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最受推崇的表演藝術攝影師劉振祥拍攝雲門舞團20年的影像紀錄。
雲門八里排練場大火週年最值得收藏紀念的攝影集。
2008年2月11日,一場大火燒毀了位在八里的雲門排練場。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趕至現場,舞者、工作人員和各界友人聞訊也紛紛趕往八里。
攝影師劉振祥也來了。已經不成形了,這一處他進出了十六年的地方——這兒曾經是雲門的「家」,一座220坪的挑高廠房,雲門人口中的「天堂」。
1987年,劉振祥開始參與雲門舞集的攝影工作。
他的鏡頭,從南京東路巷內一處公寓裡的狹小排練場開始,跟到八里山上的違建鐵皮屋。他的鏡頭,從後台的工作人員,到台前與台後的舞者,到台下的觀眾。
他看著工作人員最早到最晚走,爬高蹲低,搭建布景拆除設備。
他看著舞者喘息,受傷,累垮攤成大字形躺在地面,登上世界各國的表演殿堂,走進公立醫院、小學與鄉鎮社區。
他也看著觀眾們在冬天夏天晴日雨日裡等待,為雲門舞者而驚呼,而嘆息,而起立,而鼓掌,而感動。
大火之後,雲門的腳步沒有停,繼續執行預定的計畫。
劉振祥的快門也沒有停。他繼續記錄雲門,那些安靜卻迅速的動作,柔軟但堅強的身影。
雲門,讓人們看見:在萬般的劫難與考驗之中,仍能有夢想、決心與行動。
二十一年來,振祥與雲門密切合作,不僅拍攝舞照,也記錄了台前幕後的顏容和姿勢,觀眾的表情,戶外演出的風和雨。振祥出入八里排練場,與我們度過許多緊張或者可以略喘一口氣的時光,也和我們一起憑弔火災後觸目驚心,卻又美麗非凡,有如裝置藝術的殘破場景。
舞蹈演出後,留下空曠的舞台。怪手退場後,雲門生活十六年的排練場變成疤痕斑斑的空地。振祥的快門捕捉的無數當下,讓我覺得自己曾經認真活過,雲門的歲月沒有留白。
振祥是個安靜的人,要言不繁,按快門的聲音多過他的言語。
雲門火災週年,這本攝影集的出版之際,我要感謝他對雲門的愛護,對我的包容和啟發。
──摘自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專序
劉振祥長期拍攝雲門20多年,以鏡頭記錄雲門的舞者與舞作,台前台後,台上台下,以其影像為雲門留下一篇篇動人故事。透過劉振祥的攝影作品來認識雲門,是另一種真善美的感動…
作者簡介:
劉振祥
1963 生於台北
1983舉辦第一次個展「問劉二十」於爵士藝廊。
1986為電影《戀戀風塵》、《恐怖份子》拍攝劇照。
1987擔任中國時報系《時報新聞週刊》攝影編輯,開始為「雲門舞集」拍攝舞蹈照片。
1988擔任自立報系《台北人》月刊攝影主編、自立報系政經研究室研究員,舉辦第二次個展「解嚴前後」。
1989擔任《自立早報》攝影主任,出版《台灣攝影家群像》(躍昇出版)個人專集,並於清華大學藝術中心舉辦第三次個展「工作、創作」。
1990參與廈門藝廊「人間異象」四人攝影展及「看見與告別」九人攝影展。
1993告別報社參與「誠品六人展」於誠品藝文空間,參與「雲門快門20」攝影展巡迴全台。
1996參與「Visions of Taiwan」攝影展於紐約、巴黎。
1997「巴掌仙子」早產兒攝影展。任季刊《台灣美學文件》攝影總監。成立攝影工作室「文件工場」。
2000出版《台灣有影》個人攝影專集,舉辦第四次個展「新港造像」,新港文教基金會。
2003參與「又見v-10視覺藝術群30年大展」於台北市立美術館。
2005「想象風景」攝影個展於台北東之?廊。「台上台下‧10年攝影回顧」於國家音樂廳文化藝廊。
2006參與「彼岸──看見台灣二十家攝影大展」於北京、上海。
2007誠品劇場生活店「後台風景」攝影展。
2007個展「觀.渡」劉振祥鏡頭下的北藝大攝影展於關渡美術館。
2008參與「回顧與前瞻」二十週年慶特展於清華大學藝術中心。個展「滿嘴魚刺」《停車》電影攝影展於誠品信義店。出版《滿嘴魚刺》個人攝影專集。
章節試閱
進行式Between Moments
八里。雲門火災十一個月後,鼠牛交年之際,天氣凍得令人發顫。
淡水河的風直直從一扇窗子撲進林懷民臨河的住家。剛從泰國清邁返台的他,眼角發紅,精神奕奕,還不許人關窗。「開著,」他笑著解釋:「頭腦可以清楚一點。」
說的也對,他頭腦不能不清楚。大火不只燒掉排練場,也燒出許多新事務,他必須一一理清。2008是漫長的一年。清邁之行是他大火之後唯一的假期。
火災後四小時,林懷民對外界宣布,雲門將盡全力,進行既定的122場表演,因為「雲門對自己,對社會,對全世界的邀演人都有承諾,要負責任。」如今,他說,台灣社會已經很苦悶,一開年就遇上大火,雲門再怎麼辛苦,也只能往肚裡吞,不可以哀哀叫。第二天,初六,雲門成員和所有行業的人一樣,過完年假,正常上班,兩團舞者擠在倖存的小排練室上課。
年假期間,沒有大新聞,雲門火劫上了各報頭版,電視一再播報。向來低調,不願驚動人的林懷民,居然以一場意外的火災,最大分貝地震撼了台灣社會,兩岸三地,乃至國際舞壇。
這把大火也燒出一個「祕密」,媒體揭露雲門排練場是在農地上的違章建築。「國寶級的舞團在違建的鐵皮屋工作!」素來鮮為社會關切的藝文團體缺乏排練場空間的問題,頓時成為輿聽焦點。
文建會主委王拓到八里火場探望雲門,表示文建會很想幫忙,但沒有這方面的預算,不過陳水扁總統準備請國營事業對雲門伸出援手。林懷民婉拒。他不要任何的便宜行事,他期待「合法」。有法規,有預算,所有團隊的問題才能改善。王拓很快推動立法,每年預算兩千萬的「藝文團體緊急危難救助辦法」2008年已經上路。那年,文建會扶植團隊的獎助金,六十五個團隊合得一億元。雲門火災後,新政府上台,2009年的獎助金翻了一倍:兩億三千萬。
在鐵皮屋頂倒塌,鋼樑扭曲的排練場,王拓詢問林懷民,雲門是否有意願進駐景美人權藝術園區?那個地方曾是威權時代進行美麗島大審的軍法庭,柏楊,李敖,黨外人士,包括王拓本人,蹲過苦牢的軍法看守所。
雲門人大多住在八里,竹圍,每天從淡水河下游到景美工作真的太遠了。但林懷民另有想法。他提議,等到雲門離開景美園區後,那個場地繼續作為表演團隊進劇場前進行整排的場地。王拓欣然同意。2008年6月,歐洲巡演返台的雲門進駐景美人權藝術園區的大禮堂,林懷民編出火災後第一齣長篇作品《花語》。
八里烏山頭原址不能二度違章重建。景美園區只是過渡。接下來雲門要怎麼走?
林懷民說,雲門有兩個選擇:另租場地,再蓋鐵皮屋,像過去一樣繼續排練,表演,出國。或者,營造一個可以永續的雲門之家。多年來,雲門基金會的董事們一直希望另覓新址,讓雲門可以安頓下來。但茲事體大,勢必動用大量社會資源,林懷民不敢驚動各界,十六年,他就跟甘之如貽地在鐵皮廠房待下去。如今,大排練場和許多重要軟體,在熊熊大火中灰飛煙滅,他必須作出抉擇。
2008年2月11日,火災當天下午,台北縣長周錫瑋趕到滿地灰燼的現場,表達希望雲門繼續留在台北縣的願望。他提出與八里一水之隔的淡水藝術教育中心,邀請雲門派人去看看。淡水藝術教育中心的前身是冷戰時代對大陸心戰廣播的中央廣播電台,1960年工兵建造的兩層樓房,門楣下仍然殘留著當年「勿忘在莒」的口號。
面對這棟灰色的建築,右邊樹林裡是劉銘傳在1884年,中法戰爭期間,打造的滬尾砲台,左邊是台灣最老的高爾夫球場,七十年歷史的淡水高爾夫球場。在那如茵綠草上,許多政經大事就在大老們談笑揮桿中決定了下來。
林懷民與雲門董事黃永洪建築師,雲門基金會執行總監葉芠芠,舞團技術總監張贊桃,走進這個綠意森然的歷史場域時,心中肅然。
這是個適合雲門人落腳的地方。雲門是個近百人的團體。火災之前,一、二團舞者和技術群在八里工作,行政團隊在台北復興北路租屋辦公。淡水藝術教育中心有足夠的空地擴建,讓雲門家族可以聚集一地工作。
淡水園區提供了可以讓雲門永續的機會。但是,雲門的永續對林懷民而言,只是個手段。二十六歲創辦雲門的時候,他思索的是透過舞蹈為社會開拓文化的,精神的領域。創團至今,雲門從未放棄與整個社會的互動。在文化中心未建之前,雲門在各地體育館搭台演出。舞團成熟之後,一團每年舉辦大型戶外演出,二團長年深入城鄉校園,舞蹈教室的「藍天計畫」持續到偏遠學校為原住民孩童和中輟生上課。雲門一路走來不順利。然而,沒有社會的支持,舞團不可能活到今天。如果能夠進駐淡水園區,雲門應該以其累積的三十六年經驗,對社會提出更大的服務。
站在可以眺望淡水河入海口的園區,雲門人夢想著在這裡進行「創意、教育、生活」的志業。
擴建後的創意中心應該包括排練室,小劇場,技術工坊,除了雲門本身的排練演出,也可以讓別的團隊客席駐用,同時定期舉辦工作坊,讓年輕藝術家聚集一堂,合力創作。
教育中心可以迎接前來進行戶外教學活動的學童,透過雲門舞作認識身體,認識《薪傳》,《九歌》,《水月》,《行草三部曲》之後的文化內涵,透過紅毛城,滬尾砲台和淡水老街,認識台灣歷史。
淡水已經是台灣觀光休閒的重要景點。雲門人想像著,坐過渡船,吃過鐵蛋,走過老街的遊客,在看過滬尾砲台之後,走進園區的大草坪,看戶外演出,看畫展;春天看櫻花,夏天逛藝術市集,秋天學做風箏,一起放風箏。12月31日,台北人沸沸騰騰在東區看101大樓放煙火時,也有些人在淡水園區放天燈。
常年巡迴各國演出的雲門人思索著,如何透過未來園區的活動,帶給社會優質生活的影響。面對這樣的夢想,雲門人興奮,而肅然。
八里火災後,林懷民說:「這是老天爺給雲門的磨練。」
磨練的第一課是等待。
台北縣政府有心留雲門,但是縣長的權限只能批准將中央電台讓雲門借住九年,九年之後再議。雲門期盼的是「永續」。
同時,雲門希望「合法」。
諷刺的是,翻遍所有的法令法源,只有對高科技產業、傳統產業的各項優惠條款以協助其發展,藝文團體卻缺乏能夠確實支持的法規。當政府高喊文化創意產業這五年來,文化其實還停留在「口惠」階段,並沒有設計出真正足以壯大這些產業的法令與制度,沒有提供促進表演藝術產業成長的土壤。
請教各界專家,最後的結論是,若要久長,只能沿用「促進民間參與公共建設法」(促參法)。該法精神在於:引進民間的資金、效能、創意來參與開發公共建設,以減少公部門各方面的支出成本。民間企業,誰能增進公部門效益,誰能回饋給政府最多,就是得標者。
歐美各國,乃至香港,新加坡都有政府為了發展文化藝術,對優秀文化團體釋出公家場所的辦法,而台灣的雲門必須透過「促參法」來取得淡水園區的使用權。
2008年,在林懷民帶著舞團到歐美巡演的時候,葉芠芠邀聘管理顧問,法律顧問,財務顧問,建築和劇場設計專家,一起反覆研究,反覆洽商,寫出厚厚的經營藍圖,向台北縣政府提出促參的申請案。
如果促參順利通過,雲門就可以進入水土保持,山坡地審查的階段,然後申請建築執照……如果一切順利,雲門可望在2012年進駐淡水藝術教育園區。如果。
雲門提出的促參申請案,申請四十年的使用權。面對四十年的遠景,雲門願意等待。
等待,同時學習。一面推動兩個舞團的排練,巡演,一面學習促參,建築,和管理。因應三年後經營園區的挑戰,雲門已經舉辦兩次教育訓練,行政部門的微調也成為迫切的工作。
支持雲門人等待的耐心和龐大工作量的是社會的關心與援助。火災後,雲門收到大批信件和電傳的鼓勵。走在街上,路人停下腳步,跟林懷民和雲門舞者說「加油!」雖未正式發動募款,企業界和各行各業人士的捐款陸續匯入雲門。截至2008年底,共有五千多人,捐出三億八千萬讓雲門建新家。
「火災後,我沒掉眼淚。」林懷民說。「但接到那些用心製作的鼓勵信函,接到小朋友捐來的一百元,我和雲門同仁總要哭得唏哩嘩啦。」他笑著說,「雲門從前是個體戶,現在一下子有了五千名持股的投資者。」
那是一份壓力吧?當然,他說,但夢想本身的壓力更龐大。這份壓力也只有透過不斷學習,不斷成長,不斷行動,才能消除。
2009年,元旦假期過後,雲門舞者上法鼓山打禪三,計畫六月時全體雲門人一起上法鼓山,期盼以安靜,從容的心境來累積永續經營,永續服務的能量。
坐在寒風流竄的客廳裡,六十二歲的林懷民說,走走看,四十年也不過就是每次盡心盡力處理一點點小事。
然後,他問:台灣可不可以有百年的鼎泰豐,百年的誠品,可不可以有百年的舞團?
三十六歲的雲門要賭一下。
進行式Between Moments 八里。雲門火災十一個月後,鼠牛交年之際,天氣凍得令人發顫。淡水河的風直直從一扇窗子撲進林懷民臨河的住家。剛從泰國清邁返台的他,眼角發紅,精神奕奕,還不許人關窗。「開著,」他笑著解釋:「頭腦可以清楚一點。」說的也對,他頭腦不能不清楚。大火不只燒掉排練場,也燒出許多新事務,他必須一一理清。2008是漫長的一年。清邁之行是他大火之後唯一的假期。火災後四小時,林懷民對外界宣布,雲門將盡全力,進行既定的122場表演,因為「雲門對自己,對社會,對全世界的邀演人都有承諾,要負責任。」如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