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是好故事,也是生動耐看的照相本
馬景賢
文亞喜歡寫作也喜歡拍照,看她(口卡)嚓(口卡)嚓拍個不停的取景、找角度的樣子,就像寫文章時一字一句,都很細心思考怎樣下筆布局。過去她送給我一張照片,取景是老北京一家住戶的小門樓。正門是關住的,左右一邊一扇小門,一扇關住一扇開著。
關住的大門前放了一輛小推車,上面放了一些雜物。右邊小門旁放了三部腳踏車,牆角放了三把長把的大掃帚。從牆外看,院子裡有十棵落光葉子的樹,看來似乎是秋末冬初的季節。樹枝參差不齊,但在雜亂中帶有另一種美感,看上去在上空中,像一幅出色的現代抽象畫,亂中有序,就像《我愛藍影子》中的文章,寫親情友情,寫生老病死,看似有些「雜亂」,但篇篇有完整感人的故事,就像她給我的那些照片一樣,愈看愈有味道,雜亂中有一種「殘缺美」。
那張小門樓照片,有小推車、腳踏車、掃帚、院中的大樹,取景安排,就像《我愛藍影子》裡的文章,每一篇都像一幅生動的影像,讀後留給人深刻的印象。
《我愛藍影子》裡的文章,寫人、寫事,就像一般作者一樣,在文字中很少沒有「我」的影子,書中的阿桂桂就是作者本人的「童年往事」,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到她的善良的愛心,還有她對人的關懷,〈二郎橋那個野丫頭〉的影子,一直在「活蹦亂跳」,讀者會跟著她的文字感受喜怒、悲傷,是好故事,也是生動耐看的照相本。
書中寫了生老病死、探索生命的文字,這樣主題在兒童文學作品中很難處理,一般是不願去碰這樣嚴肅的問題。但在她寫祖孫情的〈婆,四月的春草綠了〉,其他如〈淚的小花〉,寫同學病逝,給人的是感動,哀而不傷。在〈老師的小貝貝〉中,給老師送一罐奶粉,在她幼小心中是件大事,又看出她天真的一面。
〈秋情三部曲〉中的「橄欖香」、「星星魚」,從野丫頭翻牆跳進樹林,到和康康兩個人的互動,一景一物的描述,情境優美;可以說笑中帶淚,一景一物如在眼前,一閃一閃的畫面,很難不讓人著迷,進入她的動人故事情境裡。
讀《我愛藍影子》,從流暢的文字和故事中,我對她更多了一層認識:為什麼在朋友聚會相處,或開會時,她的行動就像野丫頭翻牆,又快又麻俐,正可以說是「文如其人」吧!
推薦序
我老姊
桂文飛
老姊要出書,來信要我為她的新書寫序,對我這久居國外、生性疏懶之人還真是個大考驗。自小就調皮搗蛋、聰明伶俐、才華橫溢的桂文亞,總有各式各樣的鬼點子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意與精力」,而我就是在她身邊那個傻楞的妹妹,永遠以姊姊馬首是瞻,不論有任何疑難雜症,從媽媽在生氣該如何應對,到電影中的各種看不懂的情節,只要問她,莫不有解答。似乎天下無難事,在姊姊的嘻笑中都能迎刃而解。
細細想來,我們的童年是酸甜苦辣綜合而成,但是在姊姊的筆下揮灑出另一番風景,像釀過的紅酒,經過歲月淬鍊,沒有酸澀,只有美麗寶石般的瑰麗,與香醇,而在真實人生中的不完美與痛,因為她寬厚與單純的心,將它們化成動人、好笑、有趣的情節。
姊姊總是對人、事、物保持赤子之心、好奇之心兼好學之心,因為單純「想知道」,所以愛旅行,愛讀書,愛看各式展覽、戲劇演出,連看電視也只愛看Discovery頻道。學習知識是她最大的興趣,一個生活中沒有八卦的人,聽起來很嚴肅,其實不然,她總是能夠在平凡平淡的生活中,興味盎然的找到有趣的事物,然後風趣的寫入文章之中,因為她就是一個有趣的人。
童年時,父親望女成鳳,六、七歲時就要我們背誦古書,姊姊背《古文觀止》,我讀《菜根譚》,炎炎夏日,不能出門玩耍,關在家中背書,調皮的姊姊竟然將一篇〈出師表〉時而京劇老生,時而黃梅調,大聲唱將起來,左鄰右舍驚為天人。
因為愛看武俠小說,常在後院練習飛簷走壁,將大黑狗保安扮成坐騎大跑大跳大叫大笑,沒有驚動武林、轟動萬教,倒是吵得媽媽火大,正當準備家法侍候,機伶的桂姊姊立刻乖巧的說:「媽媽我要去阿玉家寫功課。」然後一溜煙閃人,說時遲,那時快,一旁觀看的妹妹,配角變成主角……於是等到大小姐開開心心回家吃晚飯時,倒楣的妹妹已經成了她筆下那個坐在小板凳兀自傷春悲秋的模樣兒,至今還常在書中出現……
姊姊文筆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其實很有藝術天分,在校時還擔任書畫社社長,校刊上有她的文章不稀奇,學校畫展她也有許多畫作參展,我班上有女同學以為她是男生,想要認識她,竟然向我打聽:「桂文亞是妳哥哥嗎?」至於這位被誤認為哥哥的文亞女士,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是個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做事果斷,絕不拖泥帶水,行事為人有俠士風範。如今雖不畫畫了,卻是攝影高手,用相機記錄許多凡人有看沒有到的美景,並賦予新的體驗與意義,配上她的文章,更是畫龍點睛、美不勝收。
父親生前總是遺憾沒有兒子,其實姊姊的努力和成就應該早就彌補爸爸的遺憾了吧!做為桂文亞的妹妹,從小到大,都有人羡慕的說:「哇!桂文亞是妳姊姊嗎?」……然後我馬上直接被歸類為氣質派書卷女郎,形象超優,真怕寫完這篇序,馬上變成端午節喝下雄黃酒的白娘娘被打回了原形。現在我最想說的話,是我小時候玩跳棋、眼看要輸了時,常對姊姊說的那句話:「討厭,我不要玩了啦!」只是得改一個字,就是:「討厭,我不要寫了啦!」
後記
永遠盛開的花朵 ──獻給永遠的美好歲月
爸爸手裡提著禮盒,悄悄走上二樓書房,對我說:「這盒冰糖燕窩替我送給她。」這「她」,指的是媽媽,爸爸還真直截了當。
「她在美國?!」我的意思是:那麼遠,禮物怎麼送?
「她好嗎?」爸爸一愣,顯然從沒有人告訴他媽媽的生活。
「很好啊!」我揚聲回答。
「她今年六十歲,就說是我送的生日禮物。」
爸爸沒多問什麼,默默的下樓去了。我看著包裝精美的禮盒,心想:何苦呢?都分手幾十年了,不如我自己吃掉算了,也不必再惹媽媽傷感。再一想,這樣做,似乎「不太孝順」,還是如實稟報母親大人,這是爸爸的一片心意。
沒想到,媽媽竟在電話那端開朗的笑了。「妳就把東西交給弟弟吧!他下個月會來我這兒。」
唉,我原以為媽媽會冷淡的說:「太遠了,不好寄,妳留著代我謝謝妳爸爸。」
這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爸爸離開人世已經十六年,長住國外的媽媽明年就要過八十大壽了,而外婆、五姨婆、六姨婆、新媽媽,還有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好朋友、可愛貓、聰明狗,也多成為一縷藍色的輕煙,飄進歲月的迷霧中,再也不回頭了。
記憶永遠不會消退。記憶是盛開的花朵,有時比想像更真實,記憶甚至像一張濾網,過濾了歲月磨難的傷痕與心酸,產生了新的意義和喜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更加珍惜現在和未來。爸爸和媽媽的這一段往事,對有相同經歷的兒女來說,應該會有啟發的吧!
回憶童年的我,由於家庭因素,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敏感。有一位小學同學家裡開雜貨鋪,媽媽常去買東西,熟識之後,也就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有一天,她把我拉到操場,神祕兮兮的問:「聽說妳有兩個媽媽?」我傻傻的點著頭:「有兩個媽媽很好啊!兩個媽媽對我都很好。」她忽然大笑,邊拍手邊跑著喊:「好好笑呀!她有兩個媽媽,她有兩個媽媽!還說很好。」
好像就從那時候開始,我忽然意識到有「兩個媽媽」似乎不是什麼「好事」,這種家庭私事,看來是愈少人知道愈「保險」。受傷的感覺不好受,但我也因此學會了尊重旁人的隱私;在長期的觀察中,也漸漸體會到,一個缺失家庭中,每一個成員的身心變化與各自立場的複雜度,都是需要關心和體諒的。
本書中<到底是誰的「錯」?>、<雪山馬蘭>、<爸爸討厭>、<阿公您安睡>和<婆,四月的春草綠了>等篇,正貫穿著許多生活的真實感受。篇中「媽媽」的角色,事實上,正是兩個媽媽的綜合體,讀者無需猜測誰「新」誰「舊」,因為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兩個媽媽既生我也養我,對我的影響和教誨都一樣重要,雖然她們的人生,各有截然不同的際遇。此外,外婆、爸爸、妹妹和學校老師、同學,自然也是一般孩子圍繞在童年生活中的核心人物,他們都是這些故事裡不可或缺的人物。
本書作品曾自一九九五年至一九九六年,陸續在《兒童日報》連載,一九九六年八月由《民生報》初版,插畫者劉宗慧。當時我寫下這些篇章,距離童年,已有三十五年之久,嚴格說起來,它們原是在記憶儲存盒裡零散的小珍珠和小鑽石,除了需要重新銜接整理,也要羅織細節添加故事血肉。
說起來是多麼神奇啊!我原是一個健忘的人,但在試圖還原這些歷史片段的同時,發現自己竟輕易的回到從前了,原來,童年從未離我遠去,原來,記憶為我保存了一個孩子純淨的心靈。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但世界怎麼變化,有一件事卻是永遠不會變的,那就是相信「愛」和記憶中永不褪色的「感動」,聰明的讀者,當你讀完本書,應該就能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經過十六年歲月的淘洗,原本的書名《二郎橋那個野丫頭》,在二○○九年曾更名為《到底是誰的錯?》由《聯合報》重版,現在,又幸運的重新出發了。
由衷感謝小天下李黨女士、侯維玲女士和為本書精心繪圖的孫心瑜小姐,讓我這些心愛的故事,有了更持久的安身之地,讓書中人物,繼續傾露他們誠摯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