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曝書亭非常安靜,人們三三兩兩地,或靜坐在六峰亭、曝書亭一隅,或閒走在娛老軒、潛采堂門前,或駐足在醧舫的牆邊。這個溫暖的冬日,我們走在小園的石板路上。想起幾百年前日日走在這條石板路上的庭園主人朱彝尊,他曾經非常自豪地說:「擁書八萬卷,足以豪矣。」潛采堂便是他的藏書樓,而曝書亭正是他曬書的地方。
朱彝尊,清初著名學者和詩人,被尊為「一代文宗」。他字錫鬯,號竹垞,晚號小長蘆釣魚師,又號金風亭長。朱彝尊出生在一個破落的書香之家,曾祖父朱國祚為明代狀元,官至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這是朱氏最顯赫的一代。到了朱彝尊父親那一代,家道已經中落,但朱彝尊鍾愛讀書,某年大旱,家中無以舉炊,卻依然書聲朗朗。他自小在叔父的指導下棄八股而習《左傳》、《楚辭》、《文選》等,由此打下了古文的堅實基礎。
朱彝尊出生於嘉興碧漪坊,青年時期因避兵亂而四處遷棲,梅會裡是幾度搬遷後的結果。
梅會裡,今嘉興王店鎮,鎮名的來歷與五代時期一個名叫王逵的人有關。王逵官至工部尚書,因不滿官場黑暗而辭官隱居於此,志書上說:「自逵構屋於梅溪,聚貨貿易,因名王店。」又「鎮遏使王公逵居此,環植梅花,故稱梅裡」。市河梅溪沿主街流入長水塘。王店以「梅」冠名的雅稱就有梅裡、梅會、梅匯、梅會裡、梅溪、梅花溪等。和梅花一樣,王店是一個風雅之所在,這當然還因為,此處有一個曝書亭。曝書亭雖則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亭子,但曝書亭又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亭子,從文化意義上說,它早已成為一種象徵,生生不息地影響後來者。清代學者馮登府在〈重修曝書亭記〉中說:曝書亭蓋「棲魂魄於此,千秋之名,身後之事,繫於一亭焉。」 繼而又有「梅裡,詩海之一波也……」的讚譽,這是對朱彝尊和梅裡的推崇。今天的嘉興地方報《南湖晚報》,「曝書亭」一欄目歷史已久,其文章總是充滿了濃郁的地方人文色彩。
朱彝尊在41歲那年買宅於鄰,因宅西有竹,乃至後來他以「竹垞」 自號。梅裡的悠悠長水,牽動著詩人的心。多年之後他客居北京郊外,倩畫家曹次嶽畫《竹垞圖》長卷,朱彝尊當時為此而作〈百字令‧索曹次嶽畫竹垞圖〉詞一闋。又經數年,因劾落職,引疾歸田的朱彝尊將此詞書於卷端,並題跋語於其後,說「因付裝池,並書前闋,以要和者」,於是乎出現了文壇高手相繼和詞的一時盛況。康熙三十五年(1696)朱彝尊68歲,始築曝書亭於所居荷花池南,為此他寫了〈曝書亭偶然作〉九首詩。曝書亭呈正方形,北簷下的「曝書亭」三字為清初文學家嚴繩孫所書。亭子北面兩青石柱上鐫刻杜甫詩、汪楫書、阮元摹的楹聯:「會須上番看成竹,何處老翁來賦詩。」「上番」是四川方言,指植物不斷成長。此聯還真適合曝書亭的意境。朱彝尊一生愛竹,每徙,必選有竹之地居之。如今,曝書亭南一大叢翠竹勁秀挺拔,竹葉翻飛間,曾有多少詩意在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