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棺木般漆黑的夜色,
如同血液般腥臭的海洋,
尖銳得像是死神的鐮刀一般的赤色月亮懸掛在半空中,濃稠的液體從上方滴落,滲透在如同病房般蒼白的沙灘上,將「我』的腳印染得鮮紅。
不過,那真是「我』的腳印嗎?
那麼的小巧精緻。
「我』垂下沉重的睫毛,想要向著雙腿望去,但空氣濃稠得好像膠水一樣,無法呼吸,也無法動彈。
在寂寥到宛若死亡的靜謐的背後,卻也有什麼不安的東西在騷動著。
……兒?
……可兒?依稀,那是在稱呼「自己』的名字。
稱呼「我』名字的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感覺』,一種用「我』身上並不存在的器官來感知的,非常恐怖的「感覺』。
但這個「名字』有著特殊的意義,如果「我』不回答,一定會失去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因此無論空氣多麼黏稠,多麼令人窒息,「我』也掙扎著回應道:
「……是。」
不!
你不是!
這個名字不是你的!
你的一切也不該屬於你!
都是我的!我的!
我的!
那種「感覺』卻瘋狂了起來,似乎有無數的手指在挖著「我』的喉嚨,想要把「我』體內的東西全部挖出來。
在難以忍耐的痛楚中,「我』終於再也無法忍受的大叫道:
「不!才不是你的!
因為……
你不過是夢境而已!」
「又……做噩夢了嗎?」
看著趴在石桌上不斷發出呻吟聲的少女,龍悅,青葉學園學生會副會長,歎息著說道,並且將少女拉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並且用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手下一片冰冷,不像是活著的人類的溫度。
但是龍悅已經很習慣這個溫度了,他一直等到手心處那宛如蟬翼的睫毛沒有繼續抖動後,才緩緩鬆開手。
少女顯然已經徹底醒了過來,卻沒有動。
她保持著靠在龍悅懷裡的姿勢,呆呆的注視著前方,好像前方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可是龍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只看見了茂盛的彼岸花花海。
今年彼岸花的花期似乎特別長。
龍悅漫不經心的想道。
這時候少女卻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突兀的說道:
「紅色的色彩,看久了還真讓人有點噁心,不過叫席毓把這裡的花全部改換品種好了。記得白色的那種叫什麼來的?啊對了,曼陀羅華……曼陀羅華,饅頭落花,比現在這種什麼『滿豬殺法』聽起來要文雅。」
哪裡文雅了?
而且又在莫名其妙的說任性的話了,龍悅冷淡的回答道:「當初可是會長強調,一定要紅色的,說是白色只會讓他想到病房。」
這麼說著,他也不管對方還靠在他的身上,就逕自走了開來。
失去了支撐,少女搖晃了幾下才找回身體的平衡。
但就是那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少女的皮膚卻愈加蒼白,幾近透明,以背後那盛開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作為背景,她看起來簡直像是要消失一樣。
難怪會被青葉的學生們謠傳為「彼岸花的幽靈』。
看到這樣的少女,龍悅的口氣也緩和了下來:「何況,妳不是最喜歡紅色嗎?」
「是啊,紅色是血液的顏色,只有活著,才有資格流血。」少女抬起手,凝望著自己的指尖說道。
她的手指纖細優美,卻也是白皙到半透明的,似乎裡面不存在血管。
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會兒,少女緩聲道:「可以流血,就可以活動……現在的大家,都在愉快的秋遊吧?而我卻無法離開這裡。
哪怕一次也好啊,我想要跟大家一起玩。」
少女悲哀的說著,但聽見這句話,龍悅的表情卻變得古怪了起來:「喂,我說,妳不會想要做什麼吧?」
龍悅的口氣,非常的緊張。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呢?」少女故作吃驚道。
她的悲哀忽然不見了,只露出了莫望所見過的,溫暖如陽光,可愛如天使的甜美笑容:「放心好了,親愛的副會長大人,我愛這個學校一如愛你啊!所以,我絕不會做出對這個學校有害的事情來的。」
這麼說著,她慢慢的把雜亂的丟在石桌上的卡牌拿起來,一張一張的,緩慢的放在桌子上。
這些,都是嘍囉卡。
一共幾百張的,嘍囉卡。
青葉學園各個年級,甚至包括老師在內的,嘍囉卡牌。
第一則
「其實……東西是我們班的人『拿走』的吧?」
在離開殺手公會兩個小時後,司牧用戰戰兢兢的口氣說道。
他不想要懷疑自己班的同學,但問題是,在這兩個小時裡,巴士的後面一直跟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這條「尾巴』並不是殺手公會的殺手,而是之前圍攻公會的妖魔們。
這些妖魔會跟來的理由,果然是因為「那個』吧!
殺手公會被盜走的,是「魔王的耳飾』,有吸引妖魔的作用。
正如莫望之前所說,這種道具正是葛夜喜歡的類型。
不過莫望本人也很可疑,殺手公會明明沒有說明被偷的是什麼,為什麼他會那麼詳細的知道被竊物品的資訊。
說起來,全班莫名其妙的在秋遊時候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唯二的知情者就是這兩個人——至少,跟他們強制發給班上同學的書籍有關。
司牧手裡的書是《小BOSS上位手冊》。
這是本很神奇的書,它不僅可以變化成可愛的海豚,在天空中飛翔,還可以給予擁有者某種近乎魔法的力量。
連魔法都有了,穿越似乎也很正常。
司牧也有問自己的海豚——雖然對方不會說話——「穿越到這個世界跟你們有關嗎?』,海豚阿花當時是點了點頭的。
而和司牧同時得到這本書的——或者說同樣被葛夜揍了頓,強迫塞給這本書,成為他的部下的——還有學習部部長慕容青。
慕容青的那本書,也可以變形和給擁有者力量,但在得到後的幾天,奇怪的變幻成了《配角成功的101種方法》。
這個書名,正是莫望發給班上同學書籍的名字。
基於此,司牧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認為,什麼小BOSS之書跟配角之書根本是同一種東西,而莫望跟葛夜則根本是一夥的。
何況,他有親眼目睹莫望和葛夜在「案發現場』附近「鬼鬼祟祟』的說些什麼,看見他過來才離開。
這樣想著,司牧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駕駛座的「嫌疑犯二人組』。
司牧並不指望從葛夜那邊看出什麼。
同學近十年,司牧甚至葛夜就是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傢伙,要是他打定了主意要隱瞞,外表上絕對不露端倪。
事實上,葛夜現在也正埋頭再遊戲中,好像遊戲機裡那個才是真實的世界,這個位於車子裡的不過是個軀殼。
所以司牧看的是莫望。
他想要看看那個好像乖乖牌的少年是什麼反應。
只是司牧的目光才望過去,就正好跟後視鏡裡的目光撞了正著。
那淺色的,有些玻璃珠的無機質感覺的雙瞳,讓司牧的心停跳了一拍,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倒是眼睛的主人看到司牧的僵硬,眼裡閃過了淺淺的一絲笑容。
不過那目光沒有在司牧身上停留過久,而像是審視什麼似的,在全班同學身上掃了一遍,尤其是在最後方那有著跟自己同樣瞳眸的少女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少女卻沒有轉頭,她也對司牧的話語無動於衷,只指揮著後座幾個值守的同學,時不時對接近車子的妖魔進行攻擊,掩護巴士的前進。
而其他人對司牧的問題做出反應的也很少,倒是離開殺手公會後,車上就響著細小的議論聲,大家對現在的狀況似乎都有著各自的看法,卻都沒有表達意見的意思。
但同樣的問題,莫望也想要知道答案。
而比起司牧來,他有著更加緊急,卻也不敢對全班明說的理由——伴隨著里程的增加,車子的油表在不斷下降。
至於這輛巴士都在天上飛了,還需要汽油嗎?這種非常識性的問題,莫望不敢嘗試,也不想嘗試。
只可惜他也無法從其他同學臉上看出端倪,倒是收回視線的時候,頭頂的「觸鬚』動了動,覺得有人正用同樣的目光審視著他。
順著那目光望去,莫望發現葛夜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遊戲,正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看。
儘管知道葛夜那嘴角是天生就上翹著,並不一定是真的在笑,但這種時候這種人臉上的「笑』,怎麼都帶著強烈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怎麼了?」莫望問道。
「你覺得是班上誰偷的呢?」葛夜沒頭沒腦的問道。
伴隨著這個提問,車子裡的聲音頓時小了好多,明顯不少同學都豎著耳朵想要偷聽他們的對話。
因為,這也是其他同學關心的問題。
但莫望卻對此有著其他理解。
其他同學不知道,葛夜可是知道的。
害得全班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莫望。
就是因為他選擇了主角之書的奇幻單元,才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而「偷走魔王耳飾』這個任務,不僅是莫名其妙出現的召喚師的委託,也是主角之書認證了的任務。
這個人,不會在懷疑我吧?
莫望這樣想著,面無表情把皮球踢了回去:「你覺得呢?」
「唔,要說大家覺得最可疑的,是我吧!」葛夜卻漫不經心的說道:「而且,我確實有那種動機。」
伴隨著他這句話,車子裡更安靜了,連最後一排的莫楚的肩膀都動了動,顯然也在等著葛夜的後文。
在聽見葛夜那麼說的瞬間,莫望也古怪的看了葛夜一眼,但隨後,他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猛然抬起頭,呆呆的望著自己在車窗上的倒影。
葛夜並沒有注意到莫望的異狀。
事實上,他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又望了一眼遊戲,不過就只那一眼,似乎靈魂又被吸進了遊戲機中,繼續「埋頭苦幹』起來。
駕駛座那邊就這麼沉默下來不要緊,班上同學明顯開始亂了起來。
如果不是之前才目睹了葛夜一個人「擊毀』殺手公會的英姿,再加上他平時的餘威,恐怕早有人抓著他的領子質問下文了。
終於,在幾分鐘後。
在連莫楚都忍不住回頭想說什麼的時候,葛夜總算伴隨著遊戲的勝利音抬起頭,如夢初醒般的問道:「說到哪裡了?」
「說到你有動機。」像是對話沒有中斷過一樣,莫望過分平靜的回答。
「對了,動機。」葛夜說道:「提到『魔王的』耳飾,我忽然想起來了,那是大BOSS想要的東西。」
「大BOSS?」莫望的口氣十分之漫不經心,好像在聽葛夜描述他並沒有興趣的遊戲似的。
「我不知道大BOSS是誰,但作為中BOSS的一員,卻是會接到他派發的任務的。」葛夜並不介意莫望的態度,只繼續用很開心的語氣道:「也因此,發現他在收集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我們上次在土地廟得到的桂樹枝,比如這次是跟魔王有關的物品。」
「他收集那個幹什麼?齊了可以去超市兌換免費洗衣粉嗎?」
莫望用指尖磨蹭著方向盤,心不在焉的問道。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伴隨著葛夜的話語,車子裡幾乎已經沒人說話了。
而對莫望的吐槽進行抗議的,卻是他懷裡的機械音:「為什麼是洗衣粉?主人。(變字型)奇幻法則第七條,不管封印多結實,不管上次魔王死得多麼淒慘,總有解除封印,或者讓魔王復活的道具存在,而且一定是正義的主角找出來的……(變字型)」
在那個機械音如此說的時候,葛夜的遊戲機也傳來了猖狂的大笑聲:『沒錯,這正是解除魔王封印的關鍵,一直以來辛苦你們了,滅哈哈哈哈!』。
這兩個的聲音合在一起,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相合感。
後面的妖魔群還不夠,接下來準備召喚魔王嗎?
幾乎所有人都產生了這種想法。
只有莫望仰起頭頓了一會兒,才慢慢道:「可是你之前說,並不是你做的。」
「嗯,我說過。」聽到莫望這麼說,葛夜才微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是否認過,但並沒有指望莫望會相信。
以葛夜的為人,就是他自己都覺得,會對他的話全部相信的,只有腦子已經沒救了的傻瓜。
古怪的看了莫望一眼,葛夜難得沒有理會自己遊戲裡傳來的戰鬥音,繼續道:「也確實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告訴你,作為反角之書的擁有者,我『們』有著充分的動機。」
「等等,沒有,才沒有!」
不等莫望再說什麼,卻有人先一步哀嚎起來。
聽見這個悲慘的聲音,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望向了聲音的製造者——司牧。
這位有著豐富的揹黑鍋和被連累經驗的體育部長,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又被葛夜巧妙的拖下水了。
畢竟這裡擁有「反角之書』的只有兩個,不是葛夜就是他了。
可惜被陷害經驗雖然豐富,司牧始終沒有學會把自己摘出麻煩的正確辦法,他的辯解倒是有越抹越黑的嫌疑:「我,我沒有偷東西!而且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並不知道殺手公會丟的東西是屬於魔王的啊!所以動機什麼的……」
「換句話說,你還是接到了任務吧?」
聽到司牧的哀嚎,葛夜臉上的笑容明顯擴大了,那看起來很爽朗的笑容,對司牧來說,跟惡魔的笑臉沒有區別:
「你會那麼努力的跟殺手公會交涉,也是為了這個任務吧?」
「不,我才沒有……」
「仔細想想,你確實有迫切的那麼做的理由。」葛夜卻不給司牧辯解的機會,接連不斷的分析道:「你很想要完成大BOSS的任務吧?我知道的,你一直以來對我很不滿吧!更痛恨我把小BOSS之書塞給你吧?沒有一天不想脫離我的魔爪吧!」
這個人原來那麼自知之明嗎?
「我……」對於這個指控,司牧沒法否認。
司牧是個公認的倒楣鬼。
他的倒楣並不是主角之書強加的那種「主角』的倒楣,而是單純的運氣不好。
比如因為只是坐在最靠近老師的位置,被指派了沒人願意的體育委員一職。又因為「聽話』,被「提升』為體育部長,從此承擔著全學園學生因為「馬拉松』、「晨跑』、「春遊植樹』之類產生的怨氣。
不過司牧最倒楣的,應該是因為「某個原因』被葛夜「青眼有加』,連像是招收「部下』的事情,也第一個想到他。
司牧本人並不想要改掉「那個原因』,也並沒有後悔。
只是,如果可以,他確實想要脫離葛夜控制。
葛夜明明一直知道這點,也明明一直不在乎這個,只用暴力去脅迫別人,今天卻擺出了要清查到底的勁頭:
「何況,不只是動機。你一直在跟誰打電話吧?而且還一直躲著我和莫望,對方到底是誰呢?讓你如此偷偷摸摸,不會就是大BOSS大人吧?」
「那個……」
不是大BOSS,如果是其他人的話,說出來也無所謂,但如果是葛夜……
以後會被欺負得更淒慘吧!
被逼問到這個程度,司牧的眼圈有點發紅,周圍同學的目光和議論聲更是讓他無法忍受。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葛夜非要說是自己幹的呢?
不,冷靜下來想想,其實搞不好根本就是他自己做的吧!
所以才想要推到自己身上來。
「我真的沒偷!」司牧終於忍不住大叫道:「說動機什麼的,既然要追查犯人,那麼按照正統模式來,從不在場證據說起如何?!」
「對,一開始就應該這樣做了。」
「是啊。」
「看看當時大家都在哪裡比較好,以免冤枉好人。」
意外的,司牧的叫喊得到了一片贊同聲。
雖然是高一年級,但到底是直升式學校,在對彼此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對於葛夜看似很有道理的質問,大家即使心底也有動搖,卻不難判斷哪邊更可以信任。
而且,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從很早以前開始,高一A班學生就期待著的,可以把所有問題問清楚的機會。
所以司牧的提議立刻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贊同。
「大家……」
司牧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害怕而有些顫抖,不過他的目光卻是戰戰兢兢的望向葛夜,生怕葛夜會予以拒絕。
但這時候他才發現,葛夜根本沒看他,視線卻在莫望和莫楚兩人之間不懷好意的徘徊著,似乎另有目的的感覺。
這傢伙……想要幹什麼?
司牧古怪的想道。
而對於班上的騷動,一直沉默著的莫楚似乎無法忍耐下去,她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但在她說話之前,卻有人先一步開口道:
「很遺憾,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說話的,是莫望。
以嫌疑程度來說,並不次於葛夜的人。
車裡的議論聲一下子達到了最大值,連莫楚都皺起了眉頭:「汪汪?」
畢竟莫望對於這個班級來說是個外來者、新人,其他同學不敢對葛夜發難,但對他絕對無所謂的。
莫望卻好像聽不見後面的聲音似的,眼睛只望著前方,嚴肅道:
「我們……遇到大麻煩了。」
因為他異乎尋常嚴肅的口氣,大家半信半疑的向著車窗外望去,卻這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天上那條漂亮的星河已經不見了,卻而代之的,是一輪詭異的月亮。
赤色的彎月。
尖銳得宛如一把鐮刀,像是要刺破天空。
鮮紅得像是一潭血液,像是隨時會落下血液。
在這輪月亮的照耀下,赤色的月光不僅遍佈了天空,更幾乎將沙漠染成了紅色的海洋,充斥詭異妖異的氣息。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對著這樣的天空,葛夜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話說莫楚女王,妳不是一直在看外面嗎?怎麼沒發現。」
「……」莫楚冷冰冰的瞟了葛夜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後方幾個負責掩護車子的同學不好意思的端著槍械對準窗外,然後他們發出了歡呼聲:
「那些怪物不見了欸!」
「我們甩掉它們了吧!」
「真的嗎?!」
伴隨著後座的叫喊聲,不少人轉而探出頭向車後面望去。
果然,一直如影隨形的怪物軍團消失了。
雖然小小的歡呼聲在車裡響起,但看著被紅色月光染紅的天空,即使不是這個世界的居民,也從本能上覺察到了幾分不對的感覺。
倒是聽見了這樣的歡呼,葛夜終於將掌上遊戲機插回了腰帶上,企圖從副駕駛座上站起來,只是沒等他站穩,車子猛然放緩了行駛速度,以至於他由於慣性向著一邊倒去。
葛夜卻沒有抱怨車子的駕駛,他反而順勢踉蹌的走了幾步,靠在了司機身上,把司機的肩膀作為支撐,勾著嘴角問道:
「喂,你不覺得類似的情況有出現過一次嗎?」
「確實出現過一次,而且連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都一樣。」莫望沒有理會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他那雙琉璃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望著正前方,抓住方向盤的手有點兒打鬥。
不僅是他,其他同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大多打了個寒顫,剛剛還把腦袋探出窗的人更是本能的縮回了頭,甚至關上了車窗。
「好冷……」有人嘀咕道。
葛夜也打了個寒顫,不過他轉過頭望向車外的臉無疑是愉快的:
「呼哇,好強的龍威。」
是的,龍。
雖然現在根本看不到龍的本體,但在車子前進的道路上,已經有一隻被月光染成淺紅色的爪子從天空的後方探了出來。
牠尖銳得像是彎月,也確實的將天空拉出了一個口子,天空的後方是更深的黑色,連紅色的月光也無法透進去,像是可以吸取一切。
雖然不知道這條龍是不是攻擊殺手公會的那隻,但可以確定牠們同樣的危險。
而且這輛巴士可沒有殺手公會的魔法炮臺。
莫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猛然一轉方向盤,向著下方的沙漠急駛而去。
「楚楚,這次……允許妳開車。」
一邊向下行駛著,莫望一邊說道:「油堅持到殺手公會應該足夠了!」
「咦?」聽到莫望的話語,莫楚愣了愣。
在車子掉頭後,她雖然有看見那隻龍爪,但當時A班學生都在魚腹中,其實並不明白那隻爪子代表著什麼。
所以,莫楚並不明白為什麼要回去殺手公會。
「等,等等,只要把『魔王的耳飾』找出來就好了吧!」莫楚不知道,但司牧卻從驚恐中反應過來了。
但是他並不認同回去已經對他們滿是敵意的殺手公會:「只要把耳飾交給龍——」
「然後呢?讓龍毀滅世界嗎?」
回答司牧的不是莫望,而是葛夜。
他並不是理解了莫望話語的意思,而是在一瞬間想到了跟莫望一樣的東西:
「如果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那確實是逃跑的好辦法,但我們不知道怎麼離開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離開,為了一時的安全把東西丟給龍,你準備給這個世界陪葬嗎?」
「可是……」司牧遲疑道:「現在就算返回去,殺手公會也不會庇護我們吧!」
「不,如果那個耳飾真那麼重要的話,如果他們真的丟了東西……」
莫望接著道。
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但握著方向盤的手卻很穩:「只要把耳飾當作籌碼,就可以脅迫他們庇護你們。」
「你們?」一頭霧水的聽著這樣的對話,莫楚注意到了兄長話語中的不正常用詞:「等等,汪汪你想要去哪裡?」
這麼說著,莫楚的身體因為龍威又打了顫。
她本能的知道那爪子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因此她按住心口,遲疑道:「那個……真的那麼恐怖嗎?」
「對了,葛夜你的遊戲玩得怎樣了?MP有回復嗎?」莫望卻不理會莫楚,只轉頭對葛夜問道。
「還好……」葛夜頓了頓,哀叫了起來:「喂喂!你這是想要我單獨去對付龍嗎?孩子他媽,你這是想要謀殺親夫喲!」
葉公好龍。
明明看見龍那麼興奮的樣子,真要他去戰鬥就不肯了呀。
不過也說明這個人腦袋沒有壞得徹底吧!
「放心好了,親愛的,我怎麼捨得讓你去幹那麼危險的事情,你只要保護好其他人就可以了。」莫望輕巧的駕駛著車子著陸了。
不知道是因為魔法翅膀的影響,還是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物理法則,又行駛了幾步,莫望發現這輛巴士在沙地的行駛跟在高速公路上一樣平緩後,微微的吐出了口氣。
他停下車對莫楚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接著卻對葛夜笑了笑:
「……楚楚,就拜託了。」
看到莫望的笑容,葛夜愣了愣。
但莫楚卻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了:
「汪汪!莫望!你這個混蛋在說什麼鬼東西!不信任我就算了!你會信任那種傢伙啊,這種垃圾有什麼地方比我更強嗎?」
這樣說著,她踏著重重的步子向著正準備離開巴士的莫望走去。
只是,她還沒有走到莫望面前,天空中就傳來了一聲裂帛聲。
伴隨著這聲音,幾乎所有人的身體被一種重重的寒意包圍著,小腿肚子幾乎是反射性的抽搐著,好像有什麼不知名的恐怖從內心深處破土而出,以至於整個身體無法動彈。
本來,這一切應該無法影響到被憤怒支配著的莫楚的,但是在這同時,有個女生不經意的望了一眼天空,然後發出了驚叫。
天空中不再是一隻爪子,而是半條巨大的龍腿,但僅僅是半隻也佔據了四分之一的天空,足以將巴士碾成跟沙漠的一部分。
看到這種東西,即使再笨的人,也明白了莫望的意思。
「等,等等,你不會想要去阻攔這種東西吧?哥——」
顧不上生氣,莫楚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兄長。
但她的手卻被另一隻手抓住了,結果莫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莫望從車上跳下去。
「葛夜——」看著哥哥的背影消失在車門口,莫楚憤怒的轉過頭,瞪住了抓住她的手傢伙,並且掙扎著想要把手抽出來。
可是葛夜不僅沒有鬆手,反而伸出另一隻手按住了莫楚的肩膀,把她推倒在了駕駛座上。
「莫楚,」儘管嘴角依然帶著那令人不愉快的笑容,但這還是葛夜上高中以來第一次認真的稱呼莫楚的名字:「在這裡,妳到底是這個班級的班長,青葉學園的學生會書記呢?還是妳哥哥的妹妹?」
「你什麼意思?」莫楚下意識的按住了心口,古怪的問道。
「雖然莫望似乎認為自己妹妹是『睡公主』就好,但我認識的,可一直是『莫楚女王』,不僅僅是,我們班同學認識的,也只有女王陛下。所以大家才會讓我以『拯救司牧』的名義引開那位保護欲過頭的荊棘王子。」
葛夜笑瞇瞇道:
「所以,妳不會讓大家失望吧?班長大人?書記大人?青葉的冰雪女王閣下?」
莫楚沒有回答。
她的嘴唇動了動,但卻沒有回答。
但漂亮的臉上的憤怒開始漸漸淡去,琉璃眼珠裡反射出淺淺的迷茫。
「吶!應該是我多心了吧!」
卻沒有給莫楚思考的時間,葛夜的手鬆開了莫楚的肩膀,從她的下巴處滑過,聲音也前所未有的溫柔:
「畢竟,從妳自己『醒過來』的那一刻開始,妳就已經用行動做出了決定。」
聽著這樣的聲音,莫楚的肩膀猛然一顫。
她定定的看了葛夜一眼,又轉過眼睛,望了一眼車內。
是的……
我在這裡的理由……
我『醒來』的理由……
我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如同蟬翼般的睫毛搧了搧,下方的琉璃眼睛再次出現了凍結住的色彩,冷漠卻也無比的冷靜,好像不管怎樣都不會動搖的色彩。
「這就對了嘛。」
這種警惕的、冰冷的,卻也帶著某種覺悟的眼神,才是「我的管理員』的眼神。
葛夜滿意的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請負起責任來吧!我的女王。」
他嘻嘻笑著,身體向後一靠,閃開了莫楚差點搧在他臉上的手。
而就那麼保持著後退的姿態,葛夜蹦蹦跳跳的幾步,竟然就這麼後退著跳下車了。
「葛夜?」看到他就那麼下車,司牧驚訝的叫道。
「也許是最後的命令,」車外傳來了葛夜的回答:「司牧,張開AT立場,在到達殺手公會前保護大家。」
「可是,我無法在行駛中張開護罩……」
司牧著急的叫道,他站起身,想要向車門走去,但這時候車子猛然一震,司牧腳下一滑,滾過過道,整個人撞在了正前方的車廂上。
「吳劍清!」像是沒有看見摔倒的司牧,莫楚叫著班上學習委員的名字,聲音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和淡漠:「維護好班上的秩序!」
這麼說完,莫楚用力的對著油門踩下去。
下一瞬間,全班同學明白了之前莫望為什麼會說:
『這次……允許妳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