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各位,本王要聽你們的意見!」
烏孫國王軍須靡沉重的目光,在他的眾臣臉上巡視。
此刻,正是春寒料峭的更夜,明亮的月光籠罩著庭帳——即首都,赤谷城巨大的王庭。
晚風被阻隔在厚重的氈簾外,王庭衛兵守護在氈房四周。
從各地趕來的長老們圍繞著火塘,神情嚴肅地舉行著長老議會。
長老議會是由烏孫國最上層的王公貴族,和勢力強大的氏族首領組成的聯盟,它所作出的決定,足以凌駕國王的意願。
每逢王國面臨突發大事,或舉行重要祭典和慶禮時,長老們都會舉行這樣的會議,以作出決策。
「……公主遽逝,舉國震驚,處理不當,恐引起吾國與大漢間的衝突,請吾王慎之!」國師語重心長地說。
「沒錯,公主既為吾王夫人,便是吾邦國母,喪葬諸事,當由大吏親往漢廷稟報才是,以免漢天子動怒,危及吾邦。」接話的,是白狼部落的山南翕侯,他也是烏孫國三大翕侯中最年長的一位。
「何必那麼麻煩?」山南翕侯憂心忡忡的話音剛落,就遭到紅牛部落翕侯渾厄的粗魯反駁。
「派人到輪臺大漢兵馬亭報個喪即可,他大漢天子,當初就不該給吾王一個病秧子!漢公主入國三年多,吾王視其為寶,珍惜備至;咱的女人生孩子比母馬產仔還容易,可她生個孩子就送了命,這不是咱的錯!」
他的話獲得在座多人的贊同,就連同為紅牛部落的軍須靡也默然頷首。
大家都認為沒有必要為一個因生孩子而死亡的女人,不遠萬里地去長安報喪。
然而,也有人持不同意見。
「如此不妥!」開口的是國王軍須靡的堂弟,相大祿翁歸靡。
他雖年輕,但出身顯貴,擅謀略,有魄力,並掌控著強大的兵力和行政權力,在國內外享有極高聲望。
聽到他的反對,大家不約而同地停止爭論,轉而望著他。
面對詢問且不乏挑釁的目光,翁歸靡不慌不忙地說:「細君公主乃大漢天子所賜之女,她生於宮廷、長於王室,嬌弱顯貴,豈能與草原女子相提並論?況且漢朝乃禮儀之邦,國力強盛,廣地萬里,威德遍於四海;公主之死雖屬意外,但也不可草草了事,否則失禮於漢皇,必失信於漢庭,難免引來戰禍。」
這番話正切中國王軍須靡的隱憂,他一直很欣賞和倚重自己這位才華出眾的堂弟,因此神色一變,道:「本王不想得罪漢天子,可公主已死,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以大祿看,喪事如何辦,才可保我邦平安?」
翁歸靡答:「喪禮事大,不可拖延。臣建議吾王修書漢皇,陳述公主去世緣由及經過,並以大夫人的喪葬規格安葬公主,邀漢朝駐西域的兵馬亭站侍郎、都尉和全體陪嫁使者參加葬禮,如此,既能表現吾王對公主的哀悼懷念之意,也能讓漢天子獲得足夠的尊敬。」
軍須靡略微沉思後,即表示贊同。「就這麼辦,書信由你來寫。」
「諾。」翁歸靡應承。「但臣還有一事要說。」
「什麼事?」軍須靡見他神情嚴峻,不由催促。「有事你儘管說。」
翁歸靡掃了眾人一眼。「為表明我烏孫國與大漢結盟的誠意,以求爾後平安,吾王應該還要再向漢天子,求娶另一位漢家公主。」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爭議,其中反對聲居多。
理由是漢朝公主體質纖弱,不適應粗劣嚴酷的草原生活,再娶一個,肯定還是同樣結局,到那時更難向漢皇交代。
於是乎,反對的、贊成的,兩種涇渭分明的意見,立刻展開激烈辯論。
翁歸靡堅持,烏孫國目前雖是西域一強,但國力東不及大漢,西不敵匈奴,要想壯大國力,就一定得採取「持兩端」,即不偏向任何一方,與漢、匈兩強都和睦相處的治國之策。
如今大王既有匈奴夫人,就該再娶一位大漢夫人,以確保獲得大漢的信任,平衡各方的力量。
他的分析很有說服力,最終,此意見獲得認同。
數日後,細君公主的葬禮,比照烏孫國最高級別女性的禮法盛大舉行,西漢在西域的所有使者、官員,也都被邀請參與。
葬禮後不久,烏孫國使者帶著國王的書信,和一千匹西域天馬前往長安,再次向漢天子求親,以延續烏漢聯盟。
很快,烏孫王右夫人、漢朝江都公主劉細君淒然而逝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城,而她留給人們的幽怨哀傷思鄉曲,也隨著「阿肯」動人的歌聲,迴盪在天山南北。
人們吟唱著這首歌,悼念著宛若璀璨的流星般,隕落在西域天際的美麗公主。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氈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第1章
西漢太初四年(西元前101年),秋,彭城
劉解憂佇立在雲龍山上,一手牽馬,一手攏住被山風吹亂的長髮。
她英氣迫人的目光,越過廣袤無際的平原田疇,望向西北方的雲霧。
彭城是當代名城,這裡沒有險峻雄偉的高山、沒有奔騰呼嘯的河流,卻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
儘管作為罪臣之後,失去了她渴望的尊嚴和自由飛翔的天空,但她喜歡這裡淳厚的民風,和樸素無華的山水,更喜歡知心的朋友。
可是,她就要走了,要遠離故土,去那天之一方……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堂姊的歌聲隱約在耳畔響起,她迎風仰首,深深地呼吸著家鄉的氣息。
金風送爽,駿馬長鳴;蒼穹高遠,大地遼闊,從不曾有過的拳拳鄉情,激盪在胸臆中。
「郡主……」
身後傳來急切的呼喚,克制住起伏的情緒,解憂緩緩轉過身,看到侍女馮嫽策馬奔來,她娟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嫽兒,妳總是能找到我。」
「是的,可也讓奴婢找了好久呢。」馮嫽跳下馬。
「聽說常公子來了,我去客棧看望他,一時忘了跟妳說。」解憂解釋,卻在看到侍女陰鬱的目光時略感吃驚。
馮嫽可是個天塌下不愁,地垮掉不憂的姑娘呢!
「怎麼了?是為我離府生氣嗎?」她關切地問。
「不,奴婢不會生郡主的氣。」馮嫽喘著氣。「奴婢是為郡主憂慮,陛下已經決定,要把郡主遠嫁西域了!」
解憂給她安撫的一笑。「這個,我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那時只是猜測,可今天……」面對郡主的坦然,婢女雙目紅了,揉著眼睛哽咽。「朝廷使者已經奉皇帝詔令到了楚王府,要郡主盡快進京覲見陛下,還說送親隊伍和嫁妝已經備妥,只等郡主一到,即擇日啟程……郡主根本沒有退路!」
「常公子已經把這事告訴我了。」解憂平靜地安慰她。「我沒想過退路,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妳不必為此難過。」
侍女恍然大悟。「對啊,常公子是郡主的好朋友,在京城和西域,都有很廣的人脈,他一定是聽說了這事,特意來見郡主的。」
「是的,常公子聞訊趕來,送我良弓名劍,還給我很好的忠告。」解憂看看馬背上的弓箭微笑。「能有這般雪中送炭的朋友,真令我不虛此生。」
聽到她略帶感傷的語氣,馮嫽默然無語,她深知郡主是有感而發。
郡主出生前,她的祖父——楚王劉戊,因參與「七王之亂」被殺。
先帝為保楚元王宗祀,而赦免了尚未成年的郡主的父親,但從此,他受盡排擠和猜忌,終日謹小慎微、鬱鬱寡歡,在郡主出世不久後自盡身亡,王妃隨後也憂鬱去世;尚在襁褓中的郡主,由乳母撫養長大,一直生活在先人的陰影下。
幸運的是,悲慘的命運和冷酷的環境,沒有讓美麗的郡主,變得像她的雙親那樣怯懦畏縮。
苦難磨練了她的意志、鍛鍊了她的體魄,讓她變得獨立、開朗而堅強。
在飽受冷落的日子裡,她從不自暴自棄,而是寄情於書齋繡樓、武獵賽場,並結交了不少出身清寒,卻志向高遠的朋友,智勇雙全的常惠,就是其中一個。
成年後的解憂,讀書騎射、針線女紅無所不精,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女佳人,可惜因背負家醜,才會芳齡十九仍無婚配;如今烏孫王求親,陛下將郡主許了去,從此遠赴西域,更不知凶吉如何……
「嫽兒,朝夕相處十二年,今後,我們還能相見嗎?」
正沉思時,解憂的低語令她一驚,想起還沒將詔書內容告訴郡主,於是忙說:「當然能,皇帝詔令郡主的隨身侍女,一併陪嫁烏孫國。」
「真的嗎?」解憂驚喜地問:「妳和芷芙,願意隨我去嗎?」
「我們當然願意!」馮嫽毫不猶豫。「自從被賣進楚王府,嫽兒就沒離開過郡主,今後也不想離開!芷芙也說,如果五年前不是郡主救了她,她早就隨她爹爹命喪黃泉了;所以,今後郡主去哪裡,嫽兒和芷芙,就跟去哪裡!」
「太好啦,有妳們在,我什麼都不擔心了!」解憂開心地說。
十六歲的馮嫽雖為奴隸出身,但聰慧勇敢,又因自幼陪解憂習文而善閱讀、有文采;十八歲的芷芙,則出身遊俠之家,個性內向,有身好武功,為人謹慎細心。
她倆名義上雖是她的侍女,實則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得知遠嫁烏孫國將有她們陪伴,解憂自然是由衷地高興。
「時間還早,我們在這裡坐會兒吧。」她拉著侍女坐在山崖邊。
陽光透過蓬鬆的樹葉,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她們身上,面對寧靜的山野和山下熟悉的城市,解憂的心情起伏不定。
數月前,當細君堂姊去世的消息,由西域兵馬驛站傳至長安時,朝野震驚、皇帝煩惱。
當時就有不少人推測,皇帝陛下一定會再選位公主,下嫁烏孫王。
如此推測並非毫無根據,因自從細君和親後,西域局勢便有了很大改善。
烏孫國雖仍與匈奴交好,但關係已不像從前那般緊密;這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匈奴的軍事行動。
可如今,維繫漢烏關係的細君突然去世,剛剛打開的局面,又面臨毀於一旦的危險,因此陛下十分憂慮,自然會想到再給烏孫王送位公主。
而此時烏孫使者抵達長安,不僅帶來烏孫王對細君公主早逝的哀悼之意,還帶來了烏孫王,再次向漢天子求娶大漢公主的求婚書,以及一千匹作為聘禮的天馬。
這剛好解了漢皇之憂,自然獲得大漢天子的欣然允諾。
之後人們紛紛在傳,新的和親公主將會是她,理由是目前適齡的皇族女子中,只有她尚未婚配。
得知傳聞時,解憂雖置之一笑,可心裡卻也有此猜測。
今天與常惠見面,她終於得知傳言不假,自己正是陛下挑選的和親公主。
雖早有預感,但一經確認,她仍感到心神大亂。
她並不畏懼遠嫁西域,也不在意離開自出生起,就飽受排斥與冷落的楚王府;況且數年前,在送別堂姊細君時,她見過當時迎娶堂姊,如今又將娶她的烏孫王。
那是個相貌堂堂,粗獷強悍的異族男子,有著明亮的眼睛和豪爽的笑聲,她覺得他是個不難相處的人,嫁給他,應該不會太糟。
更何況,和親公主肩負重任,自己能被選出來承擔這個責任,正可說明朝廷並沒有忘記她的家族。
她為有機會幫助家人解除困厄、替祖先贖罪,而感到高興。
然而,離別故土、遠嫁異鄉,畢竟是人生中一大改變,她難免惶恐不安。
見她陷入沉思,馮嫽以為她心畏遠嫁,不由同情地說:「西域荒涼淒苦,皇室有那麼多公主,陛下怎就偏偏想起了郡主呢?」
「嫽兒慎言!」解憂美目一轉,正色道:「皇命如天,身為皇族子孫,能為朝廷分憂是我的榮幸;再說,與其沒沒無聞地老死楚王府,不如到烏孫大草原去,在藍天白雲下,轟轟烈烈地活一回!」
她的豪情感染了侍女,馮嫽也一掃沮喪之氣,情緒高昂地說:「郡主如是想,奴婢就放心了。先前看到詔書,奴婢不免擔心郡主,會像江都公主那樣不捨故土,憂愁悲傷,從此抑鬱度日呢。」
聽她提起堂姊,解憂情緒略微低落,惋惜地說:「細君可憐,才二十二歲就去世了。想想看,她一向安靜柔弱、多愁善感,能在那莽荒之地居住三四年,其中艱辛不言而喻。她已經盡力了。」
「郡主說的也是,江都公主嬌美動人卻纖細柔弱;才華出眾可憂鬱沉默,與粗人為伍,確實不易。」馮嫽嘆息著,不無憂慮地問:「聽說烏孫人茹毛飲血,著獸皮草衣、言行粗鄙野蠻,郡主能忍受嗎?」
解憂秀眉一挑。「如果我忍受,那就辜負吾皇和親的一番苦心了。」
馮嫽雖然年輕,卻冰雪聰明,看到主人慧黠的目光,當即笑道:「奴婢愚鈍,郡主此番奉召遠嫁,不僅要幫助我朝結盟烏孫、共同抗擊匈奴,還擔負著教化異邦的重任,所以,奴婢只要跟著郡主,就不會成為野蠻人。」
「沒錯,我們不會成為野蠻人。」解憂爽朗地說:「雖為女兒身,但我們同樣可為大漢使者,為吾皇陛下排憂解難,為我楚王家族重建新功!」
說著,她激情澎湃地站起身拉過馬。「走,跟我到山頂看噴泉飛瀑去,以後我們,恐怕再也沒機會欣賞到如此清靜雅致的景色了。」
兩人牽馬上山,直到日落時,才返回楚王府。
是夜,她手持皇帝詔令,在官驛拜見了奉命前來接她的朝廷使臣。
使臣告訴她,由於時序已入秋,時間緊迫,他們必須盡快啟程。
兩日後,解憂帶著侍女馮嫽和芷芙,在楚王宗祠進香,拜別祖先。
乳母原想隨她出嫁,可因為年邁體弱,無法成行;而她們都知道,今日一別,再難相見,因此眾人一邊跪謝皇恩,一邊淚傷離別。
辭別了家人,解憂在皇宮衛隊的護送下,第一次離開故鄉,前往京城。
早已聽聞長安城華闕生輝、壇宇高顯,是座享譽海內外的帝王之都,但親眼目睹,仍帶給她無比的震撼。
這裡城垣雄偉壯觀,城門寬敞巍聳;街道縱橫交錯,民居巷道筆直;皇家馳道廣闊,不僅建築物多以宮殿為主,而且每一座宮殿,都翹壁飛簷,富麗堂皇,處處彰顯著天家的威嚴與富貴。
尚在城門外,她就受到了朝官和市民們隆重的夾道歡迎。
大漢皇帝親率文武百官,在垂拱殿召見她,向她宣召和親的意義,授予她「公主」封號,並按照當年嫁江都公主劉細君時的排場,賜予她華麗的乘輿儀仗、繁多的四季衣物,及大量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生活用品。另有官員、樂隊、各行各業的工匠、護兵、侍女等八百人作為陪嫁。
解憂的地位有了徹底的改變,由原先戴罪的諸侯郡主,驟升為大漢王朝的皇室公主。
整個儀式莊嚴而充滿溫情,解憂從浩浩皇恩中,再次感受到肩上的責任,並暗自下定決心,要做出一番成就,來回報皇帝陛下的信任。
只有在得知烏孫王,因哀悼逝去的細君和新生兒而不克前來時,她心中有些許的失落感;她原以為,烏孫王會像娶她的堂姊那樣,親自到長安來迎接她。
不過她很快就將這份失落感拋開,不願讓任何負面情緒,干擾自己的使命。
按照陛下的旨意,她在京城停留了數日,由主理西域事物的官員教授烏孫人的婚姻生活習俗之後,便辭別故國,懷著熱情與希望,帶著漢皇賜予的龐大嫁妝,登上乘輿,在人群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踏上了遠赴西域的漫漫長路。
車馬轔轔,華蓋亭亭,大漢公主近萬里的西行之路,何其艱難而漫長!
出長安城後,和親使團一路西上隴阪,沿河西走廊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等「河西四郡」;再橫跨大戈壁灘,西出玉門關,橫穿白龍堆。在樓蘭國稍事停留後旋即北上,沿孔雀河走輪臺,經龜玆、姑墨、疏勒等國。
一路上黃塵飛沙,雪雨風霜;戈壁灘的烈日,萬里荒漠的流沙;不同的飲食,異樣的風土、疾病災害等,無不考驗著解憂和她的隊伍。
歷經千辛萬苦,解憂一行,終於在次年夏末,抵達烏孫國。
當綿延十里的送親車隊,穿過坡麓上茂密的雪嶺雲杉,緩緩進入坐落在喀拉峻草原上的烏孫國夏都特克斯城時,遼闊的草原頓時歡騰起來。
夏季的草原風光迷人,雨過天青的山色空明透亮;一道彩虹飛懸於天際,藍天中白雲悠揚地飄動。芳草萋萋,繁花似錦,白色的氈房與褐色的畜欄,星羅棋布地散落在草原上,一群群牛羊馬駝和一簇簇五彩旌旗,點綴著綠色的草地;遼闊的曠野恰似一張巨型彩色地氈,起伏著,一直鋪向天邊的山腳下。
粗獷的牧民們熱情豪邁,一碗碗溫熱的馬奶酒被送到眼前,他們全用一張張歡欣的笑臉,迎接遠方的使者。
在經歷過深秋的蕭瑟寒風,嚴冬的鵝毛大雪,春天的漫漫黃沙與夏日的烈烈驕陽後,解憂和她的隨行者們,忘了長途跋涉的艱辛和疲累,無不懷著喜悅的心情,面對這片美麗的草原及熱情洋溢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