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帕達比.喬艾斯(1915-2009)生於印度南部卡納塔克省(Karnataka)哈桑(Hassan)的小村莊高席卡(Kowshika),他出生那天正是七月的滿月。古儒吉在高席卡度過了十三年,那小村莊至今仍然維持著當年的模樣。過去和現在,那裡都住著六七十戶勤奮工作的家庭,圍繞著三座古老的寺廟生活。一九八○年代開始,高席卡才有電;古儒吉年幼的時候,那裡有腳踏車的就算是有錢人了。
古儒吉的父親是占星學家、祭司,也是地主,母親負責家務,照顧九個孩子,五女四男,而帕達比.喬艾斯排行第五。他和所有婆羅門的小男孩一樣,從五歲開始,就受到父親耳濡目染,接觸梵文和宗教儀式。後來,他在哈桑上中學,學校離高席卡大約四、五公里路程。他的家人都沒學過瑜伽,也一點興趣都沒有。在那個時代,瑜伽在印度被視為僧侶、苦行僧(sadhus)和棄絕物質生活的隱士(sannyasins)所練習的秘傳功夫,並不適合有家庭的人修習,因為練習者可能會對俗世失去興趣,甚至捨棄家庭。
瑜伽聖典《博伽梵歌》(Bhagavad Gita)中,奎師那(Krishna)提到,唯有上輩子修行過瑜伽的人,這生才會接觸瑜伽,而且會像磁鐵一般,情不自禁的被深深吸引——古儒吉常常引用這段文字。或許就是受到了這樣的吸引力,古儒吉才會接受朋友的邀請,在一九二七年的十月到十一月間,去哈桑中學的會議廳聽演說,並觀賞體位法示範。他當下就對體位法震懾住了,由衷的景仰那瑜伽行者強健有力、優雅自得的在動作間跳躍穿梭。雖然他聽不懂演說,後來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了解了瑜伽的哲學理論,但是他知道他喜歡瑜伽,於是下定決心要自己學習。隔天清晨,他很早就起床,前往那瑜伽行者住的地方。當時他才十二歲,無所忌憚的拜託那位瑜伽行者教他瑜伽。瑜伽行者冷冷的問他,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爸爸是誰?他做什麼的?喬艾斯一五一十的回答後,瑜伽行者叫他隔天再來。從此以後,他就展開了與偉大的瑜伽行者奎師那馬查利亞長達二十五年的修習。
喬艾斯在高席卡追隨奎師那馬查利亞修習兩年,每天不間斷的練習體位法。他當時很年輕,身體的柔軟度也很好,很快就學會了所有的動作。奎師那馬查利亞很高興,常常派他幫忙示範。喬艾斯從來沒有告訴過家人他練習瑜伽,他總是很早起床去練習,練習完才去上學。一九三○年,喬艾斯的父親為他舉行婆羅門的成年禮,大約就在這時候,奎師那馬查利亞離開了高席卡,繼續去各地教授瑜伽;不久之後,古儒吉也離開高席卡,去麥索的梵文學院唸書(maharaja’s Sanskrit College)。他當時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計畫,口袋裡只有兩塊盧比。頭一、兩年,他每天四處乞討,寄住在朋友的宿舍裡。過了三年,他才寫信告訴他父親他在哪裡。一九三○年到一九五六年間,喬艾斯一直待在學校鑽研梵文和《吠陀經》,後來又繼續擔任教職,教授吠檀多學派(Advaita Vedanta)的哲學理論。他一直在學校教書,直到一九七三年,才全心全意在自己的瑜伽教室裡教瑜伽。
一九三一年,他和奎師那馬查利亞重逢了,也和麥索的君王搭上線。當時喬艾斯並不知道哪位大師要來梵文學院表演瑜伽,只想著前去觀賞,去了才驚訝的發現那瑜伽行者正是他的老師奎師那馬查利亞。他很開心的拜倒在老師的足下,當時麥索君王派來的大臣也在現場。那位麥索君王叫做奎師那.拉真卓.沃迪亞(Krishna Rajendra Wodeyar),他一心嚮往瑜伽與靈修。他染上重病,聽聞大臣提起有瑜伽行者來訪,立刻派人請他入宮。奎師那馬查利亞博學多聞,又通曉瑜伽療癒,不久就把連醫生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治好了,於是君王資助奎師那馬查利亞,還在王宮裡為他蓋了一座瑜伽學校,所以奎師那馬查利亞就在麥索待了二十二年。
君王大力推廣瑜伽,派奎師那馬查利亞、古儒吉和其他瑜伽教室的學生去印度各地表演體位法、研讀經典,並研究不同派系的瑜伽。古儒吉曾說,他在印度旅行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任何人像奎師那馬查利亞一樣博學,通悉正統的瑜伽練習方式。
君王很喜歡看體位法表演,有時候會召古儒吉和他的同學瑪哈德.巴特(Mahadev Bhatt)入宮。晚上十點的時候,官員會來到他們的房間裡,指示他們隔天四點入宮為君王表演。古儒吉和巴特凌晨三點就會起床,洗個冷水澡,等候王宮的馬車來接他們。君王會告訴他們他想看什麼動作,他尤其喜歡公雞式(Kukkutasana)和烏鴉式B(Bakasana B)。隨後,君王自己也會做一些體位法,最後再派車送他們回去,並塞給他們三十五、四十或五十盧比;以當時而言,這是非常大的金額。他告訴他們:「把錢收好,不要告訴老師。」某一年,君王生日的時候,他還送古儒吉和巴特猴神哈奴曼所穿的絲質短褲表演。古儒吉每次談到君王,還是對他的仁善讚不絕口。
古儒吉偶爾會協助奎師那馬查利亞教學,如果老師遲到了,他就代為上場。君王偶爾也會去瑜伽教室練習,所以發現喬艾斯偶爾會代課;一個星期之後,就派他去梵文學院教瑜伽。古儒吉告訴君王,他來麥索是求學的,但君王提出了優渥的待遇,還願意供給他念完大學,並包辦一切食宿。當時古儒吉以乞討為生,所以也不想放棄這個好機會。他告訴君王,他得先獲得奎師那馬查利亞的祝福,才敢獨自教課。後來,喬艾斯於一九三七年三月開始在梵文學院教瑜伽。每次有人問他是否有教學證書,他總回答有,而且合格考試還很困難:奎師那馬查利亞把一個病人交給他,跟他說:「把他治好!」
古儒吉常常提到一本叫做《瑜伽崑崙塔經》(Yoga Korunta)的典籍。據說那是阿斯坦加瑜伽的古老手稿,奎師那馬查利亞教他的瑜伽練習都以那本著作為依歸。它是由一位叫作梵馬納(Vamana)的聖者所撰寫。奎師那馬查利亞曾追隨他的老師拉瑪.摩漢.班馬查利(Rama Mohan Brahmachari)學習七年半,在這段期間裡,拉瑪.摩漢.班馬查利以口傳的方式把書中的智慧傳承給他。「崑崙塔」(Korunta)字面上的意思是「組合」,據說這本經典探討的就是各種體位法之間的變化組合、最古老的串聯(vinyasa)、凝視點(dristi)、鎖印(bandhas)、手印和身印(mudras),以及哲學理論。奎師那馬查利亞於一九二四年左右開始教課,在他教課之前,有人告訴他加爾各答大學圖書館藏有這本典籍。古儒吉從未懷疑過《瑜伽崑崙塔經》的真實性。據他表示,當時那本書已經斑駁破裂,也缺了很多頁,但奎師那馬查利亞還是在加爾各答鑽研典籍很久。一九二七年,古儒吉開始追隨奎師那馬查利亞學習,學的就是《瑜伽崑崙塔經》中的練習方法。儘管這本書現在已經不可考,但是一般人還是相信帕達比.喬艾斯所教的阿斯坦加瑜伽就是出自《瑜伽崑崙塔經》。
一九四八年,古儒吉在拉施密普蘭(Lakshmipurum)的家中創立了阿斯坦加瑜伽研究機構(Ash¬tanga Yoga Research Institute),一心把古老經典和奎師那馬查利亞教給他的瑜伽療癒發揚光大。當時那個房子只有兩間臥室、一個廚房,和一間衛浴。一直到一九六四年,他才在房子後面蓋了瑜伽練習廳,並在二樓加蓋休息室。
約莫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叫作安德烈.范里斯白(André van Lysebeth)的比利時人遇到了喬艾斯。范里斯白懂得梵文,他花了兩個月時間,和古儒吉學一級和二級的體位法。他寫的其中一本書叫做《生命能控制呼吸法》(Pranayama),裡面提到了古儒吉的名字、地址,和一張相片,於是古儒吉的名字透過范里斯白的書傳到了歐洲,後來有一些歐洲人也陸陸續續來印度向古儒吉學習。一九七三年,古儒吉的兒子滿祝(Manju)去斯瓦米吉塔南達(Swami Gitananda)位在本地治里(Pondicherry)的修行所表演之後,美國人也來了。
古儒吉在瑪麗.海蓮娜.巴斯提朵(Marie Helena Bastidos)的邀請下,第一次來到西方,參加一九七四年在南美所舉行的瑜伽大會,當時他以梵文演說,還被譯為多種語言。一九七五年,他和滿祝去加州旅行時,常在不同的場合上說:「現在美國只有二、三十個學生練習阿斯坦加,但是漸漸的、漸漸的,二十年之內,一定會廣泛的流傳開來。」後來三十年間,他多次旅遊美國,教學也逐漸開花結果,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到現今瑜伽在美國的普及與風行。
古儒吉把他的部分瑜伽知識,以著作和照片的方式傳承給我們。他最重要的著作就是這本簡短的書籍《瑜伽瑪拉》,它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清楚明瞭的解釋阿斯坦加瑜伽的練習方式。古儒吉從一九五八年開始以手寫的方式編著,他總利用下午家人休息的時候抽空工作,花了兩、三年時間才完成手稿;一九六二年,首次由他在庫格(Coorg)的咖啡農學生幫忙印刷出版。英文書名中的mala,在梵文中是串聯的意思。印度的串聯有許多種含義,其中一種是念珠(japamala),它以聖珠穿線製成,可以讓人在念經唱咒的時候計算次數、保持專注;另外它也有花環(pushpamala)的意義,印度人會把芬芳的鮮花串成花環,放在家裡或寺廟中敬拜神明。古儒吉提出了另一種串聯,它古老傳統,神聖如祈禱,芬芳如花環。他所指的就是瑜伽體位法的串聯,每個呼吸和動作的連結(vinyasa)就像聖珠一般具體可數,讓人專注其中;每個體位法(asana)就像鮮花一樣,以呼吸的細線連結成串。我們把念珠戴在脖子上,把花環套在神像上,而瑜伽的串聯也具有相同的意義;當我們認真、專注的練習時,我們的生命就會散發出平和、健康、光彩,最後進而探掘真我。
英譯者盡可能在寫作風格、文本意義上忠於原著。古儒吉後來也重新寫過部分章節,修改了些許錯誤,並另外加了一些內容。舉例來說,最早的原文中並沒有提到開腿前彎式 D(Prasarita Padottanasana D)和頭碰膝蓋式 B 和 C(Janu Shirshasana B & C),本書中都有介紹。書中部分篇章經過重寫,並加上註腳,以讓讀者更容易明瞭。每個修改、加註的地方,都經過古儒吉的審核、同意,他也以口述的方式提供 許多更多完整的資訊。
古儒吉不顧當時旁人的眼光,把生命奉獻在瑜伽教學上。或許正因為知道家人會反對,所以他沒有告訴他們他當時練習瑜伽,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獨自去了麥索。也許他知道家人會抗議個沒完沒了,試圖和他說大道理。但是古儒吉沒有絲毫的懷疑。他從未停止過教學,不為金錢、不為名利,儘管他最後自然而然的名利雙收。帕達比.喬艾斯正代表了無私的奉獻,他燃燒自己,照亮了瑜伽的傳統智慧。
艾迪.史登(Eddie Stern)
紐約市
二○一○年三月十日
前言
瑜伽練習是印度文化的一部分,如今它不只在我們國家逐漸獲得認同、尊重,還在西方國家發揚光大,我為此深感榮幸。許多經典文獻,例如古典史詩、吠陀經(Vedas),以及神話傳說都顯示瑜伽自古就存在於印度。我們也知道,隨著時代的更迭、變遷,它也歷經低潮。然而,瑜伽的智慧對所有人類來說仍然不可或缺,不管男男女女。
許多人對於瑜伽這一門科學有偏岐的見解,但是這種現象在近代慢慢有了改變。舉例來說,有人說瑜伽只是體能訓練,沒有其他的好處,也有人認為它是修行人或獨身者練的功夫,有家庭的人應該避免練習,甚至有人對瑜伽練習充滿恐懼。這樣的觀點就像不知道糖有多甜,就在糖罐裡挑毛病一樣。一旦人嘗過糖的美味,就會體會到它的甘美。同樣的,一旦學習了瑜伽,我們就會感受到其中的喜樂(ananda)。
然而練習瑜伽的過程中,我們還是會常常被懷疑、誤解所干擾,導致我們的心智、感官疲弱,最後陷入生與死的苦難、折磨中,看不到真理或是內在富裕的靈性。我們應該研讀經典,相信《博伽梵歌》中奎師那所說的:「因此,神聖的教誨可以幫助你決定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Tasmat shastram pramanam te karya akarya vyavasthitau)。」只要練習瑜伽這一門科學,一定會對人類有助益,也會為現在、未來帶來快樂。如果我們持續、正確的練習,我們就會獲得身、心、靈的喜悅,也會更接近真我。我就是懷抱著這樣的盼望,寫了這本書。
滿懷感謝
帕達比.喬艾斯
一九九七年九月於麥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