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的「氛圍」──解析〈轉折〉一詩/懷鷹
吳淑麗對「生活」這個真實的存在,既無奈、傷懷又難受,既無法躲藏又無法避免, 只得用「調侃」的方式去面對,在面對的過程中,心裡湧現出一股逼人的滄桑感。
詩人說:「避免落入那樣的氛圍」,那樣指的是什麼?就是真實的生活。生活成了一種氛圍,有被困的生活,所以詩人被迫要「闔上詩眼」,面對咄咄逼人的生活,詩人不是用凡人的肉眼,而是用詩人的慧眼去觀照──這就是詩人與凡俗看待生活的不同層次。「闔上詩眼」是為了「假裝/這世上只有生活真實存在」。其實,生活的涵蓋面是無邊際的,即使是思維活動裡一朵為小的浪花,不管真假,都是「真實的存在」。
就是這樣的氛圍,讓人覺得真實的生活很殘酷;你無從躲藏,又不甘螫伏於這樣的存在,與它(生活)抗爭嘛,恐怕會鬥得頭破血流,傷痕累累;放棄嘛,等於是屈服於生活的重軛下。惟有假裝它存在,就把內心的情愫調動起來。假裝這個動作,其實也是很實在的,它是詩人的內心語言。生活並不因為你的「假裝」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在詩人眼中,由 於內心的假裝,可以暫時把眼前的生活「偽裝」起來。詩人通過真實(假裝)的寫法去表現另一個「虛擬」的真實(存在),在讀者腦中勾勒出「那樣的氛圍」,它可以是詩人的想像,以實寫實而疊變成「虛」的幻覺從而達到虛實相合──契合了詩題的想像空間(轉折),氛圍由於假裝而實設出真實的存在,達到轉折的心理效應──讓我們從氛圍中去感受真實的生活,這已不是「假裝」了。
詩能寫到這樣豐富,的確不同凡響:「所有美麗的印記/都用血汗莊嚴鐫刻/不斷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疲憊的城市」
城市被詩人人格化了。這是一個疲憊的城市,也是詩人的肉體,從心靈到肉體,詩人 也感覺疲憊了。用血汗鐫刻的美麗的印記,在詩人的心和肉體裡遊走。這些美麗的印記都屬於回憶,屬於歷史,也是一種真實的存在。存在是累人的負擔,難怪城市也疲憊了。「那樣的氛圍」一直延續到第二節詩中來,這已不是「假裝」可以填平的心緒。當城市疲憊的時候,詩人再也無力去抗拒假裝了,詩人的能量都被「氛圍」了,影子不得不向詩人揮手。影子是詩人最忠誠的友伴,連影子都要出走,可見那氛圍存在的重量何其大!
詩人接著說「當憂鬱高舉勝利的火把/我學會截斷記憶」
影子出走了,詩人孤寂了,憂鬱了。她沒有傾訴的對象,只能自己去學會截斷記憶。 然而記憶能截斷嗎?這又是「假裝」的另一種包裝。「讓日子散落如音符/不是一首哀歌/我又看見/微微的/一燈如豆」。詩人不讓日子沉浸在哀歌裡,不讓自己繼續疲憊,繼續憂鬱,於是又回到日程來──在微微的一燈如豆中,詩人又展開詩的翅膀,詩人的心緒又一次高揚──這就是詩人所說的〈轉折〉。
整首詩寫的是詩人一剎那間的心情,由〈那樣的氛圍〉牽引起澎湃的思潮。詩人對真實的生活是無奈的,但又不讓自己在真實的存在中繳械。詩人要用詩來唱另一首歡歌,以此轉換自己的心緒,同時把那樣的氛圍截斷,營造另一層次的氛圍。
詩寫得很有節奏,詩感強,緊緊扣住心緒的演變,在極其有限的空間裡演繹出亙古以來纏繞在詩人心裡的「結」──在真實的生活裡,如何讓藝術與生活獲得平衡,而這又是考驗詩人的「氛圍」;如何突破這樣的氛圍,達到詩與生活的統合。讀吳淑麗的〈轉折〉,你會有靈性上的共通。
作者簡介:懷鷹,原名李承璋,福建南安人,新加坡公民。曾在廣播局擔任華語戲劇組編劇長達十二年,寫過數十部電視劇;新加坡媒體城記者、撰稿人及導播,《聯合早報網》高級編輯,目前為專業作家。出版過二十二部著作,獲國內外二十三項文學獎項;第一屆《城市文學獎》冠軍,《宗鄉文學獎》小說組及散文組冠軍,主編過《青年文藝雙月刊》、《新加坡文藝》、《新城小小說》、《新城小作家》、《創新詩刊》等。擔任多項文學獎的評審以及駐校作家。目前為新加坡作家協會和新加坡文藝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