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劇在中國戲上之印跡
戲曲的形式,到元代差不多完全成熟了。通常說起來,以為是從蒙古輸入的。這最是奇異的事,何以與印度的戲曲情形相符呢?本來在中古時代,中國與近西的交通,已成極平常的事實,又安知不受外來的影響。現在且把梵劇本身進化的程式,作一說明,便知梵劇與中國戲曲是如何的相似了。一般人是承認印度戲劇,在很早的時候,受希臘的影響的。梵語裏名戲為「那吒迦」(Nataka)優伶為那吒:(Nata)這兩個字,都是從Nat(Snrit)變來。Nat是「舞」的意思。在《內典》中譯「那吒迦」為「遊戲,」「遨戲,」或「以歌說吉事;」譯「那吒」為「俳兒。」演唱「梵劇,」當離不了三樣要素。一、樂歌,二、舞蹈,三、就是科白。梵劇的體例,始於笈云朝,公元三一九年,在中國晉元帝太興二年光景。據呂德教授(Lüders)在新疆吐魯番發現梵本中所找出的三本戲文,是貴霜朝,迦賦色迦王的詩歌供奉馬鳴菩薩造的。可知梵劇的淵源甚遠。在《普曜經》中也曾說佛陀具有演戲的技能。像《妙法蓮華經》;經文都是問答體,已是戲曲科白的表示了。學者都以為梵劇體例的形成,是與大乘佛教的發展同時,而且有直接關係。馬鳴以後,印度造劇的人,有婆娑(Bhãsa),客利多娑(Kalidãsa),一直到旃陀羅(Candra),戒日王(Harsa),和摩醯因陀羅毘克羅摩婆摩(Mahendravikramavarmam),是與玄奘同時的人。梵劇中歌文音節是有一定的,與中國後來的戲曲同。劇材大概可以分三種:一,叫做波羅迦陀(Prakhyata),即是「傳說。」二,叫做鄔特波陀耶(Utpatya),即是「創作。」三,叫做靡色羅(Misar)即是:「雜串。」傳說與中國「傳奇」之義同,而雜串就與「豔段」相類。梵劇的齣頭多少,是沒有一定的。平常的齣頭只標明「第一,」「第二,」不用標名。有標名的,不是作者所定。這與元雜劇又相同。元雜劇只注明「第一折,」「第二折,」也不要標名的。梵劇的賓白,不純用雅語,又不純用俗語。最優美的語言,是雅俗參半。與中國戲曲所用語式,雅中有俗,俗中有雅一樣。惟有王,婆羅門,將官,相國,學士,用雅語的。印度的雅語,就是所謂散瑟紇栗多(Samskrta)。王后,貴女也都要用雅語,比丘尼和藝士有時用雅語。至於平常的女人和下流人都用俗語,俗語就是婆羅紇栗多(Prakrta)。上流人中有時也用一些俗語,俗語不必限在那一地方的方言,各地土語都可應用的。在賓白這一點上,中國戲曲和梵劇又很相近。在舞臺的動作上梵劇也和中國戲一樣有些事不完全表演出來,只以意示的。譬如一齣戲,前後隔幾十年的事情,往往加一楔子。又有許多方法幫助劇情的進展,如作夢,書信,後臺問答,圖畫真容,醉酒,喬裝之類,中國戲中,也常常見的。其次,講到腳色,主角叫拏耶伽(Nayaka),字源從尼(Ni)來,是引領的意思。中國宋代戲頭,引戲和末尼之意相同。末尼之「尼,」在中國沒有確解,不知是不是與這梵語的「尼」有關。女主角叫拏葉迦(Nãyika),有美麗的容貌,德行才藝都好。劇中人名除主角外,都有一定稱謂。劇中重要的女配角,當以「授」(datta),「軍」(Sena),「成就」(Siddhã)為尾字。奴婢諸人就用物件的名字,如「小丑鴨」(Kalahaūsa),「珊瑚」(Mandãrika)之類。隱士就多用犍陀(Ghanta)為名。場上各角色互相稱謂,也有一定的。等於中國戲中稱「員外,」「相公,」「主上,」「小姐」之類。私名如考者,也等於婢女名「春梅,」「梅香,」役人名「張千,」「李萬」之類。凡此種種梵劇和中國戲相同者極多。總之,中國成形的戲曲,不是很早就有的。而梵劇的情形同於中國戲,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奇跡。固然不能說中國戲是出於梵劇的。然而作一個簡單的比較,我們已感覺有無窮的興味。這是值得在此提出來的一段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