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債務的銀行

得獎紀錄：中國時報開卷一週好書

摘自 第一章 銀行神話

欠債還未成為風尚，但我相信很快就會。人人必看的真人實境節目將是「最大的欠債輸家」，而話題女王派瑞絲‧希爾頓將被刷爆卡的社交新手取代，她們會在節目中學習如何坐公車及親手做聖誕禮物。

此時，有勇氣公開承認財務出問題的人，必須承受比吸毒者更糟、比登記有案的性侵犯稍好的恥辱；換言之，就是還沒有人肯出櫃承認。因此我找到的一些故事都是怪胎秀，這些個案極端的程度足以出現在地方新聞報導。一個海軍陸戰隊女中士以軍隊信用卡付隆乳費；一名喜愛福特野馬跑車（Mustang）的大學生，為了萬事達卡五千美元卡債，近距離槍殺了他的家人；一位男扮女裝的青少年取名威士‧迪克蘭（Visa D’Kline，【楷體】編註：與拒絕威士卡同音【楷體】）；當然還有麥可‧傑克森，刷了三億信用卡買珍禽異獸與整型鼻子。在拍攝我稱為「刷爆信用卡」（Maxed Out）的紀錄片時，除了麥可‧傑克森之外，我逐一訪問他們。

【標題】一個卡奴之死

我的終點是印地安納州的新阿爾巴尼（New Albany）。新阿爾巴尼有路旁商區、教堂、彎曲死巷內的中型磚房和白人。員工最多的公司是路易維爾機場內優必速快遞公司（UPS）的發貨中心，員工晚上整理郵包。

我拜訪的房子是棟兩層樓的殖民風格建築，有個大院子。有一輛休旅車與一輛迷你廂形車像紅鯡魚似的停在車道上，都是美國製造，必然很耗油。

屋主是伊芳‧培維（Yvonne Pavey）和她丈夫，他替聯邦快遞開卡車。六個月前，伊芳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失蹤了。當天早晨她開著藍色福特水星汽車，先把孫子送到學校，在沃爾瑪百貨的加油站加了六美元的汽油，之後就失去音訊。

伊芳的女兒凱西立即向警局報案。幾天後她知道了關於母親的一些真相。凱西發現母親為了滿足賭癮，暗中積欠了數以萬計的卡債。伊芳是在她夫婦倆的信用報告寄到前一天失蹤的。

當地警方認為伊芳因為恐慌，駕車深入三十哩的荒原，把車開下船隻的滑軌，搖下車窗沈入俄亥俄河，淹死自己。警方顯然在此河找到許多汽車。警方告訴凱西，當水位低到某個程度，會看到她母親汽車的天線或是被遊艇削掉的車頂，他們才會派卡車拖出她母親的車子。

開門的是凱西的丈夫巴流。不幸的是，除了哀傷，他倆不能多告訴我一些伊芳的事。凱西夫婦談到伊芳如何申請到信用卡。她是個沒有工作的家庭主婦，後來才在凱撒皇宮找到代客停車的工作，領的不過是基本工資。

他們提到不同的銀行與討債者一直打電話來騷擾，威脅著要告人。我很好奇他們反應的平靜，他們似乎不怪銀行，要不就是他們很能壓抑憤怒。他們不想引人注目，只想知道伊芳去了哪裡。

【標題】銀行的賺錢策略

【內文】大學畢業後，巴流娶了凱西，並到一家銀行工作。當時鎮上只有兩家銀行，並且是隔街相對。工作的重心是建立長期的客戶關係，也就是照顧顧客，巴流做得很好。他以希望別人怎麼待他的態度來對待他人，他實在誠懇，一直做到經理的職位，大肚子可能就是長期坐在桌前造成的。巴流是典型的小鎮銀行主管，我們希望依舊存在的那種。

瞄一下巴流的簡歷就知道，過去二十年來銀行業發生了什麼事。他入行時待的獨立銀行，經過多次的合併，成了摩根大通萬恩美國第一（JPMorgan／Chase／Bank One／First USA）銀行帝國幾千家分行之一。每合併一次，巴流就有新的頭銜並失去一些職權。在他徹底脫離銀行業之前，他能做的就只是替房貸、車貸、信用保險、信用卡以及其他銀行包裝出的金融產品叫好。

沒錯，大通銀行長期的口號就是「對的關係是一切」（The right relationship is everything）。但二十一世紀的銀行業建立關係，與沃爾瑪打造社區沒什麼兩樣。遊戲的重點是盡快、盡可能地讓最多消費者使用信用額度，並把信用額度變成債務（即產品）。真正重要的是，要能成為低成本供應者。要做到這點，你必須盡力擴大經濟規模，規模要一天比一天大，要讓整個公司每一層級都變成無情的高效能。這就是為什麼沃爾瑪想盡辦法要開銀行，而大銀行又極力遊說反對。

這也解釋了過去十年的併購風潮，你的卡每兩年就要例行地換新，十分擾人，因為銀行可以放上新的品牌與標誌打廣告。因此，像著了魔似地追求中央集權決策以及高效的處理「流程」，對我們多數人而言，它就變成了惱人的電話樹（phone tree），而接電話的業務代表常帶著奇怪的孟加拉口音。

因此，他們把「銀行」變成銷售中心，一旦我們開了戶，便強力向我們推銷信用卡和二次抵押貸款（second mortgage，也叫做refi ）。但顯然這些做法並未得到預期的回應，因為銀行不斷提高手續費，或想出新的收費項目，以求賺到想要的數字。

超額預支要收手續費（但只限於銀行先同意讓你超額），先付款也要收手續費；電話繳費要收手續費，親自上銀行繳錢也要收手續費；還有些費用只能在某天的某個時間之後才能繳納；欠債太多或太少都要罰錢。

有個估算，信用卡業現在每年要收兩百億美元的手續費，這些名目在二十年前是不存在的。我們熟悉的收費如跳票與遲繳罰金，在過去十年幾乎漲了兩倍。順便一提，這些費用根本不花銀行一點成本。因此，我要對沃爾瑪說：「加油！趕快成立銀行吧！」我的可可亞泡芙刷過條碼機，沃爾瑪從不會因此收我處理費，還讓我免費使用廁所。

事實上，銀行現在所採的策略看起來正好與沃爾瑪相反：成為最昂貴的供應者，而且千萬別忘了把一切成本轉嫁給消費者。關鍵是盡可能推銷收費的產品，並且鎖住時間愈長愈好。這就是為什麼你隨手拿起徵人啟事來看，就會發現銀行櫃台專員的首要資格不是會計，也不是數學或分析能力，而是做提示性銷售的經驗（suggestive selling experience）。

巴流與我坐在他岳母潔淨的廚房，我們喝著咖啡討論彼此的工作。他告訴我：「我知道一個事實，他們不再對你的銀行背景或知識感興趣。他們要的是有零售經驗的人，就像購物中心的員工，能賣、賣、賣的人。」

「銷售債務？」我問。

巴流以左食指指出一份他必須銷售的所有金融產品清單：車貸、船貸、度假貸款、次級房貸、信用卡、刷卡超額保護等等。他說到信用保險時，多做了些解釋，多數顧客不知道這是銀行賺錢的金雞母，主要是保證銀行的無擔保債務在當事人失業、生病或死亡時還能得到償付。（友人祖母最近被說動，替一張她從未用過的信用卡買了信用保險，生在大蕭條時代的人，也許對於「保險」會自動產生好感。）

【標題】要你花錢，不要你儲蓄

【內文】巴流還告訴我，他如何接受培訓以建議顧客度假、買新車，提高房子二次抵押貸款的價值。假期或新車的錢被包在二次抵押，使得貸款金額更高。他說：「做到這些業績數字的壓力很大，而放款標準極低，可說是不做任何信用評估。」

因此，標準下降而壓力升高。如果你搭乘阿拉斯加航空，你會拿到雙倍的雞尾酒紙巾，因為上面印有美國銀行白金威士卡的廣告，空服員會打斷你的小睡，遞給你一份申請表格，以防你沒看懂紙巾的提示。如果你打開任何一個看起來單純的電子郵件，署名看起來有點熟，有點像失聯已久的大學好友，會跳出一堆利率表轟炸你，或要你趕快打電話得到免費房價評估服務，或提供一筆你值得擁有的貸款且無須承擔任何義務。如果你去看醫生，你會發現萬恩資本（Capital One）極樂意貸款給你付下次的手術費。

費用改變了銀行賺錢的方式，但多數人還是相信以前的美好時光。那時銀行只在認為你有能力還錢時才借錢給你，而我們視貸款「獲准」為一大肯定，從銀行借到錢，即使是像高利率的信用卡這種，仍意味著我們跨過門檻進入成年時期。為什麼我們還相信這種神話？因為我們情願相信，銀行也這麼告訴我們。

拜銀行高階主管具結同意之賜，准我進去銀行參觀，我最近總算知道銀行處理信用卡申請表的情況。坐在十幾個相似隔間中的一位資料輸入員，從一堆相同的信封中抽出一封，輸入名字、地址與社會安全卡號碼，按下鍵把此信息送到信用調查公司，幾秒後便傳回一個信用積分。這個分數決定銀行是否同意申請，並且一眨眼就算出要給予多少信用額度。

【標題】次級貸款人

【內文】如果拒絕申請，銀行會自動發出一封申請遭拒的信，並將申請人歸為「次級」（subprime）貸款人，申請表被切碎（希望他們有這麼做）。如果准予申請，職員把完整的申請表（內有個人資料，如你的職業、住在現址多久了……等）放到掃描器上。然而，多數這些資訊不會再被利用或被信用卡公司任何人看到，這位高階主管解釋，保存只是為了「增加收藏」。

談話結束時，我十分驚奇發現巴流的銀行職涯有比較正面的回憶。巴流告訴我，一個與他岳母年紀相仿的顧客，靠社會安全福利過日子，共積欠二萬美元的卡債。至於當初她怎麼拿到信用卡，我們可能比她更加困擾。

當你的年齡已屆更年期，並已步入老年期，而你的房子快要被拍賣，你不會在乎小事。關鍵是，巴流說動她剪掉所有的卡，把那過得去的房子重新貸款，並制定她能負擔的預算，隨時保持警覺，餘生不再浪費一分錢。因為做了這件事，巴流讓她免於被趕出家門，不然她若傾家蕩產，誰知道之後會如何淪落。

巴流成了這位老太太的保護天使，而她感激得老淚縱橫。當他初入銀行業，心中想像的就是要做這種好的行為。事實上她的困境並非天災、經濟衰退或孤寡造成，而是由巴流的雇主造成，但這並不使他困擾，重要的是他清理了亂局並救了一條人命。

但數月之後，老婦打電話給銀行的信用卡中心，說有人搞錯了，她要求發還她的信用卡。或許她厭倦了吃罐頭蔬菜，或許她想去賭場玩一趟。總之，銀行什麼也沒問，第二天就把新卡寄給她。

巴流笑笑並喝了口咖啡。也許這並不是個太了不起的回憶。

【標題】房產投機客

【內文】我想訪問拉斯維加斯有三個理由。第一，目前的銀行制度與合法的賭博十分相似；第二，經濟學家克魯曼（Paul Krugman）觀察到「美國人賺錢是靠從中國人借來的錢買賣彼此的房子」，因而聲名大噪；而沒有一個地方的房地產比拉斯維加斯更熱，過去十二個月房價漲了近五○％。

我的製作人安排訪問貝斯‧那伊芙（Beth Naef），她是拉斯維加斯最成功的房屋仲介。貝斯銷售百萬美元大豪宅，這些豪宅位於精心規畫的社區。這類社區是迷你城堡林立的主題王國，低柵欄後的高爾夫球場一覽無遺，還有裝飾用的幾扇「大門」。

這些房子感覺上像是高檔的萬豪酒店，而不是讓你養孩子或可以在沙發上放屁那種房子。房子太乾淨了，外表太冷、過於裝飾，結構太工業化，顏色又太沒個性。這是你剛進入那一刻便想離開的地方。你知道擺得整齊的抱枕與毛毯不是為了讓你覺得舒適。

今天生意不怎麼樣，表示貝斯可以撥冗談話。她告訴我，她每天不是大吃、就是餓得半死。反正怎樣都不知道何時會冒出多位買主，讓銷售員應接不暇，或者情況完全相反。這讓我意會到一個簡單的真相：她的客戶不是買房來住，是投資房地產。*（註）二○○六年三月，《今日美國》（（斜體）USA Today（斜體））報導，四○％房屋銷售是買方的第二棟房子，其中多半是基於投資的原因而買屋。

套用貝斯的話，她覺得自己「命好」。六年前，剛成為帶著兩個稚齡女兒的單身母親，她便一腳踩進天大的好機會。一家全國性的房地產公司剛買進數百英畝可以眺望商業大道的沙漠，正在尋找銷售代理。貝斯獲聘擔任銷售中心的接待員，但她成為房屋仲介的潛能，想必讓開發商的慧眼看中。六個月內她考到證照，也取得「七丘」（Seven Hills）開發案中最多的代售權，七丘是個全新的開發案，意在重現義大利田園的靜謐。

七丘多塊建地都是貝斯賣出去的。接著拉斯維加斯的房地產市場開始加溫，她又成交多筆，這次是房子。當利率下滑而不動產價值升高，貝斯注意到非常有趣的事。她的客戶耐不住了，覺得早先的交易被騙了，他們以較低的利率重新貸款。他們把房子賣了，搬進佔地更廣的大房子，有時就在同一社區內。他們都大賺一筆。

七丘這種精心策劃的案子房價一飛衝天，開發商來不及蓋新房子應付需求，因而讓屋主輕鬆大賺錢，許多人自此變成投機者。貝斯恭逢這場全美房地產榮景，相較之下，九○年代的科技狂潮只稱得上是零錢。出人意料地，氣候如火烤、景色又單調的拉斯維加斯，竟然成了全美房地產最熱門的市場。

【標題】大還要更大

【內文】在參觀七丘房子的途中，貝斯解釋說：「現在拉斯維加斯最火紅的是家庭劇院、酒窖、電梯，因為現在房子大得不像話，兩台洗衣機、兩台烘乾機，寬大的廚房中還有兩台洗碗機。」換言之，在拉斯維加斯，大就是美。

貝斯剛入行時，她的客戶蓋的是四千五百平方呎的房子，現在一般都是八千到九千平方呎；七丘最大的房子則是兩倍大。貝斯笑說：「他們能蓋多大就蓋多大，人們想要有個大門，但更重要的是，大門要有警衛。我有一些很棒的房子要賣，門是遙控開闗的，但客戶還是會說：『可是沒有警衛。』我說：什麼意思？這景色非常讚啊！但顧客就是要有警衛。我不知道他們要警衛是基於特權的價值或安全考量。」貝斯首次露出有點光火的口氣。

這二十分鐘我一直好奇，位於拉斯維加斯外環、近六百萬美元的豪宅會是什麼樣子。原來答案是棟鞋盒式龐然大屋，窗戶很大但庭院很小。貝斯看都不看外觀便領我走進橡木巨門，我得承認門的重量驚人。

屋主是個大塊頭，他在寬敞的廚房迎接我們。他顯得太緊張了一點。畢竟，沒人知道市場是否已屆高峰。房子成交的時間愈來愈長，開發商又開始祭出送獎給買家和仲介這一招。雞尾酒會上討論著「泡沫」這個字，甚至出現在主流雜誌的封面。他必須脫手這棟維護費過高的房子，而且要快，只要留著這個大房子，誰知道他一個月要付銀行多少利息？

貝斯從手提包拿出一本黃色記事本，記下零下牌（Sub-Zero）冰箱和維京牌（Viking）安全單孔爐灶。我發現貝斯面無表情，以色列人為之抓狂。他猛問她，想了解一些狀況，但不管是否開價太高、或者市場買過頭或賣過頭、甚至她是否喜歡這棟房子，她一概不做任何承諾。她唯一的承諾就是記下一些重點，設計一分漂亮的小冊子（娛樂達人的夢想！享受陽光美屋！以及其他房屋仲介的間接讚美之詞），然後等人出價。

與屋主客套幾句道別以及緊張微笑之後，貝斯與我回到賓士車，她的表情柔和了些，我看得出來她有點提不起勁了。她輕聲說，市場火熱不好的一面就是隨意開高價。就算你能在晚上看到萬家燈火，一個有電梯的鞋盒型大房子叫價五五○萬，確實過高了，至少我這個外行人是這麼看。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房價在未來十二個月又漲五○％，那這個價格等於是撿到的。

但是接著我便了解，我們剛走過的絕不是一個家，而是一項投資，或套用煙草商的一個類比，這是「債務轉讓的機制」。房子【破折號】──是家，如果你是老式的想法【破折號】──本來是中產階級的儲蓄工具。過去房貸就像是分期付款，受聯邦政府保障與嚴格管控。相較於把錢存在銀行，擁有房子的明顯好處是可以讓你免受通貨膨脹之害，或因失誤而陷入貧困。

【標題】美國房貸總額高於股市總值

【內文】但情況不再是如此。現在整個產業日益放任，其目的是為了花錢，甚至是為了投機，就是絕不能讓房子成為儲蓄工具。以「釋放你家潛藏的價值」這種好聽話，加上美國人健忘又喜用信貸，房地產業因而有暴利可圖，而且規模大得無法計數。現在美國房貸債務的總額高於所有證券市場的價值。

一路上，熟悉的「擁有家」、「美國夢」等用語，原本簡單傳達的好意，現在卻變得極度混淆。目標不再是還清債務，不再是擁有耐久的價值，目標是只要還清「惡債」。債若能幫你買到更大的房子就是「好」，因為房價會一直漲，你不過是槓桿操作你的收入能力以獲取最大的回報。「惡」債是信用卡這種垃圾以及其他高利息、無擔保的債滾債，只要把房子拿去重新貸款並利用實收款「還掉」這些「惡」債。

實際上，當然沒有所謂好債與惡債之別。就定義上，債就是一種負荷，就是要還的承諾。同時簡單來說，如果你現在負擔不起貴的房子，當這房子更貴時，你還是負擔不起。

那天最後貝斯與一位放款顧問有約。他是位年長男士，也許七十歲出頭，大概生在大蕭條時代；他必定歷經榮景、衰敗與復甦。他與貝斯一起坐下解釋為什麼房貸是「好」債，因為利息可以抵稅！他知道多數人不完全了解抵稅到底怎麼算，但他也知道多數人恨繳稅，而這就是他的王牌。

他可以用計算機很快算出，為什麼買間較大的房子實際上可以省錢，因為你付愈多利息，你抵的稅就愈多！這不打緊，某地銀行的新房貸甚至鼓勵人把五五％的收入用來還房貸，比過去房屋仲介建議的高出一倍。信用不好或沒有信用紀錄？沒問題！這位顧問可以只花幾星期時間就搞定客戶的信用等級，有時只要幾天，如果願意付額外的費用讓信用調查公司加速刪除負面項目。

貝斯半途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她聽說絕不可取消任何一張信用卡，因為會傷到信用評等。她的客人說，沒錯，你要展現所有可能的信用額度，但也要維持最起碼的餘額，讓信用卡公司知道你樂於付利息。貝斯點頭，也許她聽懂了這違背一般常識的事實，也許只是想讓他快點說下去。

當這位顧問開始說到一起建立關係，貝斯忍不住單刀直入地問，他能提供她的客戶什麼？他答說，人們腦筋想的只有一個問題：「我怎麼付最少的錢買到最大的房子？」因此他的工作就是拿客戶的錢，帶給他們最大的樂趣，也就是貸到最大筆的錢。他能幫貝斯什麼？刺激她的客戶貸更多錢，並且如預先設定地，買更貴的房子。

貝斯極不解，人們現在怎麼負擔得起買房子，因為拉斯維加斯的平均掛牌房價已超過二十五萬美元。因此，我之後決定打電話給洛杉磯一位做房貸仲介的朋友，而那裡的房子真的很貴。他的主要資產是他迷人、熱忱友善、操兩種語言，並且就像貝斯，他剛好住在全美房地產最熱的市場。當地人現在說，南加州的房價從不下跌。儘管十年前確實發生過洛城房價猛跌，但此刻，他們說對了。用心去記的人便知道，這些年房價至少年漲二○％。

去年我這位朋友年收七萬美元，多數是業績抽成，今年則更好。這比美國人中等收入多出一倍，更比他前一個在購物中心賣高價牛仔褲的收入多出許多。但不同於貝斯，他的客戶並不富有，有時他們甚至還夠不上我們傳統所稱的中產階級。

【標題】貸款靠說謊

【內文】他最新的一位客戶是家得寶（Home Depot）的出納。她想要買棟房子，更具體地說，她想買公寓。她渴望沾到一點美國夢的價格是四十多萬美元，以洛城的標準是個好價格，但以她一個月一千三百美元的收入而言，並不實際。換言之，她的收入只有她房貸月付金額的一半，不用計算機就知道她買不起。

不過，房貸業者替像她一樣收入不多的數百萬美國人打造了一種商品。正式的名稱是「收入自己填」（stated income）貸款，像我朋友這種貸款仲介則叫它「說謊者的貸款」。它的手法如下：家得寶出納填入我朋友叫她寫的收入，不管是多大的金額，銀行需要在她的申請表上看到這個數字（視而不見，視而不見），仲介與銀行雙方都同意不去求證，例如看看報稅單或月薪支票存根（放水、放水）。

事實是，她的房貸是她之前每月租金的四倍，如果需要，她可找朋友充當「房客」分攤她暴增的租金，換言之，她填的數字其實是一場演給銀行看的戲（視而不見，視而不見）。如果她沒有朋友，或者她沒有願意陪她造假的朋友，會有人充當她的朋友，大概是由貸款公司介紹（視而不見三次）。

這位出納要做的只是提供還算好的信用積分與簽字。銀行主管會同意借錢，他們的想像力與否認事實的能力創新高。他們在茶水間帶著懷疑的口氣互問：「沒想到家得寶的出納一個月淨收入六千美元。」這家公司的工會一定很要得！

但申請表只是通往數十種新型產品路上的小障礙，而那些產品使月付款看起來都繳得起。目前最受歡迎的是只付利息的貸款，買方在開始的二、三年只付超低利率貸款的利息，之後再「轉」為傳統的還款方式，也就是利率較高的長期貸款。還有一種負攤還（negative amortization）貸款（【楷】譯註：貸款人支付低於正常利息的月付額，不足部分自動計入貸款的本金【楷】），如此則房貸金額每個月都在擴大，因為付的錢根本不夠支付本金與利息。

還有一種是借一二五％，銀行借給買方超過房價二五％的錢。我想多出來的錢應該可以拿來付房貸，不然買方根本負擔不起。就像貝斯之後面無表情、輕描淡寫地解釋：「這些銀行真的很有創意。」

【標題】假設房屋一定會增值

【內文】這些貸款都憑藉一個簡單的原則，就是房子會增值。例如那位出納賭她的房子會增值，抵押資產淨值增加的獲利足夠她支付房貸。當然，從資產上獲利出場也就意味她整體房貸會變大。她得從現在起衝浪幾十年，而且還得一切按計畫進行。如果房子未以兩位數增值，或者如果利率上揚，或者她沒有找到真正的房客、沒有真正的進帳，或者她決定還是要吃飯、要加油，她很快就會滅頂。

官方的登記顯示，加州一半以上的新貸款皆屬於只付利息，自付款從二○％減為三％，或各種其他組合。這表示，多數新買房子的人並不擁有房子的資產淨值【破折號】──實際屬於自己的部分，相對於屬於銀行的部分。

我的朋友告訴我，幾乎所有他的客戶都只付房貸的利息，估計其中八五％的客戶都「必須」虛報收入，而他向我保證銀行完全知悉。畢竟，以加州房價飛漲的狀況，說謊是多數人可以買到房子的唯一方法。但他知道這麼做對誰都沒好處，對那些承接三十年長期貸款的無助者更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嗎？他知道這些業餘的人是在海嘯上衝浪嗎？

根據聯準會的統計，二○○四年一家之主年齡介於三十五至四十四歲的年輕家庭，其中一二％逾期付款兩個月以上，是二○○一年的兩倍。值得注意的是，這段時間的房價呈現上漲的態勢。到了二○○七年，逾期付款的數字會再加倍嗎？

貝斯試著向我解釋她自己的房貸是種什麼樣的產品。銀行叫它「價值貸款」（loan to value），因為貸款金額不是根據地價，甚至也不是地價與房子的造價，而是根據建好以後的價值。貝斯稱它是種「讓人不斷建造昂貴房子非常高明的方法」，結果就是讓她貸到傳統方式貸不到的金額。（摘自本書第一章）

摘自 第一章 銀行神話

欠債還未成為風尚，但我相信很快就會。人人必看的真人實境節目將是「最大的欠債輸家」，而話題女王派瑞絲‧希爾頓將被刷爆卡的社交新手取代，她們會在節目中學習如何坐公車及親手做聖誕禮物。

此時，有勇氣公開承認財務出問題的人，必須承受比吸毒者更糟、比登記有案的性侵犯稍好的恥辱；換言之，就是還沒有人肯出櫃承認。因此我找到的一些故事都是怪胎秀，這些個案極端的程度足以出現在地方新聞報導。一個海軍陸戰隊女中士以軍隊信用卡付隆乳費；一名喜愛福特野馬跑車（Mustang）的大學生，為了萬事達卡五千美元卡...

導讀：荒謬的借貸遊戲前製作業第1章銀行神話第2章信用卡的勝利第3章入侵校園第4章銀行的VIP第5章以效率之名第6章討債這一行第7章信用調查與個人資料第8章破產的權利第9章社會版的悲劇第10章窮人的銀行第11章國債誰買單？第12章全世界上了債的癮解決之道作者聲明誌謝

導讀：荒謬的借貸遊戲前製作業第1章銀行神話第2章信用卡的勝利第3章入侵校園第4章銀行的VIP第5章以效率之名第6章討債這一行第7章信用調查與個人資料第8章破產的權利第9章社會版的悲劇第10章窮人的銀行第11章國債誰買單？第12章全世界上了債的癮解決之道作者聲明誌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