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媽媽這樣教孩子

前言

唱作俱佳的牙齒姨嬤



在診所大門開門的風鈴聲中，三個小蘿蔔頭熱鬧的進入候診室，後面跟著兩位媽媽，是晶瑩跟她的朋友，她們事先知會我今天有個四歲自閉症小男生來看診，家裡花很大的心力引導他走出家門。於是我淨空診所，等待他們到來。

晶瑩牽著三歲小兒子站在我的右斜前方，讓躺在治療椅上的五歲大哥（她的大兒子）看得到她，另一位媽媽牽著二哥站在旁邊。大姊姊（A助理）拿著大象鼻子（排唾器）玩杯子裡的水給他看，二姊姊（B助理）站在頭後方輕輕撫摸他的頭。我則拿起及人牙醫牌涼風扇（水、氣三槍噴頭）噴他的手心手背，涼涼的好舒服。

媽媽出門前就已經跟孩子講好，今天來給牙齒洗澡澡，說不定還可以蓋房子。

玩好水之後，大姊姊收起杯子，順勢遞上一面小鏡子，我拿著小口鏡跟他這面鏡子相互輝映，並且稱讚他用的鏡子比我還大，請大哥打開嘴巴，像老虎獅子那麼大，自己看看牙齒，順便借「牙齒姨嬤」看一下。他乖乖做了，「他的右下牙齒黑黑的。」媽媽說。「姨嬤看看，唉呦，怎麼有洞洞？趕快看看有沒有蟲蟲躲在裡面？看喔，姨嬤拿個小湯匙（牙刮）清一下。哇，好大一隻蟲蟲（蛀牙組織），有沒有咬你酸酸的？」他點點頭。「姨嬤再看一下還有沒有蛋蛋？你看看⋯⋯」我再展示一下小塊的。「還有一堆蛋蛋耶，洗一洗比較快，不然跑到肚子裡面去長成大蟲蟲，像ET一樣從肚子衝出來就慘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高速磨牙機，「頂多洗十下就好，一、二⋯⋯」我以一秒一聲的速度算。「大象鼻子來了喔！」機器聲響起，大姊姊右手很快置入排唾器保護舌頭，左手拿真空抽引器輕輕挪開鏡子抽髒空氣，媽媽牽著弟弟握住他兩手，並趁勢稍趴在他身上壓住兩腳，二姊姊固定頭。我迅速鑽磨蛀牙，口裡算著數目，左稱讚右提醒（耗點時間、分分心），「八⋯⋯」歡呼一聲，好了。哥哥真厲害，兩個弟弟好佩服，五個大人都鬆了一口氣。

接著開始蓋房子（補牙）。「大野狼住過的山洞要填起來，蓋個堅固的房子給三隻小豬住。下雨天不能蓋房子，所以要吹乾。」及人牌涼風扇來幫忙。第一層是透明防水漆，及人牌烘乾機烘到十就乾了（十秒），接著蓋白色塑鋼房子，烘到數到三十就好了。

寫來才知道我們三分鐘內講這麼多話，做這麼多動作。可謂唱做俱佳！

經過一番鼓勵之下，二哥也上了治療台，大哥、弟弟、媽媽們都在旁邊保護他，媽媽還特別伸出自己的左手來握住他右手。「看有沒有大哥厲害。」我用一點激將法，一邊讚歎的說，「你媽媽的手手好漂亮，指甲擦了什麼？」「指甲油，她喜歡粉紅色。」二哥第一次開口。「是喔，今天我們來給你的牙齒塗牙齒油好不好？」我順著他的話回應他，同時，大姊姊也遞給他小鏡子。嘴巴打開了，我比給他看要塗在哪，二姊姊也站在頭後方，輕輕固定頭部。「指甲油擦幾層呀？」我問媽媽。「至少兩層。」她說。「我們也塗兩層好不好？」二哥點頭了。「開始喔，及人牌涼風扇來了，像大哥一樣，把牙牙吹乾才黏得牢喔，大象鼻子抽水水，還擺個棉花球喔！」大姊姊馬上塞一個到他手中，讓他熟悉棉花球的感覺。「擦第一層防水漆，透明的。」孩子目不轉睛的看我迅速抹上黏著劑，「及人牌吹風機又來了，只算到十就乾了，眼睛閉閉才不會照到光（鹵素燈）。」「塗第二層，這次要算到三十喔！」二姊姊輕輕闔上他的眼皮，我開始算到五左右，讚一下乖花三秒，再算到十五左右，又稱讚一下媽媽花七秒，然後接著算到二十五左右。「哇，乾了耶！二哥也好厲害，也是不用三十就好了。」

兩分鐘內完成了二哥的療程。

最後是弟弟了，他忙不迭的自己爬上去治療椅，依樣畫葫蘆，阿彌陀佛。年輕的媽媽感激得不得了，大家都很開心。

兄弟三個各領了一個手套灌的氣球，開開心心玩積木去。他們喜歡腳上的無塵鞋套，穿著鞋套在地板上小滑步。我的診所使用無塵鞋套，因為它能避免小朋友的鞋弄髒治療台，染污下一位大人病友的白長褲——從前爸媽會叫小朋友脫鞋，現在很少了。而且大人小孩都要戴無塵帽，免得拉到美麗的長頭髮，或被前一位歐吉桑的髮油沾到。認真的說，有了這些小東西，從H1N1到H7N9，大家就診會更安心。

晶瑩是老友的女兒，十七歲叛逆期時，我幫她拔智齒做第二次全口齒列矯正，現在她已經是兩個兒子的媽，孩子們叫我「牙齒姨嬷」。她是熟悉的病家，祖孫四代都熟，信任度夠，媽媽可以幫忙，否則可能得請家長在候診室等待，孩子比較容易合作。小朋友慣會撒嬌，如果阿公阿嬤爸爸媽媽四人在治療台前一字排開，奉勸這位大牙醫讓位休息去，診治小朋友的同時還要解釋、安撫這四位長輩，肯定是不可能的任務。

※※※

牙醫系三年級時，郭主任開始教我們拿低速磨牙機，那時的機器由滑輪帶動，靠長長的兩條帶子捲動，工廠一樣。老師用他獨特的腔調說，「女生去買美麗的包布（指圍巾）把頭髮包起來，不然被捲進去會很慘，整個頭皮掉下來。以後拿高速機更要小心，以免賠上一生。」大家很錯愕，老師驚悚的接著說，「曾經有個日本女牙醫，做治療時，不小心三十八萬轉的快速磨牙機貫穿病友臉頰，只好去酒吧當媽媽桑賺錢來賠償。」老師的恐嚇教學法奏效，從此這幅血腥的畫面深植在我腦中。

一直到現在，看到高速磨牙機或一千多度的雷射光纖時，我都肅然起敬，戒慎戒懼的使用。最高效的機器是最危險的！

牙科屬外科系，天天見血、打針，機器不停轉動、口水細菌飛舞。口腔外科的器械盒中，鉗子、鑿子、起子、鎚子等等一應俱全，矯正盒中也不遑多讓。據外子說，他看到那盒子就後悔了，有種想逃婚的感覺，免得有月夜被謀殺的恐懼——這可能是他後來變身為天兵老公的原因之一。小時候媽媽帶我去拔乳牙，不巧看到牙醫生鏽的鉗子，待得媽媽跟醫師講完話，我已經一溜煙跑回家躲起來，所以我覺得所有小朋友都比我勇敢。

看牙基本上是個高風險醫療行為，神智清醒的大人與小孩會害怕看牙，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牙醫每天有很多功夫要練：練習耍嘴皮子——要說服大小朋友不簡單；練習眼明手快——讓眼、耳與四肢協調，畢竟手拿機器腳踩踏瓣快速動、停反應，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個傷口，小則見血，大則血肉模糊。醫病雙方務必得要充分合作，小心謹慎。

而這些功夫也是每個父母的必修課。

我家有三個孩子，老大台大醫學院畢業之後赴美國哈佛大學攻讀神經醫學博士，現在是哈佛大學附設醫院的研究員兼Fellow；女兒考上台大牙醫系之後轉化學系，之後取得了芝加哥大學化學博士又轉讀音樂，成為Longy音樂學院演奏碩士；么兒台大醫學院畢業之後，擔任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及專科醫師，現在在哈佛大學攻讀醫院管理碩士。

三個孩子成長中的每個過程，都讓我費盡心思，不但得耍嘴皮子說服、誘導，更要眼明手快協助他們快樂成長。就像醫病關係一樣，親子關係也需要充分合作，小心謹慎才好。

最後牙齒姨嬷要提醒大家，醫師的右後方是超危險位置，絕對不能站，因為機器、後腦不長眼睛，牙科器械通常雙頭，往後一揮肯定製造一個傷口，千萬要趨吉避凶，拜託站到右前方的位置，才能保安全。

前言

唱作俱佳的牙齒姨嬤



在診所大門開門的風鈴聲中，三個小蘿蔔頭熱鬧的進入候診室，後面跟著兩位媽媽，是晶瑩跟她的朋友，她們事先知會我今天有個四歲自閉症小男生來看診，家裡花很大的心力引導他走出家門。於是我淨空診所，等待他們到來。

晶瑩牽著三歲小兒子站在我的右斜前方，讓躺在治療椅上的五歲大哥（她的大兒子）看得到她，另一位媽媽牽著二哥站在旁邊。大姊姊（A助理）拿著大象鼻子（排唾器）玩杯子裡的水給他看，二姊姊（B助理）站在頭後方輕輕撫摸他的頭。我則拿起及人牙醫牌涼風扇（水、氣三槍噴頭）噴他的手心手背，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