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郊外一棟寂靜別墅。
轎車的前照燈光芒劃過暗夜,停在了別墅門前。車門打開,一位西裝男子走下來,手裡提著醫生專用的藥箱,守衛很恭敬地向他行禮,替他打開大門。
男子隨傭人來到客廳,別墅主人正坐在沙發上休憩,看到他,揚揚手,算是打了招呼。
「你看上去氣色不太好。」打量主人的臉色,男子淡淡地說。
「好的話,我就不會深夜請你來了,美人。」
主人自嘲一笑,伸手拽開衣釦,瞬間將上衣脫了個精光。強碩結實的男人胴體完全暴露在燈下,不過醫生似乎對這種歡迎方式不很欣賞,眉頭微皺起來。
覺察到他的不悅,男人臉上浮出詭異的笑:「放心,雖然我對你很感興趣,但還不至於對合作夥伴出手,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我的傷。」
他向醫生側過身,一道深黑傷痕從他的左肋一直延伸到後背,傷口似乎是被浸有某種毒液的利器造成的,因沒有及時治療而導致毒液滲入肌膚,造成化膿潰瘍,傷口周圍腫得很厲害,無法癒合,燈光下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醫生的紫眸瞬間變得深邃,問:「什麼時候傷的?」
「有兩個多月了,我試了幾十種方法都治不好,傷口還不斷往外擴展,越來越痛。」男人咧開嘴笑,不過笑得很不自然,顯然傷口把他折磨得不輕。
「是被浸有魔氣的兵器所傷,你能撐這麼久已經很厲害了。」醫生仔細看完男人的傷口後,眼簾抬起看他,「你用了很多不該用的辦法吧?」
「對我來說,只要可以解決問題,沒有『不該』這個詞存在。」
男人滿不在乎地笑,那種殘忍的氣息讓醫生皺起眉頭,說:「我可以用藥幫你止痛,不過治標不治本,給我點時間,我要查一下。」
「好,不過別太久,我出了事,對你也沒什麼好處,美人。」
醫生無視了男人的調情,從藥箱裡取了藥給他後,告辭離開。男人緊盯著他的背影,舌頭伸出,在嘴唇邊緣舔了舔,對暫時無法把這位冷豔醫生吃進口頗為遺憾。
「等把問題解決了,我一定要上了他!」
「還是先把你的傷治好再說吧。」旁邊的門推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走進來,嗓音滑膩,帶著蛇類爬行過後留下的黏溼感。
「我要先報這一刀之仇!」從來沒這麼狼狽過,男人咬著牙,忿忿說。
老者倒沒像他那麼激憤,依舊平淡道:「你這身體看來撐不了多久了,普通的人體又無法順利附身,我倒有個好辦法,既可以附身,又能報仇。」
「什麼辦法?」一聽有希望,男人狠戾眼眸中立刻閃過喜色。
老者的手指在膝蓋上慢慢寫了幾個字,男人眉頭一挑,陰陰笑起來,突然覺得這也許是個非常好的提議。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要記得好好把握。」老人語氣平淡,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他隨時會放棄已經失去價值的棋子。
男人眼中閃過陰戾,卻依舊放肆地笑,就好像對方說了個了不得的笑話。
手搭在老人肩上,他非常溫柔地提醒:「放棄了我,你有許多事情都將會很難辦的,師父。」
洛陽出了別墅,在路上接通手機,優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李享似乎很麻煩。』
「他被燕北蝠刺傷了,那刀毒我暫時解不了。」
『那就慢慢解吧,反正以李享的功力,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敖劍輕描淡寫地說。
洛陽猶豫了一下,說:「我懷疑這段時間有人陸續失蹤跟他療傷有關。」
『這些事與我們無關,一個人作孽太多,遲早會報應到他們自己頭上。』
敖劍的言下之意很明顯,跟他相伴多年,洛陽當然明白,男人不喜歡他多事,所以,他只做他分內之事就行了。
杜薇薇一向不喜歡晚上玩得太瘋,即便是週末,不過今晚是一個朋友的慶生會,她不太好意思走得太早,結果等慶生會結束,從酒吧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
酒吧前有計程車,不過杜薇薇的家跟幾位朋友的家方向相反,於是她跟大家道別,準備一個人去前面的路口叫車。朋友們都知道她在偵探社工作,身手很好,別看她長得苗條瘦弱,其實打起架來比男人還猛,所以也沒擔心她,約好再聯絡後就先離開了。
杜薇薇一個人搖晃著向前走,今晚酒喝得太多,頭有些暈,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斷斷續續的回音,她很無聊,於是開始哼歌,哼一首剛才在酒吧裡和朋友合唱的情歌。
用鼻音發出的歌聲很輕,純粹是自娛自樂,但杜薇薇很快發現歌聲在慢慢放大,像是有人一起合唱。她起先還沒在意,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不是自己醉酒後產生的幻聽,而是真有人在隨她一起哼歌,她疑惑的停下腳步,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歌聲是從旁邊一條岔開的小巷裡傳來的,像是小女生的哼歌,靜夜裡絲絲細細傳來,有種怪異的違和感。
杜薇薇循聲走了過去。
女人一向被認為是弱者,但有時候女人的膽量也許比男人更大,尤其是杜薇薇這種身手很棒的女生,冒險對她來說只是娛樂,在發現有怪異時,她首先的想法是,是不是有什麼奇案要案?如果攬到手的話,自己能不能賺筆外快?至於危險,在她的世界裡就從沒存在過。
很快,杜薇薇走進那條小巷,女生的吟唱越來越近,她恍惚看到有好多人影在巷子裡亂飄,但仔細看去,又似乎沒有,於是她把張玄給她的護身符拿出來晃了晃,嘟囔:「這東西如果不管用,我回頭殺了那神棍。」
杜薇薇不信鬼神之說,她會將護身符隨身攜帶,一個最大的原因在於那是張玄強賣給她的,不隨身帶著,怎麼對得起打水漂的兩千元?
可惜護身符不管用,該飄的人影還是在她面前飄。杜薇薇火了,索性大踏步走過去,就見小巷盡頭有個女生蹲在那裡,雙手在地上不斷摸索著。走近了,杜薇薇發現她不是在哼歌,而是在呻吟,她的衣服很髒,上面染著斑斑點點的顏色,長髮雜亂,像是乞丐,杜薇薇又往前靠靠,見她從地上拿起一個東西……
「妳沒事吧?」
這不是個很好的提問,不過卻是最簡單的開場白。杜薇薇覺得女生歲數應該不是很大,便猜她會不會是正處於叛逆期的離家出走少女,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她也可以幫幫忙。
聽到她的問話,女生抬起頭,藉著昏黃月光,杜薇薇驚訝地發現她手裡拿的居然是根白骨。看骨頭形狀似乎是人的腿骨,不過跟腿骨相比,女生更恐怖,她一半臉面目全非,似乎被狠撞過,整個凹下,鮮血不斷流淌著。四目相對,半晌女生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跌倒在地,杜薇薇翻了個白眼,心想妳大半夜的披頭散髮一臉血汙,還拿了根腿骨唱歌,貞子都沒妳驚悚,我還沒驚叫呢,妳驚叫個什麼勁兒!
女生已經爬起來了,跌跌撞撞想跑開,杜薇薇抬腿就追,誰知身後竟傳來腳步聲。冷風襲來,她練過功夫,本能地閃身躲開,轉過頭,就看到有個穿黑披風的男人站在自己前方,一隻手斜垂,手裡似乎握了把鐮刀之類的彎形東西。由於背光,杜薇薇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覺得他有些矮胖,於是說:「先生,你的身材真的不適合cosplay死神。」
男人恍若未聞,突然揮刀向她劈來,杜薇薇掄起手裡的小皮包招架,誰知刀鋒像空氣一樣,穿過了她的皮包,還好她閃得快,只被刀柄擊中頭部,只覺神智瞬間騰空,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
男人探手掐住她的脖頸,眼神掃過落在地上的護身符,符籙下方蓋有張玄二字的篆印閃閃發光,他眉頭一皺,鬆開了手,撤身,追上那個跌跌撞撞跑開的女生,刀鋒劃下,女生撲地倒下,一縷藍色光芒從她頭頂游出,隨利器一起匯入男人手裡。
男人取了魂魄,轉身便走,杜薇薇迷迷糊糊倒在地上,恍惚中只看到男人遠去的背影,黑暗無邊的感覺,就像是死神降臨人世。
「人之初始,混沌未生,神臺清明,雙目視陰陽兩界為之根本,然隨成長,清明之氣漸去,陰與之離,只視陽界萬物,其中或有異人,可窺陰靈鬼物,是謂陰瞳。」
別墅客廳裡,羿捧著從張玄那裡摸來的異聞古籍朗讀,旁邊幾個人捧場聆聽。晴日午後,羿的朗朗讀書聲與其說是異聞知識補習,倒不如說是催眠曲,於是大家在暖和的日光照射下都開始犯睏。
最後還是小狐狸捧場,舉手發問:「陰瞳,是不是就是陰陽眼啊?」
「這個喔。」
羿其實也不知道,於是開始翻線裝書,不過翻了半天沒找到,最後還是小白幫牠解了圍。「不一樣。陰陽眼顧名思義,就是既能看陰,又能看陽,而陰瞳,看到的只是陰,換言之,陽間所有事物他都是看不到的。」
眾人聽得聚精會神,都沒發現若葉在聽了這話後,眉峰微微一顫。
霍離點點頭,似乎是有些明白了,「陰瞳就像是眼盲者,只是他比普通眼盲的人可以多看到一些東西。」
「找到了找到了。」羿翻著異聞古籍,突然發現一條重要訊息,叫:「書上說喔,其實眼盲者都具有陰瞳的靈力,這也是為什麼眼盲的卦師比較靈驗的原因,只不過其中大多數人隨著成長,第六感越來越弱,乃至完全消失。」
「好可憐。」霍離歎氣。
「也不是壞事啦。」小蝙蝠搖搖小爪子糾正:「這裡有記載:陰瞳者,違背天地陰陽,是謂不祥。接近他們的人多有不吉,所以擁有陰瞳的人大多孤獨終老,很淒慘的,這種陰瞳不要也罷。」
「啪嗒!」
輕響傳來,大家轉過頭,見若葉將手裡的茶杯放到茶几上,起身離開,羿很奇怪,問:「怎麼不聽了?」
「我去練功。」
「你不都是晚上練功嗎?」
沒有回應給牠,若葉走得很快,像是在逃避什麼。
「他怎麼了?」羿不明白,咬著小爪子看小離和小白,「我們剛才說什麼了嗎?」
「我感覺,若葉好像不太喜歡聽到有關陰瞳的話題。」小白擺擺耳朵,若有所思。
「為什麼?長空眼又不盲。」
「這你要問他,而不是問我。」
牠的寵物有心事?羿撓撓腦袋,覺得作為飼主,自己應該去關心一下,「我去看看,書你們自己接著讀吧。」
古書凌空拋來,霍離伸手接住,翻了翻,問小白,「接下來是喝孟婆湯投胎了,有沒有興趣聽?」
「隨便啦。」小白無所謂。
反正就是失憶投胎輪迴的橋段,沒事幹讓小狐狸說說書打發時間也好。
若葉回了地下室,自從他住進來後,地下室幾乎就成了他的私人空間,裡面住了不少他召喚來的遊魂,感覺到他情緒異常,遊魂們都本能閃到了一邊。對於鬼魂來說,馭鬼師是比閻王還恐怖的存在,閻王不會殺鬼,但馭鬼師輕輕一個指令,就可以讓它們魂飛魄散。若葉的心境一向都很平和,但一旦有了異樣波動,那份殺氣就很自然地散發出來,沒有鬼敢在這個時候靠近他十步範圍以內。
羿一口氣跟著飛來,在穿過房門時被震開了,翻了個跟頭差點摔到地上,牠揉揉腦袋,叫:「長空你搞什麼?為什麼要在自己的房間做結界?長空,你再不回應,我要生氣啦!」
無視小蝙蝠的大叫,若葉雙手撫面,靠著牆慢慢坐下來。同樣的一雙手,右手帶著溫溫暖意,左手卻冰冷一片,從六歲那年這隻手沾滿血腥後,他就再沒用過,封印得太久,他已經感覺不到曾經的溫暖,就像左邊的那隻眼眸一樣,所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長空,你再不打開結界,我就衝進去啦,我說到做到!」
羿的大吼被若葉完全遮斷在另一個空間,他此刻所有心神都沉浸在那片淒冷血色中,對於那段雜亂無章的記憶,他記得其實不是很清楚,記憶中只有白跟紅兩種顏色,白的是雪,紅的是血,灑滿皚皚白雪的殷紅液體,是他瘋狂造成的結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請原諒我!」他喃喃自語著,身體用力弓下去,像是在做某種虔誠的懺悔。
用力閉眼,想看清十世命書上究竟寫了什麼,可惜什麼都看不到,木清風封住了他的某些記憶,左眼能看到的只有在遠處飄搖的眾多鬼魅。
「可惡!」
大叫聲中,房門邊緣金光閃過,若葉布下的結界被羿給劈開,羿化作人形,一衝進來就想揪住若葉大罵一通,但卻在看到他那副模樣時愣住了。一直以來,若葉給人的感覺都是平和沉靜、或有或無的存在,除了上次在義大利對敖劍攻擊外,他從沒表現出太激烈的感情,這是頭一次,羿在他身上看到了屬於若葉的另一個形像。
迷惘、懊悔、恐懼,還有絕望,絞纏在一起的情感,宛如一塊沉重山石,將若葉壓得蜷曲在一起,頭埋在手心裡,跪臥在地,像是在祈求神明寬恕的膜拜。
「長空別怕,有我在呢。」怕嚇到他,羿慢慢走過去,蹲在若葉身旁,拍拍他肩膀安慰。
若葉沒說話,於是羿也什麼都沒說,只是靠在他身邊,窗外陽光灑進,將若葉的身影拉長,暗色的斜長的影子,很突兀地映在他的身後。
羿皺起了秀氣的眉,突然發現,這個看似平和淡然的男人心裡其實也有無法揮散的陰影。
「你說,若葉就是在聽了有關陰瞳的話題後才突然變得很反常?」晚上,聶行風聽了羿的描述,問。
「是耶,所以我懷疑長空是不是陰瞳,可是他視力很好啊。」
「他的師父是盲人,以後不要再在他面前提這件事了。」
「原來是這樣喔。」小蝙蝠很懊悔地撓撓頭:「那我以後注意就是了,長空很尊敬他師父的,他今天一下午精神都不是很好。」
「多陪陪他是對的。」
被董事長大人認可,羿又開心起來,點點小腦袋,又問:「吶,董事長你們還是查不出他師父的下落嗎?」
聶行風搖搖頭。距離木清風失蹤已經過了很久,他們不是沒找過,但別說下落,就連線索也一點都沒有,張玄為此還用冥幣買通鬼差,讓他們幫忙在陰界詢問,可惜都沒有結果,被羿眼巴巴的看著,他正想說聲抱歉,喉嚨卻有些作痛,咳了起來。
張玄正靠在床頭看電視,見聶行風咳嗽,忙跳下床跑過來,屈指彈在了小蝙蝠的腦門上,「你知不知道董事長這幾天不舒服?還總是來煩他,如果有老先生的消息,不用你問我也會說的。」
「人家只是問問而已嘛。」
羿當然知道張玄一直在調查,剛才只是隨口問問,董事長咳嗽幹嘛要怪在牠頭上?不過這句話打死牠也不敢說,眼珠一轉,拍拍翅膀飛走了。
「我去幫董事長煮碗薑湯來。」
小蝙蝠溜掉了,張玄拍拍聶行風的後背,幫他撫順氣息。這幾天天氣突然轉涼,許多人都得了流行性感冒,聶行風的秘書就因此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將病毒傳染給了聶行風;雖然不到高燒的程度,但這兩天聶行風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總是斷斷續續的咳嗽,而他又不肯喝自己的符水,只吃幾片感冒藥,導致病情時好時壞。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喝符水?」張玄幫聶行風揉著後背,等他咳嗽停下來,才恨恨地問。
「西藥比較適合我。」
聶行風其實是不敢喝。當初靈體就因為喝張玄的符水,結果吐了半個鐘頭,靈體尚且如此,更何況他現在還是普通人狀態?所以符水他是絕不會喝的。
還好張玄沒逼他,說:「那如果病情加重,一定要喝啊。」
「再說吧。」
其實咳嗽也不是很嚴重,就是身體有時候會害冷,並伴有頭暈,不過不想張玄擔心,聶行風沒說,轉移話題道:「其實我覺得有陰瞳體質的不單單是木老爺子,說不定若葉也是。」
木清風天生眼盲,即使是陰瞳也很正常,若葉不該反應那麼強烈,那種害怕,甚至於逃避的感覺更像是他不敢面對自己有陰瞳的事實,以若葉四魂八魄九命的體質來說,即使他有陰瞳,也一點都不奇怪。
「若葉是不是擔心我們知道他有陰瞳後會疏遠他?」
聶行風覺得若葉不是那種想法淺薄的人,說:「也許他只是心中有些祕密不願被提起,我們就隨著他好了。」
聶行風喝了羿送來的熱薑湯,泡了熱水澡後就早早睡下了,連把辦公電腦打開的機會都沒有。自從他生病後,張玄就嚴禁他在家裡做任何工作,好在最近公司不是很忙,聶行風把工作交給助手,準備趁週末在家裡好好休息一下,等病好了再去上班。
燈關上後,棉被動了動,暖暖的氣息湊到了近前,隨即腰被摟住,一隻手很不安分地在上面蹭動著,聶行風沒睜眼,把手推開了。
「董事長……」被推開,張玄不太高興,軟糯喚聲中意圖顯而易見。
明天是週末,兩人又都休息,對於幾天沒親熱過的一對情人來說,今晚的確是良宵,不過聶行風不太舒服,頭暈暈的實在提不起精神,於是說:「我在生病。」
「我知道啊,所以希望你把病傳染給我,你就會好得快些。」
聶行風啞然失笑,看到小神棍生病,可能比他自己生病更讓他感到難過吧,這傢伙說不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打算用這種方式過病。
「別胡鬧。」聶行風壓住那隻不安分的手,喝止他:「今天算了吧,我有點累。」
這次張玄沒再堅持,只是緊緊抱住他,很快氣息漸沉。夜,靜了下來,溫暖的身體驅散了聶行風身上的寒意,於是將張玄摟得更緊了些,隨著他輕淺的呼吸聲沉入夢鄉。
清晨,張玄被一陣急促鈴聲驚醒,看看還在身旁沉睡的聶行風,他急忙摀住手機聲源,決定如果是老闆來電,就立刻關機,他今天要好好陪陪他家董事長,天大的案子也不接。
正準備關機時,張玄發現來電顯示並非可惡的老闆左天,而是秘書兼財務部長杜薇薇。杜薇薇因為得了流行性感冒請假一個星期,怎麼突然在週末給他打電話?
鬼使神差的,張玄按下了接聽鍵,並悄聲跳下床,跑到隔壁聽電話。
「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杜薇薇的聲音聽起來很急躁:『你能大點聲嗎?聲音小得像作賊。』
招財貓生病,還在睡覺呢,他怎麼敢大聲?倒是杜薇薇的聲音很大,張玄把手機往遠處移移,問:「妳感冒好了?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嘛!」
『什麼感冒,姑奶奶我身體好得很,長這麼大從來沒生過病。』
張玄無語:「薇薇姐,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妳裝病休了一週,然後週末打電話來跟我炫耀,現在炫耀完畢,我可以掛電話了嗎?」
『別掛!』
那吼聲大得讓張玄本能地把手機又往遠處挪移。他印象中的杜薇薇雖然個性豪爽直率,但還沒火爆到這個程度,那吼聲揭示了她目前的急躁和窘境。
似乎也覺察到自己的失態,杜薇薇緩和了一下語氣,說:『我不是感冒,而是得了其他的病,你馬上來我家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其他的病?感覺杜薇薇不像是在開玩笑,張玄問了她家的住址,答應儘快趕過去。掛掉電話,他轉回臥室,聶行風已經起來了,問:「你打個電話怎麼也搞得神神祕祕的?」
「怕吵醒你嘛。」張玄走過去,伸手摸摸聶行風的額頭,問:「感覺好些了嗎?」
「還好,就是喉嚨有些痛。」
流行性感冒的最明顯徵兆,張玄二話不說,下指令:「吃完飯吃藥,繼續休息。」
「剛才是誰的電話?」
「與你無關。」很擔心聶行風的好奇心又上來,張玄警惕地將手機放進口袋:「你現在是病人,唯一的工作就是休息。」
樓下沒人,霍離做好早飯後去炸雞店了,若葉和羿在地下室,張玄沒去煩他們,把飯菜盛好遞給聶行風,監督他吃完後,又拿來感冒藥,看著他吃了藥,才換衣服出門,誰知車鑰匙被聶行風搶先拿到了手裡,他也換好了衣服,看樣子是準備跟自己一起出門。
「我去辦案,你留在家裡好好休息。」
「辦案子你從來不會這麼積極。」見張玄撲過來搶鑰匙,聶行風閃身避開,說:「去跟美女約會,我得跟著。」
鑰匙沒搶到,張玄氣憤瞪他,半晌,臉上浮出曖昧的笑:「董事長你吃醋啊?」
「是啊,所以我要小心看好,免得你被搶走。」
張玄當然知道聶行風是在開玩笑,不過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很受用,於是對他的執意跟隨也就不太在意了,說:「那我來開車,你陪同就好。」
第二章
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天氣有些陰寒,張玄開車出門,途中看到有不少人都戴著口罩,於是順路拐進便利商店買了口罩,又捎了包薄荷糖。把薄荷糖塞進聶行風嘴裡,又給他戴上口罩,雖然一個大口罩把招財貓的英俊臉龐遮了大半,不過總比被傳染好,至於他自己,張玄想了想,決定跟自家的招財貓禍福與共,於是也戴上了。
杜薇薇的家在一棟高層公寓的最頂層,周圍環境幽靜,交通也很便利,兩人乘電梯上去時,可以透過透明電梯牆壁眺望遠方風景,張玄嘖歎:「這裡風景不錯。」
「喜歡高層公寓的話,不如搬去我那裡?」聶行風微笑說:「可以每天欣賞到夜景,你最喜歡的。」
想起那晚兩人看夜景時的激情,張玄有些不自在,伸手把聶行風的口罩撩起,一顆薄荷糖塞進去,「喉嚨痛就少說話。」
見張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道符,衝自己詭異的笑,聶行風知道他又在搞威脅了,於是聰明的閉上嘴。
兩人來到杜薇薇的家,張玄按了門鈴,裡面踢踏腳步聲響起,杜薇薇過來開門。她今天穿了套居家休閒裝,看上去不像平時那麼瘦,不過臉色不太好,鼻梁上架了副墨鏡,她引兩人進家,說:「隨便坐,廚房裡有飲料,自己去拿。」
張玄隨她走進客廳,見房間很寬敞,又精心裝潢過,傢俱擺設雅致得體,很符合杜薇薇的品味。他打量著房間,說:「我們難得來做客,薇薇姐妳不招待就算了,還讓我們自己動手?」
「都是自己人,哪有那麼多講究?」杜薇薇在沙發上坐下,說:「再說我是病人,又是女孩子,不該你來伺候我嗎?」
被吼,張玄偃旗息鼓,轉身去廚房,聶行風攔住了他,示意他跟杜薇薇聊天,自己去廚房取飲料。
於是張玄在杜薇薇對面坐下,上下打量她,突然噗哧笑起來:「今天陰天,妳幹嘛在家裡戴墨鏡?」
「你以為我想戴?是眼睛不舒服,沒辦法啦。」
「眼睛不舒服?」
「是啊,去看眼科,那些蒙古大夫居然說我有白內障,奶奶的,我是二十八,不是八十二,怎麼可能得白內障?」
「哇塞,薇薇姐妳都二十八啦!」
「什麼?!」
「沒什麼,請繼續。」不敢再觸杜薇薇的底線,張玄小聲說。
杜薇薇又憤憤不平地發洩:「檢查了半天,最後結果證明不是白內障,他們又說是劇烈運動造成的視網膜脫落,最近我連高空彈跳都沒玩,哪有什麼劇烈運動?」
「妳應該去大醫院做一下精密檢查,眼睛方面的疾病千萬別拖太久。」
聶行風把三人的飲料端來,他和張玄的是可可,杜薇薇的是紅茶,他以前曾以靈體狀態跟隨張玄混過偵探社,知道這位美女喜歡紅茶,聽了杜薇薇的抱怨,於是提醒她。
杜薇薇嚇了一跳,看著張玄,叫:「不是你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啊,還有我家董事長。」
「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說?」
「還用我說嗎?活生生的招財貓就在妳面前呢。」說到這裡,張玄覺察到不對,忙伸手在杜薇薇面前晃晃,「妳眼疾好像真的很嚴重耶。」
杜薇薇沒好氣地拍開他,「我有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啦,不過最近阿飄見得太多,還以為是它們呢。」說完,表情一轉,對聶行風柔聲說:「聶先生你好,不好意思讓你特意過來看我,還麻煩你泡茶,快請坐。」
甜膩膩的嗓音,張玄聽得一抖,感覺同人不同命,杜薇薇平時不是常說男人是要用來調教的嗎?可是現在在董事長面前,她不是調教,根本就是調聲,聲量從河東獅吼型調為小鳥依人型。
聶行風倒沒在意,問杜薇薇,「妳能看到那些東西,是不是跟眼疾有關係?」
「是啊,聶先生,你好聰明,一下子就看到了問題關鍵。」杜薇薇扶扶眼鏡,擺了個很淑女的坐姿,說:「事情要從上週末說起。」
她把自己上週末遇到的怪異經歷說了一遍,她後來是被早起晨跑的行人叫醒的,當時她就倒在路邊,還以為是自己醉酒做惡夢,沒當回事,可是從那天起眼睛就開始不舒服,視力越來越差,看東西不是變形就是感覺很模糊,拖了一個星期也不見好,症狀反而更重,常常看到許多怪異人影在面前飄,她擔心是見鬼,才打電話聯繫張玄。
張玄讓杜薇薇摘下墨鏡,她明顯不願意,張玄有些無奈:「姐姐,諱疾忌醫,我怎麼幫妳治?」
好不容易說服杜薇薇把墨鏡摘下來,她的眼睛狀況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不過瞳孔正中有些灰濛濛,張玄在她眼前做了幾個手勢,她都可以清楚看到,反而聶行風的手勢她看得很模糊。
張玄眼神變得深邃,站起來察看家裡的陰陽方位,杜薇薇半天沒聽到回答,有些著急,問:「到底怎麼回事?會不會瞎掉?你倒是給個話呀。」
「暫時還不會啦。」
張玄這話說得很沒底氣,杜薇薇患的不是眼疾,但比眼疾更糟糕,她現在看到的都是較陰的事物,像董事長這種罡氣重的人,她就看得比較模糊,再這樣繼續下去,陽氣之物看得越來越少,陰氣事物越來越多,就是另一種意味的陰瞳,等眼瞳看不到陽間任何事物時,就是眼盲的結果,他對陰瞳方面的知識知道得不多,更沒聽說有人後天形成陰瞳,所以不敢把話說死。
聶行風看張玄臉色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於是問杜薇薇,「能給我看一下妳畫的死神的畫像嗎?」
「好啊。」
杜薇薇目前的視力看近處還不成問題,去書桌拿了一疊紙給聶行風。這幾天她悶在家裡沒事幹,畫了好多圖,她以前學過素描,從小巷的景象,拿腿骨的女生,到後來突然出現的死神鬼影,都畫得細緻傳神。
畫像裡死神的臉隱藏在黑暗中,只看得出大致的身形輪廓,手裡拿了個像鐮刀的彎狀物體,體態總的來說有些臃腫。
看完素描,聶行風又向杜薇薇借電腦使用。總裁大人請求,別說一臺電腦,就是全部家電都借出去,杜薇薇也毫不含糊,很爽快地把筆電拿給聶行風,讓他隨便用。
聶行風上網查了那晚杜薇薇經過的路口,地圖上沒有顯示出她說的那條小巷,杜薇薇也說她事後又坐車去過一次,並沒有看到記憶中的巷口,所以最初一直以為是做惡夢,後來才懷疑那可能是鬼打牆。
「咦,薇薇姐妳什麼時候養鳥了?」張玄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又跑去陽臺,很快叫聲從陽臺那邊傳來,他提了個小鳥籠轉身回來。
很漂亮的金絲鳥籠,裡頭圈了隻迷你型翡翠綠鸚鵡,籠裡鳥食清水都有備足,不過鸚鵡卻一副毫無食慾的模樣,蔫蔫的耷拉著腦袋,並時不時動動左腿。聶行風發現小鳥的左腳踝上扣著一條銀鏈,銀鏈不粗,卻看起來頗沉,被它扯住,鸚鵡別說飛,就連普通的跳動也不可能。
「妳很厲害,鳥快被妳養死了。」張玄提著鳥籠,手指伸進去逗鳥,不過根本得不到回應,小鳥似乎連抬頭的精神都沒有。
被揶揄,杜薇薇沒好氣地說:「我買牠時牠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妳花多少錢買的呀?別讓人給騙了吧?」
「那倒沒有,就花了一個漢堡的錢。賣家挺實在,說這鳥活不長,只要了鳥籠的錢,我是覺得牠被鎖著好可憐,一定是被前主人虐待的,以為好好照顧牠牠就會好,沒想到越養越糟。」
張玄把鳥籠放到桌上,笑嘻嘻看杜薇薇,「薇薇姐,我決定了,接妳這個案子,先付訂金吧。」
「哇,你有沒有搞錯?同事的錢也賺?」杜薇薇大叫,要不是礙於聶行風在場,她現在早跳過去,給張玄幾記連環腿了。
張玄一攤手,「沒辦法啊,這是行規,錢多少是其次,但一定要付,再說,薇薇姐妳能住起這麼大的房子,不會連治眼的一點點小錢都不捨得掏吧?」
「什麼嘛,我每月付房貸的,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釣著金龜婿然後就吃喝不愁,錢沒有,你要是敢不幫忙,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到錢,杜薇薇淑女風度盡褪,跟張玄開始漫天要價,著地還錢。兩位都不愧為左天偵探社的成員,說起錢來毫不含糊,聶行風沒打擾他們,坐到一邊喝著可可看他們談判。
兩人你來我往半天沒爭出個結果,最後還是張玄先放棄了,「算了,我不能跟薇薇姐計較這麼多,不過規矩不能破,妳不掏錢,拿個東西頂替也行,這隻小鸚鵡不錯,就拿牠抵債吧。」
這麼好說話?杜薇薇不信地瞇瞇眼,「先說好,這隻鸚鵡可能活不了多久,如果牠有個三長兩短,不許反悔喔。」
「放心,我沒妳那麼背,連養隻鳥都能養死。」張玄又伸過手去逗鳥,可惜人家不捧場,背過身,只把個鳥屁股對著他。
買賣談定,張玄給了杜薇薇幾道符,讓她隨身攜帶用來定神,又交代她對那些阿飄別在意,叮囑完畢後起身告辭,離開時聶行風向杜薇薇要了那幾張素描,她很痛快地給了。
兩人出了杜家,剛進電梯,張玄突然想起一件事,把鳥籠塞給聶行風,又返身匆匆跑回去。
杜薇薇正要關門,被他叫住,說:「薇薇姐,這段時間妳就別去上班了,我儘快把妳的麻煩解決,老闆那邊我幫妳打聲招呼。喔,對了,妳有沒有男朋友啊?」
杜薇薇面色一沉,柳眉倒豎,張玄立刻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嘿嘿笑了笑:「看來是沒有啦,那就多找幾個朋友過來一起住,人多陽氣重,會好得快些,如果妳不嫌棄,去我家也行,我只收妳伙食費。」
「去你家看著你們倆卿卿我我,讓我受刺激嗎?」杜薇薇冷笑完,咬咬嘴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喂,找男朋友是不是真那麼難啊?」
「很簡單啦,十六字真言就能搞定,妳記住喔--全面撒網,重點培養,看準目標,死纏爛打。」
「你就是這樣死纏爛打的把你家董事長搞到手的?」
「當然不是。」張玄一臉嚴肅地說:「像我這種類型現在可是很搶手的。」
杜薇薇不說話,一臉的不信。
「我說的都是實話啦,當初我跟董事長就是撞車認識的,然後董事長就死纏爛打的追我。薇薇姐,要不妳沒事傍晚多去路口轉轉,最好是下雨天,騎個小綿羊,保管妳撞到金龜婿,哎喲……」
頭被敲了一下,杜薇薇惡狠狠地說:「張玄,我不管你是真會道術,還是矇人,這次你如果不給我把問題搞定,害得我眼瞎了,就等著養我一輩子吧!」
「喂……」
話還沒說完,大門匡噹一聲關上,張玄差點撞到鼻子。他搖搖頭轉身離開,聶行風也出了電梯,在走廊對面等他,問:「怎麼了?」
「親愛的招財貓,這次你一定要保佑我把案子順利解決,否則我就要被人搶走了。」
聽了張玄的轉述,聶行風啞然失笑,拉他進電梯,「她只是隨便說說,再說,你不是已經有計劃了嗎?」
「咦,你怎麼看出來的?」
張玄一臉驚異地看著聶行風,聶行風晃晃手中的鳥籠,微笑,那神情似乎在說,想瞞過我,那是不可能的。
聶行風對那隻小鸚鵡很感興趣,在回家的途中,一直提著鳥籠看,張玄一把搶過鳥籠,放到車後座上,「你還在生病,牠陰氣太重,還是少接觸比較好。」
「你知道牠的來歷?」
「當然,要不我也不用拐彎抹角的把牠要過來。你知道薇薇姐那個人啊,如果見漢堡有靈性,絕對不會把牠送人的。」
「漢堡?」
「就是那隻鸚鵡。」張玄下巴往車後座撇,「牠不就是用一個漢堡換來的嗎?」
後座傳來一聲很不忿的鳥啼,聶行風無語了,對張玄的取名水準實在不敢恭維。
「其實牠不是鸚鵡,而是陰鷹,原形很大,也很恐怖,是真正的地獄使者,整天跟牠混在一起,薇薇姐不出事那才叫奇怪。」
地府跟人間一樣,也需要靠信使來傳遞消息,而陰鷹就是地府的信使。牠們體形龐大狠戾,所以在負責陰界與人間的聯絡事務時會變成不引人注目的鳥獸,但陰氣同樣強大,而這隻翡翠綠鸚鵡就是陰鷹,不知什麼原因被人用法術困住了,又被杜薇薇買回家,還為了使牠康復,把鳥籠掛在陽臺上讓牠曬太陽,天知道這種極陰之物最討厭的就是陽光,小鸚鵡會有精神才怪。
張玄開車來到杜薇薇說的那家酒吧,在附近來回兜了幾圈,都找不到那條所謂的巷子,於是說:「那晚薇薇姐不是撞鬼,我懷疑她是醉酒,誤入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空間。」
「會不會是有人在這附近做了結界?」
「不知道,我的法術沒高深到那個程度。」
「那杜薇薇眼睛出現陰瞳特性,又怎麼說?」
「她跟漢堡在一起,沾染了地府陰氣,在極陰場所中突然看到魂魄不稀奇,也許當時她受了某種程度的傷害,所以眼瞳暫時產生異變,不過我看她住的地方陽氣很重,漢堡也帶出來了,她的眼疾應該會慢慢好轉。」
後面又傳來一聲不忿的鳥啼,卻被兩人同時忽略了,聶行風翻看著杜薇薇的素描,說:「那個人本來可以殺了她,不過最後卻放了她,你覺得那是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死神。也許他是看到了我的道符,對我很忌憚,所以臨時收手吧,回頭問問小白,勾魂怎麼還連帶著傷人?」張玄洋洋得意說完,頓了頓,又解釋:「我說的是白無常,不是我們家那隻腹黑貓。」
「我總覺得無常勾魂拿的該是鎖鏈,而不是鐮刀。」聶行風若有所思。
張玄贊同:「就是嘛,我們東方的死神多帥氣,你看這傢伙,又矮又臃腫,形象好差。」
「那漢堡呢?既然牠是地府陰差,什麼人敢困住牠?」聶行風這樣稱呼陰鷹時,再次為張玄的取名水平汗顏了一下,不過不可否認,這是個非常容易記住的名字。
「這個我也不知道。」張玄歎氣:「董事長,你的情人不是萬能的,不過要困住漢堡,那個人的法術一定很高深。說起來像漢堡這種生物,有時候就像是雞肋,殺也殺不死,扔掉又怕牠報復,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法術困住牠的元神,把牠一直拘留在人間,這次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們根本不會知道牠的存在。」
「牠殺不死的嗎?」
「很難,你什麼時候聽說過鬼會死?陰鷹也一樣,不過也未必真的殺不死牠,只是可能要費很大的靈力,得不償失。」
「那條銀鏈就是鎮住漢堡的符咒?」
「應該是,回家我再研究一下,看有沒有可能再收一個式神,反正我已經不指望那隻小蝙蝠了。」
「喂,你們夠了吧,一口一個漢堡地叫,這麼俗氣的名字有經過我同意嗎?當我是死的嗎?!」
兩人回頭,就見鸚鵡炸了毛般,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張玄一笑:「抱歉,你當然是死的。」
「你這個沒禮貌的三流神棍,除了用小法術騙女孩子外什麼都不會的神棍!」被嘲笑,漢堡火了,拍翅膀恨恨叫,可惜腳踝上的鎖鏈太重,牠沒掙扎多久就偃旗息鼓,喘著氣說:「我是陰界神使,你知不知道!居然想讓我當你的式神?」
「不知道,誰叫我是三流呢。」嫌牠太吵,在等紅燈時,張玄隨手拿過後座上的墊子,罩在了鳥籠上,眼不見心不煩。
「神棍,你會為你的無知付出代價!」坐墊下傳來漢堡陰惻惻的話聲。
張玄聳聳肩,見他滿臉笑容,聶行風突然有種感覺,就他對小神棍劣根性的認知,將會付出代價的一定是這位自以為是的漢堡大人。
車很快又開動起來,窗外風有些大,聶行風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張玄這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把口罩摘下了,於是拿出一顆薄荷糖塞進他嘴裡,又將車窗關上,說:「給你兩天時間,你要是還不好,就得喝符水,沒得商量。」
聶行風決定了,他一定要在兩天之內把病治好。
國道有些塞車,走走停停中張玄很無聊,於是問後面的陰使,「你是被誰捉到的?」
「鬼知道。」那位陰使大人顯然還在為張玄對付自己的手段耿耿於懷,連話都懶得說。
「算了,反正雞肋我們留著也沒用,不如轉手給鳥獸市場的賣家,換兩個漢堡吃,董事長你說呢?」
張玄向聶行風眨眨藍瞳,聶行風忍住笑:「前面路口往右拐,有家小市場。」
「其實我是不記得了!」
一聽又要被賣,漢堡立刻大叫。陰鷹雖然死不了,但被銀鏈符咒鎮住,靈力消減很多,又曬了幾天太陽,真是飽受折磨,要是再被轉賣給外行,說不定更遭罪,兩相比較之下,漢堡覺得落在張玄這個三流神棍的手裡,也許前景還會樂觀些。
兩人對望一眼,張玄說:「你不要告訴我你失憶喔。」
「也不是失憶,而是那混蛋用法術抹去了我的那段記憶,我只記得來陽間公幹,結果事情還沒做,就先被捉了。」不過怎麼被捉和怎麼出現在鳥獸市場牠就不記得了。
張玄問聶行風:「你怎麼看?」
「可能是牠看到或做了什麼,妨礙到對方,結果被擒。」
其實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能捉住陰使,道行一定不凡,如果是對頭的話,他們可能就會有麻煩了。
「好人的話,誰會跟陰使過不去?」陰使當然沒什麼了不起,但牠身後是陰間地獄,敢捉牠,那不就是跟整個陰間作對嗎?普通正常的修道人都不會這麼做。
張玄聳聳肩,「不過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先帶牠回去,等聯絡到小白無常,讓他帶走就好。」
聶行風同意了,反正家裡多得是奇珍異寶,也不差一個漢堡了。
「那你叫什麼?」雖然漢堡這個名字有夠可愛,不過基於尊重,聶行風還是問了一下。
「我乃堂堂陰間神使,什麼名字配得上我?」
換言之,也就是沒名字了,聶行風看張玄,毫不意外地看到他滿臉得意的笑:「我就說嘛,漢堡這個名字最適合牠了。」
車在一個大路口的紅燈前停下,前方大廈的電視螢幕上正在播放新聞,是國際首飾設計大賽的頒獎轉播。這次最佳創意獎的獲獎者叫羅楓,美籍華人,年紀剛過而立,儀表堂堂,他的首飾設計一直在國際享有聲譽,新聞在介紹羅楓時還不時穿插播放他的設計作品,各種珠寶首飾絢爛奪目,而羅楓本人則跟眾多模特兒站在一起,含笑向大家鞠躬致謝。
張玄對珠寶不感興趣,或者說對不屬於自己的珠寶不感興趣,瞅瞅身旁的聶行風,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螢幕,臉上若有所思。
張玄突然感覺有些不爽了,咳嗽一聲,沒被理睬,於是又繼續咳嗽,還是被無視,張玄開始詛咒這個比龜爬還慢的紅綠燈了。終於忍不住,胳膊肘拐拐聶行風,指著鼻尖問:「我是誰?」
「張玄啊。」聶行風回過神,很不解地看他。
「我是你的情人!」張玄覺得這一點才最重要,「情人在你身邊,你卻對著螢幕上的帥哥發花痴,你認為這種行為可以被原諒嗎?」
藍瞳裡毫不掩飾的嫉妒將主人此刻的心境表露無遺,聶行風總算明白了過來,他有些好笑:「其實我是……」
「請不要解釋。」綠燈了,張玄第一時間把車開出去,很冷靜地說:「請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聶行風笑而不語。張玄是個外熱內冷的人,看透了生死,所以在任何事情的處理上都透著淡漠,只有自己是例外的,對他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聶行風覺得心暖暖的,或許暖熱的氣息擾亂了心扉,胸口有些作痛,他忍不住又咳了起來,而且咳了好久都停不下來。
「怎麼感覺好像更嚴重了?」
董事長不舒服,張玄立刻把嫉妒拋去一邊,伸手替他揉後心,等他咳嗽略略緩解,才懊悔地說:「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出來吹風了。」
「這個季節的流行性感冒很難很快痊癒。」尤其是像他這種平時很少生病的人。
聶行風摸摸額頭,已經不燒了,雖然還有點頭暈,不過他沒太在意。張玄也放棄了本來要去超市轉轉的打算,直接把車開回了家,家裡沒人,張玄親自跑去廚房煮了湯麵,和聶行風一起吃午飯,至於帶回來的陰鷹,早被他忘在了腦後。
吃完飯張玄才想起漢堡還在車裡,於是跑去車庫把鳥籠提回家,還好車庫陰涼,鳥籠又被罩住,漢堡除了悶到外,沒什麼不妥。
張玄把鳥籠掛在天師神案前,又找來鐵鉗,把連接鸚鵡腳踝和鳥籠的銀鏈鉗斷,不過扣在牠腳上的銀環被封了咒語,他打不開,只好放棄。
「你是天師,怎麼連這種小咒語都解不開?」
雖然鏈子被取下,陰鷹可以自由飛翔,但仍處於被封印狀態,無法化成原形,漢堡對自己這副迷你翡翠綠鸚鵡的形象很鬱悶,見張玄一臉笑瞇瞇,牠懷疑地問:「你不會是在報復我吧?」
「沒辦法,誰讓我是三流的呢。」張玄把鉗子放到一邊,雲淡風輕地說:「你就知足吧,陰使大人。」
晚飯時,大家都回來了,張玄把漢堡介紹給他們。聽說牠是陰間使者,霍離肅然起敬,若葉和羿也都打了招呼,只有小白顯得很冷淡,說:「有人敢碰陰使了。」
「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不過總不是個好預兆。」
「無法預知的事多想也沒用,先把薇薇姐的麻煩解決再說。」張玄做總結。
「對了,我們隔壁好像有人要搬來,這幾天一直都有人進進出出搬傢俱。」比起煩心事,羿更對身邊的八卦感興趣,說:「那家人應該很有錢,傢俱都是從海外直接運來的,包裝全是外文,看不懂。」
張玄住的這棟別墅是聶行風以前置辦的房產,這片別墅群本身就位於高價地段內,雖說是隔壁,但由於院子頗大,所以別墅之間有很大的間隔,這樣的設計既保證環境雅靜,又保護個人隱私,張玄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不知道附近是否有人居住,不過能搬來這裡,證明這位新鄰居很有錢。
「要去拜訪一下,增進鄰里和睦比較好吧?」霍離詢問大家。
小白一口否決:「你是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狐狸嗎?」
張玄也覺得麻煩,要是隔壁住進來的是歐巴桑的話,結果可能更恐怖,所以無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