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後的避難所裡
個人意見是禁忌,自由戀愛是背叛
為了生存,必須扼殺自我
但離開這裡,在外面的黑暗世界中,只有死路一條……
2012年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青少年小說、Top10選書
2012年美國最具聲望文學獎RITA最佳青少年羅曼史作家
美國三大公信書評《出版人周刊》、《科克斯書評》、《浪漫時潮書評》一致強推
世界末日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
唯有殺戮才能生存,服從才能保命
直到那個來自地表的男孩,推翻我相信的一切……
十五歲少女杜絲出生於第二次大毀滅之後。從她有記憶以來,人類一直都住在地底下的「隱地」──原本是舊世界的地下鐵系統通道。
戰爭與疾病毀滅文明之後,傳說地表燃燒著永恆大火,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僅存的人類移居至地底,形成了分工嚴謹的小型社會,每個人都必須選擇成為生育者、製造者,或是獵人。經過許多個世代,艱苦的地底生活讓人類的平均壽命降低,已經很久沒有人能活過二十幾歲。
在十五歲命名儀式的那天,杜絲終於當上她一直以來渴望成為的獵人。她必須和獵人同伴前往隱地以外的黑暗通道狩獵肉食,同時得防範變成突變怪物的獵物。
但她的搭檔──神祕的男孩菲德,卻是個不喜歡服從命令的人。傳聞說他出生在隱地以外的世界,曾見過傳說中的舊世界。跟菲德成為獵人搭檔,是一切麻煩的開始。他沉默、危險,但揮出致命刀刃的同一雙手,卻也可以向她展現無比的溫柔。
在杜絲不知道該如何跟菲德相處的同時,隱地外的黑暗也在悄悄變化。原本應該是不會思考的突變怪物,開始顯露擁有智慧的跡象,但隱地的領導者們卻拒絕相信。更糟的是,杜絲和菲德還被當成叛徒,被放逐到隱地外致命的黑暗世界裡……
留在充滿屍怪的地下通道裡,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唯一生存的機會,只有前往傳說中大地冒火、天空下著酸水的地上世界……
作者簡介:
安.阿吉雷(Ann Aguirre)
從小在玉米田中的小黃屋裡成長,擁有英國文學學位。在成為全美暢銷排行榜上的常客作家之前,她曾當過小丑、收銀台店員、配音員,現與丈夫住在墨西哥。
她熱愛每一種類型的小說,不論成人或青少年作品。安.阿吉雷的作品主要為奇幻、科幻小說,創作類型橫跨都會奇幻、奇科幻羅曼史、超自然懸疑羅曼史、蒸汽龐克奇幻(和她丈夫一起),以及青少年小說。每本作品都在美國亞馬遜網站和Goodreads書評網得到四顆星以上的評價,分別在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今日美國》暢銷排行榜屢獲佳績,從此奠定阿吉雷類型娛樂小說大家的地位。
《絕境三部曲》是她在青少年領域的初試啼聲,甫出版即獲各方媒體及讀者的廣大好評,也陸續拿下青少年圖書界的重要大獎,更加肯定了《絕境三部曲》的魅力與阿吉雷的實力。
譯者簡介:
彭臨桂
熱愛閱讀、嗜聽音樂、沉迷電玩。譯有《無間任務》、《莉西的故事》、《39條線索》系列等書。
聯絡信箱:evanlibrary@gmail.com
章節試閱
杜絲(Deuce)
我是在第二次大毀滅時出生的。我們都聽過傳說,曾經有一段時期,人類活得比現在久。我以為那只是故事。在我的世界中,沒有人能夠活到四十歲。
今天是我的生日。每過一次生日,我的恐懼就加深一層,而今年的狀況更糟。我住在一區隱地(enclave)裡,在我們之中年紀最大的人是二十五歲。他的臉很憔悴,手指連做點最簡單的小事都會顫抖。有些人私下議論著殺了他算是種仁慈,不過其實是因為他們不想在他身上看見自己未來的樣子。
「妳準備好了嗎?」頹斯特(Twist)站在黑暗中等著我。
他的身上已經有印記了;他比我大兩歲,要是他能夠撐過儀式,那麼我也行。不管怎麼看,頹斯特都是個瘦弱的人;困苦的生活在他臉上刻出皺紋,讓他顯得蒼老。我注視著自己灰白的前臂,然後點了點頭。該是我成為女人的時候了。
通道(tunnels)很寬,地面鋪著金屬條。我們在裡頭發現了像是運輸工具的遺跡,不過這些東西就像死去的巨獸傾倒著。有些時候,我們會把那裡當成緊急避難所。假如狩獵隊在抵達庇護所之前遭到攻擊,那麼在他們與飢渴敵人之間的那道粗厚金屬牆,就代表了生與死的界線。
當然,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隱地。我所知的世界就只有這個空間,籠罩在黑暗與繚繞的煙霧中。圍牆很舊,由長方形的磚塊築成,外表曾經有過顏色,但在經年累月之下磨蝕成了灰白。我們從地道更深處搜刮的物品發出了斑駁亮光。
我跟著頹斯特穿越迷宮般的通道,目光撫過熟悉的物品。我最喜歡的是一幅畫,裡面有個女孩在白雲上。我不太清楚她拿著什麼東西,畫裡的那個部分已經磨損掉了。可是我覺得用亮紅色寫的「天堂火腿」這幾個字看起來棒極了。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從她的表情來看,一定是好東西。
整個隱地會在命名日聚集,在這裡,能存活下來的人都要命名。有太多人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了,因此我們把所有的小孩都統稱為男孩或女孩,後面再加上個數字。由於我們的隱地規模很小──而且人數不斷縮減──我認得在昏暗光線籠罩下的每一張臉。我很難不去想即將承受的疼痛,緊張到胃裡糾結,而且也很害怕自己會得到一個很糟的名字,在死掉以前都揮之不去。
拜託一定要好聽點。
最年長的人有個沉重的名字叫白牆(Whitewall),他走到人群圓圈的中心,在火堆前停下。火焰竄燒著,將他的皮膚照成了可怕的顏色。他伸出一隻手示意我上前。
我走過去,接著他就說:「每位獵人都拿出禮物吧。」其他人將自己認為有意義的物品堆在我腳邊。這些有趣的東西疊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些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用途。也許是拿來裝飾的?以前那個世界的人們,似乎對外表好看卻沒有實際用途的東西特別著迷。我無法想像會有這種事。
他們放好東西之後,白牆轉身對我說:「是時候了。」
大家沉默下來。通道裡迴盪著哭喊聲。附近某處有個人正在受苦,但是他年紀還不夠大,沒有辦法參與我的命名儀式。在這個儀式結束之前,我們可能又會失去一名成員了。疾病與熱病蹂躪著我們,而在我看來,我們的醫生只會幫倒忙。不過我也知道別去質疑他的治療方法。在這裡,展現太多個人想法可不是出頭的好方式。
這些規則讓我們生存下去,白牆一定會這麼說。要是無法遵守,那麼歡迎你到「上面」去看看自己要怎麼存活。長老臉上有一條很深的皺紋,我不知道是本來就這樣,還是因為年紀大才如此。現在,他就站在面前,準備取出我的血。
雖然我從來沒見過儀式,不過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伸出雙臂。刀鋒在火光下閃亮著。這把剃刀是我們很重要的物品,長老將它保存得很乾淨也很銳利。他在我的左手臂上割出三道鋸齒狀痕跡,我則是忍住痛苦,直到疼痛感縮進體內成為無聲的哭喊。我絕對不會哭出來,讓整個隱地覺得丟臉。。在我做好心理準備之前,他又割了我的右手臂。我緊咬著牙,溫熱的鮮血慢慢往下滴流。不多。割痕很淺,只是象徵式的。
「閉上眼睛。」他說。
我照做。他彎下腰,把我前方地上的禮物攤開,然後抓住我一隻手。他的手指冰涼而細瘦。我的血灑在什麼物品上,就會以那個東西來命名。我閉著眼睛,聽見其他人的呼吸聲,不過他們靜靜站著,非常恭敬。附近有人動了。
「張開眼睛見識世界吧,獵人。從今天起,妳就叫杜絲。」
我看見長老拿著一張卡片,已經破損了,上面有污漬,因為年代久遠而泛黃。卡片背面是很漂亮的紅色圖紋,正面有看起來像是黑色鏟子的東西,旁邊還有個數字二 。上頭沾了我的血,這表示我必須隨時帶著卡片。我從他手上接過東西,小聲說了謝謝。
感覺真怪。我再也不是女孩15號了。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才會適應新的名字。
大家解散了。他們回去做自己的事之前,紛紛對我點頭表示敬意。命名儀式已經完成了,人們還是要獵捕食物,還是要搜找補給品。我們的工作永遠不會結束。
「妳很勇敢。」頹斯特說:「現在我們來處理一下妳的手臂吧。」
還好這個部分沒有人看,因為我的勇氣消失了。他把熾熱的金屬貼上我皮膚,我立刻就哭了。六道疤痕,證明我夠堅強,有資格自稱為獵人。其他的人就沒有這麼多疤痕;製造者(builder)有三道。生育者(breeder)只有一道。自大家有記憶以來,手臂上疤痕的數目就代表了一個人的職責。
我們不能讓割傷自然痊癒,原因有二:這樣就不會有我們想要的傷痕印記,而且傷口可能會受到感染。多年以來,在命名儀式之後,有太多人由於無法忍受熾熱的高溫,哭喊哀求著不要被烙燙,結果因此失去了生命。現在頹斯特的動作不再因為看見淚水而停下,而我也很高興他不將這些淚水看在眼裡。
我是杜絲。
我傷口的神經末梢死去,淚水跟著流下臉頰,然而疤痕一道接著一道出現,證明了無論我在通道裡發現什麼,都有勇氣與能力面對。我一輩子都在為了這一天受訓練,我會揮舞棍棒或刀子,而且一樣熟練。每一口我吃下的食物都是由別人提供,而我知道總有一天會輪到自己替孩子們找食物。
那天已經到來。女孩15號死了。
杜絲萬歲。
命名儀式結束之後,兩位朋友替我辦了個派對。我發現他們都在公共區域等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個性與能力都不同,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儘管如此,辛波(Thimble)跟史東(Stone)仍是我最親近的好友。三個人之中,我最年輕,而他們兩個在取名之後都覺得叫我女孩15號很好玩。
辛波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年紀比我稍微大一點,是位製造者。她的頭髮是黑色,眼睛則是褐色。由於她的下巴很尖,眼睛很大,有時人們會懷疑她的年紀是不是有資格通過孩童訓練期。她很討厭這樣,沒有任何事能比這更快激怒她。
由於她都赤手工作,所以手指沾染了塵垢,連衣物跟臉上也有污跡。我們都很習慣見到她在臉頰抓癢時留下深色的條紋。可是因為她很敏感,所以我已經不再取笑她了。她的一隻腳比另一隻短,因此走路時會有點跛。這並非受傷的緣故,只是個小缺陷而已,要不然她可能輕易就能成為生育者。
史東很強壯也很英俊,然而腦袋並不是特別靈光,所以擔任生育者的角色。白牆認為他體內有優良的基因,如果配上一位聰明的女性,應該可以生出優秀純種的後代。只有具備值得遺傳的特質的人才能夠繁衍下一代,而長老們也很謹慎地監控生育。要是有太多小孩,我們可照顧不來。
辛波急忙過來看我的手臂。「有多痛啊?」
「很痛。」我說:「比妳的痛兩倍。」我盯著史東看。「比你的痛六倍。」
他老愛開玩笑說整個隱地裡就他的工作最輕鬆,或許這是真的,但我可不想承擔這種確保我們能有下一代的重責大任。除了生育,他還得負責照顧小孩。我應該沒辦法面對這麼多的死亡。孩子們脆弱的不得了。今年,他生了一個男孩,而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克服那種恐懼的。我幾乎記不得生下我的母獸(dam);她死的時候非常年輕,就算以我們的標準來看也是如此。在她十八歲時,有場疾病侵襲了隱地,可能是從拿索隱地(Nassau)前來交易的那群人所傳入。那一年我們因此失去了很多人。
有些人認為生育者的後代也應該繼續擔任這個角色。而在獵人之間有個潛規則,就是他們會自己控制人數──如果有個獵人年紀大到無法再出去巡邏,就可以生育下一代的獵人。我一直都很排斥這種想法。從我會走路開始,看著獵人們進入通道,就知道那是我的宿命。
「長得帥又不是我的錯嘛。」他露出牙齒笑著說。
「夠囉,你們兩個。」辛波拿出一份用舊布包裹著的禮物。「拿去。」
我沒想到她會準備禮物,訝異地接過東西,拿在手上掂了掂,然後說:「妳為我製作了新的刀啊。」
她生氣地看著我。「我最討厭妳這樣了。」
為了討好她,我打開布料。「真是太美了。」
是真的很美。只有製造者能製作出這麼棒的東西。而她是特地為了我做的。我想像她在火爐前待了多少個鐘頭,在鑄模前等了多少時間,還有之後的鍛造、拋光、磨利等程序。匕首在火光下閃閃發亮。我試了一下,發現重量平衡非常完美,接著又耍了幾招,讓她知道我有多喜歡這份禮物,而史東還因此嚇了一跳,以為我會不小心刺到他。他可真是個笨蛋。獵人才不會誤傷目標以外的事物。
「我希望妳能得到最好的。」
「我也是。」史東說。
他沒多花力氣把禮物包起來,因為體積太大了。雖然那根棍子不像製造者製作的那樣精美,可是史東的雕刻技巧算不錯了,而且原料還是很厚實的心材。我猜頂部跟底部那些金屬雕飾是辛波幫他弄的,不過木頭上的各種奇特圖案一定出自他之手。雖然我不認得所有的動物,不過這根棍子很漂亮也很堅固,繫在背上會讓我更有安全感。他在雕刻圖案上塗了某種染料,因此看起來格外明顯。這些裝飾其實會讓我更難清理武器,不過史東是位生育者,不會設想到這種事也是很正常的。
我感謝地笑著。「這太棒了。」
兩個人都擁抱我,接著拿出一份大家為了我的命名日這天所保存的禮物。辛波非常期待這個時刻,很久之前就跟別人換來了這個罐子。光是看著容器本身就夠讓我們高興的了,它閃耀著光亮的紅白色,比我們在地底找到的大多數東西都還明亮。我們不清楚罐子裡面裝著什麼,只知道密封得很緊,必須用工具才能撬開。
一股動人的香氣飄散出來。我從沒聞過這種味道,但是非常清新香甜。裡面只有一堆彩色的塵土。我們完全猜不到這曾經是什麼東西,不過光是這香味就足以讓我的命名日成為特別的一天。
「這是什麼啊?」辛波問。
我猶豫著,用指尖觸碰粉紅色的塵土。「大概是要讓我們聞起來比較香吧。」
「是要弄到衣服上嗎?」史東靠過來,然後嗅聞了一下。
辛波思索著。「只有在特別的場合才行。」
「裡面有東西嗎?」我翻攪著,最後碰到了底部。「有了!」
我興奮的抓出一小張硬紙片。紙張是白色的,上面有金色字體,可是形狀很奇特,我讀不懂。有一些字似乎本來就是這樣,其他的則不然。那些字母互相纏繞著往下,而且彎彎曲曲,讓我都搞混了。
「放回去。」她說:「那可能是重要的東西。」
確實很重要,畢竟這可是我們所擁有關於舊世界的少數完整文件之一。「我們應該交給文化守護者(Wordkeeper)。」
雖然我們是用公平正當的方式換來這個罐子,不過假如裡面有對隱地很重要的資源,而我們又試圖佔為己有,那可是會惹上很大的麻煩。這種麻煩會導致放逐,而放逐又會導致無法形容的可怕後果。我們一致同意,將紙張放了回去,然後蓋上罐子。大家嚴肅地對看著,知道可能會有什麼結果。我們都不想被指控私藏東西。
「現在就解決這件事吧。」史東說:「我還得趕快回去照顧孩子們呢。」
「等我一下。」
我拔腿就跑,去找頹斯特。不出所料,我在廚房找到了他。我還沒分配到私人的居住空間。現在我已經命名了,就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不必再住在小孩的宿舍。
「幹嘛?」他問。
我試著表現得客氣一點。就算我有了名字,也不代表他對待我的方式會在一夜之間變好。對某些人來說,我只不過是比小孩大個一兩歲而已。這種情況等我開始邁向老年時才會轉變。
「我的房間在哪裡?」
頹斯特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立刻帶我在迷宮中穿梭。一路上,我們避開許多人,在交錯的隔間跟簡陋住所裡迂迴前進。我的住處夾在其他兩個房間之中,不過這四英尺大的空間專屬於我。
我的房間有三道粗糙牆面,建材是舊金屬,還有一塊破爛的長布,象徵性地代表個人隱私。所有人的空間都差不多,只差在各自的小裝飾品不同而已。我有個祕密喜好,就是閃亮的東西。只要能在燈光下發出光芒的東西,我就會跟別人交易過來。
「行了吧?」
在我回答之前,他已經回頭往廚房走了。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布幕。我有一張破爛的床墊,還有一個條板箱可以裝我少之又少的物品。但是任何人未經我的允許都無權進來。這個空間是我努力掙來的。
儘管心裡擔憂,我還是微笑著收好武器。沒有人會碰這裡的東西,而且要去找文化守護者,最好還是別全副武裝。就像白牆,他的年紀愈來愈大,人也開始變得奇怪。
我完全不期待這次的審問。
審判(Trial)
我們很快就說完事情的經過,把罐子拿給他看。他伸手進去,讓手指沾上粉紅色塵土,然後小心地拿著紙片。
「你們說已經把這物品留在身邊一段時間了?」文化守護者瞪視著我們三個人,彷彿認為我們至少犯了愚蠢這項罪名。
史東解釋著:「我們一起換來這個東西,決定在15號……呃,在杜絲的命名日當天才打開。」
「所以你們在這之前都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是的,長官。」我說。
辛波也膽怯地點了點頭。她很在意自己的跛腳,因為隱地很少容許這種缺陷。不過她的狀況很輕微,而且也不影響她身為製造者的表現。事實上,我認為她比大家更加努力,不希望任何人覺得他們看錯她了。
「你們肯發誓嗎?」文化守護者問。
「是的。」辛波說。「我們完全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他們從廚房找來卡柏(Copper),在她面前作了見證。文化守護者拿著證物,大聲咆哮著:「你們全都出去。到時候會讓你們知道我的決定。」
大家回到我的房間時,我覺得心神不寧。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讓他們看看我的房間在哪裡。史東能以監護的身分跟辛波一起進來。我們像以前在孩童宿舍裡那樣,一起坐到床墊上。史東坐在我們中間,伸手摟著我們。他感覺很溫暖,很熟悉,我也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絕對不會讓其他人這麼碰我,可是他不一樣。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等於是親人。
「一定會沒事的。」他說:「他們才不會以莫須有的罪名處罰我們。」
我看辛波依偎著他時,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不禁心想她當生育者是不是更好。可是就算她真的想,長老也不會同意的。大家都不想讓缺陷傳下去,就算再小再無害的也一樣。
「他說的對。」她附和著。
我點點頭。長老會照顧我們的。的確,他們是得考量這件事,不過等他們徹底研究過以後,一定不會處罰我們。我們做的沒錯,而且一發現那張紙條就立刻交出來了。
史東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我的頭髮;對他而言,這只是單純的本能。觸摸對生育者並不是禁忌。他們會輕易擁抱和撫拍別人,讓我有點不安。製造者跟獵人在這方面要很小心,免得被指控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得走了。」史東的語氣充滿遺憾。
「去生孩子或是照顧他們?」辛波閃現了一絲不悅。
我有一瞬間為她感到可惜。在我看來,她極度明顯渴望著某件事,但卻永遠無法達成。不像我。我做的就是我要的。而且我等不及要開始了。
他露出牙齒笑著,不假思索回答了問題:「如果妳真的想知道──」
「算了。」我趕緊說。
辛波沉下臉。「我也該走了。祝妳命名日快樂哦,杜絲。」
「除了去見文化守護者這件事之外,很快樂啦。」我笑著看他們兩人離開,然後倒在床墊上,想著自己以後當獵人的樣子。
第一次見到菲德(Fade)的時候,我就被他嚇到了。他精瘦的臉孔輪廓鮮明,蓬亂的頭髮遮過額頭,落到那一雙黑到有如無底深淵的眼睛之前。而且他身上有非常多疤痕,彷彿經歷了我們其他人都無法想像的戰役。雖然這裡的生活已經很艱苦了,但他那種沉默的恨意,像是在說他還見過更可怕的。
他不像大部分的人那樣在隱地出生,而是來自通道,當時他已經算半個大人,處於半饑餓的狀態,而且很有攻擊性。他並沒有編號,行為舉止完全不受控制。然而長老們還是表決要留下他。
「能夠獨自在通道裡存活下來的人,一定非常堅強。」白牆這麼說過。「我們可以利用他。」
「前提是他沒先殺掉我們。」卡柏咕噥著回嘴。
卡柏二十四歲,是第二年長的人,她是白牆的伴侶,不過這種安排常常有變化。她也是唯一敢反駁他的人,儘管程度只有那麼一點。我們其他人都知道要小心。我見過有人不肯服從規定,結果遭到放逐。
所以當白牆決定讓陌生人留下,我們就得乖乖配合。我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敢盯著他看。他們試著用這裡的方式教導他,而他也很常跟文化守護者待在一起。他已經知道怎麼戰鬥,但似乎不清楚該怎麼跟其他人相處,不然就是他對我們的律法感到困惑。
當時我只是個小孩,所以並沒有參與他同化的過程。我正為了當獵人而受訓。由於我很想證明自己夠資格,所以非常認真努力,而為那個怪男孩命名的時候我不在場。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年紀,他們只好估計什麼時候該替他命名。
從那之後,我常看到他出現,不過從來沒跟他說過話。小孩跟獵人並不會待在一起,只有教學的時候例外。也就是我們會跟資深的獵人學習戰鬥與巡邏技巧。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跟絲克(Silk)一起訓練,但這些年來也有其他幾位獵人教過我。我正式認識菲德是在更晚的時候,那已經是我命名之後的事了。頹斯特把我分到他班上時,他正在教用刀的重點。
「就這樣。」我們一過去,正好聽到菲德這麼說。
孩子們低聲發著牢騷解散了。我記得剛開始受訓時,肌肉有多麼痠痛。現在我則是很喜歡手臂和雙腿上那種堅實的感覺。我想要到我們建造的城牆之外面對危險,考驗自己的能耐。
頹斯特斜著頭比向我。「這是你的新搭檔。絲克認為她在她那組裡最厲害。」
「是嗎?」菲德的語氣聽起來很奇怪。
我抬起下巴,看著他的黑色眼珠。不能讓他覺得我被嚇倒了。「對。我在投擲項目得了滿分。」
他用銳利的目光刺穿我。「妳很瘦小。」
「你太快下評論了。」
「妳叫什麼名字?」
我得想一下這問題,差點就回答了我是15號女孩。我撥弄口袋裡的卡片,摸著邊緣讓自己安心下來。這現在是我的護身符了。「杜絲。」
「就讓你們兩個好好聊吧。」頹斯特說:「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他當然有事要做。他的體型小而瘦弱,所以沒辦法去打獵。他是白牆的左右手,負責替他辦事,並且處理行政方面的業務。我不記得曾經見過他靜靜坐著,就連晚上也沒有。我舉起一隻手,看著他繞過不平整的金屬隔間,走向下個區域。
「我叫菲德。」他對我說。
「我知道,大家都認識你。」
「因為我不是你們的一分子。」
「你自己說的,不是我。」
他猛力點了一下頭,表示他不想回答任何問題。而我也不想像其他人一樣,所以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要是他不想說,我也不在乎。大家都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但是只有白牆聽過──說不定連他也不知道真相。不過我唯一在意的,是菲德會守護好我的背後,其他並不重要。
他換了個話題。「絲克每天都會指派狩獵任務。明天我們就加入輪班。希望妳有她說的那麼厲害。」
「你的上個搭檔怎麼了?」
菲德笑了。「他沒有絲克說的那麼厲害。」
「你想要試試看嗎?」我揚起眉毛露出挑戰的表情。
訓練場已經沒有小孩,於是他聳了聳肩,站到中央。「讓我看看妳的能耐吧。」
這是個很聰明的戰術,可是我才沒那麼嫩。先發動攻勢的人,就沒有機會評估對手了。我對他搖搖頭,然後握緊拳頭。他差點笑了;我看見笑意從他眼中散發,不過他馬上又把注意力移回戰鬥上。
我們繞了幾個圈。我決定謹慎一點,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跟任何人打鬥。只要有機會,我就會看獵人練習,可是除了巡邏之外,他很少跟他們在一起。
他突然揮出左拳,右拳接著攻擊。我只擋住了其中一擊;幸好他沒使出全力。不過那一拳還是讓我晃了一下。我利用身體的新角度,朝他的肋骨打出一拳,然後翻轉避開。他沒料到我會恢復得這麼快,我心想。
我們的決鬥引來了觀眾。我試著忽視他們,儘管我也想好好的表現一下。我攻擊他的腳,結果他跳了起來,趁我搖搖晃晃恢復姿勢的時候衝上前。我來不及躲開,被他直接掃倒在地。我想要翻滾躲開,但是被他鎖住了。我抬頭狠狠瞪著他,不過他一直等到我拍地認輸後才鬆開。
菲德伸出一隻手拉我起來。「不錯,妳撐了幾分鐘。」
我笑著接受這份讚美。我不想找藉口說我是手臂很痠才會打輸,他自己就看得出來。「算你今天運氣好。我想要再比一場。」
他沒回答就走掉了。我把這當成他可能會答應。
那天晚上,我磨利了刀鋒。我一而再,再而三檢查好裝備。儘管接受了這麼多訓練,做了這麼多準備,我發現自己還是難以入睡。我躺在床上,聆聽附近代表著生命的聲音,覺得安心多了。有小孩在哭。某個人在生孩子。痛苦的呻吟跟輕輕的嘆息聲混合在一起。
我一定是睡著了,因為頹斯特用一隻腳踢我的肋骨叫醒我。「起來吃東西。妳就快要去巡邏了。還有過了今天,別再以為我會來叫妳。」
「不會的。」我說。
我竟然會睡得著。我的第一次巡邏任務。興奮跟緊張的感覺互相拉扯。我沾了點油把頭髮綁成馬尾,然後著裝準備。這表示要把棍子繫到背上,將刀子收進大腿上的刀鞘。所有工具都是我自己做的;白牆認為這種自給自足的方式,會讓我們更用心照顧自己的裝備,這似乎很有道理。
快到廚房區的時候,煙霧刺痛了我的眼睛。卡柏正用一根鐵叉烤著某種東西,油脂滴進火裡發出了嘶嘶聲。她取出小刀,割了一塊肉給我。我接過燙手的肉,然後大口吃完。我從來沒有比別人先吃過早餐,只有獵人才可以這樣。我的心裡湧起一陣驕傲。
我看著獵人狼吞虎嚥,每個人分配到的份量都比我以前吃的還多。他們看起來都很嚴肅,做好了準備,一點也不緊張。我環視四周尋找菲德,發現他自己一個人吃著東西。其他人不跟他說話。就算到了現在,大家都還認為他是外人,仍然對他有點懷疑。
我們吃完之後,絲克就站上一張桌子。「有人目擊到動靜,距離我們的隱地太近了。」
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男獵人問:「屍怪嗎?」
我突然感到一陣冷顫。屍怪看起來跟人類幾乎一樣──但並不是人。他們的皮膚破裂,牙齒非常銳利,手上長的是爪子而不是指甲。我聽說光用聞的就可以發現他們,可是在通道中這並不容易,裡面大概有上百種味道,而且其中只有一半好聞。不過頹斯特告訴我,屍怪的臭味就像腐屍。他們愛吃死肉,不過可以的話也會吃鮮肉,我們的任務就是不讓他們得逞。
絲克點點頭。「他們愈來愈大膽了,遇到的話格殺勿論。」她拿起一個布袋。你們今天的目標就是讓這個袋子裝滿。除了屍怪以外,我才不管你們裝了什麼。祝狩獵順利。」
其他人出發了。我穿過人群,往菲德走去。他的樣子看起來比昨天晚上還可怕。雖然他的年紀可能沒比我大多少,但差距等於是一輩子的狩獵經驗。他的武器發出光芒,看起來讓人很安心。雖然我很想證明自己,不過同時也想要有個可以依靠的夥伴。我並不是笨蛋,也會擔心他上個搭檔死在外面的事。或許哪天他會把當時的狀況告訴我。
「走吧。」他說。
我跟著他通過廚房區,進入旁邊一條通道。很久以前,我們就在重要的地點建立了屏障,防止入侵者輕易進入我們的中心區域。我們從東側的封鎖區離開時,我還得手腳並用才能穿過瓦礫堆。在我看來,這裡要再重新整修,不過那是製造者的工作。
離開了隱地的光源,四周變得很暗,超乎我原先的想像。我的眼睛過了很久才適應。菲德一直等著我。
「我們就這樣打獵?」沒人告訴過我。來自潛意識的原始恐懼感竄上我的背脊。
「光線會吸引屍怪,我們可不想被他們先發現。」
我反射性地檢查了自己的武器,彷彿光是嘴上提到,就會讓那些滴著口水的怪物從黑暗中出現。棍子很順利地取出。我把它收回去。同樣地,我的手也流暢地抽出刀子。
我們繼續移動時,我的其他感官發揮了補償作用。雖然我接受過遮蔽視覺的訓練,可是並不清楚自己在外頭會這麼需要這種能力。現在我很高興能夠聽見他帶頭前進,因為我只看得見模糊的影子。難怪獵人容易死掉。
菲德在我前方檢查各個陷阱。有一些捕到了獵物。如果是其他搭檔,可能會讓我安心一點。他把我留在黑暗與寂靜中摸索著。好,我可以照顧自己。我才不怕。
我不斷這麼告訴自己,直到我們向左轉,聽見遠處傳來了聲音。潮濕、吸吮的聲音在通道內迴響著,所以我不清楚到底有多近。腳底下的地面很硬,都是金屬碎片跟石塊。菲德融入黑暗之中,直接往危險走去。
這是我的職責,只好跟上去。
我們來到一處交叉口,四條通道在此連接。上方的天花板已經破裂陷落,到處都是殘屑。稀落黯淡的光線從很遠的地方透進來,讓一切都反射著特別的光芒,而我也第一次見到了屍怪。
由於我們就像雙刀一樣安靜移動,那隻怪物沒見到也沒聽到我們。它蹲伏在某種生物的屍體旁邊,用牙齒撕咬下生肉。附近一定還有更多。在課堂上,他們說屍怪會成群行動。
菲德安靜的比了個手勢,告訴我他要解決這一隻。我應該留心其他的。我抬起頭,表示瞭解他的計畫。精瘦而致命的他慢慢前進,像閃電一樣用刀鋒解決了那隻怪物。它發出尖叫,像是在警告其他同伴。瀕臨死亡的叫聲有如一首悲傷的歌。
我發現北邊有動靜。另外兩隻正全力衝來。本能發揮了作用,讓我根本沒時間感到害怕。我抽出刀子──我可以同時使用兩把刀戰鬥,這點跟大部分的獵人不同。
絲克沒說謊。我是我們那一組裡最厲害的。
在我這麼告訴自己的同時,第一隻屍怪撲了上來。不過我往上劃出一刀,再用左手的刀向外刺。攻擊重要部位。給予致命一擊,我腦中出現絲克的聲音,妳跟這種東西交戰隨時都會耗費體力,而那些體力之後在妳最需要的時候就沒有了。
我的刀鋒埋進腐臭濕軟的肉裡,撞擊到了骨頭。我在心裡搖著頭。太高了。我不想碰到肋骨。它痛苦嚎叫著,用污穢的爪子抓向我的肩膀。這跟訓練不一樣;這東西可不會照我預料的方式行動。
我趕緊用右手反擊。真希望有空檔可以看菲德,研究他的打鬥方式,不過這是我第一場真正的戰鬥,可不希望最後的表現比沒受過訓練的小孩還差。我必須贏得夥伴的尊重,這可是很重要的。
我踢出一腳,同時用某個角度刺出一刀。兩邊都擊中了目標,那隻屍怪也跟著倒下,噴出惡臭的鮮血。這種血跟我們的不同,顏色較深,很黏稠也很臭。我用左手的刀插進心臟,接著往後跳開,免得被垂死劇痛的怪物亂抓。
菲德比我快解決敵人。這應該很正常,畢竟他的經驗比較豐富。我在屍怪穿的破布上擦乾淨刀子,然後收回鞘裡。現在我打從心底明白為什麼獵人要花這麼多時間照料自己的武器了。我覺得我大概弄不掉金屬上的血污了。
「不錯嘛。」他終於開口。
「謝啦。」
我做到了。我正式嚐到血腥味了。這跟我手上的新疤痕一樣,證明了我是位獵人。我挺起肩膀。
我們留下三具屍體。可怕的是,其他屍怪會吃掉它們。它們不在乎同類的死者。雖然它們並不會互相攻擊,但通道裡其他的一切東西──無論是死是活──都會被拿來滿足它們無止盡的食慾。
相較之下,我們後來的巡邏算是輕鬆多了。有一半的陷阱都捕捉到了獵物。有些動物跟我們一樣活在地底下;我們把這些四隻腳的毛茸茸生物叫做食物。有一隻受傷的獵物沒直接被陷阱弄死,我殺了牠,而這比殺死屍怪的感覺更不舒服。我雙手捧著溫熱的屍體,低下頭去。菲德沒說話,從我手上接走,然後跟其他獵物一樣丟進袋子裡。我們得餵飽孩子。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計算時間的,不過後來他說:「我們該回去了。」
在回程途中,我試著記住路線。雖然我們都沒提起,可是總有一天菲德會要我帶路。他並不會接受藉口,而我也不想這樣。所以一路上我都在計算步伐跟轉彎的次數,記到腦海中。
我們抵達隱地的時候,其他獵人已經開始回報了。頹斯特負責收袋子,檢查肉的重量,對他們不是稱讚就是責罵。我們聽到的是「幹得好」,而後面那組則是「多虧你們,孩子明天早上都要捱餓了。」
「明天見。」我對菲德說。
他點了頭,然後繞著火堆走。我不自覺注視著他背後精瘦有力的線條,還有頭髮落在他頸背上的樣子。菲德的體態就跟他打鬥時一樣精準,沒有多餘的動作。
「妳覺得他怎麼樣?」絲克問。她二十歲,比我高一點,金色頭髮剪得非短。她很堅強,因此是位很好的領袖。不過她看著菲德時,臉上露出了輕蔑的表情。她不喜歡他的態度,還有他接受命令時不像其他人一樣那麼有熱誠。
我對菲德的看法還有點混亂,說不上來,於是嘀咕著:「現在回答還太早了。」
「很多居民都害怕他。他們說他身上一定有屍怪的血統,要不然在外頭早就被吃掉了。」
「人們什麼都會說。」我咕噥著。
絲克把這當成我在維護自己的新夥伴,於是扭曲著嘴唇說:「是沒錯。有些人說妳應該像生妳的人一樣當個生育者。」
我咬著牙,大步走出廚房,決定找個同伴再多練習一下。沒有人會認為我不配當獵人的。沒有。
杜絲(Deuce)
我是在第二次大毀滅時出生的。我們都聽過傳說,曾經有一段時期,人類活得比現在久。我以為那只是故事。在我的世界中,沒有人能夠活到四十歲。
今天是我的生日。每過一次生日,我的恐懼就加深一層,而今年的狀況更糟。我住在一區隱地(enclave)裡,在我們之中年紀最大的人是二十五歲。他的臉很憔悴,手指連做點最簡單的小事都會顫抖。有些人私下議論著殺了他算是種仁慈,不過其實是因為他們不想在他身上看見自己未來的樣子。
「妳準備好了嗎?」頹斯特(Twist)站在黑暗中等著我。
他的身上已經有印記了;他比我大兩歲...