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由香工作手帖

大學時代亂七八糟的打工
在泡沫經濟即將結束前，我剛好是大學生。我利用美術大學生（簡稱美大生）的特殊身份，做過許多相當詭異的短期工讀。以下就介紹幾個足以代表的經驗。

畫插畫集的插圖
這是個短時間之內可以賺到最多錢的工作。美大生因為只對實際製作作品的技術有興趣，在英語、美術史、文化人類學的課堂上，大家都會私底下偷偷地做自己接的工作。在一小時的課堂上專心地畫一張三千日圓的插畫，甚至還曾賣到十三萬日圓的高價。用粗的麥克筆畫十二星座，或是畫運動中的人等等能方便用在明信片等簡單資料上的單張插圖，只要咻咻地迅速畫出沒有個性特色的畫，然後寄給對方即可。還未滿二十歲的學生一個小時賺十三萬日圓，是之前沒有過，之後也不會再有的好康工作。現在回想起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泡沫經濟。


撰寫心理測驗問題的工作
這份工作不是只有接受工作的我們不好，甚至可說是這世界上最亂來的工作吧。當時日本很流行心理測驗，有某家公司要製作遊戲化的心理測驗軟體，於是和大家一起杜撰內容。心理測驗大概是這種感覺。

現在，你正走在一條路上。
請問：這是一條怎麼樣的路？

1　筆直的道路
2　彎彎曲曲的道路
3　危險的坡道

依選項有不同的答案，測驗出你現在是否處於迷途中，或是很順利，剛好說中的話，就會很開心的測驗。

於是乎，我們思考的內容如下。

當你回到家打開冰箱時，
冰箱裡有一個女人名叫加藤，
請問，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1　笨蛋，但可愛
2　頭腦好，但很醜
3　可愛，但很臭

加藤是我高中時的死黨之一。加上專有名詞在心理測驗的軟體中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我們想，反正我們欠缺社交生活，加入朋友的名字，至少我們自己能夠樂在其中。一邊寫，一直思考這種問題，到後來覺得答案沒有一個讓人想選，似乎是我們的sense太差。我們不知道我們想出來的那些問題後來是否真的做成遊戲軟體販賣，對方說監修會掛上某位心理學老師的名字來發行，因而買下了內容。看來，不只是我們不好，買的人也不好。

製作壁畫的工作
這是最辛苦的打工。大學的兼任講師利用學生的勞力來賺取金錢，在校內不得公開的祕密工作。工作內容是製作高級會員制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的櫃台壁畫，工作的地方是建築現場。從下訂單訂製腳架到製作給負責人看的簡報，什麼都要自己來。當然，也碰過很多失敗和錯誤。

最痛苦的是訂錯腳架。要畫的部份是接近天花板的牆。因為算錯腳架的高度，站在腳架上的時候，剛好在天花板往下一百五十公分的奇怪位置，沒有一個人能夠把身體伸直，只好一直彎著腰畫。因為天花板留有要裝設燈的洞，把頭放到洞裡才能把身體伸直。每個人選好一個洞，分散在各個洞，各自喝果汁休息。只記得大家一直很感謝洞。個子高的男生把頭伸入天花板的洞裡，臉剛好在天花板上面，也就是說，頭伸到天花板內側的黑暗世界，一邊討論。以我們女生的身高，眼睛勉強出現在天花板上方，就無法好好的參與討論。因為是在這種狀態下，即使很認真地在做，也看不出我們的認真。

壁畫製作是結合好幾位很有個性的美大生來完成一件作品，我們也常因而吵架。比如，我們想用海綿畫出黃色調的白樺林，每一個人負責一個顏色。如果有其他顏色的負責人來動自己畫的樹就會莫名地生氣，「被你畫了之後就變得很奇怪，」有人就要開始罵人。因為沿著牆壁的腳架剛好呈ㄇ字型，要去另一邊敵人的地區要繞大半圈才行，即使再怎麼抱怨，敵人太遠了，哼了一聲，不理人繼續畫，於是生氣的人被惹惱，開始把筆和抹布丟向對方，邊說著，「不要碰也不准畫。」或許是因為站不直的關係，大家都積了一肚子的疲憊和怨氣。

因為高爾夫球場位於鄉下地方的山裡，我們疲憊的身體只能每晚在古老又破舊的民宿暫時休息。住了幾天後，老師突然來探班，看看我們工作的樣子，然後打擊大家的士氣後離去。
「喔，托大家的福，我又買了新車。你們加油啊。我就能吸更多金了，哈哈哈。」趾高氣昂地說完這些欠扁的話離去，自始至終老師的嘴裡吐出來的話都一樣，而且真的換了高級進口車。

後來，我們的頭頭興起了反抗之念，直接自已去接壁畫製作的工作。但是，這次要在婦產科分娩室的天花板畫葡萄的藤枝，一整天都必須抬頭，脖子和手到了傍晚都放不下來，真是很痛苦的工作。我們全員一致認為壁畫是種懲罰人的辛苦工作。

香奈兒時裝秀的fitter（穿衣助理）
聽起來似乎是很酷的工作。但是，事實上卻是在高得像線一樣瘦的模特兒腳下爬來爬去的卑微工作。因為模特兒的褲子不能有一點皺摺，因而我們得要幫她們穿鞋；還要把從前台走完秀返回後台的模特兒脫掉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還得正確迅速地幫忙把下一次上台的飾品衣服穿好，讓模特兒再次上台。在混亂中要把下一次出場的衣服一一穿好，再把上一次脫掉的衣服整理好，簡直是和時間作戰。用笨拙的英文和外國模特兒溝通，一堆人忙得團團轉，模特兒身上只掛著一條內褲，兩點外露，胸部搖來晃去，和前台的優雅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完全無法想像。


巫女的打工
朋友吵著即使一生只有一次也好，想要扮成巫女的樣子，也就是想在元旦當天扮成巫女在神社賣符。這樣的工作當然不可能召募，是朋友查電話簿後，擅自打電話到東京都內的神社詢問，沒有面試就錄取的工作。因為是知名的神社，元旦當天因參拜的客人很多而十分混亂。抵達後也沒有聽神社的人的說明，就立即換上巫女的裝扮開始賣籤。因為之前習慣了做服務業，客人一多我們便不自覺想多賣一些，大喊著「歡迎，歡迎」，心情十分興奮，雖然東西沒有降價，卻亂喊：「很便宜喔！快來買，快來買——」扯著嗓門大聲嚷嚷，因而被罵。神社不是一般的商店，和客人收錢時，不能說：「請您付七百日圓。」要說：「請您奉獻七百日圓。」且要輕聲細語地說才行。神社的籤不是用賣的，而是用御守和籤來換取人們的奉獻金，這是根本的想法。

我們完全不明白內情，只是扮成巫女的樣子，在參拜客眼中看來等於就是神社的人。除了負責賣籤，也被問到許多關於神社的事。一起工作的朋友雖然頭腦很好，但個性卻很隨便。當被問到廁所在哪裡時，她當場隨便扯了個謊：「從那裡直走，然後右轉，第一個路口再左轉就是了。」然後笑著說：「現在這麼擁擠，他們肯定回不來了，沒關係！嘿嘿嘿。」也有參拜客問到：「之前的籤想處理掉，要放在哪裡好呢？」她竟然回答：「啊，請丟在那邊的垃圾筒裡。」在日本，神社求的籤或是御守過了一年後要拿回神社，神社會集中燒掉。和一般的垃圾丟在一起會受到懲罰。朋友說，反正最後一定是和神社的一般垃圾和枯葉一起燒掉，被參拜客和宮司（神社內的主管）罵了。之後，雖然跟參拜客說：「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然而事後還是把它丟進自己腳邊的垃圾筒裡。

因為天氣很冷，我們在巫女白色的和服下穿了厚厚的毛衣做了萬全的禦寒準備。袖口和領口都看得到毛衣，因為穿得很厚重，兩個巫女看起來像是雄壯柔道的選手。我們兩個假巫女在參拜客都散去的晚上，被吩咐鑽進神社巨大的奉獻箱裡把零錢以外的大額紙鈔拿出來。從有點高的地方跳進去，我們兩個女巫潛入奉獻箱後，像毛毛蟲一樣在錢堆裡滾來滾去。

朋友的目的是想拍下巫女模樣的照片。在打工的最後一天，帶著拍立得到神社準備拍照，但按了好幾次快門照片都出不來。後來硬把一張照片拉出來，結果一張底片上重複拍了好幾次，上面有著好幾個半透明的巫女，看來就像是靈異照片，很恐怖。由於最大的目的沒有達成，我隔年只好又陪她去相同的神社當巫女。

除了上述的工作外，我當時還曾到電視節目背景製作公司去幫忙塗油漆，或是削保麗龍，如果覺得有趣的工作，甚至混入男生堆中，什麼都去試。我認為日本的大學生就是為了要打工賺錢才當大學生。一般的大學生會去餐廳當服務生或是做收銀員，我在大學時期則多半做的是肉體勞動的工作，把在短期內賺到的錢當成是貧窮旅行費和作品製作費。

大學時代亂七八糟的打工在泡沫經濟即將結束前，我剛好是大學生。我利用美術大學生（簡稱美大生）的特殊身份，做過許多相當詭異的短期工讀。以下就介紹幾個足以代表的經驗。畫插畫集的插圖這是個短時間之內可以賺到最多錢的工作。美大生因為只對實際製作作品的技術有興趣，在英語、美術史、文化人類學的課堂上，大家都會私底下偷偷地做自己接的工作。在一小時的課堂上專心地畫一張三千日圓的插畫，甚至還曾賣到十三萬日圓的高價。用粗的麥克筆畫十二星座，或是畫運動中的人等等能方便用在明信片等簡單資料上的單張插圖，只要咻咻地迅速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