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慈啊,這塊玉是很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弄丟喔。」
那是我才剛懂事的時候,爺爺說過的話,在說的同時用非常慎重的態度摸著掛在我胸前的玉珮,然後將玉珮小心地收進我的衣服底下。
看著爺爺謹慎的模樣,我也跟著謹慎起來,儘管我不是很清楚這一小塊玉到底有什麼用,又或者是有著什麼驚天的價值還有為什麼要放到我這個小孩子身上,但既然爺爺這麼說了,那麼我就乖乖照著做。
因為爸爸有交代,爺爺很厲害、很聰明,所以爺爺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如果有錯那絕對是自己聽錯,之後會被爺爺抓去把正確的罰寫一百遍。
對於那一百遍的罰寫,本來我是不信的,但爺爺後來真的拿出了爸爸小時候的罰寫本子,疊起來居然有兩個我那麼高,這對當時幼小的我來說實在是一種精神跟視覺上的雙重衝擊,所以在看到了那些罰寫本之後,爺爺在我心中的印象就莫名其妙的變得高大無比。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這說不定是爺爺的陰謀,只是當時年紀小,沒有辦法意識到而已。
「小慈啊……」
就在我被疊了好高好高的罰寫本給驚呆的時候,爺爺開口了,很語重心長地摸著我的頭說:「如果遇到什麼奇怪的傢伙問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的話,一定一定,不能說自己是男孩喔。」
「為什麼呀?」在那個當下,我不解的歪著頭,因為,「小慈明明是男生呀,爺爺也說過說謊是不好的,小慈不喜歡說謊……」
「呵呵,沒有要說謊啦,只是讓小慈暫時先別說出真話而已,爺爺也沒有要你說自己是女孩嘛,那些怪傢伙想問就讓他們去問,我們不回答就是了。」
所以這是要隱瞞,不算是說謊。
「那,要到什麼時候之後才能說呢?」
「這個嘛,等到那些怪傢伙不問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說啦~」爺爺笑著說出有跟沒有一樣的回答,把我的頭髮一陣亂揉,「所以千萬記住,如果有怪傢伙來問,絕對不能說自己是男孩喔。」
「唔……嗯……」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衣服底下的玉珮像是要呼應我的承諾般,透出了舒服的涼意。
我緊緊地攢著這個帶著冰冷的玉珮,想著爺爺這一連串下來的話,心裡頓時惶恐了起來。
不回答別人的問題很簡單,管好自己的嘴巴就好,可這玉珮……爺爺說絕對不能弄丟的,那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藏起來?我的脖子是那麼的纖細,要是掉了怎麼辦?
像是察覺到我的想法,爺爺笑了。
「放心吧小慈,只要不是你自己想把它摘下來,那麼不管怎麼樣這玉珮都會好好掛在你脖子上的,哪怕……嗯,總之不會掉!」
爺爺,那個「哪怕……」的後面到底是什麼?沒有人這樣只說一半的啦!
「唉唷,爺爺也是怕嚇到你嘛,那種畫面兒童不宜,等你長大了心理承受度夠了再去找你爸跟你說哈,乖。」
……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知道也是很幸福的,於是,就在我的身高還沒突破一米大關的時代,我第一次產生了年紀小真好的感悟,以一個兒童而言,這可真是成熟到令人驚駭的思維。
而像是嫌這份思維還不夠成熟一樣,爺爺突然蹲了下來,開啟了一個正常長輩絕對不會對小孩子說的話題。
「小慈啊。」
「是,爺爺?」
「跟你說個很嚴肅的話題,懂不懂無所謂,總之先記著,」爺爺清了清嗓子,一臉正氣浩然,「就是呢,其實不要太在意現在的扮相,雖然短時間裡必須一直裝扮成女孩的樣子,但是你以後還是能找到老婆的。」
「啊?」我的大腦在爺爺說完話的瞬間就當掉了,沒辦法,你很難要求一個才剛懂事的孩子去理解什麼是老婆還有為什麼要找老婆。
可爺爺還在繼續說。
「這個老婆嘛其實不用找那種太漂亮的,看得順眼就好,如果要有一個標準的話,只要比我們家小慈還要好看一點點就行!放心,你爺爺我對孫媳婦很不挑剔,所以小慈啊,放膽去追求!明白嗎?」
「……喔……」我懵懵懂懂的點頭,空白的大腦完全不知道爺爺剛才到底都在說些什麼,反正……爸爸說過,爺爺說的都是對的,那麼這種時候,只要點頭就可以了!
「等你以後有了老婆,有了孩子,就要學你爸爸,親手把這玉珮給解下來,然後在兒子出生的那時候立刻給他戴上,好嗎?」
「兒子?那如果生女兒的話呢?」我很理所當然的問了,得到了爺爺有些尷尬的笑。
「這個女兒啊……其實爺爺也是很想要的啦,不過……唉呀,這東西傳子不傳女的啦!」苦笑的拍著我的頭,爺爺嘀咕著幾句我聽不清楚的抱怨後,認真的看著我,「總之你記得爺爺剛才的話,這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
「絕對不能忘記,小慈,一定,要記得把玉珮傳給兒子喔……」
爺爺的話就像有魔力似的在我腦中迴響著,玉珮本來不斷地送出來的清涼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暖洋洋。
暖暖的、懶懶的。
我的大腦突然混沌起來,視線的前方變得有些模糊、有些扭曲,只有爺爺的臉還算清楚,其他的全都歪七扭八的晃來晃去。
頭很暈,我不舒服地閉上眼睛,伸手捂著嘴巴,企圖把那要吐要吐的感覺壓下去。
耳邊,似乎聽見了女孩子的低語,很好聽的聲音,但我卻只想著要把耳朵摀起來。
玉珮的溫度似乎更高了。
吶、
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之一 紙符
紙之造
容多物於一身經緯縱橫
以小而觀大
玉珮在發熱。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作了個夢,夢裡的玉佩也暖暖的。
這份暖暖的溫度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這讓我即使醒來了,也還是賴在竹榻上不想起身,因為這樣躺著實在太舒服了……衣服上有著溫柔的香氣,榻下是舒服的清涼,胸口又是微微的暖……啊啊,五星級的SPA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我半瞇著眼睛有些恍惚的想著,如果不是因為青燈在這個時候從外頭開門飄進來,我可能還會繼續這麼放空下去。
『安慈公?您醒了?』
「呃、是啊是啊,我醒了……」其實我還想繼續睡的,可是妳都直接喊出聲了這讓我怎麼好意思再賴下去……在心底偷偷嘀咕著真心話,我萬分不捨地撐起身子從榻上坐起,唉,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想把這個可以讓人睡上好覺的紫竹床打包帶走,可惜這種話我不敢講,最終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了。
「妳在幹嘛?」揉著惺忪的眼,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有些莫名的看著青燈,只見她不知從哪裡抱來了一根和她等高的白色柱子,轉身關上門之後就開始在那邊默數著什麼,「那根柱子是用來幹嘛的?」
難道是牧花者要蓋新房子?可是感覺上他連這間竹屋都很少回來,怎麼會需要新房子?
剛睡醒的大腦還沒辦法靈活運轉,我只想得到這類很沒有建設性的可能,青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而是繼續在那邊專心地閉著眼睛掐指頭數著數,也不知道她在掐算什麼東西,就在我忍不住想起身走過去看看她到底在幹嘛時,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抱著那根白色柱子,一個側身就往門板上撞過去!
砰!
竹製的門板被這個力道一下子撞開來,那威猛的氣勢讓我差點以為門會直接掉下來。
青燈大大,妳不是一直對我耳提面命的說對牧花者要尊敬嗎?這個尊敬難道不包含溫柔的對待牧花者的住所?
我本來是想這樣吐槽的,可當我看見門外的景色後,那些吐槽就通通吞了回去。
因為門外居然不是紅色的。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那泓月泉,那有著白花盛開的地方。
「怎麼……」我更用力的揉揉眼睛,嗯,這其實是對眼角膜很不好的一種行為,但是當下實在是太震驚了,所以我忍不住這麼做,「青燈,妳怎麼辦到的?」
『唔?奴家不明白安慈公的意思,』她拖著那根白柱子飄出門,回頭望了我一眼,『安慈公要一同過來嗎?』
「要!」月泉養眼白花養心,多看多精神,這種好康的事情沒理由不跟上的,我迅速地站起身跟著青燈走出去,一邊走一邊繼續好奇:「妳剛才怎麼弄的?為什麼門打開之後能接到這邊來?我之前開看到的都是紅花……」然後每次看都會被那股壓迫感逼退,加上紅花鬼眼珠帶來的陰影,我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那片花景。
『因為一些原因,牧花者教給了奴家開門之法,』她說,將那根白柱子用一雙煙袖虛托在半空中,臉色微赧,『還不是很熟練,所以奴家得用心去計算正確的時機,先前沒能回答安慈公的問題實在抱歉。』
「呃,沒關係啦,我只是好奇而已。」把散亂的長髮撈到身後,我跟著走出去之後頗有興致地觀察起四周來,上次因為牧花者在場的關係沒敢放膽到處亂看,現在這邊都是自己人,我的目光也就肆無忌憚起來了。
白花給人的感覺非常柔和,嫩白的花瓣透著螢光,時不時地會有光點從中飄散而出,這片光點飛舞的奇景搭配上月泉的寧靜,怎麼說呢,有種漫步在星空之中的感覺,很美很夢幻,一個不小心就會沉溺其中。
如果不是因為我爬梳頭髮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梳不開的結,我可能會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原地呆看下去,可惜,被打結的頭髮給破壞了。
我鬱悶的跟糾纏在一起的長髮奮鬥起來,奇怪,之前明明披散著頭髮飆車都不會打結的,怎麼現在我睡一覺起床就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為現在沒有青燈附體的關係?
不是吧,妖者們難道自帶潤絲體質嗎?
我忍不住想起牧花者那一頭長到拖地的柔順長髮,突然覺得這個愚蠢的假設十分具有說服力。
就在我腦袋瓜飛舞著各種妖怪潤絲精之類的詭異念頭時,我的注意力被青燈給吸了過去。
「妳在幹嘛?」
我看到她將那根白柱子慢慢地送到月泉上空,那些從花朵散溢出來的白色光點像是被吸引一般地圍繞在白柱子附近,接著就這樣吸附上去了,隨著吸附上去的光點越來越多,那根白柱子漸漸地變成一種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見到的東西。
那個東西呢,就叫做日光燈管,只是眼前的這個放大了N倍,而且還不需要用電。
『安慈公請稍後片刻,待奴家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再跟您一一解釋。』青燈的神情十分嚴肅認真,彷彿正在進行什麼大事……嗯,其實這麼說有些不對,因為她不管做什麼都會是這種表情,就算是跟紙妖阿祥他們一起看韓劇也會是這個臉,而且她邊看還會邊做筆記……
所以你很難用青燈的神情去判斷她是不是在做正經事,只能知道她正在辦事,這種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的個性實在令人欽佩。
我感慨地想著,然後在那根特大號日光燈亮到一個極致的時候忍不住瞇起了眼睛,而就在我瞇起眼睛的同時,我震驚地發現那根日光燈居然開始被……「削皮」了?
等等……不對,這不是削皮。
我凝神看了過去,很快地發現了當中的玄機,然後我整個人震驚了,因為我到現在才發現那根日光燈根本不是什麼白柱子,而是一卷大得超乎我想像的紙卷!沒錯,就是紙卷!那個被我一直以為是「柱子」的日光燈其實是用不知道多大張的紙捲出來的紙棍子!只是因為體積實在太大了,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被我誤認為柱子而已。
而現在,這跟紙卷開始慢慢地被重新攤開──嗯,攤開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真要認真形容的話我覺得那比較像是懸在空中的滾筒式衛生紙正在被人抽著往下拉……這樣聽起來很不唯美對不對?所以我們還是說攤開吧──總之,那攤開的部分就這樣從月泉的上空落進了水裡。
「……欸?」看到這,我忍不住驚呼出聲,因為我想起了爺爺所說的指示,符道上使用的符紙是需要經過特殊程序去處理的,而其中一個就是浸泡,這個,難道青燈正在幫我做符?
我一邊猜想著,一邊看著那從日光燈管變成滾筒式衛生紙的玩意緩慢地落入泉底,因為是吸飽了白花釋出的光後才落水的,所以在那些衛生紙……嗯,還是說符好了,總之,在那些符全部被泡進月泉裡之後,整個泉水也開始泛起光華,看起來就像是泉底下放了無數盞明燈一般。
水面之上,被紙卷吸走的白光迅速地被花兒們補充,恢復了原先螢光點點的模樣。
水面之下,柔和的光芒靜靜地擴散,由水光蕩出的圈圈漣漪與上方的螢光相呼應,形成了絕妙的景象。
這是現實的世界永遠也無法辦到的奇觀,就算有人用螢火蟲跟水下探照燈企圖模仿重現,那也只有形似而已,眼前的這等神韻是無法人工複製的。
我動容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心底有某塊地方被觸動了。
喵的,此生無憾了,真的。
我感動的想著,而後不知道第幾次的扼腕,啊啊,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隨身攜帶相機!就算拍了之後放出去會被人指著鼻子說這是PSS,我也想把這副奇景給拍下來啊!可惡!等我回去之後一定要立刻去買一臺耐摔好擋的數位相機!誰都不能阻止我!
握緊拳頭下定決心,然後在這片美景之下,站在岸邊的青燈開口了。
『奴家正在跟牧花者學習製符,』她說,目光依舊認真地盯著水面,『紙張的製造與選取多虧了紙爺在,過程十分順利,現在正好進行到浸泡的程序,想來再過不久就能成符了。』
果然是在幫我製符嗎?真糟糕,這個本來是要我自己做的,結果不但先前讓牧花者幫了手,現在又被青燈把這工作給做了,而真正要用符的我呢卻很安逸的在旁邊睡覺休息發呆放空……怎麼講,怪不好意思的。
「那個,真是麻煩妳了……這個本來是我自己該做的……」我有些羞赧的搔搔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道歉還是道謝。
『一點也不麻煩,奴家只是希望能稍微幫上忙,』在確定水底下的光芒穩定之後,青燈離開岸邊飄到了我身前,『掠道者之事奴家幾乎只能在旁觀看,對安慈公實在過意不去,所以至少要在這類瑣事裡頭幫上忙,好讓安慈公能夠專心修習符道。』
欸?
「沒這回事,青燈妳幫了大忙的,要是沒有妳的話,我早在那個掠道者的巢穴裡就被吃掉了!所以,妳完全不用覺得有哪裡愧疚!真的!」因為現在該愧疚的是我啊是我!
『是這樣麼?』
「當然!」不但撐不住青火的直接昏倒,符道什麼的也是多虧了牧花者跟爺爺的幫忙,現在連自己該做的事情都給人搶先拿去做了,這樣的我如果還不知道要愧疚的話,那到底誰才該愧疚啊?
『果然,跟紙爺說的一樣,』聽著我的大力肯定,青燈的嘴角微微上揚,本來繃的緊緊的表情因為這樣而瞬間柔和起來,『紙爺真的比奴家還要暸解安慈公呢。』
聞言,我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我才不想被一張白目瞭解。
不過,「說到這,紙妖跟娃娃呢?還在鏡世界裡面嗎?」
『是的,鏡妖由於行動不便所以沒有出來,紙爺倒是有稍微出來一陣,而且在製作符紙的時候幫了奴家很大的忙,後來說了犯睏,就回鏡裡陪鏡妖了,』她翻出掌鏡,裡頭映照出鏡世界的景色,綠意盎然的,但是沒有人影也沒有紙影,『安慈公要同那兩位說話嗎?』
「不用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說眼前的景色這麼漂亮,想讓那兩個也出來看看而已……」
『呵呵,若是此事的話,安慈公無需掛心,』青燈的笑容變得更明顯了一些,『先前牧花者親自示範之時奴家同紙爺與鏡妖都在一旁觀看、學習,當時的月泉之景更勝眼前,紙爺看了之後有試著喚醒安慈公,可惜……』她有些抱歉的看過來。
「……可惜我睡死了對吧?」
『是的,實在對不住,奴家也有試著要搖醒您,但是……』
「什麼都別說了,我懂得,」淚流滿面,只是我現在不知道是因為沒看到美景而哀傷,還是因為青燈跟紙妖居然會這麼貼心而感動,「青燈,也跟我說說這個製符吧?」我蹲到月泉邊頗為好奇的往下看,水底映出的光照亮了我的臉,「畢竟是我自己要用的,我想多了解一些。」
爺爺的筆記上面雖然也有提到如何製符,但既然青燈去請教了牧花者,那我也想聽聽看牧花者的版本,多聽多看多吸收,這個,增廣見聞也不錯啊,而且這可是跟我身家性命掛鉤的事呢,以後沒準還會遇上這類的事情,多份了解也算多份保障……至少能保障心安。
『好的,奴家做了筆記,這就給安慈公講講。』她說,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筆記小本本,一翻開,上頭密密麻麻的用我看不懂的字記錄著什麼,那是燈妖們特有的文字,在進行重要或隱私的記錄時才會使用,行雲流水的十分好看,如果不說那是字的話,十個人看了會有十一個人覺得那是手繪花邊,多出的那一個是路人。
其實,要不是青燈跟我明說的話,我也以為那些筆記是手繪花邊,而青燈本人的興趣就是很認真凝重的進行花邊創作……之類的,這個念頭很蠢,所以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很快就讓它在我的肚子裡跟著當天的晚餐消化掉了。
青燈的製符講座是從造紙開始說起,這點讓我非常震驚,雖然剛剛有稍微聽她提起紙張製造什麼的,但我沒想到這個牧花者版的製符術真的得從纖維做起。
『符道所需求的紙張比較特別,現世中的紙是無法承受月泉的力量的,一泡下去就會潰散,所以需要使用比較不一樣的原材料……』
跟我一起在月泉的岸邊找了個地方落座後,她輕輕地說道,而隨著對造紙程序的瞭解,我越來越良心不安了。
因為這些程序實在太麻煩了,麻煩之外還附帶著凶險!
首先是材料選擇,好的原料幾乎都要去那個幽水下面找,比方說只有在那邊才會生長的冥棲木,幽水呢,就是衡在彼岸跟歸處之間的那道黑漆漆的大鴻溝,底下是不是真有水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不是正常人下得去的地方。
找到了冥棲木之後還要輔以其他稀奇古怪的植物,什麼鬼桑啦、妖蕘花啦……人間絕對找不到,通通得在幽水附近挖,挖好弄上來之後得要先泡水然後搗爛,接著要用火把這些東西煮成紙漿,煮好之後將其平鋪於空……
「……等等,平鋪於空是啥意思?」在這之前的製作程序除了材料以外,感覺都跟古代造紙術差不多,可到這一步就有點怪怪了,「不是要鋪在一個平滑的臺子上然後壓水烘乾嗎?」
『壓水?烘乾?』聽到我這麼說,青燈頓時疑惑起來,因為,『不需要呀,鋪上天空之後,只要等待其自行成卷就大功告成了,到時在底下接應即可。』
自行成卷?我的眉頭糾結起來,「妳的意思是說,那些紙漿會自己貼在天空上,會自己脫水,最後還會自己把自己捲起來?」
『是的,人子們造紙的時候難道不會這樣嗎?』
並不會。
看著青燈一臉天真迷惑的神情,我深呼吸了幾次才忍住想要掀桌的衝動,「那個,人類在造紙的時候是沒那麼方便的,雖然我不是很清楚詳細的細節,但是……至少人類做的紙沒辦法貼到天上,也不會自己收乾……」
『這樣啊,那可真不方便呢……』
「……」
對不起喔,人類就是這麼的不方便。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而當我看到青燈在幹嘛的時候,那口氣變得更加沉重了,「青燈,這種事情不用做筆記……」
『唔,可是奴家想了解更多人子與妖者間的不同,所以還是記錄起來的好。』抄寫抄寫。
看著她認真寫字的模樣,我側頭看了看那閃耀著光芒的泉水,頓時一陣頭大,「冥棲木、鬼桑、妖蕘花……天啊,我要怎麼去弄這些東西……」
以人類之軀跑到幽水那邊會不會鬧出一個有去無回啊?不行不行,太危險了,這事要從長計議!奇怪了,爺爺怎麼沒有說到造紙這段呢?留下來的筆記都是從如何加工現有紙張開始講,難道說爺爺那個時候不需要造紙?他有固定的紙源嗎?
那個白目爺爺該不會每次都去麻煩牧花者吧?嗯,很有可能,爺爺的臉皮厚度足以與天比高,連拿符亂炸彼岸之地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了,求個符紙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什麼難事,可是……爺爺有這個臉皮,我沒有啊啊啊!
這樣我該去哪裡生出紙張來?每次都靠青燈的話這讓我一個大男人顏面何存啊!
我苦惱著,就在這時,紙妖從掌鏡裡滾了出來。
『唷喔~北鼻,你在煩惱嗎?需要諮詢嗎?小生這裡提供全天候全方位的服──』
──啪!
沒等紙妖顯字完,我直接一個彈指直接把這張紙彈飛到一邊去。
真是鬧心,「這時候耍什麼白目啊?沒看到我正在煩惱嗎?」
『安慈公在煩惱什麼呢?』聽到我對紙妖的嘀咕,青燈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來,『掠道者一事目前已無大礙,短期內也不會有新的妖者消亡,眼下應當沒有需要安慈公操心之處才是。』
『有苦惱要大聲說!』紙妖很快地飄回來發表自己的意見,『人生的困厄絕不是絕望!愛惜生命!珍惜水資──』
──啪!
我又一次的將紙妖給彈飛,不這麼做的話天知道這張紙接下來會到處亂接什麼詞,「我只是在煩惱如果以後自己一個人的話,該怎麼做這個符紙,比方說那個幽水啊,人類……啊不,像我這樣的半妖能下去嗎?」
『安慈公想要自行下去採摘?』青燈驚訝的瞪大了眼,『萬萬不可,人子的血緣若是靠近了幽水那是會出事的。』
『是啊是啊!安慈公您別想不開啊──噗!』
「想不開個頭!」三度彈飛,我懶得說紙妖什麼了,「我總不能一直靠你們啊,要是哪天你們不在我身邊了,那我豈不是啥都幹不成了?」
語出,青燈若有所思的低下頭來,想來她也很明白我這段話的意思,我現在雖然是跟她一起當青燈,但總有一天──至少在我掛掉之前──燈杖會選出下一任的青燈,到了那個時候,我想,青燈肯定是要離開的,怎麼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跟著我吧?
而在青燈離開之後,天曉得還會不會有怪東西來找我麻煩,萬一遇到那種有理說不清直接上來就咬的……那我豈不是完蛋了?所以這份未雨綢繆可說並非全無道理。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怪異,而在這個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無視各種氣場跳出來搭話的搭波A君從旁邊飛了進來。
『小生會一直跟著安慈公啊!』潔白的紙面上寫道:『小生這輩子都要跟在安慈公身邊報恩呢,所以絕對不會離開的!安慈公儘管放心靠上來吧!小生給你靠!』
看著紙妖那疑似挺起胸膛的模樣,我在覺得好笑之餘也有點感動,因為這份莫名其妙的感動,我居然暫時性地遺忘了紙妖一直跟在我身邊所造成的各種災難,也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傢伙曾經三天內耗光我五包搭波A的事實……
……
…………
慢著!這個不能忽略啊!
三天內!五包!這個浪費紙資源的王八蛋!
我迅速從那莫名的感動中回神,一手直接把紙妖挺起來的胸膛……嗯,就是凸起來的那一面給用力拍下去。
「你不要給我成天搗亂搞浪費我就謝天謝地了,還讓我靠?是要讓我成天靠北邊走嗎?」不得不說,自從身邊出現了紙妖之後,我說粗口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再這樣下去我長久以來經營的形象恐怕要蕩然無存了。
『沒問題的……小生很有用……別的不敢說,只論造紙的話小生絕對是一把手喔!所以安慈公放心吧,符紙什麼的沒問題的!』歪歪扭扭的從我手下爬出來,紙妖這麼表示,然後在自己身上顯示了三個大字:大丈夫。
本來我以為這是紙妖要跟我表示「沒問題」的意思,可看到接下來顯現出來的「頂天立地」四個字後,我不是很肯定的看著青燈。
『這個,紙爺在造紙上的確有所長才,前去幽水處選取的各種原材料品相也都屬上佳,牧花者還好生稱讚了一番。』
唔,這樣嗎?
能得到牧花者的稱讚的話,那的確是沒問題了,不過,「報恩也要有個限度,別隨隨便便就把一生給搭上了,而且我不覺得我對你有什麼恩情,如果哪天你想去別的地方就去,不必勉強。」我戳了戳紙妖,說道。
『可再生之恩實在無以為報,小生只能以身相許了。』
……這種時候,我到底是該感動還是該吐槽?
「總之你記得我的話,不要覺得拘束了,」搖搖頭,我迅速地轉移話題,「那些符紙,泡下去之後要等多久才能撈起來?還有,這麼大一捲,怎麼撈才好?」製符才是正事,雖然妖道的手段我可能學不來,但聽著也新鮮嘛。
『符紙需要經過三個晝日的浸泡,待三日過後,精淬過的可用部分便會浮上水面,屆時將其撈起陰乾即可進行裁切。』捧著筆記,青燈像在念逐字稿一樣的對著我說,我嚴重懷疑這是牧花者的原話,被青燈直接照搬過來了。
不過,「那個可用部分是什麼意思?」爺爺的筆記裡也隱諱的提及了這點,但我不是很懂,趁著現在有專人解說,趕忙提出來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闔起筆記,青燈說出了讓我錯愕的答案,『泡入月泉中的紙會不斷地接受泉水的反覆淬鍊,最後只會留下精華的部分。』
也就是說,那麼大一卷的滾筒衛生紙,最後會被月泉弄到只剩下一小部分?難怪你們要用這麼大卷的紙下去泡,我本來還在想那麼大卷的紙不知道做完之後要用到民國幾年,現在看來……「那個,可以透露一下剛才泡下去的那些大概能裁出幾張符嗎?」有沒有一百張啊?
『這個……奴家不精於紙類的計算……』她看向紙妖,讓我也不得不跟著看過去。
紙妖難得意氣風發了一場。
『根據小生的判斷,剛才那些泡完之後大概可以得到……十張吧!運氣好一點的話,十二張!』紙妖身上大大的寫了一個十,然後在旁邊用愛心框了一個十二。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十、十到十二張?
爺爺,飯不能只吃一半,話也不能只說一半啊!隱瞞了這麼重要的數據究竟是何居心啊?難道是想看孫子的笑話嗎?
我掩面呻吟,腦中一閃而過的是老爸曾經的告誡:「你爺爺的話都要先打個對折再打八折,傻傻的全信的話那就是真的傻了。」本來我還以為這是老爸在排擠爺爺,因為小時候我跟爺爺比較親,可現在想來,這根本是過來人的經驗談吧!
簡直精闢無比!
「難怪那一櫃子的白符就讓牧花者準備了好些年……」本來我還以為是人家想到了才稍微做一點,結果這樣看來根本不是,是真的持續地準備了好些年,「真的該去跟人家好好道謝一番啊……」
『確該如此。』
『這是一定要的啊!』
「那就等離開這裡的時候好好的去道個謝吧,這個離開……就等這批泡下去的符紙完成之後吧,對了,這邊的三個晝日要怎麼算啊?」我記得這裡沒有時鐘,而且時間感也很詭異,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計時間?
『憑感覺。』紙妖。
「你走開,我才不相信你。」
『紙爺說的沒錯,憑感覺即可。』
「欸?真的假的?」
我一臉困窘的看著青燈,得到了非常堅定的點頭,然後?
然後我就在各方考量下,乖乖的窩在竹屋裡頭看了三天三夜的符道,紙妖也很認真的幫忙翻譯了三天三夜,雖然中途有好幾次跑去鏡世界消極怠工,不過大多數的時間裡可以說它也跟著我一起學習了。
再然後?
再然後我就發現從爺爺留下的訊息裡總是能窺見他跟牧花者相處的零星過往,本來呢,我是想抱持著看故事的心情在看這些紀錄,但後來我發現我太天真了,因為那上面的內容不但讓我的嘴角抽搐,甚至連心臟都差點要跟著抽搐了。
比方說後面提到的一些更高級的符紙製作法,這部分是爺爺自己後來手寫追加進去的,全是我看得懂的字體,不需要紙妖翻譯。
『小慈親~現在就讓爺爺跟你說一下比較有難度一點的符紙製作,首先是過火,這火呢必須用心火去燒,所謂的心火你應該也已經有所體會了,就是你用以凌空畫符的那些火焰。』
唔喔,看到這我的心頭一陣咯噔,這真的有難度。
爺爺說的我知道,可那些火我還沒能完全掌握,而且數量上頂多寫三個字,筆畫還不能太多,這樣有辦法搞定一張符嗎?
『剛開始肯定是不成的,但是沒關係,真的燒不成你可以去找那傢伙幫你燒,業火什麼的好高檔的啊~不用白不用!放心,他個性很好不會跟你計較這些的!』
……
………
嗯,然後是一段非常正常的過火技巧,再來是印染,這部分也很正常,可當我看到鑲線這段的時候,我又開始不淡定了。
『鑲線,這裡需要一點的巧手慧心,其實並不難,平常多繡點花就可以練起來,所謂鐵杵磨成繡花針嘛,小慈親你可以的。』
繡、繡花?
我的臉稍微扭曲了一下,一個大男人拿著繡繃在繡花能看嗎?
『至於選材部分呢,就很多樣了,爺爺在下面列了個清單給你,然後好康倒相報,這裡要特別推薦一個不但容易取得效果又十分強大的線!』
喔?
看到這,我眼睛一亮,什麼東西這麼好用?
『那傢伙的頭髮。』
……
…………
輕輕地闔上爺爺的筆記,我的嘴角不住抽搐起來,這一瞬間,突然有種沒有臉再去見牧花者的感覺。
牧花者,真的很對不起啊……
就在我開始替爺爺的所作所為懺悔的時候,紙妖又將一張翻譯好的筆記送了過來,看著那張紙,再看看那張紙妖,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這讓我火速將紙妖給抓到眼前。
「你都看到了?」
『啥?安慈公您指的是什麼?』紙妖浮現出一大堆的問號,顯然對於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有些摸不著北。
我看著沒有任何開啟跡象的門扉,確定青燈不會突然跑進來後,重新翻開了筆記,嚴肅的指著爺爺那些留言,「就是,比方說像這樣的內容,你都看到了?」
『唔?看到了呀,』紙妖飛快地回答,我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而像是怕我的心還不夠沉一樣,紙妖最後來了個神補刀:『安慈公的爺爺實在是妙人啊,身懷人子血脈卻能同那位牧花者大人這般相處,實在太神奇了,後頭還有更強悍的!爺爺大人居然跑去偷窺牧花者大人洗浴──』
──咳咳咳咳咳!
『然後還感歎著牧花者大人的身材很好來著,嗯,真的很好呢,以人子的標準來說,要去當模特兒絕對沒問題!』
「你又知道了?」好不容易止住內心的嗆咳,我沒好氣的看著紙妖。
『當然知道,因為旁邊附上了素描。』
「……」
牧花者,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啊……
掩面,我實在無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當真是一曰痛哭流涕淚流滿面,一曰羞憤欲死無語問天,可儘管在這種悲憤羞窘的狀態下,我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那就是:
「素描在哪?」
在這裡要澄清一下,我絕對不是對牧花者的裸體有興趣,都是男人,他有的我也有嘛,我只是單純的想看看爺爺的素描水平而已,真的。
『在這在這,』聽到我發問,紙妖就像是要獻寶一樣地迅速將那部分給翻找出來,『就是這張,安慈公請看,畫的真是不錯啊是吧~』
那是一張額外夾進去的素描紙,上頭是一個男人下半身泡在池子裡的畫面,池子應該是月泉,因為旁邊有不少那種長在月泉邊的白花,至於男人當然就是牧花者了,就如紙妖所說,身材真的很好,優雅的肌理線條給人多一分太壯少一分又太過纖細的感覺,所謂的穠纖合度大概不過如此。
倘若這不是經過爺爺筆下美化的結果,那牧花者這身材真的完全可以去當模特兒了。
我有點羨慕的看著這張素描,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在牧花者面前,我這身板完全就是個該被扔出去的貨,說也奇怪,我平常吃的也不少,可就是不長肉,都不知道吃下肚的東西都跑哪裡去了,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副瘦弱樣,真是……
我長嘆一口氣,然後有些作賊心虛的將這張素描收起來,接著就是對紙妖耳提面命,嚴肅地告誡它務必要保守祕密,絕對不可以讓第三個人知道爺爺的這些留言。
特別是青燈,我真的無法想像青燈知道這些事情之後的反應。
『明白了,這是爺爺大人專門留給安慈公的嘛,是重要遺物來的,小生不小心看到已經不應該了,嗯,放心,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
「明白就好。」我寬慰的說,第一次覺得紙妖那有些過於簡單的頭腦是這麼的可愛。
之後,因為三晝日的感覺差不多到了,我就將筆記跟翻譯的紙張通通收拾好,跟著紙妖一起去月泉那邊找青燈,說真的,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同樣一扇門打開後卻能通往兩種不同地方這種事情實在太神奇了,比魔術箱還要魔術。
由於我跟紙妖都不懂怎麼樣開門才能到月泉那側,所以在回竹屋的時候青燈有在門縫間夾上一根弦,確保兩端的連接,這樣的話就算我們不知道該怎麼開門,拉著弦也過得去。
當我跟紙妖順利來到月泉的時候,青燈正好在收攏浸泡完畢的紙張,數量真的非常的少,看那殘存的面積,實在很難想像那本來是那麼大一卷的紙筒……然後這裡不得不要佩服一下紙妖,因為剩餘的紙張在陰乾並且裁切完畢後,真的只裁出了十張。
果然是紙最了解紙啊。
拿著那十張白符,我如此感嘆道。
安慰了下因為沒能達到最高產量而有些心情低落的青燈跟紙妖,我晃了晃手中的符,「好啦,現在製符程序已經完成,那我們就準備離開吧,等我換好衣服,然後再去跟牧花者道個歉……」
『道歉?』青燈很困惑,『安慈公做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麼?』
「呃、」糟糕,因為爺爺的那些紀錄讓我對牧花者的愧疚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結果一個不留神就說溜嘴了,「沒有啦,是道謝是道謝,哈哈,看書看太久把人都看迷糊了,一時口誤不要太在意……」
很僵硬地將話給轉過來,我哈哈傻笑的將這話題給蒙混過去,接著就率先走回竹屋裡。
「總之先來找替換的衣服吧,牧花者之前說就放在屋子裡,妳知道放在哪嗎?」進屋,我看著裡頭簡單的擺設有些發愁,牧花者的東西我可不敢隨便亂動,雖然直接翻找下去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但這種行為也太沒禮貌了一點。
爺爺已經做了夠多沒禮貌的事情了,我這個孫子可不能學他。
『嗯,大人先前有稍微提點過,就在這一層櫃子裡,』翩然飄到了一個貼著牆的櫃子邊,青燈伸手抽出了最底下的那層抽屜,在發現裡頭的確裝著不少衣物後,點點頭側身讓開,『應當就是這些了,安慈公您來試試看,看看可否合身,若不合適的話,奴家給您改改。』
「真的?」居然還能享受現場修改的服務嗎?「那就先說謝謝了。」
我有些受寵若驚的走上前,在感動又感激的心情下從抽屜裡拿起一件白色的衣物,抖開。
在看清楚我手裡的衣服究竟是個什麼玩意的瞬間,我定格了,而在定格的同時,我的心底掀起了可怕的驚滔駭浪。
『安慈公?』察覺到我瞪大的眼睛跟僵硬的身軀,青燈很關心地開口了,『怎麼了?這件衣物有哪裡出了問題麼?』
哪裡出了問題?
呵呵、呵呵呵……
問題可大著呢,如果不是長久以來鍛鍊出的堅韌理智,我現在可能已經把手上這件衣服給撕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拿出來的這件,據說是爺爺很久以前留在這裡以備不時之需,被牧花者妥善封存保管的衣服,是一件洋溢著青春氣息,號稱永遠不會過氣的白色連身小洋裝。
整體設計上是簡單大方的萬年流行款。
裙襬帶著蕾絲,還點綴著一些裝飾的小花。
這一瞬間,我突然非常地想去燈橋另一端找爺爺,找到之後,我想我會親切地問候他過得好不好……
『人心可容納萬物。』多年前,爺爺寫下了這句話。
「但不包括白目。」多年後,我在後面補上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