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國界
白金色的陽光耀眼燦爛,柔和溫煦地灑在無窮雲端之上。
以純白月牙雲石雕砌,嵌上暖白色的月光石鋪成的天使雲路,兩旁栽植著雪白鈴蘭花海,如豎琴的彎弧,蜿蜒著溫柔的軌道通往天堂。
中庭上的噴泉裡灑著片片白色的鈴蘭花雨,恬淡的香氣隔絕了憂煩人世的悲哀怨恨,眼見的白金色的彩雲圍繞著巍峨的天使神宮,拱手托著最遠的神之聖殿。
天國,是人們咫尺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心願。
這裡只有搖曳的風鈴聲清脆迭蕩著,只聽得見天籟聖曲唱著無憂無愁的喜樂,只看得見幼年的天使們快樂地嬉戲追逐著,溫柔而無欲的少年天使們辛勤地照顧白色的鈴蘭花海,迎接每一位為了救贖人類而犧牲奉獻的聖靈們,回來天之國度療養生息。
回到天國的利亞疾速降落,收起背後的雪白雙翼,裹著白色軍靴的雙足快步而行,往天使神宮前進,在中庭的各階天使們見到利亞,本是帶著微笑的彎身行禮,又不明白利亞的急躁何來。
利亞只回以點頭示意,也沒有多做停留。
在天堂中,天使的階級劃分非常清楚,從一開始的身份與衣著便劃分為無欲天使與鬥天使。
沒有武力的無欲天使,住在天國之內,穿著絲綢之衣,只在天國做教養天使與培育花草的工作,無欲天使最高層級為聖潔無私的聖天使長‧神之子基瑟爾(Jesus),無求無爭的服侍於上帝身側。
鬥天使則是負責保護天國,以白色軍服為武裝,身佩降魔武器,矢志消滅地獄的惡魔,抵抗一切外來爭鬥的職責,有別於無欲天使,他們保留了細膩的情感,複雜的心思來與惡魔們相抗,接受三大天使長的統領,領上帝之命,以自己的生命保護天國的安全。
利亞的直屬上司便是三大天使長之一的拉斐爾。
自上回銀槍一事失利後,利亞奉命繼續追蹤艾迪歐斯的下落以將功贖罪,在人間查無慕容飛的行蹤,利亞進入魔界一探,想去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不料卻在暮城看見慕容飛、司馬殺生郎同時與帝都軍交戰,更驚訝的是艾迪歐斯也出現當場?
一路尾隨慕容飛與艾迪歐斯等三人直至天葬谷外停步,利亞隨即趕回天國,欲向拉斐爾回報此事。
這一查,慕容飛確定不是艾迪歐斯,但艾迪歐斯因何還活著?
看其模樣確實是有實際的靈身而非單純的元靈之體,莫非艾迪歐斯當年沒死?但這不可能啊……
而慕容飛與艾迪歐斯雷同的特點,又神之子的寶血無法取他性命的原因到底是?
還未理出頭緒,利亞人已來到天使神宮。
流映著日光琉璃色的神宮之門,左右各嵌著一枚托掌大小的白水晶圓石,水晶發出光芒映在利亞身上,由頭至足掃瞄一遍,確定身份後才緩緩開啟。
從門縫開啟的剎那,風的壓力先帶出了力量,吹散利亞從人間與魔界帶回的異氣並予以淨化。
風中細微的濕潤感,是聖水與白色鈴蘭花的甘甜香氣。
殿門完全開啟後,可見得以內部建造以圓型樓閣為主,天鐵色的銀石壁上嵌砌著大量的月光石,互相輝映著溫潤的光芒,從一樓至塔頂為挑高中空的中庭,雪白的樓階如蛇身環繞著樓壁,通往每一層樓。
神宮中庭的月牙泉冒著永不停歇的聖水,隨著光陰的消逝,時而靜流,時而高沖,直逼近塔頂。
天使神宮高有十三層,從第三層開始是九個階級的天使們分別位處的樓層,最頂層為神子之宮,除神子與三大天使長外,其餘天使們若未有天使長們傳喚不得進入。
天使長們並居第十二層,若不行使樓階,只能飛翔至自己的階級所位處之樓層,而後必須以步行向上。
直到身體感覺變輕不再感到穢氣後,利亞才進了殿堂,走至月牙泉旁,雙膝跪於泉畔,虔敬的以雙手掬起聖水洗淨臉龐,月牙泉的聖水忽地噴湧,散出了水花,潔淨了利亞的身體。
淨身完畢後,利亞取出手巾擦乾自己的手臉,起身振起雙翼,飛翔至第五層後,利亞收翼開始步行,疾步往第十三層樓趕去。
邊跑邊抬頭望看向塔頂先行探視拉斐爾大人居室門旁的古銅燈,燈並未亮著。古銅燈乃是顯示著天使們在不在住處內,古銅燈並有標上名號,若是受允許進入他人的房間,也會一併顯示出來人的名字。
拉斐爾大人顯然並不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神子之宮,利亞加快腳步。
神之子一般並不會待在天使神宮,主居住在神之聖殿,隨侍在上帝身側,神子又因體弱之故,常需要拉斐爾大人看顧,拉斐爾大人便會在神之子回到神子之宮時,隨身照應著,並同時研究如何能補足神之子實體孱弱的方式。
來到神子之宮的門口,利亞單膝跪地,謹慎謙卑的低聲道:
「神子、拉斐爾大人,利亞回來了。」
軋地一聲,沉重的古門緩緩開啟,拉斐爾低沉悅耳的聲音伴隨著溫煦的輕風吹出,令聽聞的人也不禁要意蕩神馳。
「進來。」
起身踏進內室,利亞謙恭的低首前行,位居塔樓的神子之宮並不大,室內的風向設計是由拉斐爾大人親自經手,塔樓的窗戶正對神之聖殿,從窗互對流的微風運行著能量,並帶著鈴蘭花的香氣,十分舒適。
利亞偷覷一眼,隔著遮蔽視線的紗幔垂幕,只能隱約見得神之子躺在水晶床座上似陷入睡眠狀態,拉斐爾大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為神之子診療體能狀況。
「如何?」拉斐爾的聲音傳來。
「啟稟大人,慕容飛確實不是艾迪歐斯,而艾迪歐斯於魔界暮城現身,慕容飛與司馬殺生郎這兩名引路人與艾迪歐斯,已同時在曇湖與帝都軍交戰。」
拉斐爾手一停,雖覺訝異,但仍繼續診療的動作,並未轉身:
「結果呢?」
「萊恩被艾迪歐斯斬斷一臂,萊斯特與艾迪歐斯僵持半晌,艾迪歐斯追殺兩名引路人去,萊斯特並未追擊,而後屬下尾隨他們三人到天葬谷後,便即時趕回來稟報。」
「未查明往何處去?」
「這……」利亞微一心驚,「屬下不敢冒然進入,怕被艾迪歐斯發現行蹤,或是受到阻撓,心下也判斷艾迪歐斯尚活著一事十分緊要,所以先行回來通報。」
拉斐爾霍然站起,金色的長披風微揚,拉斐爾轉過身,銳利的視線看向利亞。
「大……大人!」利亞瞬時緊張萬分,上回打草驚蛇一事已被拉斐爾嚴懲,如今仍心有餘悸。
英俊挺拔的身姿,優雅的俊俏中蘊藏著威武的氣勢,拉斐爾冷情地說著。
「畏懼並不可恥,可恥的是藉口。」
「抱歉……確實是屬下沒有進入天葬谷,請大人責罰。」利亞顫著聲,俯首請罪。
「起身吧。」
未聽見拉斐爾降罪,又未受到處罰,利亞心中慌張,一時竟不敢起身。
「坦白乃是誠實的美德,我可以接受不想枉送性命的自知之明,好過你上回不自量力的愚蠢無知。」
「屬下會牢記在心。」
拉斐爾微一點頭,接受利亞的態度,手一擺,示意他起身。
「是。」利亞一拜,這才起身。
「若想要有所成就,坦白,並精進。依你所建之功,再授予你新的能力。」
「謝大人!」利亞欣喜的再次揖身一拜。
「告訴我帝都兩位王子當場的反應。」拉斐爾問道。
「萊恩仍是一心欲殺艾迪歐斯,萊斯特則是提到不想惹怒路西法,而在這,屬下發現一事,萊恩竟也取出一把銀槍,與大人交給我試慕容飛那把一模一樣,欲殺艾迪歐斯。」
拉斐爾聞言微一反應,利亞續道:
「艾迪歐斯因此斬斷萊恩的手,銀槍便被慕容飛趁隙奪去。」
拉斐爾輕甩披風,負手身後,隨即淡然地說道:
「如此一來,慕容飛會替我們解出答案。」
「大人接下來有何指示呢?」利亞請命道。
「不急。」拉斐爾才答,眼角餘光便見正在沉睡中的神之子的眼皮微微一動。
「這……屬下不明大人之意。」不知氣氛正開始暗潮洶湧,利亞再問。
拉斐爾不動聲色也不理會神之子的反應,便道:
「艾迪歐斯重現,無論是帝都或引路人,絕對比我們還急,帝都的有心人也會主動找上門,我方以逸待勞、靜觀其變就可。」
「大人高見。」利亞聞言甚覺有理的點頭稱是。
「再見艾迪歐斯可有任何不同?」拉斐爾總算是問了一個神之子很想了解的問題。
利亞仔細回想後,這才答:
「雖然劍速與身速一樣快,但是魔氣似乎沒有以前的強悍,是否有所保留屬下不敢肯定,但感覺艾迪歐斯確實有弱化的現象。」利亞答。
拉斐爾思考這其中的變化與可能性,道:
「天葬谷可通往靈界與人間,慕容飛應不會把艾迪歐斯引去人間,派靈界與人間的內線調查,必要時,你藉故進入靈界也可以,看慕容飛究竟把艾迪歐斯引至何處。」
「是。」利亞領命後,再提議道:「屬下有聽見司馬殺生郎似乎稱艾迪歐斯為六皇子,是否可以將目標鎖定在天宮?」
「六皇子?」拉斐爾神情微妙的一動,正躺著的神之子亦同。
利亞點頭後再道:
「是,司馬殺生郎非常明確的說出六皇子與天宮戰神這兩個稱謂。」
拉斐爾側首看向利亞,微微一笑:
「不錯,有用點腦子了。便依你之言。」
「謝大人!」受到稱讚的利亞欣喜的答道。
「去吧。」
「屬下告退。」
待利亞退下後,拉斐爾思考著這項回報所隱藏的訊息。
艾迪歐斯復活,靈力卻下降,但以利亞的說法,並未提及有身中神之子寶血所產生的白化現象,艾迪歐斯中彈未產生灰滅,甚至是如今再度出現,莫非是因為這「六皇子」的身份?
司馬殺生郎出身天宮,口中所言的六皇子若確實是指艾迪歐斯,那麼代表艾迪歐斯是由天宮的玉皇大帝之子所轉生到帝都?
當年曾在艾迪歐斯身上見到隱約的靈氣反應,才會猜測慕容飛也許是艾迪歐斯轉世,那麼如今兩人同時出現,先前的預設已被推翻,艾迪歐斯的靈氣若是天宮皇子轉世所隱藏的力量,這也因此是造就他能逃過寶血的狙擊?
那麼慕容飛到底又是什麼來歷?
方思及此,一直於水晶床上休眠的神之子基瑟斯緩緩睜開眼睛。
「雖然我將艾迪歐斯一事委請你處理,但我想要的發展好像不是這樣?」
面對神之子以輕柔的聲音表達強烈的不滿,拉斐爾走上前揖身道:
「神子清醒了,可有感到不適之處?」
「你尚未回答我的問題,艾迪歐斯復活了嗎?」神之子撐起身,溫柔的聲音輕輕地詢問著,手腕也順勢伸出,讓拉斐爾進行觸診。
指尖按在神之子細弱的手腕替他探著心音,確定平穩後,拉斐爾才道:
「嗯。未親眼見到,也難以界定究竟是復活還是未死。」
「你何不親自去探一探?」神之子問。
「我奉了天父之命看顧著神子,在你體能尚未回復之前……」話語一頓,拉斐爾嘴角微揚,輕笑道:「除非有天父的命令,否則我不會離開天使神宮。」
神之子那難以界定男與女的天使面貌,聖潔而純淨的氣質,微顯一絲懊惱之色:
「我不會任意離開,不需要看得這麼牢。」
「天父確實是擔憂您任意離開之事。」拉斐爾直言道。
無奈地嘆息一聲,神之子笑問:
「那麼下床在房裡走走,總可以了嗎?」
拉斐爾身一退,擺手示意,神之子移動身子,幾乎透著瑩白的腳尖蹬上薄履,緩步走向窗邊,坐在窗檯邊的椅子上,望著神宮外的風景,鈴蘭花香拂面而來,神之子正欲開口,拉斐爾隨即說道:
「神子病癒之前,暫勿憂勞,有任何消息,我自會讓神子知道。」
「這跟軟禁有何兩樣?」
「天父也是為神子安全著想。」
「我明白。慕容飛與艾迪歐斯這事,天父知道了嗎?」
「上回利亞試探慕容飛一事已先鎖住消息,待利亞有查出艾迪歐斯的下落和帝都將怎麼行動,才會一次稟報。」
托首倚鬢,異於天使們的純金髮,神之子的髮色若雪,閃著珍珠般的潔白光芒,美貌被鬱鬱寡歡的神色所掩,想得出神。
拉斐爾佇足於側,也未有作聲。
「路西法若有任何行動,第一個讓我知道。」神子之最末如此說道。
「我會讓利亞來此匯報,但神子依然不能離開。」拉斐爾道。
「在那之前我就會復原了。」
「即使如此,天父未有命令……」
不待拉斐爾說完,神之子側眸回望,神情柔和,語意卻十分冷硬:
「我不離開,難道你要讓天父親自行動嗎?」
「神之子的地位與重要性於天國乃是非比尋常,若有任何損傷,對天國軍也是一大重創。」
「你遵守著天父的旨意,難道就不怕我生氣?」
「與其讓天父責罪,不如就堅守命令。」拉斐爾完全無視神之子的蘊怒,無意退讓。
因病弱而略顯蒼白的淡紅色雙唇微微開閤,神之子嘴唇一抿,淺淺而笑。
「也罷,不與你周旋了。」他道。
「多謝神子體諒。」拉斐爾仍是一派的官腔道。
「謝意,要真心。」
神之子復又望回窗外,褪了鞋,抬起腿橫踏在另一張椅上,遠眺著天國的美景,狀似悠閒,實則憂愁。
拉斐爾善盡職責,提了床薄被替神之子覆上。
「神子胸懷世人,也請保重身體。」
眼眸一掃,對拉斐爾似怨又怪,神之子只能一聲笑嘆:
「心在天下,身在幽籠,有何用處?」
「人在天下在,人亡,天下仍在。」
視線相對,神之子移開眼,不再與拉斐爾堅持,順從地回了句:
「也是,就聽你的吧。」
「那麼,不打擾神子休息了。」
揖手一拜,拉斐爾迴身而去,金色的軍服披風隨著身勢而揚。
走出神子之宮,閤上門的剎那,同時也封上了結界鎖。
神之子支肘托鬢,水藍色的眼瞳凝視著雲海,隱約浮現光陣的封印之光,映得神子的神情飄忽不定。
拉斐爾雖答應代替他調查慕容飛,銀槍也是他下令要拉斐爾非交給利亞去試探,但拉斐爾著重的重點與立即目標不是他所要的。
守株待兔不是他的作風,若不立即行動待敵人羽翼再成,豈不是錯失先機?而拉斐爾給利亞的命令,對他來說簡直是陽奉陰違,是刻意要旁觀嗎?
拉斐爾奉天父之命守在神子之宮,天父的目的是為了牽制他,不讓他離開天之國界繼續與魔界帝都周旋。
當年與帝都的暗中聯手也是要除去路西法的後代,不讓路西法有任何強大的助力,天父以前針對帝都的目的是在逼迫路西法認輸,回歸天之國界,但是他的目的不是。
而如今,慕容飛不是艾迪歐斯,那麼他身上的特徵又是何意?是否路西法於艾迪歐斯之後曾再造過後代,而這人即是慕容飛?
但慕容飛身上的靈界之氣又做何解釋?
當拉斐爾提及利亞回報他的血無法取慕容飛性命之時,他聯想到的便是慕容飛的靈氣。
但只要擁有魔氣的靈體,被他的血擊中不可能毫髮無傷,更不可能還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行動自如,甚至是前去魔界與帝都軍發生爭戰。
神之子閉上眼,回想著艾迪歐斯與慕容飛兩人。
醫治慕容飛的人會是誰呢?
而艾迪歐斯的再度出現,必會再次引出帝都魔王路西法。
將艾迪歐斯封印在暮城又讓人無所覺的人,神之子的心裡已有可能的目標。
那麼,這一次,路西法又會怎麼行動?
神之子淺淺地微笑著。
魔,是不能留的。
尤其是成為惡魔的墮落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