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1
絕對不能當惡魔妨礙自然死
國立陽明大學附設醫院內科加護病房主任 陳秀丹
「老」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死」卻是一定會出現的事,然而現代人面對「老」與「死」卻不如古人的豁達。目前飽受過度醫療之害的台灣人,「老」與「死」議題真的很值得我們來好好探討。
就在今年四月初,我看到中村仁一先生所寫的《大往生:最先進的醫療技術無法帶給你最幸福的生命終點》的翻譯初稿,我不禁要為他按好幾個讚。雖然台灣與日本許多的文化背景、法律規定不盡相同,但人們追求善生、善終的目標是一致的。雖然書中的某些論述與我的思維並非完全一樣,但作者對生死達觀的態度與不做無效醫療的論述,是我一直在努力推廣的理念。
雖然我沒見過中村先生,但透過生動有趣的文字,我彷彿親眼看到一位行醫多年、人生閱歷高達七十幾年,仁慈幽默的老頑童醫師在訴說著他對人生、對醫療的看法。我喜歡這位老醫師的直率,書中他提到老人家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死給人看」,也就是設法在讓人守候的情況下自然死亡,病患本人不只要有決心和期望,更要有莫大的信念與覺悟,因為這個過程,不僅是將死亡這個自然活動,以原有形態讓周圍的人看,同時也是醫療相關人員視察自然往生的機會。
唯有透過死亡的觀察,活著的人才知道要怎麼活,才可以讓自己死的恰恰好,不會太早、也不會太晚。平常要怎麼活,才可以讓自己死得很安詳;平常要怎麼和人相處,才可以在死時有親愛的家人、朋友陪伴,而不是孤孤單單的告別人間。
在書中,中村先生用「惡魔般的家人」來稱呼強迫父母苟延殘喘、妨礙親人自然往生的人。他提到活著的人不能為了減輕自己的痛苦或滿足自我,就強迫即將死去的人承受額外的的醫療折磨。不管自己有多悲傷,到了「該死的時期,就應該讓父母好好地死去,這才是家人的愛。多麼坦白又真心的呼籲呀!
今後我也要時時叮嚀自己與醫療團隊,千萬不可以成為「惡魔般的醫療人員」,即便是常見的鼻胃管是否要插,也要好好的和病人、家屬來深談,千萬不要讓生命末期的病人受苦受難。
此外,中村先生舉辦多年「思考死亡」的集會與「模擬葬禮的集會」,透過生前告別式,讓與會者穿著自備的壽衣躺入棺木裡。此時,你就能清楚的知道在那非常有限的空間裡,能帶走的東西是極少的。透過這樣的歷練,引導人們去檢視日常生活中那些東西是必需品,必須保留;那些東西是非必需品,不必再買,甚至可以送人或丟棄,以保有多餘的空間與金錢。感情的處理也是一樣的,當每個人將物質慾望降到最低,時時想到「斷、捨、離」,就會有心思去追求心靈的提升。這樣的集會,引人深思,也真的很酷,因為在台灣很少有人會去做類似被認為是「觸霉頭」的事。但唯有真誠的面對死亡,才能激發人們真正的去過活每一天。
醫療不是萬能,因為生命有極限。人要認老、認份,這樣才能活得自在、歡喜。人生無常,要能捨才能得,醫療不能無限上綱,千萬別胡亂抵抗死亡,合理的分配醫療資源,讓急需醫療的患者得到最妥善的救治,末期病人得以善終。《大往生:最先進的醫療技術無法帶給你最幸福的生命終點》這本書,不僅讓我們見識到日本醫師對自然死的思維,也讓讀者重新審視生命的意義。我誠摯的推薦這本書給您。
推薦序 2
「什麼也不要做」,也是一種體貼
臺大醫學院內科教授、臺大醫院心臟內科主治醫師兼內科部加護病房主任 黃瑞仁
身為加護病房的主任,常常可以看到病人家屬在面臨家人生死關頭時,總會認為醫療上的「盡全力搶救」,就是對父母、親人的孝順,因為一般人多會認為,如果什麼都不做,好像就會背負著「不孝」的罪名,甚至會引起良心上的不安,因此只要能在醫療上或金錢上,可以做得到的「盡力」,也就等於是在孝心上、替父母、親人盡到最後、最大的努力。
但是病人家屬往往不會知道,有些時候,這樣的醫療決定,會讓病患〈父母、親人〉在最後關鍵時刻,遭受既痛苦又無奈的對待,不管是插鼻胃管,或是電擊、氣切等醫療行為,都會讓病患在生命末期受到無尊嚴的治療對待。
尤其當病患本身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時,決定權就會落在家人身上,當病人家屬內部意見不一致時,持反對意見的家屬,往往會面臨其他家屬質疑「不這樣做,你要負起責任嗎?」這種沉重的壓力。
其實,不管是醫生、病患或病患家屬,都需要透過不斷溝通、討論,才能共同做出對病人最好的決定。
在《大往生:最新進的醫療技術無法帶給你最幸福的生命終點》這本書裡,作者中村仁一醫師在書中提到一句話,讓我印象十分深刻:「『什麼也不要做』,也是一種體貼。」,作者提倡「自然死」的觀念就是:「陪在老人家身旁,就什麼也不要做,只要靜靜地守候老人家走就夠了。最體貼的方式,就是「什麼也不要做」。」
這樣的觀點,讓見多了在加護病房中的各種狀況的我,感觸頗多。這的確是個可以讓我們醫界或家屬去思考的問題:延長生命的治療,對病患真的是最大利益嗎?猶記得我尚在醫學院學習的時候,從來沒有接觸、思考過死亡的事,因此,早期在面對病患危急的時候,總認為極力搶救就是醫生的天職,也不知道如何和家屬溝通。其實,對於醫生和病患家屬而言,每個人在面臨死亡關頭,如何從容應對,又何嘗不是時下最應重視的功課?
自從我接觸了安寧緩和醫療之後,才算真正學會到急救措施之前如何和家屬溝通,並且共同為病人做出最好的決定,這也才讓我常會去思考生命和醫療的價值在哪,一味的搶救病人,是否有意義?
本書雖為日文翻譯書,不過日本的文化和台灣相近,作者中村醫師訴說的許多觀點,雖然顛覆傳統的觀念,但卻提出許多值得深入去思考的議題,而作者提倡的「大往生」觀念,也值得我們借鏡、參考。相信閱讀本書的同時,能讓我們正視並思考「死亡」,也唯有透過思考及討論、溝通,才能讓家人,甚或自己的人生最後一段路,走得尊嚴、無痛苦。
推薦序 3
「善終」才是真正的孝順與愛
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教授、台灣安寧療護推手 趙可式
1.日本能,台灣為何不能?──從他死、你死、到我死!
本書作者中村仁一是任職於老人安養中心的醫師,經年累月地經歷老人家們的死亡,加上自己也邁入老年,因此自1996年起就組織了「思考自己之死的集會」,至今已逾200場。中村仁一醫師著作本書之筆調幽默詼諧,充滿趣味,例如他稱呼70多歲的自己為「人生賞味期限快到了」,全書讀來趣味盎然,卻是針對生命嚴肅大事──「死亡」的金玉良言。任何一位會接觸到「他死」──即末期臨終病人或老人的醫療照顧專業人員,都必須讀本書。即使書中有許多顛覆傳統的觀念,例如勸告人們不用去做健康檢查,或「要死就要死於癌症」的聳動言論,但讀完全書,才能體會作者苦心,他想要表達的是現代過度醫療所造成的悲慘歹終,如何地不符合人性。
對於面臨自己家人親友死亡的「你死」,本書更是提供不悔選擇的寶典,作者用「竭盡所能的治療,就是盡可能讓你痛苦」的較誇大說法,提醒那些要求醫院及醫師「拼到底」的病人親屬,當病人「天命已屆,死期已至」之時,還要求醫療的18般武器全用上:「有肉就割,有洞就開,有管子就插,有藥就給,有機器就裝」,將病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於是病人「歹終」,親屬「歹別」,只留下無盡的傷慟及悔恨!
有一天,當終於輪到我自己時,運氣好的,意識或腦子清楚,能夠由自己選擇所要的醫療處置及照護場所。運氣不佳者,只能任人宰割。若親人藉著「孝心」與「愛」為名,卻讓我受盡醫療酷刑而慘死,又能怨誰呢?因此所有的人都應該讀此書,以準備將來「我死」時,能獲得平安、尊嚴、無痛苦的善終!
日本的文化與台灣很像,書中所言大部分皆適用於台灣。本書在日本大暢銷,影響讀者無數,也希望能在台灣帶動一股風潮。
2. 台灣能,日本為何不能?──「自然死法案」的人道精神
作者中村仁一醫師在本書中提出重要的兩個概念:「自然死」與「不予及撤除維生醫療」,也就是台灣已於2000年通過,並於2013年1月9日第三次修法完成的「安寧緩和醫療條例」所揭櫫的真理。此法案在歐美先進國家皆稱為「自然死法案」(Natural Death Act),在台灣立法時,因為有些立委不喜歡「死」字,經過數度更名,才成為現在的名稱,在整個亞洲也只有台灣有此法律,羨煞許多亞洲各國的友人。我將於2013年6月親赴日本去說明台灣立法的過程,因為日本的有心人士及醫療界也正努力要將「自然死」合法化。我深信台灣能,日本也一定能!希望不久將來「自然死法案」能在日本通過,而本書將是開路前鋒,因為她所彰顯的是最人道的精神。
前言
「死法」就是「活法」的表現
我是老人安養中心特別養護的專職配置醫師,我一向很佩服「配置醫師」這個行政用語,聽起來就像先拿貨後付款的家裡常備藥一樣,從這裡就能看出官僚們的心態,難怪不久之前,還會以「愛奴土人」(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於一九九七年廢除)來稱呼當地的原住民。
也不知道是否受這種觀念影響,明明我的任職期限都快到期了,卻一直找不到能來接替我的醫師。由於這所老人安養中心屬於社福機構,所以即使我詢問認識的醫師,也只得到「再怎麼樣,我也不想淪落到那裡去」的回答。
事實上我自己也有這種體驗,因為不管什麼事,入住老人的家屬都會說「關於這個病名和預後(疾病或手術的經過及今後發展預測),如果是醫院的醫師所說,我們還可以接受……」,所以即使是小小的濕疹,以我只是個配置醫師的身分,也會被嚴厲地逼問:「萬一延誤救治的話,你要怎麼賠啊!」不過,他們其實沒有惡意。
而且除了我之外,其他老人安養中心的照護職員們,也都是現代日本人,所以心情上和入住老人的家屬很像,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立刻想帶老人們去醫院。一開始我也很震驚,直問「這是什麼情形?」。
不過震驚的其實只是我自己,因為之前一直在中小型醫院裡服務,所以沒發現到這個人世間,存在著醫師位階的排行。簡單地說,教學醫院的醫師位居優勢,然後是舊制的國立醫院和日本紅十字會醫院、濟生會、市立醫院等,用人民納稅錢成立的醫院醫師,接著是民營大醫院、中小醫院的醫師,最低階的是被稱為城鎮醫師的開業醫師,老人安養中心的醫師,則是更低,等於和街友差不多。
所以即使原為市立醫院的部門主管醫師,只要自行開業,地位馬上就會跌落為最低階的城鎮醫師。一般大眾如果在家人或朋友,到開業醫師或小醫院裡去看病後,結果不太理想時,就會說:「怎麼可以去那種小醫院看病,應該去大一點的醫院才行」,這也是非常普遍的反應。
仔細想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日本國內並沒有提供醫師的個人資訊,所以一般民眾當然不清楚醫師的實力如何,只能從醫院的層級來判斷,愈高階的醫院醫師,評價自然愈高。
正因為一般人都有這種崇尚醫院、崇尚專業醫師的觀念,所以只要老人安養中心裡的入住老人,身體狀況有任何變化,就會立刻要求我們要帶去醫院給醫師看,誠屬自然的反應。在這種情況下,會需要我這種街友層級的醫師出面,都是醫院已經宣告放棄之後的情形,所以只要我不強出頭,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內心就不會產生無謂的糾葛。整體來說,大致就是這樣的架構。
在這樣的老人安養中心裡,服務已經進入第十二年的我,經歷了非常難得的體驗,那就是我親眼目睹了幾百個案例:直到最後都沒有打點滴,也沒有戴氧氣罩的「自然死」。如果是醫院的話,直到最後都會設法想做些什麼處置,因為醫院就是必須這麼做的地方,所以沒有「自然死」的情形。
就連在家往生的情形,通常也都是因為沒救了,才從醫療機構接回來,所以也幾乎沒有「自然死」的情形。再說醫師本身,大概也受不了什麼都不做吧?只是通常這種行為,只會妨礙老人家安詳的往生。所以幾乎所有醫師,都不明白什麼是「自然死」,因為不曾見過人們自然死去的模樣,才會主張即使要死,也應借助醫療之手。
「死亡」是一種自然的活動,原本應進行得寧靜又安詳,卻因為醫療深深參與其中,反而變得悲慘、變得非人性。或許人世間裡,最害怕死的其實是醫師,因為不斷親眼目睹悲慘的死。即使是癌症,如果不去動它,其實完全不會痛,也能死得很安詳。我從以前就一直認為「要死就死於癌症」,而在親眼見證六、七十例老人家的癌症自然死之後,我更是如此確信。
尤其是已結束繁衍任務的老人家,最好的方式就是「癌死」,但若想充分享受「為時已晚的幸福」,就絕不能接受「癌症篩檢」與「健康檢查」等醫療活動。會有這麼多老人家經常到醫院打卡,一部分是因為我們的同業,不斷恐嚇老人家「必須老得健康」,加上現代社會也施加莫大壓力,要老人家追求「年輕」與「健康」,這一點,不難從健康食品與營養補充劑的龐大商機看出。
老人家難免會有身體不舒服的情形,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這些不舒服,幾乎都與老化有關,並非去看醫師並吃藥後,就能完全治好,所以我們應像以前的老人家一樣認清事實,明白上了年紀後就是會這樣。
偏偏現代人不想承認這是因為「上了年紀」的關係,還將「老化」視為「疾病」,因為「老化」是一條單行道,等在前面的只有「死亡」,但如果是疾病的話,就能期待回復健康。
既然人類是生物,就不可能逃避老化後死亡的命運,就算有最先進的醫療或再生醫療,說穿了也都成立在「老死」的框架內,所以我認為老人家,最好不要靠近這種東西。不過度依賴醫療,能好好接受老化,並陪著疾病一起走,才是老人家活得輕鬆的王道。
老人家最後應盡的任務,就是盡量自然地「死給人看」。不過「死法」就是「活法」的表現,今天是昨天的延續,絕不可能出現與昨天全然不同的今天。這就表示最重要的,就是今天的活法,包含現在的生活方式、與周遭旁人的互動方式、醫療的利用方式等,都會被呈現在死亡的過程裡。對於身體稍有不適,就大聲嚷嚷地要「找醫師、吃藥、上醫院」的人來說,「自然死」或許是遙不可及的願望。
此外,我在本書中完全不用「失智症」這種字眼,而是用「癡呆」或「頭腦有障礙」來表達,因為我非常排斥這種字眼,就像我其實也很排斥「病患」一詞一樣。在照護現場裡,有時會聽到「認知加劇了」(註)的說法,讓我總忍不住想吐槽「喂!這樣不就表示情況反而好轉了」。
總之,我認為「失智症」是個莫名其妙的名詞,不過若覺得「癡呆」等語詞,聽起來反而不舒服的話,就請跳過去閱讀。我並非名人,所以沒有什麼的得失心,何況我來日也不長,就更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因此非常率性的寫下本書,若有那麼一絲一毫,能成為大家的參考,就是我額外的驚喜了。
●註:失智症的日文說法為「認知症(認知上出現問題的病症)」,但日文的「認知」一詞,又與中文具有同樣的意思,因此「認知加劇」雖然指「認知症加劇惡化」,但有時也會被拿來開玩笑,反指「認知能力加劇了(提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