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嘉年華（2）：綁匪密令

序曲

今晚是俱樂部今年活動最盛大的時刻，但是到處都見不著活動的廣告。人們大多熱烈討論足球比賽或搖滾音樂節，仍然陶醉在去年的盛況裡。除了在一些毫不起眼的網路告示板和特殊興趣網站之外，任何地方都沒有廣告。雖然這裡的活動與威尼斯一年一度的嘉年華慶典的精神及時間點息息相關，但並未列入官方行程裡。許多出席者專程飛到威尼斯，對他們而言，這一晚與官方的慶典無異。

午夜時分，俱樂部六百平方公尺的舞池——更重要的是，舞池後方那些燈光幽微的房間——還幾乎空無一人。但十二點半不到，等著排隊進場，使用店家貼心提供的儲物櫃人龍，幾乎已排到停車場了。穿燕尾服、打蝴蝶結領帶的安檢人員，正拿著持票者的名單詳加檢視。凌晨一點，主舞池已擠滿人了。

任何不熟悉這類活動的人，會覺得場面看起來挺不協調的。所有出席者全戴了嘉年華面具，從經典的素白瓦爾托面具（Volto）搭船形帽，到更華麗的仿太陽光芒面具、中世紀黑死病醫生戴的鳥嘴面具，或十八世紀情婦飾滿珠寶的面具⋯⋯樣式不一而足。所有人的嘉年華穿戴幾乎都僅及肩膀，自胸部以下的穿著則較為平常；俱樂部嚴格規定，男士須穿著帥氣的長褲與昂貴寬鬆的襯衫，女士須穿著短裙與上衣。

如此規定的原因，到兩點鐘便顯而易見了。賓客開始一一褪去衣衫，戴著面具的女生裸著上身熱舞。男生則保留得較多——至少撐到等他們加入人群，進出包廂時。舞廳後方有更多吧台，客人可先與其他愛侶聊聊天，再做選擇。但大部分人都直接鑽入娛樂室裡，那裡的幽暗燈光各具顏色，表示房內所含的特定娛樂項目。有些房內人體糾纏翻騰，但大家依然緊戴假面。其他房間則因面具有礙尋歡，而被棄置一旁。

每個娛樂室都貼心地擺了一疊疊毛巾和一盤盤各種風味的保險套與薄荷糖。俱樂部在網站上保證，這裡會提供最佳衛生環境，以及歐洲最棒的音樂、燈光與氣氛。

一名戴著金色哥倫比亞羽毛面具的纖瘦女孩，在其中一間娛樂室門口駐足。裡面十幾對男女正在翻雲覆雨，整個場景的照明僅有忽明忽滅的閃光器。女孩的明眸在羽毛面具後方瞪得老大，將一切收入眼底。

有個聲音逗趣地在她耳邊說：「我們要不要加入？」

女孩頭都不回地說：「要的話你自己去，我只打算看。」

男人伸手去拉她的T恤，「那麼至少把這個給脫了。」

「不要。」她按住他的手阻擋，說：「你想找樂子就自己去玩，但別找我，我們說好的，記得嗎？」

女孩頭也不回地走到下一個房間。檸檬色的燈光下，兩名女子跪在一小圈戴面具的男性中間。女孩觀看片刻，然後繼續前行。

另一個房間則全黑，門邊紙條上寫著「請入內者脫去衣物，善用自己的觸覺」。她有些懊悔地轉身，在一個小吧台邊停下來，看一名長腿金髮辣妹躺在矮桌上，桌子兩邊各杵了一名男子，幾對男女環立四周，端著酒飲觀看。

「嘿，美女。」一名身材魁梧，在這種季節皮膚卻曬得黝黑的男子，用帶著喉音的英語對她說：「我老婆覺得你很辣。」

她很快地搖頭歉然一笑，折回舞池。舞池一端的台子上有兩名專業舞者。這對不停舞動的男女，身體閃著塗油與汗光。男舞者的胸膛瘦若搖滾明星，卻肌肉精實。女孩看了舞者一會兒，模仿他的動作，縱情於鼓動的節奏裡。

「嗨。」一名年紀長她幾歲，戴面具的女人在樂聲中對她微笑招呼。「玩得開心嗎？」

「開心極了。」

女人靠過來。「要不要來點什麼？搖頭丸、古柯鹼、廉價香菸⋯⋯」

「呃⋯⋯也許來點菸吧。」

「去跟他談。」女人指著一名站得略有距離的年輕男子，男子頂著驚人的金色雷鬼頭，戴著三臉面具（Trifaccia）。「不管你需要什麼，他都有。」

戴羽毛哥倫比亞面具的女孩點頭示謝，朝金色雷鬼頭男子走過去。「嗨。」她輕鬆地說。

男子火速張望一下，推開逃生門，示意要她到外頭。女孩來到戶外，被冷冽的霧氣撲到發抖。「聽說……」她才開口，但話音未吐，便被人用強壯的手臂從背後扣住，女子臉上的嘉年華面具被摘掉，代之以沉厚的頭罩。接著有更多隻手緊抓住她的小腿，兩人小組像把櫥窗模特兒搬到另一扇櫥窗似地，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抬起。女孩感覺自己被抬向前，然後放到硬地上，攻擊她的人跟著爬進來，地面隨之一沉，他們火速以塑膠繩之類的東西綑綁她的手腳。我是在廂型車裡，女孩想，他們把我放進廂型車裡了，他們一定是警察。片刻後，女孩意識到義大利警察絕不會這樣蓋她頭罩，便遲疑地喊問：「是爸爸嗎？」這時，有人拿一條厚實的膠帶隔著頭罩纏往她的嘴部，連她遲來的驚叫聲都掩去了。恐懼與驚惶在她四肢中流竄，女孩雖然瘋狂掙扎，卻像條掉在陸地上的魚，被綑得無法掙脫。

她聽到車門被重重關上，感覺車子開動，這一切過程不到三十秒鐘。

有隻手按住她，一名男子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個義大利文單字，然後轉為口音濃重的英語。

「乖乖別動，米雅。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他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心想，這比目前發生的一切更讓她害怕。她感覺腸胃揪緊了又鬆，女孩雖極力忍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膀胱。接著一股甜液濡溼她鼻周的頭罩，黑暗撲天而來。

※※※

米雅悠悠轉醒，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想起發生的事時，那昏沉的感覺便消失了。她這樣忽睡忽醒已有一陣子了。睡著是因為綁匪為她注射藥物；醒來時昏鈍的腦中便一片驚慌，然後又陷入昏睡裡。她不知道這種狀態究竟有多久了。

米雅隱約記得車身晃動，感覺車子從平坦的快速道路，駛入顛簸的郊道。由於她的身體滾來滾去，猜想他們一定是上山了，最後他們好像開進一條農地小路，慢慢顛過一個個的坑洞。

她又睡著了，只在廂型車終於停下時醒來。車門發出巨響，冷風灌到她腳邊。一名男子說著話，他的義大利方言說得又快，口音又濃重，她無法聽懂。

在她頭邊的另一名男子答話——這段時間，他一定都陪著她待在車廂中。有人抬起她，兩個男的將她推出車外，一起抬著。兩人低聲交談：「慢慢來」、「注意門」，彷彿只是在搬運家具或地毯。接著她被搬到一個感覺很小而有回音的地方。男人的靴子擦在粗糙的地面。她被放到床墊上了。

腕上傳來的刺痛，再次引她心慌，但睡眠再度令她平靜下來。

米雅醒時，發現頭罩被換成護目鏡了，像滑雪用的大護目鏡，但鏡片都被塗黑了。她試了一下手，被銬住了，膽汁溢到她的嘴裡。

「看來你醒了，公主。」有人用口音很重的英文說。

有隻手握住她的手腕，但動作並不粗暴，只是扣在那裡。那輕如愛撫的碰觸令她身子一縮，但對方只是在量她的脈搏。

「好了，」同一個聲音終於說：「Cominciamo.」

她不太會說義大利語，但她懂那個字，身體因恐懼而發僵。

咱們開始。

序曲

今晚是俱樂部今年活動最盛大的時刻，但是到處都見不著活動的廣告。人們大多熱烈討論足球比賽或搖滾音樂節，仍然陶醉在去年的盛況裡。除了在一些毫不起眼的網路告示板和特殊興趣網站之外，任何地方都沒有廣告。雖然這裡的活動與威尼斯一年一度的嘉年華慶典的精神及時間點息息相關，但並未列入官方行程裡。許多出席者專程飛到威尼斯，對他們而言，這一晚與官方的慶典無異。

午夜時分，俱樂部六百平方公尺的舞池——更重要的是，舞池後方那些燈光幽微的房間——還幾乎空無一人。但十二點半不到，等著排隊進場，使用店家貼心提供的儲物櫃...

【導讀】以多元的視角書寫罪惡的真貌 ◎余佳璋（國際記者聯盟IFJ執委會委員）

窺探、持續重複窺探，以及每次窺探均有新的內容，似乎構築了此系列第二部曲的篇章主調，引導讀者隨之進入每個角色所親臨的情境。無論從網路世界看穿真實現象、從現實生活中查探到虛假，從犯案者以直播方式將綁架事件公諸於世，迫使窺探影像的網路使用者，驚訝之餘更添好奇，甚至本書後段另一起扣人心弦的事件，在無人飛機監控之中，讓事情發展急轉直下，讀者猶如歷經無數次的網路頁面更新，看到變化萬千，目不暇給。

作者大膽安排一名身分特殊的美軍軍官做開端，儘管家教嚴格，但他乖巧的女兒卻透過危險的網路活動，闖入是非之地，遭到激進份子綁架，甚至透過直播「刑求」少女的極端手法，引發議論，也讓美國與義大利政府，設法營救軍官女兒做為故事主軸。然而，這卻非單純的刑案，或者恐怖行為，作者有意探討美軍對待關塔那摩遭監禁者的種種行為，算不算達到美國憲法與法律引用聖經「震撼良知」（shock theconscience）的標準？或者只是合乎規範的審訊技巧？內容鋪陳彷彿反映當前世界中，各種不同意識主張、或者反抗份子的行徑，以及有權力者的處置，在正義與違法之間的模糊地帶，該如何看待，希望引起反思。

本系列在宗教神聖與神祕的氛圍下，讓諸多傳說中的組織，如麥基洗德修會、條頓騎士團、聖墓團騎士等，穿插於故事之中，這些出現在鄉野傳聞、電影及小說文學中，難以認識卻又不斷傳頌的話題，在作者的筆下，不僅相當活躍，還與時俱進地數位現代化。這些組織凝聚緊密程度強且有特殊門檻，做為擁護教廷的外圍團體，不僅享有接近「聖壇」的特權獨尊，還能打入世俗間各國政府與各大財團企業權力核心，介入政治爭奪甚至左右局勢，既超越任何法律、遊戲規則，又獨特自成一格。但這些組織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中，又能不被發現？作者巧妙的塑造出猶如網路遊戲裡，擁有魔幻般神祕力量且不可質疑的角色，增添閱讀豐富度。

同樣具戲劇性的，還有追查案件的美軍女軍官及義大利憲警，在追蹤與反追蹤的過程，遇到層層關卡，靠著腦力智慧、過人判斷與敏銳反應，構築出英雄神探般精采行動，但在揭發真相卻即將殞命、束手無策之際，讀者驚呼完蛋的情況下，最終出現天外有天的情節安排，似乎是作者巧妙布局，也是真實世界極有可能發生的場面。

作者將真實世界發生的美國「稜鏡計畫」（PRISM），亦即被史諾登（Edward Snowden）向《衛報》與《華盛頓郵報》吹哨揭發的事件，借用本集情節中，某種程度試圖反映當前人類生活型態的縮影與問題。因為每個人在虛擬世界中的活動軌跡、意圖、想法，與實際發生的結果，都會留下足跡。因此，誰能監控不顯露於外的那個世界；隱藏或處理各種不可告人的政治陰謀，甚至大國戰略算計……這些手段，在科技時代中，將占據有利制高點，以及用之於與敵人較量。然而這種計畫或者工具，在當前與未來的數位世代不僅不會消失，也不可逆，只有更進化。

筆者不禁想起幾年前參加英國《衛報》與國際媒體界在倫敦總部的一場小型座談，曾獨家採訪史諾登的某位資深特派員，現身說法一段詭異的經歷。他於祕密採訪結束後離開，打開筆記電腦，叫出撰寫中的文稿，居然是上下顛倒，左右對調出現於螢幕，令在場聽聞者無不嘖嘖稱奇。

【導讀】以多元的視角書寫罪惡的真貌 ◎余佳璋（國際記者聯盟IFJ執委會委員）

窺探、持續重複窺探，以及每次窺探均有新的內容，似乎構築了此系列第二部曲的篇章主調，引導讀者隨之進入每個角色所親臨的情境。無論從網路世界看穿真實現象、從現實生活中查探到虛假，從犯案者以直播方式將綁架事件公諸於世，迫使窺探影像的網路使用者，驚訝之餘更添好奇，甚至本書後段另一起扣人心弦的事件，在無人飛機監控之中，讓事情發展急轉直下，讀者猶如歷經無數次的網路頁面更新，看到變化萬千，目不暇給。

作者大膽安排一名身分特殊的美軍軍官做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