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上)：五千年孤寂.殺無赦

吸血鬼是古老又神祕的物種，其歷史最早可追溯至《聖經》裡的該隱（Cain），據傳他因殺害兄弟遭上帝驅逐後，在紅海附近遇見夜之魔女莉莉絲（Lilith）。她教導該隱從鮮血中汲取力量，加以上帝使其「永生不死」的懲罰，該隱遂成為吸血鬼的始祖。至於最著名的吸血鬼，無疑是愛爾蘭作家布蘭姆‧史托克（Bram Stoker，1847-1912）以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三世（Vlad al III-lea Ţepeş，1431-1476）為原型創作出的卓九勒（Dracula，或譯德古拉），其優雅的貴族氣質為往後的吸血鬼形象奠定基礎，許多電影更以此為本進行創作，去年的電影《德古拉：永咒傳奇》（Dracula Untold，2014）即為一例。不過時至今日，吸血鬼早已不再囿限於固定形象，而有多樣性的發展。

《渴（上）：五千年孤寂．殺無赦》是美國作家克里斯多夫．派克所創作的吸血鬼系列小說集結而成的作品，當中包含〈最後一位吸血鬼〉、〈黑血〉和〈紅骰子〉三個篇章，劇情各自獨立，卻又相互連貫。故事以女吸血鬼阿麗莎．波恩為主角，並以其第一人稱視角書寫。原名夕塔的阿麗莎，出生於公元前三千年的印度小村落，是金髮碧眼的亞利安人後代。夕塔七歲時，一場傳染病侵襲村子，半數居民難逃一劫。為了消災解厄，祭司展開祈神儀式，沒想到卻招來蛇魔。蛇魔藉由祭品女屍的肚子重生，他就是第一位吸血鬼，名喚夜叉。夜叉長大後，看上夕塔，並以要脅的方式逼迫她成為他的同類。這就是夕塔的故事的開端。

夜叉和夕塔的出身極其平凡，不似多數吸血鬼擁有貴族背景，身上穿的也不是黑紅兩色的斗蓬，他們的外表和衣著就像常人一樣，沒有特別顯眼。「以現代標準，我的身材算嬌小，穿平底鞋時才五呎三吋高……看起來不過是個十八歲大的女孩。」阿麗莎自述。克里斯多夫．派克筆下的吸血鬼不僅外貌與我們所熟知的吸血鬼不同，就連習性也不太一樣。譬如阿麗莎在正午烈日下，力量固然會稍微減弱，卻不至於形體灰飛煙滅；她可以高高騰躍而起，但不會像蝙蝠那樣飛翔；聖水、十字架和大蒜等物品無法驅逐或阻擋她的行動，而將木柱刺進心臟亦無法使其喪命；她能吃一般食物，不用靠吸食血液來攝取營養，事實上，人類的血液對他們而言，有價值的是蘊含其中的生命力。於是在克里斯多夫．派克的重塑下，阿麗莎身上最符合傳統吸血鬼的特徵，大概只有長生不死了。

吸血鬼的形象發展至今，幾經轉變，在不同文本中都有各自的面貌，唯一共通的最大特點正是長生不死。阿麗莎的獵物曾哀求她：「拜託！我不想死。」她只回：「那你就不該出生。」簡短的一句話看似冷酷，卻道盡生死相伴的道理。生即死，死即生，兩者共同交織成生命的存在。倘若如此，那麼長生不死的吸血鬼又算什麼？要說是人，他們的確曾經為人，但那已是過去。要說他們是怪物，阿麗莎卻會難過哭泣。探員喬爾問阿麗莎：「妳是人類嗎？」她回道：「通常我會說不是。但既然我會哭，而這是人類常有的行為，所以我或許該說是。」這就好比電影《人型海象》（Tusk，2014）將哭泣作為分辨人類與動物的基準。更重要的是，阿麗莎擁有愛人的能力。

時間回溯到五千年前阿麗莎還是夕塔的時候，她之所以會變成吸血鬼，就是不想看見家人死於非命。換句話說，阿麗莎之所以變成怪物，正是因為愛。然而，這份愛卻讓阿麗莎嘗遍了孤寂。長生不死讓她的外貌不會隨著時間衰老，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她就必須離開，重新選擇落腳處，開始另一段生活。同時，她還會不時更換名字，為自己創造新的身分，避免引人疑竇。如此一來，自然很難與人深交，更遑論談戀愛了。於是在故事中，經常能聽見阿麗莎的哀嘆。原來長生真的是詛咒，就像該隱所遭受的懲罰，時間不斷築起一道又一道的高牆，將阿麗莎與她所愛之人阻隔於兩端。「然後，牆變得太高，無論我們怎麼努力地跳，都看不到牆外是什麼。最後，我們只剩下這些牆向內崩塌至我們身上。」阿麗莎說道。愛比死更冷，尤其當生命受到詛咒，歲月又如此漫長時，思念的孤寂絕對無比冰冷。

如同《暮光之城》（Twilight）系列小說是以吸血鬼包裝羅曼史，《渴（上）：五千年孤寂．殺無赦》雖然有為數不少的驚險動作場面，我同樣會把它看作羅曼史小說，畢竟書中的愛情故事確實動人。當中，最為深刻的愛情，無疑是和瑞伊的一段情。阿麗莎和瑞伊的相識其實是一場預謀，但後來卻發展出真摯的感情。瑞伊曾問阿麗莎：「妳從來沒告訴過我妳的生日。妳知道是哪天嗎？」阿麗莎說：「就是我遇見你那天。我在那天重生了。」多麼浪漫又感人的告白！始終游移在生與死、怪物與人類之間的阿麗莎，在遇見瑞伊後得以確立自己的定位，是以她才會希望瑞伊叫她夕塔，因為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真正的存在。只是這段愛情終究難以持久，阿麗莎注定漂泊一生，這是她的宿命。

西莫爾說：「當人類沒什麼了不起。」阿麗莎反駁：「當吸血鬼久了會膩。」也許阿麗莎還會在人類與吸血鬼之間迷失好一段時日。

<我是吸血鬼。血不會困擾我。我喜歡血。即使看見自己的血都不會嚇到。但我的血對別人，對整個世界的影響力，卻嚇壞了我。我曾經相信神，神曾經要我發誓不再製造任何吸血鬼。但我的信仰就像誓言在漫長的人生中已經粉碎太多次了。>

這本書，徹底改變了我對吸血鬼的看法......

在還沒接觸到這本書之前，我還挺羨慕吸血鬼的。
的確，他們矚目的相貌;敏銳的感官;敏捷的速度;不老的容顏，這些都讓我覺得，也許當吸血鬼還不賴。然而，我唯獨沒考慮到，當吸血鬼的代價是---永生的寂寞。

你能想像活著直到永遠嗎？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死去，看著歷史一幕接一幕替換，唯獨自己的人生是永不止息的時鐘，每天滴滴答答的渡過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世紀.......唉，永遠實在太遙遠啦！

<生命不是一首歌，而是詛咒>夕塔，被迫被戀慕她的人轉變成吸血鬼之後，靠著吸血為生。夕塔相信，吸人血，才會真正感到滿足，是因為血液中所含的生命力，而不是鮮血本身，令她渴望它。吸一個人的血，就像吸入那人的部分精髓，吸入他們的意志。夕塔活上五十世紀，便是靠驚人的意志撐下去。
說實在話，我真的很佩服她。過著寂寞的生活，看著重蹈覆轍的歷史，這樣永恆的人生，我寧願當個沒什麼了不起的人類，也不要當當久了會膩的吸血鬼。

當瑞伊為夕塔犧牲，我替夕塔感到心痛。為什麼，愛一個人，希望他活得好好的，這麼的困難。也許一切是夕塔的錯，她不應該愛上瑞伊;她不應該在瑞伊快死時，把他變成吸血鬼;更或者，她在一開始便不該招惹瑞伊，至少，不會有失去的痛苦。我迷惘，到底是要愛，能讓自己不再孤單，能有個依靠，卻要承受失去的風險。抑或選擇不愛，包裹自己的情感，就不必質問上蒼，為何要將你愛的人奪走?

凡人羨慕吸血鬼，殊不知吸血鬼渴望成凡人。

當凡人多好，食物來源多樣化(我想，只有血當每天的主餐，也會膩的);不必提心吊膽被人發現自己異於常人(結果被抓去做研究);不必忍受漫長無聊的人生。然而，你的容顏，會隨著時間消逝，逐漸不負以往;你自豪的秀髮，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摻上銀絲;你的身體，會隨著時間的前進，日漸衰落。這些外表的變化，其實也不要緊。只要活得快樂就好。
也許夕塔也曾經快樂過，但是時間磨利了她機警的注意力，卻也害她忘卻嬉戲的心。這樣，能快樂嗎？

<渴望比愛更古老，渴望是幻象，帶來最大的悲傷......>
夕塔的渴望，是變成凡人吧！

我只能說，幸好這悲傷不是永遠。

一提到吸血鬼，你的腦海裡浮現的是什麼樣的形象？從剛開始的恐怖殘暴到近期的唯美浪漫，雖然風格不太雷同，但可以感受到大部人對這個主題的魅力依舊好奇與興趣盎然，雖然如此個人還是對於所謂的吸血鬼文學不是太偏好，原因在於總覺得這類型小說早期對於歷史的描繪過於拖沓冗長，後期則是老淪為情愛糾葛的調性，《渴》卻讓人大感意外！

本書是美國暢銷驚悚大師克里斯多夫．派克的作品，上冊由〈最後一位吸血鬼〉、〈黑血〉與〈紅骰子〉三則篇章所構成，在閱讀當下可以感受到章節轉折上的幾個特性，像是故事雖然有接續、但結構有明顯的分割感，其次是總會花些許篇幅複述前因後果，查詢後才發現每個篇章原本就是獨立出版的系列創作，只是後來將之集結成冊重新推出，然而作為揭開系列序幕的〈最後一位吸血鬼〉你知道距今有多久的時間？這可是一套二十年前就完成的作品！雖然有點年代，卻顛覆想像，保有經典的歷史文化氛圍之餘，可說相當前衛動感。

而縱使吸血鬼的起源與傳說有這麼多種，《渴》中還是賦予了有趣迷人的新創意，公元黑天前三千年印度因為瘟疫所引起的恐慌，誤信祭司的話語召喚了邪神蛇魔，附身在孕婦誕生下的男嬰－夜叉，長大後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吸血鬼，原本有丈夫女兒過著平靜幸福生活的夕塔，卻因為夜叉的愛慕而被迫成為一份子，然而在一場與黑天（印度教派中最至高無上的神祇）的決鬥中，各自的心都被收服，為了得到其眷顧而立下誓言，從此夜叉決心殺光所有的吸血鬼，夕塔則不再製造吸血鬼，然而碩果僅存的兩人卻在五千年後再度相遇。  

書裡以第一人稱敘述觀點來表達「我」的所見所聞與內心感受，我，是二十世紀的阿麗莎．波恩，也是遠古時代的夕塔，雖然外表看起來不過是個十八歲大的女孩，卻是活了五千年之久的吸血鬼，敘述時空來回穿插於現在情節與過去回憶之間，漫長的歷史讓小說多了豐厚的史詩氛圍，加上融入的印度神話與哲學隱喻，反而更凸顯主角心中擺盪在善惡的掙扎，永生不死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作者筆下的吸血鬼雖然嗜血卻能探究生命本質多了人性的深刻透視。

其次是打破舊有的刻板形象，這個吸血鬼在日光下不會化為灰燼、面對十字架也不會畏縮，雖然無法使喚狼群攻擊、不能在空中飛翔，也無法讓人在喝下血就變成吸血鬼，卻會經常覺得渴，對血著迷！現代化的時空背景帶入這個古老神秘的種族，新舊衝突感中多了讓人愛不釋手的視覺風格，《渴》中不乏動作殺戮的情節，所以讀來依舊會令人感到冷酷與驚悚，不過不時引出的神話寓意有些許禪的心靈省思讓本書多了獨特的韻味，更重要的亮點是女主角夕塔的性格與深度，作為男性作家對女性內心刻劃的細緻入微讓人印象深刻，巧妙的構思和創意的形象都讓這部吸血鬼小說更顯得匠心獨具。

兩個活了五千年的吸血鬼，其一因為神祇的話語而不在製造同伴，另一則是慢慢戮殺自己變形的同伴。兩人是僅有的同伴，也是僅存的對手，他們惺惺相惜，卻也彼此為敵，直到命運讓他們不再孤獨，世界引領他們再次相遇，而這一次的散會只會剩下一位吸血鬼獨自離席。

這 是本相當成熟的小說，架構浩大、個性強烈，雖然背景只侷限於美國，但是麻雀雖小，五臟可說是相當俱全，透過五千年的歲月記憶，歷史讓讀者們穿梭在歐洲、印 度，書中不會看見稚幼的愛情戲碼，你愛我我愛你、死了誰也不行，這些劇情在書中都不會出現，千年的經驗不會被一時的需求或是孤寂而矇蔽，但是卻也不是全然 的冷血，漫長的時間沒有摧毀，反而昇華了她。

書 中有三篇故事，其中阿麗莎分別都有轉變他人，但她不是因為孤寂的痛苦或是愛情的眷戀才轉化對方，而是被愛觸動的人性讓阿麗莎亦然決定打破允諾，放下不朽的 誓言。有很多小說都以吸血鬼作為題材，其中必定會有活了好幾百年、千年，甚至是萬年的吸血鬼，但是角色設定卻相當的人性化，感覺不如書中所描述的時間那麼 淵遠，鮮少看見那麼成熟的吸血鬼角色。

因此當作者把阿麗莎出生的 時間設的那麼久遠的時候，不免納悶是不是作者只是草草的交代強大的力量從何而來而已，但是故事中能看見作者擅用這項元素，把不為人知的歷史、迷幻瘋狂的宗 教融入其中，慢慢道出那些不為人知的神話以及故事，也可以藉由視角體會到阿麗莎想要卻不能，希望卻不行的無奈，她必須為自己的力量負起責任，為自己的身分 顧好本分，不能因一己自私而隨心所欲，閱讀的過程不會感覺是本青少年小說，反而會假想成是以成人為首要目標的動作驚悚小說。

對於一成不變的吸血鬼類型小說，作者玩弄原有的架構，但是打破既定的模式，為陳腐的劇情增添全新的樣貌，讀者們不會因為千遍一率的題材而煩膩，書中的視角不再因為自身短淺而是為了世界放遠，當安平的現實和自己的生命抵禦，真正的死亡也不算什麼。

先 姑且不論書中吸血鬼，無論是哪種超自然物種人類相比，似乎都是前者比較吃香，外表迷人、強而有力、不朽之身，區區的人體有什麼可以比擬的？但是書中不會出 現這樣的迷思，反而藉由阿麗莎的對話、歷程慢慢帶出人類的美好，在僅存的時間內創造自身的幸福，在脆弱的呼氣中創造永恆的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