,也或許父親根本沒有來找他,總而言之,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採礦所了。
為什麼?父親去了哪裡?怎麼去的?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這些;後來聽說那天父親對臉色發白的所長揮舞的不是義肢,而是刀子。為此,有很長一段時間,父視去吃牢飯的傳言像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傳染病般,在宿舍附近流傳開來,也因為這般傳言的緣故,他離開早就住慣了的家,到遠方的親戚家去。
三年之後,父親回來了。
他拄著拐杖。義肢怎麼了嗎?父親把左邊的褲管捲起來,用橡皮筋在大腿上綁了好幾圈,一眼就看出他只有一隻腳;但是,沒辦法輕易看出父親曾進過監牢。他的頭髮沒有剃光,而是好像剛把頭從煤灰堆裡伸出來般的蓬亂短髮,一副才從哪裡流浪回來的樣子。
父親帶著他,離開了照顧他的親戚家,搭上了火車。
在堤川附近的旅社過了一天,父親始終背對他,面向牆壁躺著。到處都是老鼠尿漬的天花板上傳來老鼠來回走動的聲音。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終於,父親聽到了。
「肚子餓了嗎?」
他點點頭。父親站起身來,離開房間。三十分鐘後,父親回來了;又三十分鐘過後,兩碗酢醬麵送到了房裡。酢醬麵好吃得令人驚訝,像是覺得把它吃光太浪費似的,他小心翼翼地動著筷子。
吃完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酢醬麵之後,父親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只黃色的信封,問他:
「好吃嗎?」
「嗯!」
父親從黃色信封裡拿出一把種子大小的藥錠,對著他伸出手。然後,也在自己手裡放了一把藥錠。
「吃完了好吃的東西,來吃點腸胃藥吧!」
但是,他無法按父親的話做。他知道的。住在「na-12」的時候,廚房的角落、冷掉的米飯上都有放這種老鼠藥。他甚至在廚房的地板上看過中毒掙扎的老鼠。
「來,吃吧!」
父親又說了一次,但他坦白地說:
「爸,這是老鼠藥對吧?」
一時之間,父親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用一雙失焦而無神的眼睛望著他而已。他緊握著手裡的老鼠藥,老鼠藥稍稍被手裡的汗水溶化了。天花板仍然不斷響起老鼠來回走動的聲音。
「你不想吃嗎?」
父親這麼問著,而他仍然坦白地回答:
「爸,我不想死。」
父親拿過他手上的老鼠藥,再度面對牆壁躺了下來。就這樣,又無所事事地過了一天。
「爸爸我啊,真的什麼辦法都沒有了。反正,你得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父親把他帶到車站前派出所的時候這麼說著。這也是父親最後的一句話。
他那時候完全不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不想像父親那樣活著,另外,有件好笑的事情,就是他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吃酢醬麵了。
※
他無法理解父親。
也不想理解父親;不,他恨父親;也不是,他想把父親存在的記憶消除。就像父親所說的,從此以後非得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不可,活在這個痛苦的人世間。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父親。但是,妻子說她懷孕的時候,父親的臉就如同泛黃的舊照片般浮現眼前。當他抓住那張舊照片的一角時,他想起了「父親」的意義。
即將成為父親是事實,這讓他完全不知如何應對。時光流逝,當他在產房等候室聽到有人叫他名字的那一刻,他頓覺混亂。
第一次看到包在襁褓裡的嬰兒時,所有的困惑與混亂都在瞬間煙消雲散。他以充滿激動與感動的心情將孩子抱在懷裡。自己變成父親了,雖然他並沒有很想變成父親,但是他心裡有種預感:所有自己非活著不可的理由,幾乎都會是為了這個孩子。
「父親」與「孩子」之間的羈絆,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情感交流。
自從兒子和病魔對抗以來,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更深了。兒子的病情每天都在好轉與惡化之間徘徊,今天才覺得好點了,明天就一定會變糟。兒子身體狀況好的時候,他也會神清氣爽地度過一天;萬一兒子的病況惡化,就算有什麼令人愉快的事,他也高興不起來。
兒子是讓他活下去的動力。就像繞著太陽公轉的太陽系行星,兒子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兒子,他知道離心力會把他拋出這個世界之外,幾乎失去活下去的理由的他,此生再無法歡笑、無法歌唱。
但是兒子卻問:「還要痛多久才會死?」「這麼痛苦的話,不如死了算了。」
離開兒子的病房後,他心裡想著:
手裡抓著老鼠藥的父親,和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受苦、卻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差別在哪裡?看著把自己丟在派出所前面、拖著一隻腳慢慢走遠的父親背影,自己是不是也一樣,把兒子丟在死神門前,轉身就走?
昨天傍晚來探病的詠婕在躊躇片刻之後,「這是我自己的經驗啦」,她這麼說著。
「和疾病對抗的過程中,最讓我難受的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看到照顧自己的母親那疲倦的模樣。」
然後,現在他的臉上也有著和當時疲倦的母親相似的表情,她又說。
認識詠婕是在兒子剛住院的時候。當時她還是個高中生,罹患了再生不良性貧血這樣的重症。雖然這和白血病很像,是一種治癒率相當低的疾病,但這位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少女,經診斷已經完全痊癒,現在是位大學生了。自從兒子再次住院之後,詠婕每個禮拜都會來探病一兩次。
「上帝不會關上所有的門,祂一定會留一個出口。達雲最後一定會戰勝病魔、幸福快樂地活下去對吧!因為經歷過痛苦,他自然會知道生命的價值是多珍貴的東西。所以啊,叔叔,你自己可不能先不支倒地喔!」
誠如詠婕所說的,他已經筋疲力竭了。他的確覺得自己不斷掉進地獄的最深處。
每當兒子痛苦掙扎的時候,他就會想:他們的人生是不是非得在這裡結束?世界上的確有人力不可及之事,他們就是這種情形。
「達雲的爸爸。」
循著聲音望去,一位嬌小的女性正睜大雙眼站在那裡。她好像沒有到兒童病房去。
他慢慢站起身,那位女性接著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從皮包裡拿出手帕遞給他。其實他們現在都需要手帕,所以他並沒有拒絕。他看著手帕,好一會兒才開口:
「承鎬怎麼樣了?」
「請用吧,不用介意。」
好像要轉移話題似的,她嘴角露出微笑。隨即,她雙肩一垂,緩緩地回過頭望著癌症中心。在中心的地下室,她的兒子還躺在像棺材一樣的地方吧。
天色越來越暗,兒童病房外的燈光愈顯明亮。雨滴仍然規律地落在檸檬黃的光線下。
「他說『不要』,所以我揍了他一頓。不但揍了他,還硬把他推進去。」
她臉上掛著淚,無聲地哭泣著。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這些非得看著自己的小孩與疾病對抗的父母,早就知道了無聲哭泣的方法。
「我真是個壞媽媽對吧?」
他乾咳了幾聲,回答:
「承鎬也了解媽媽的心情。」
「是真的嗎?承鎬也了解嗎?」
「請打起精神吧!一切都會好轉的。」
其實也不必全部都好轉,這是不可能的,是虛幻的願望與奢求;只要孩子能戰勝病魔就夠了。她應該也知道這一點其實就代表著一切。
她看著癌症中心,用振奮開朗的聲音說:
「沒錯。我們不能先倒下,達雲的爸爸也要振作起精神喔!」
他點點頭。她又說:
「請進去吧。這樣淋雨,看著真讓人不忍心。」
第一章 天空
1
爸爸是笨蛋。
我現在正看著我那笨蛋爸爸。
窗外下著雨,淅瀝瀝的。一大早就開始下雨了,下到傍晚還沒完。
爸爸坐在兒童病房後院的木椅上。我猜椅子應該早就溼了;爸爸也應該跟椅子一樣溼淋淋的吧!
爸爸沒拿傘。明明在醫院的販賣部就可以買到傘,但爸爸這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的樣子讓我難過得不得了。真是令人火大:雨怎麼還不停呢?
下雨的時候,爸爸連窗子都不許開,總是擔心我會因為這樣而感冒;可是他自己卻這樣淋著雨,就算我問他「為什麼」,爸爸也一定會說:
「因為爸爸是大人,達雲還是小孩嘛。」
我也只能...
作者序
我有位認識很久的朋友,他兒子罹患了不治之症。
這位朋友從不向人訴苦,連發牢騷都不曾有過。孩子怎麼樣?面對我的疑問,我這位朋友只是微微一笑,說「好多了」。但那並不是馬上就可以治癒的疾病,應該說,那是會慢慢惡化的病。
我們偶爾會在一起喝兩杯。那是發生在某天的事,而朋友就只對我說過這麼一次:
「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只要能讓我代替我兒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根本沒辦法代替他,這才是讓我最無法忍受的事。」
這才是讓我最無法忍受的事……
朋友的這句話成為我寫這本小說的原因。寫作途中一思及朋友不得不忍受的痛苦,不知嘆了多少次氣,甚至必須暫時擱筆。但一直到寫完之前,我都只想毫不保留地記錄下那殷切的期盼。
※
我自幼喪父。當時,我才五歲。
五歲,對一般人來說應該是初識世事的時候,但我完全沒有和父親有關的記憶,連模樣都記不得。父親就像隨著秋風飛舞的落葉,風吹到哪裡,就飄到哪裡,活到了某一天便突然離開。
身為沒有父親的孩子,世間的責難或是半吊子的同情,都是我自小就習慣的事;說不定正是這些責難和同情撫慰了我無法從父親那裡得到滿足的心靈。我既不恨父親,對父親也沒有戀慕之情,使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完全不知道「父親」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也許是我不想知道吧;就像痛苦到極點之後,反而會在痛苦中找到一條道路。
即使如此,我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寫了這本關於如融融春日般溫暖父愛的小說。身為父親的事實成為我的動力,並懷抱著把「要做一個好父親」這種誓言當成座右銘的心情。
從本書開始動筆到全部寫完,始終以充滿關愛的目光守護著我的安山家醫科醫院院長崔光源,在此謹向他致上誠心感謝。
在冬天的孤島 趙昌仁
我有位認識很久的朋友,他兒子罹患了不治之症。
這位朋友從不向人訴苦,連發牢騷都不曾有過。孩子怎麼樣?面對我的疑問,我這位朋友只是微微一笑,說「好多了」。但那並不是馬上就可以治癒的疾病,應該說,那是會慢慢惡化的病。
我們偶爾會在一起喝兩杯。那是發生在某天的事,而朋友就只對我說過這麼一次:
「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只要能讓我代替我兒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根本沒辦法代替他,這才是讓我最無法忍受的事。」
這才是讓我最無法忍受的事……
朋友的這句話成為我寫這本小說的原因。寫作途中一思及朋友不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