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鈴……叮鈴………
…鈴………鈴叮鈴鈴……鈴叮鈴………
………鈴……叮鈴………鈴鈴鈴……鈴叮鈴…叮鈴鈴鈴……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鈴叮鈴鈴……
…吵死了……
他翻了個身,抓起棉被蒙上頭,把整個人包得密密實實的。
……叮鈴……鈴…
緊緊埋在被子裏,卻還是聽得見鈴聲,忽近忽遠的,意識迷迷糊糊的辨認著鈴聲的來源,想大概是學妹來了。
叮鈴……鈴鈴…鈴叮鈴鈴……
鈴聲沒有停下,在門外徘徊,他皺起眉,想鄰居大概不在,過幾分鐘學妹就會來敲門了……他意識模糊地想著。
……鈴鈴…鈴叮鈴鈴……
鈴聲越來越清晰,就像在身邊一樣,越來越近……
就像…在耳邊一樣。
他突然清醒過來,疑惑地睜開眼睛把棉被掀開,撐起身子四周望了下,但房裏卻一片寂靜。
他愣了下,是做夢嗎…
剛剛明明還就在耳邊的鈴響,突然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消失了。
他眨眨眼甩了甩不太清醒的腦子,看著另一張空盪盪的床鋪,想著還是搬個家好了……
嘆了口氣,他起身抓起眼鏡,把窗簾拉開來,好讓昏暗的房裏有點光線。他的室友喪生在火場裏,雖然平常也不是多好的交情,只是在系版上徵來一起住的學弟而已,但是至少每天都會見面招呼,偶爾也會買了飯一起吃,這樣一起生活了一年的室友就這麼走了,心裏也覺得難過。
正是學期中,也不會有人搬進來,他愣愣地看著空了的桌子和床鋪、櫃子,想著要是有人一起住就好了,就不會有這麼空虛的感覺了…就算人不在,至少桌上會擺了書,也許放個杯子,床上也會有枕頭有被子,也許丟幾件換下來的衣服…
碰碰碰地敲門聲,嚇到正在胡思亂想的他。
「來了。」他走去開門,是住在隔壁的鄰居。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嗎?」斯文的臉,客氣的對話和臉上的銀框眼鏡,同樣是屏東人,他女朋友是自己同系的學妹,他對這個鄰居的印像僅只這樣。
「不會,有什麼事嗎?」他客氣的回以微笑。
「是這樣的,我明天就要到基隆去實習,就要清明了也沒空回家,我記得你上回說過今年清明會回家,不曉得你方不方便幫我帶個東西回我屏東,我會請我弟弟去你家拿。」看起來很誠懇又很抱歉的神情,「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不放心交給快遞…我實在是沒時間回家,如果你方便的話,希望你可以幫我個忙。」
「唔…如果是貴重的東西……」他遲疑了下。
「不是不是,不值錢的東西,只是回憶而已…我不想被快遞丟來丟去的,體積也不大,很輕,只要幫個忙塞進包包裏提回去就好了。」
他猶豫著,聽起來很麻煩,不過看著對方低頭拜託的樣子,也不好拒絕,「好吧,不過我也只能塞進背包裏擠火車回家,如果你不擔心塞在背包裏會壞掉的話。」
「不會,不是會壞的東西,你等下我拿給你看。」鄰居笑著轉身把早放在鞋櫃上的東西拎過來。
他看了一下,只是個方型的漆盒,比便當盒大一點而已,他接過手上,的確很輕他稍搖了下,有種沙沙的聲音。
鄰居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實只是盒澎湖的沙和貝殼而已,我妹妹身體不好不太能出門,可是一直想去看澎湖的白砂,所以我托人去挖了點回來。」
他點了點頭,看盒子也相當密閉,四周封得好好的,外面還綁著紅繩,理論上不會漏出來。「嗯,我會待到清明後,請你弟有空的時候打手機給我,我告訴他我家怎麼走。」
他把漆盒拿進房裏放在桌上,順手拿了張便條,把手機寫上去交給鄰居。
「好的,謝謝,啊、還有這個。」鄰居走回房裏端來一個看來還熱騰騰的鍋。
「我女朋友昨天燉了鍋肉給我,可是我下午就要走了,實在沒時間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嚐嚐?我女朋友手藝很好。」
「謝謝你的好意,抱歉我吃素。」他對鄰居抱歉的笑笑。
鄰居愣了下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但隨即笑了起來,神情有些婉惜。「是嗎?那也沒辦法了,只好倒了。」
他有些抱歉,「樓下那幾個外籍學生好像在,你可以問問他們。」
「好的,謝謝你,那就麻煩你了。」鄰居只笑笑地朝他點點頭,卻端著鍋回房,似乎本來除了他就沒有想問別人的意思。
他聳聳肩,回房把門關上,想著該去學校一趟。
…叮鈴…鈴鈴……鈴鈴…叮鈴鈴鈴……
又是鈴聲。
他回頭,四周望了下確定沒有任何東西是會發出鈴聲的,又疑感的望著那個漆盒,拿起來搖了下,也沒聽見鈴聲。
…有的話剛才就會聽見了吧……
他覺得有點詭異,也不想多想,把漆盒先塞進準備要背回家的背包裏,然後抓起筆電和錢包準備到學校去。
關上門上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彷彿又聽見了鈴聲。
耳鳴嗎…
凝著眉,把門鎖好快步走下樓,邊想著剛剛鄰居臉上訝異的神情跟手上那鍋肉。
他突然想起昨天他整天都待在房裏,可是也沒聽見學妹來敲門……
他跟鄰居不熟,和學妹倒是蠻熟的。鄰居是正在實習的醫科生,每隔一陣子就要換實習地,南北跑來跑去。學妹常常來幫忙打掃做飯什麼的,就算男朋友不在也會來小住個幾天,感情很好。
學妹無聊的時候也常常過來串門子,問他報告怎麼寫,教授怎麼應付之類的,但他覺得學妹只是寂寞而已。
這麼一想…他似乎很久沒見到學妹了……
他想了下,不過既然有空來燉肉,大概是男朋友剛回來太開心,所以也沒空來串門子吧。
他走出公寓大門,跑向捷運站,伸手掏了掏耳朵,想著也許去學校前先去看個醫生好了……
他總覺得聽見那個鈴聲就在耳邊…或是更深的地方……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鈴叮鈴鈴……
不停的迴響著…在耳邊…
【第一回】
碰地一聲,一個抱枕飛過來砸在電視上。
「你是笨蛋喔!」
隨著怒罵聲,一隻拖鞋飛了過來,陸以洋忙閃過,躲在長椅後面,嘟起嘴一臉委屈地開口。「…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遇到色狼呀……」
「你還敢閃!」夏春秋氣得臉色漲紅,「我有說你碰到色狼是你的錯嗎!!我是說你站在那裏讓他摸十分鐘的行為根本是白痴!」
再一隻拖鞋飛過來,顏面直擊。
「嗚…」
葉冬海想著還好他最近去買了全新的,布製的軟拖鞋,砸起來不會痛…也幸好陸以洋總是把地板擦的很乾淨。
「好了,不要打他了。」葉冬海苦笑著阻止夏春秋再扔其他東西。
「你也不是女孩子,怎麼就讓人家摸呢?應該要把那個色狼抓出來才對呀。」葉冬海把長椅後的陸以洋拖出來。
「捷運上人那麼多……好丟臉…」陸以洋羞愧的低下頭。
「不想丟臉所以被摸二把也無所謂嗎!!」夏春秋罵著再把手上的抱枕也砸過去。
葉冬海眼明手快的一把接住,苦笑著望了春秋一眼。「春秋,好了。」
葉冬海的制止看來還有點效用,夏春秋哼了一聲地把頭轉過去。
陸以洋扁著嘴睜著無辜的一雙大眼睛看起來楚楚可憐,葉冬海差點笑出來,「不然去把機車修一修,明天開始不要搭捷運了?」
陸以洋勉強的點點頭,雖然經過上次的恐怖經歷,他再也不想騎車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搭三次捷運總有二次會遇到色狼……
陸以洋扁起嘴。「知道了啦…我下次遇到色狼會大叫……」
「叫你個鬼!那種人扁給他死!不然拿他的八字給我咒給他死。」夏春秋狠瞪了他一眼。
「…我哪裏知道色狼的八字…」陸以洋只敢小小聲地回答。
「春秋是開玩笑的。」葉冬海爆笑了起來,蹲下來平視著陸以洋。「不然下次勇敢的把人抓出來,然後通知駐站警察好嗎?不然他不摸你也會去摸別人,這種人不是很可惡嗎?」
「嗯…我知道了。」陸以洋乖巧的點點頭,偷偷望了好像還在生氣的夏春秋,「那…我要去學校了…」
「……我想喝永和豆漿。」夏春秋突然開口。
「我去買。」葉冬海笑著拎起鑰匙,轉頭望著陸以洋,「順便送你去學校,等我拿件外套。」
「咦?喔…謝謝。」陸以洋抱著他的包包,看葉冬海進了房門,悄悄移了二小步到夏春秋旁邊,討好似挨過去,「那、那我出門了唷……今天晚上煮麻婆豆腐好不好?」
夏春秋還是一幅不高興的臉,「……我考慮一下。」
「那你想到要吃什麼的話,打簡訊給我。」陸以洋笑了起來,把夏春秋扔在桌上的新手機拎過去給他。
「…嗯。」夏春秋隨口應了聲,把手機握在手上。
那是陸以洋上個月辦給他的,還仔細地教他怎麼打簡訊,怎麼傳訊息;第一次把這種東西拿在手裏的時候,夏春秋覺得很新奇,每天都跟陸以洋傳二、三次簡訊。
「那我出門了。」陸以洋拎起包包跑到玄關去穿鞋。
葉冬海穿好外套走出來,「我馬上回來。」
「嗯,我還要蘿蔔絲餅。」夏春秋把頭抬起來。
「你還真的要吃呀?」葉冬海笑了起來。
「反正你都要出門了…」夏春秋撇了撇嘴角。
「知道了,馬上就回來。」葉冬海忍著笑,低頭偷了個吻在他唇邊,在他滿臉通紅之前走出客廳。
陸以洋本來探頭要問葉冬海好了沒,恰巧看見這一幕趕忙爬回玄關。
「你縮在牆角幹嘛?」葉冬海走到玄關疑惑地望著陸以洋。
「……等你呀…」陸以洋覺得有點不自在,抱起包包和葉冬海一起出門。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自從春秋離家出走回來那一天起,他感覺得到冬海和春秋之間變得不一樣了。
而且非常明顯……明顯到陸以洋常常想把自己隱形起來。
簡直就是新婚夫妻狀態……
他們二個人之間那種電流的傳遞簡直高得可怕,陸以洋開始覺得自己是一百燭光的電燈泡。
還有家裏那隻老奶奶鬼……雖然偶爾在燒飯的時候,還是看得到她下來晃晃,用食指點在唇上要他別說出來,陸以洋也只能吐吐舌頭地閉嘴。
老奶奶看起來沒什麼惡意,也不可怕,後來聽說是春秋跟冬海的奶奶,陸以洋就完全不再怕她,她常常帶著溫暖的笑容,在自己燒菜的時候,指點著春秋愛吃什麼,冬海的口味是怎麼樣的,陸以洋也照著奶奶的指點,菜越燒越對他們兩個的胃。
有時候,他們倆一筷子夾進口中,愣了下馬上對看一眼的樣子,陸以洋知道今天燒的那道菜,完全對了奶奶的味道,不過他們也只是默默地吃,沒有在餐桌上提起奶奶。
陸以洋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冬海要那麼生他奶奶的氣,不過奶奶自己笑咪咪的說是她做了壞事,所以陸以洋也沒再問。
「今天打算待到幾點?要我來接你嗎?」學校門口不能停車,葉冬海在他們學校對面停下來。「反正我最近很閒。」
就在上個月,葉冬海辭掉工作,專心回來幫春秋的忙,接起公司的經營業務,因為還在交接期間,公司人員整個換血,在重整的期間內暫時休業,讓春秋也渡了個長假。
雖然說是長假,也只是窩在家裏而已,有時候心血來潮會在深夜或是清晨的時候,跟冬海下樓散個步。
陸以洋搖搖頭,「不用了啦,你快回去陪春秋吧,我今天不會太晚,會回去做晚飯。」
「不用太趕,忙的話說一聲就好了。」葉冬海笑著摸摸他頭。
「嗯,那我走了。」陸以洋應了聲,下車目送葉冬海的車離開。
陸以洋想著跟他們一起像家人一樣的感覺是很好,不過越來越像電燈泡也不太好……還是得找個房子吧……
嘆了口氣,在馬路邊等紅燈的時候,旁邊一個老婦人正在把一條條花色漂亮的絲巾排上她的小攤子上。
粉橘色、水藍色、嫩黃色,都是春天的顏色,時節也要入春了,這種細長型的絲巾最近好像很流行,在學校常常看見女同學們圍在頸子上。
長長地拖在身後,要是不小心被扯到不就被勒住了嗎……
陸以洋不太明白這種危險的圍法是為什麼,不過他倒是覺得這個蠻好用的。
問了價錢也不貴,他挑了條水藍色,付了錢把絲巾塞進包包裏,趁著紅燈前的七秒迅速衝過馬路跑進校門。
「安全上壘!」陸以洋喘了口氣,順便運動一下地,小跑步在校園裏。
經過獸醫系的時候,他停了下。
……去偷看一下應該沒關係……
陸以洋想起小宛那個還沒洗清嫌疑的『前男友』。
他悄悄走進獸醫系的系館,左右看了下,「學弟,找什麼嗎?」
「哇!」陸以洋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是陌生的臉孔,不是那個嫌犯,他鬆了口氣,「我、我想參觀一下系館…」
「新生是吧,我是三年級的學長。」高大的男孩子笑著拍他的肩。
新你個鬼啦…我是研一的學長好嗎……
雖然心裏暗罵著,陸以洋還是客氣地笑著,「你好,我想四處看看而已。」
陸以洋暗示的很明顯,但是那個『學長』卻十分熱心,硬拉著他介紹了整個個系館的環境。
「走過二樓的時候,陸以洋看見那個嫌犯從一樓走過。
「請問…那位是?」陸以洋指著轉過走廊的人給他看。
「喔,那是嚴助教,嚴崇明,你認得他?」
「沒有,我只是想先瞭解一下助教的狀況,以後做事比較方便…」陸以洋隨口胡扯混過去,「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很隨和,挺好相處的,對我們也很好,有事找他商量沒什麼問題。」
評價這麼好呀…
「學弟,你有加入社團嗎?」
「吭?」看著這位『學長』閃閃發亮的眼神,陸以洋終於搞懂這人的親切是為什麼,獸醫系內各種社團跟愛心活動超多的,而且很缺雜工…
正好預備鈴響,陸以洋看準逃生目標,「啊、我忘記我這堂有課,謝謝學長,我先走了!改天聊!」
陸以洋邊說邊快步衝出獸醫系館。
「…啊……可惡,逃的真快…」
「小黃,剛剛跟你說話的學生,你認得嗎?」
「啊?」回頭,見是剛剛還提在嘴上的好人助教,他搖搖頭。「不認得,說是想認識一下系館的環境,我就帶他走一走,他還問起你,我說你是好人。」
「是嗎?謝謝。」嚴崇明笑著向他道謝,他望著那個跑的很快的背影,站在原地沉思了起來。
◇
陸以洋衝進實驗室把背包一扔,喘了口氣開始做起實驗的準備。
「小宛~在不在?」
隨口喚著,手上忙把儀器預備好。沒等多久,小宛就慢慢從門外晃進來。
陸以洋招手讓小宛過來,先仔細檢查她頸子上重貼好的膠帶有沒有掉,然後替她補了下,最後從背包裏掏出絲巾。
「這給妳,不曉得妳喜不喜歡。」
小宛眨了眨眼,居然露出了笑容。
…謝謝…喜歡…
「喜歡就好。」陸以洋也開心的笑了起來,認真小心的把絲巾圍上她的頸子,他現在已經抓得到怎麼把東西交給小宛的技巧。
小心仔細的圍上二圈,打上蝴蝶結後,看了半天怎麼也覺得奇怪。
「唔…好像不對…」想了想再把蝴蝶結拆掉,像學校裏女同學一樣地隨便打了個平結,讓圍巾長長地垂在身上。
「這樣呢?」陸以洋看了半天,反正小宛也不怕有人去勒到她……。
…嗯!
「這樣就不會看到膠帶了。」陸以洋看著小宛開心地在教室裏轉來轉去,似乎真的很喜歡的樣子。
她已經逐漸恢復成趨近正常的樣子,原本可怕的傷口和腐爛身體都慢慢變得平滑,除了臉色蒼白了點,已經看得出原來美麗的樣子,她是個鵝蛋臉,杏眼單眼皮的古典美人,跟高曉甜那種圓潤可愛的現代感完全不一樣。
這麼一想,陸以洋又擔心起高曉甜,自那天起他再也沒有見到高曉甜了。
「…為什麼身邊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鬼呢……」陸以洋喃喃自語的做著實驗的準備,回頭望了下,小宛已經轉圈轉到外面去了。
「一條絲巾就可以高興成這樣呀…」陸以洋想著下次可以買點別的東西給她。
「請問…」身後有人敲了敲門。
「是…」陸以洋回頭一看,嚇得心臟差點停止。
這位意外的訪客,見陸以洋回頭也笑了起來,「找到你了,學弟。」
陸以洋退了二步,他沒想到這個嫌疑犯會找上門來。
鎮定一點…他不一定是犯人…就算是也不會在白天殺人……吧…
「你…你有事嗎……?」陸以洋一邊盡量鎮定的開口,一邊想著他明天一定要拿隻球棒來實驗室裏放著。
小宛的前男友,也就是獸醫系的助教嚴崇明,他帶著笑容伸手從口袋要拿出什麼東西,陸以洋縮了一下,瞬間以為他會掏出刀子還是什麼兇器的。
「你那天掉了的。」結果嚴崇明掏出來的,是自己的學生證。
陸以洋愣了半天,他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學生證掉了。
「…啊…謝、謝謝…」小心翼翼的伸手,迅速抽了回來,只怕碰到他的話,又跟上次一樣的狀況,他可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殘暴的一面。
嚴崇明溫和地笑著,「原來你不是大一的新生,是研一的,不是唸我們大學的嗎?」
陸以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嚴崇明等了會兒,笑了笑地繼續開口。「其實我查了一下,你是大四畢業後直接考研究所的吧?為什麼那天要跟我說你不認得路?」
嚴崇明又停了一下,抱起雙臂側頭望著陸以洋,「本來我是不介意…不過我剛剛在我們系館看到你…所以有些好奇,你是專程來打聽我的嗎?」
陸以洋在腦子裏轉了半天,想該用什麼理由來解釋……
什麼理由…什麼理由………
「我、我…我喜歡你…!」
嚴崇明愣了一下,陸以洋低著頭滿臉通紅地突然開口,邊說邊退了好幾步。「可是…我想你不會接受……所以……我只是想去…去…去打聽一下…」
陸以洋邊說邊覺得丟臉,不過一時之間也沒有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隨意去調查人家。
嚴崇明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邊咳了幾聲來掩飾,讓陸以洋想起他昨天捷運上遇見的那位好心警察大哥…。
「抱歉,我太失禮了。」嚴崇明收起笑容,還是用著溫和的表情看著他。
說實話要不是他見過他暴怒的抬起手打小宛,從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他真的看不出眼前這個人是個殺人…嫌犯。
陸以洋只好搖搖頭,希望他快點離開。「……無所謂了…謝謝你幫我撿回學生證……」
嚴崇明笑著望向陸以洋,「你只想告白不問結果的嗎?」
不會吧………
陸以洋用力搖頭,「我、我不想知道……你…你一定有女朋友吧……」
嚴崇明搖搖頭,「我待在學校六年都沒交過女朋友,你喜歡我的話一定打聽過吧?」
……六年……所以小宛是在六年更久之前嗎……
「你、你看起來不像喜歡男生……」陸以洋又悄悄退了二步,想著爬窗逃走不知可不可行…。
「我是沒試過,不過如果是像你這麼可愛的男生,也許可以試看看。」嚴崇明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玩笑。
陸以洋怔了半天,他沒想到嚴崇明會這麼回答。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同性戀已經普及化了嗎……
陸以洋驚慌了起來,想著該從哪裏逃走的時候,救星剛好從門口走進來。
「小陸你……啊、在忙嗎?」
「學長!!」
陸以洋從來沒有那麼開心看到易仲瑋過,他馬上跳起來衝過去撞進易仲瑋懷裏。
易仲瑋嚇了一跳,趕忙扶住他,正想問的時候,發現陸以洋微微發抖著。
「對不起……來、來不及了,我、我、我在跟我學長交往了…所以…對、對不起。」陸以洋緊抓住易仲瑋,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
易仲瑋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知道陸以洋很害怕,他單手環住陸以洋的肩,輕撫著他的頭示意他不要怕。
「如果給你添麻煩了很抱歉,我不在的時候這傢伙就會做出一些招人誤會的事,請你不要介意。」易仲瑋帶著微笑開口。
嚴崇明笑了起來,抬起雙手示意他沒有介入的意思,「我只是撿到他的學生證送還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易仲瑋微側身讓出了門口,示意他離開,嚴崇明也沒說什麼,識相地聳聳肩離開。
等人離開後,易仲瑋低頭發現陸以洋臉色蒼白,看起來真的很害怕的樣子。
「小陸,那個人是誰?他對你做什麼了嗎?」
陸以洋支吾了半天才回答,「唔……嚴格上來說…沒有…」
易仲瑋又好氣好好笑的瞪他,「什麼嚴格上來說,那不嚴格點來說呢?是有還是沒有?」
陸以洋想了半天,事實上嚴崇明沒對他做什麼,喜歡也是自己白痴說出來的……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易仲瑋低頭望著他。
「唔…啊…」陸以洋還在苦惱著怎麼應付他學長的時候,突然看見門口那個不曉得站了多久的人又讓他吃了一驚,想起現在的狀況,他趕忙推開易仲瑋。
「沒、沒有,我們沒有在交往!真的!」陸以洋退了好幾步想離易仲瑋遠一點。
易仲瑋被他推的一頭霧水,回頭才看見站在門口的是楊君遠。
易仲瑋怔了下才開口,「找我嗎?」
楊君遠點頭微笑回答,「嗯,你們實驗室說你大概都在這裏…如果你在忙的話…」
「不忙不忙一點都不忙,學長我沒事你快走吧!」陸以洋用力搖頭,一付急著想把易仲瑋趕出去的樣子。
易仲瑋笑著罵他,「你是過河拆橋嗎?剛才明明嚇的要死,你給我乖乖做實驗,我就在走廊上而已。」
陸以洋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易仲瑋走出實驗室望著楊君遠,「有事嗎?」
楊君遠把手上拎著的書遞給易仲瑋,「這個…還給你。」
易仲瑋笑了起來,「我都不記得了,這本是我買的嗎?」
拿起來翻了幾頁,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記得這本書是楊君遠說過想看他才買的,這麼一放也二年了。
「謝謝。」易仲瑋道了謝,把書拎在手上。
他想楊君遠有別的事,就算二年沒見了,他仍然記得他苦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怎麼了嗎?」
楊君遠笑著搖搖頭,「只是早上收拾房間的時候,突然找到這本書就想拿來還你,順便看你想不想吃個午飯。」
易仲瑋苦笑了下,他並不訝異楊君遠會再找他吃飯,從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楊君遠想再和他做朋友,就像從前一樣。
而楊君遠看著易仲瑋的神情,他對他那種無奈的笑容很熟悉,在最後幾次還會見面的時候,他常常都掛著這種神情。他不知道易仲瑋是為了什麼感到困擾,但問題肯定在自己身上。
「如果你沒空的話也沒關係。」楊君遠也不想勉強他,玩笑似地開口。「怕你學弟誤會的話我也可以解釋一下。」
易仲瑋笑了笑,居然認真的解釋,「我沒有在跟小陸交往。」
楊君遠微怔了下,「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交過那麼多女朋友。」
易仲瑋靠在牆上,雙手插在口袋,沒有直視楊君遠的臉,只是看著走廊的另一頭,明明沒有人。
「不過我的確喜歡男人。」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楊君遠才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才開口,「小易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我很認真。」易仲瑋仍然沒有看著他的臉,他怕自己看著楊君遠的臉會說不出口。
楊君遠沉默了下,想著自己該做什麼反應。他不知道為什麼易仲瑋突然要告訴他這件事,是因為自己散播出想回復好友關係的訊息,他才說出口嗎?難道他是同性戀自己就會拒絕跟他做朋友?他不覺得易仲瑋會認為他是這樣的人。
遲疑了下,楊君遠還是開口,「我不知道你想告訴我什麼,如果單純只是想告訴我你是同性戀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對同性戀沒有偏見。」
「我知道。」易仲瑋低下頭,苦笑了下,「你記得你問過我是不是不想跟你做朋友?」
楊君遠當然記得,他們就是為了那句話才疏遠的,在他聽見易仲瑋那麼說之前,他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你現在還想知道為什麼嗎?」易仲瑋的語氣不輕不重,聽起來卻讓楊君遠有些不高興。
「當然,你可以看著我說話嗎?」楊君遠終於沒有辦法忍下去,「既然你自己提起了你就說清楚。」
易仲瑋嘆了口氣,站直身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我沒有辦法跟你做朋友,因為我喜歡你。」
楊君遠凝起眉瞪著他,過了半晌才開口,「為什麼你二年前不說?」
易仲瑋自嘲的笑了下,「說了你就會答應嗎?」
楊君遠沉默了下才回答。「……不會。」
易仲瑋聳了聳肩,「那我為什麼要說?」
楊君遠覺得越來越火大,開口吼了過去。「起碼我是誠心跟你做朋友的,如果你抱著別種心態,至少要讓我知道我失去朋友不是因為我做人失敗,你這個混帳。」
易仲瑋掀了掀唇後卻是低下頭,半晌才開口,「……我很抱歉…。」
楊君遠並不是想聽他道歉,他抱著雙臂瞪著他,「我沒有辦法阻止你喜歡我,可是如果因此連朋友都不能做的話,那我過去付出的友情算什麼,這樣對我一點都不公平。」
易仲瑋苦笑了起來,略抬起頭睨著他,「感情本來就不是公平的,那我付出二年的愛情你要回報我嗎?」
楊君遠毫不示弱地回答,「你又沒告訴我!我要早知道你是這種心態我開始就會告訴你我只想跟你做朋友!」
易仲瑋把頭偏開,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隨便你,反正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看你想怎麼樣。」
楊君遠,緩了語氣,雖然聽起來還是不太開心。「……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吃午飯?」
易仲瑋有些訝異的望著楊君遠,他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做朋友吧?他笑著,心裏卻覺得很難受,他想楊君遠不明白他的心情。
「……對不起…你找別人吧。」
楊君遠也也沒生氣,看著易仲瑋的神情,他知道他感到很難過,可是那並不是自己可以安慰的。
……鈴……叮鈴……
楊君遠愣了下,側頭看向鈴聲的來源,只見到快要下雨的天空,然後意識到這裏是三樓。
「怎麼了?」
易仲瑋注意到他有些不對,楊君遠回過頭來,只是搖搖頭,「沒什麼…我要走了,再見。」
易仲瑋突然想到他剛剛像是在苦惱著什麼事,也許…是想來找自己商量。
看著楊君遠的背影,他覺得歉疚,但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了。
與其到他忍不住的時候,依然連朋友也做不成,不如現在就解決掉,也許對他們都好……
「……學長是笨蛋…」
陸以洋探出頭來瞪他,為他的行為做了結論,然後再縮回實驗室裏。
易仲瑋苦笑著,他的確是笨蛋。
而且,笨得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