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01
不婚男子的戀家情結
這兩個人,誰也料不到愛情已經在那兒了。
至於情慾,還撲朔迷離。
——莒哈絲
春天下過的第一場雨使台北的空氣聞起來清香甜美。
我穿著球鞋,獨自慢跑在森林公園中,潮濕的樟樹四處飄散著清新的香氣。這樣的季節是屬於情人的感覺,而我,在尋覓愛情多年之後,依舊單身。
突然間我顛簸了一下,低頭看看腳上穿的球鞋,還好只是踢到一顆小石子,沒有什麼大礙。這雙白色的NIKE是去年買的慢跑鞋,原本計劃好要開始運動的,現在一年過去了,這雙鞋子只有在試穿的時候穿過一次,買回家就束之高閣了。
昨天上班的時候,隔壁的同事米雪兒好心的告訴我:「莎賓娜,妳知道嗎?穿低腰的裙子會使小腹變小一點。」我瞪了她一眼,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觀察沒錯。
畢竟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三十五個春天,如果我自己不好好珍惜,沒有人會跟著我一起讚嘆天光雲影的美麗。我轉過小徑,打算早一點結束慢跑。一個人運動似乎有點寂寞。
一位穿著運動裝的男子迎面而來,他的臉上散發著淡紅色的光彩,顯然是經常運動的效果。小徑非常的狹窄,我不得不暫停,靠邊一下。他卻也停下腳步,對著我笑了,「嗨!妳是新來的?以前沒看過妳。」
「哦——我是第一次來。」
「一個人慢跑不太習慣吧?剛開始都是這樣,加油啊!」
他說完便繼續往前跑。我待在原地,懷疑著這樣健康開朗的男人是否真的存在。在我的生活與工作的領域中,多的是體弱多病、臉色蒼白、自命不凡的男子,像這樣身材健美、肌肉發達、充滿自信的男人,或許,只是個毫無才華而且頭腦簡單的男人?
我回到公園附近的公寓,淋浴、化妝、準備上班。這一天的工作心情出奇的好,我打算加班到十點,把上個月積欠的報表寫完。米雪兒臨走時跟我說:「別太辛苦了,超過十點才睡覺很容易老的。」
第二天早晨我一如往常七點鐘醒來,鬧鐘在六點時響了也沒用。昨天加班到九點就不支倒地,搭捷運回到公寓已經十點半。過了睡美容覺的時間,果然覺得自己蒼老了許多。
我起床洗過澡,化妝完畢,準備搭電梯下樓。電梯卻在一樓停了許久,我忍不住把上下樓的按鈕都按了。當電梯到了我住的八樓時,門打開來,裡面竟是昨天的那名男子。他仍然穿著運動服跟球鞋,顯然剛剛慢跑完畢。
「嗨!妳也住這裡啊?今天沒去慢跑哦?」
「我——今天起太晚了,明天吧!」我尷尬的看著電梯門關上。
就這樣我認識了這個四肢發達,頭腦卻也不簡單的男人麥可。年過四十,依舊單身的麥可在一家外商公司做事,中階主管的職位,讓他有優渥的收入,卻不會忙得頭髮稀疏。麥可說他喜歡聽音樂,常去國家音樂廳看歌劇。平時最喜歡逛誠品,有一次還在誠品的家具部門買了一個玻璃櫥櫃,可惜地震的時候給震垮了。
麥可雖然和我住同一棟大樓,但我的屋子是租來的,他的卻是貸款買來的。他告訴我:「做人要有長遠的眼光,年輕的時候早一點投資,才不會到五六十歲還在付貸款。」
麥可不但勤於運動,而且注重皮膚保養,每個星期要去做臉一次,偶爾太疲勞還要去SPA一下。我說我忙得沒空做這些事,他很憐憫的看著我說:「莎賓娜,如果妳不懂得愛惜自己,就沒有人會愛妳的。」
我瞪著他梳得一絲不茍的頭髮,心中猜想著他到底真的知道愛是什麼嗎?
麥可邀請我去他家的那天,我細心的穿上了絲襪高跟鞋,才兩層樓的距離,我想我的腳不會因此而痠痛。
他的家在十樓,漆成深藍色的大門顯現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我坐在義大利白色沙皮發上,擔心會不會弄髒了沙發。他在高科技的廚房中調配雞尾酒,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正唱得哀怨。我有點無聊的翻開桌上的照片簿,打開來看到上面寫著「麥可的個人紀念冊」。各種不同姿態的麥可在對我微笑,我有點噁心的放下簿子。
如果這算是一種約會,起碼我對主人應該有一點尊敬之心。我放下一些個人的偏見,打算起身上洗手間。其實我不是真的想上廁所,只是想去看看鏡中的自己。洗手間裡的馬桶顯然剛剛刷過,很乾淨。空中還飄散著松樹的清香。
麥可端了一杯橘色的酒出現在我面前,他說:「在戀人與非戀人之間,橘色是最安全的顏色。」
這是一個需要安全感的戀家男人,一個典型的新好男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要的男人。麥可靠著我坐在沙發上,Polo襯衫散發出迷迭香神祕的氣味。
看完音響極佳的DVD,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我正在想要不要離開。麥可突然有點困難的說:「莎賓娜,妳知道嗎,每天我都想著妳,想要邀妳來我家。但是每天我一打開門,就覺得這個家容納不下一個女主人。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好了。」
就這樣,我的生活中多了一個朋友,少了一個可以結婚的對象。至於愛情或情慾,就像他調的那杯橘色的酒,正如書寫《情人》的莒哈絲的形容,還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