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變調的人生可以更美麗
紀惠容
「二十四歲那年夏天,我被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強暴了……從那天晚上,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整個改變了,宛如一支失控的箭,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飛去。」
《為什麼會是我》這本書作者小林美佳的開場白,赤裸裸地展現所有性侵受害者在那一剎那驚恐的改變,變調、失控的人生又如何找回?
性侵害危機對許多家庭而言,猶如變調的音樂,走不回從前,通常一人受害,全家受苦,這樣的苦楚常人是很難體驗與承受的。換句話說,沒有人可以真正體會當事者內在的「痛」,也沒有人可以真正瞭解其身旁親朋好友的「苦」,除非你就是當事人。
小林美佳在沉默痛苦的八年後,第一次勇敢面對大眾說:「我是一個性侵受害者。」也因為這樣的關鍵性時刻,那支失控的箭有了轉彎,變調的人生可以重彈樂曲。她把自己曾遭受性侵的過程訴諸文字。這本書,我相信可以幫助更多、更多性侵害倖存者。
小林美佳嘔心瀝血的心路歷程,讓我們走進她的世界,真實看到一直沉默的性侵受害者是如何走這條艱辛的路。
她領我們看到「從我哪裡錯了,到我沒錯;從想忘了,到怎麼也忘不了,最後承認這就是我的一部分;從開始與家人的衝突,到釋然理解;從嘔吐的親密關係,到坦然享受;從封鎖自己到走出來……。」
通常,性侵害倖存者療癒過程中所表現的種種情緒與人格崩解,正是他們試圖肯定自己的一場生命奮戰。如果我們有機會可以與倖存者或家屬並肩作戰,可能會目睹他們的崩壞,與幾近死亡的生命從繭中脫蛹而出,蛻變為另一個美麗生命,猶如親臨了一場肯定生命的奮戰。
這樣的奮戰需要有蝴蝶般的勇氣,把自己從蛹中掙脫,旁人難以干涉。若旁人用手將蛹的外殼剝掉,欲助其一臂之力,恐怕蝴蝶只會一跛一跛走著,振翅卻飛不上去。其實,蝴蝶辛苦掙扎的過程是蛻變必經之路,就像小林美佳幾經洗鍊,最後她自己「脫困」內在囚門,為自己留下美麗的印記。
性侵害倖存者或家屬在悲傷過程中,可能的掙扎包括歷經一些防衛機轉,相關的家人、同學、鄰居,不管是承受、或是逃避、或是投射、或是移置……,真的只有在愛的接納下,最後才可能找到「金鑰匙」,也走出自己心中的囚房。
台灣每年有七、八千位性侵受害者,這些只是勇敢報案者,若乘上犯罪黑數十倍,每年約有七、八萬人受害,真是驚人的數目,大部分的受害者未曾被了解、接納,我很期待這本臨床式自白書的出版,能鼓勵更多倖存者,更期許台灣所有倖存者身邊都有一些重要的人──或說生命中的貴人──的愛的支持與陪伴。
推薦序
殘酷的哀傷
潘怡如
一位好友被性侵,之後並且懷孕了。
事隔十多年,在回憶裡除了初次聽聞時的震驚外,還記得當時自己深刻同理到她父母和她之間的緊張關係,以及她得知懷孕後的痛苦。奇異的是,對於性侵這件事的本身,不知怎的總是無法真切地去還原或是感受她的心情。說實在的,我只是不知所措。
在內心深處,難道認為連想像或企圖在腦海裡還原現場的作法,都像是另一次傷害嗎?或許,連記憶也是。
我是在讀了這本書的初稿之後才忽然又「記起」這件事的。在這期間,我是真的忘了,對於此事的遺忘本身令我感到震驚,因為我和這位好友仍不時親近地往來,而我在這期間成為一位精神科醫師,時常有機會接觸到性侵的受害者或加害者,但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的這件事,卻徹底地被我逐出腦海。
閱讀本書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她的心情,不知道是怎樣度過這過去的許多年,她跟我一樣也忘記了嗎?
性大概是這個文明社會裡最不足為外人道的事了,一句個人癖好或個別差異除去了幾乎所有的判斷標準及可能性,人更似乎被窺視的慾望驅使著,想窺探最殘酷的被侵害的深處,是否也埋藏著某種愉悅的可能。或許,在性侵這件事上,眾人所檢視的不是侵害者有多殘酷,而是受害者有多沉重的哀傷。自然地,舉證自己遭受足夠痛苦的責任,就落在受害者的身心之上,包括篆刻在身上的傷痕,包括呼喊和掙扎,包括許多許多的惡夢。有時在事後看似堅強地站起來更令人懷疑此事的真實與否。眾人的殘酷,有時未必輕於犯下此事的侵害者。
本書的獨特之處在於,這是性侵被害者少見的獨白,但絕對不僅止於此,其內容試圖從更廣的角度,去看待被性侵的當事者和其周遭親友所遭遇的困難,不僅為性侵的受害者發聲,某種程度也強迫社會上抱持不關己事態度的其他人去看到這件事。作者勇於挑戰自己不僅身為一個性侵受害者這個類別裡的某個個體,更是一個獨特的個人。也許是這樣的專注和清淺直接的語氣,突破了我向以專業自許的防衛,直到最後,我最能感同身受的角色,絕非在書裡出現的雲淡風輕的心理治療師,而是深刻地反觀自身,作為一個性侵被害者的朋友或是家人,我,究竟該怎麼辦?
這是作者在書裡引用的一首歌曲:
為了不讓孩子們成為被害者 也不讓他們成為加害者
在這個城市裡生活 首先應該要做些什麼呢
萬一他們還是成了被害者 或者是加害者的時候
我們絞盡腦汁所能做的
一如以往 了無新意
就只有愛而已
這樣的事情,你絕對不願意讓它發生在你自己或你所愛的人身上。殘酷亦復哀傷的真相是,它每天都在發生。
有些時候,一件悲傷的事在某個漲潮的時刻促成了司法或是政策上的變革,但大多時候,悲傷的事只讓我們在一瞬間不得不看到人性所具有的殘忍本質。愛絕非無所不能,但人的殘忍卻可能無遠弗屆,很多時候,愛和殘忍甚至同樣地令人挫折。不過就像作者說的,在我們所愛的人生命中的某些關鍵時刻裡,除了愛以外,我們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